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南妃 作者:野黛儿 文案 堂堂镇南王府嫡次子,本该尊贵非凡,拥有前程似锦的人生。 却有朝一日,皇帝诏曰,纳入后宫封为南妃。 沦为大隆帝国上下的笑柄 内容标签: 宫斗 欢喜冤家 报仇雪恨 搜索关键字:主角:戚羽 ┃配角:戚湛 ┃ 其它: 第一章 (虫已捉) 乾化二年,阳春三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正是春光烂漫好时节。 日沉西山,带走天边最后一缕残阳的余韵,晚风吹起,空气中凭添了几抹淡淡爽意。 御书房内静的可闻银针落地声,乾化帝戚湛坐在御案后处理堆叠成小山般高的奏折,乾清宫大总管曹德义束着双手,低眉敛目的在一边伺候着。 眼瞧着晚膳的时辰都快过去了,里面却始终没有透出传膳的意思。殿外值班的小太监勾着脑袋朝曹德义递眼色,意思大概是,曹爷爷,时辰不早了,要不要传膳呀?御膳房的人都过来催了几回了。 曹德义瞥了一眼探头的小太监,瞪了他一眼,缩着脖子就是不吭声,小太监嗖的一声将脑袋缩了回去。 曹德义垂着脑袋盯着靴子,仿佛要在上面看出一朵花来。照顾好皇上的饮食起居,是他大总管分内的职责,可今儿皇上偏偏和自个儿脑回路不在一个空间上,眼色询问了几次都是无果而终,轻声咳嗽提醒,对方也是聪耳不闻的继续批阅着奏折。 御案上的西洋座钟都已是酉时三刻了,小太监轻手轻脚的进来依次将儿臂粗的烛火点亮,顿时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小太监临退下去的时候顺道瞄了一眼曹德义,曹德义连余光都懒得递过去,小太监默默无语低头,弯着腰倒退了出去。心内焦急不已,等会御膳房的人再过来,少不得又得磨会嘴皮子。 曹德义心内也发愁,寻思着如何和皇上将脑回路勾搭上。 曹德义打小就开始在乾化帝身边伺候,已有十几个年头,对皇上的脾性不说十分了解,摸个七八分准也不在话下,乾化帝不喜办公看书的时候别人发出任何声响,曹德义能够在乾化帝面前咳嗽几声,已是天大的恩典。 御书房内一片安静,唯有奏折翻动的声响。 坐在龙椅上的乾化帝面无表情的提着朱笔,批阅着。 戌时将至,曹德义使了个眼色给门外的小太监,小太监立马会意,叫人飞快的去茶水间端了碗温度刚好的热茶过来,悄悄的递给走到门口的曹德义,曹德义轻声在小太监耳边嘱咐着:“去给敬事房的人传话,让人快点将绿头牌送上来。” 小太监眼珠儿一转,咧嘴轻笑:“曹爷爷,还是您老有办法。” 传召妃嫔伴驾,可不得吃饱喝足,才有力气一展雄风嘛。也不知道今儿哪个妃嫔走了运道能得了皇上的青睐。 皇上不吩咐用膳,下面的人只能采取迂回的办法提醒一二。 曹德义轻踹了小太监一脚,小太监抿着唇笑,挨着墙根,前去通知敬事房的人准备, 曹德义上前几步,深呼吸了口气,悄悄的将描金绘彩雕龙茶盏递到乾化帝面前,壮着胆子,躬着身体小声道:“皇上,您累了一天了,喝盅茶歇上一会吧。” 乾化帝眉头皱了下,将朱笔搁在大叶紫檀龙头笔架上,揉了揉因用神过度的额角,抬头斜睨了一眼曹德义,曹德义心里突了几下,见乾化帝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提到嗓子的眼心放到肚子里。乾化帝端起茶盏,轻轻拨弄了上面的浮沫,饮了一口,漫不经心问道:“几时了。” “回皇上,已是戌时了。”曹德义躬着身体,一丝不苟的回答着。 乾化帝将茶盏放回御案上,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指在书桌边缘轻叩了几下,整个人往后仰去,透出一股慵懒的意味,俨然不同于先前肃穆冷峻的气势,左手轻扶着扶手,勾起唇角,半眯着眼睛,看向大殿外。 此时殿外月色皎洁,水银般的光辉泄洒在大地上,夜空中星辰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乾化帝掀了下眼皮子,漫不经心的看了眼肃着手站着的曹德义,忽然开口问道:“几个月观察下来,你觉得南妃这个人如何。” 曹德义惊讶于乾化帝突然间提及南妃,眼里惊异之色立闪而过,心里再三斟酌片刻,皇上这个问题看似好解,却又难以回答,是否还暗示自个儿手伸的太长,超出了乾清宫大总管的范围,亦或是哪些该顾及的地方没有照料到? 心里这些念头转了个遍,觑了眼乾化帝,见他正垂着眼眸,轻啜了口热茶,曹德义犹豫了会,方才缓缓开口,恭敬的答道:“回皇上的话,自打南妃进宫后,因守着父孝,并未出其居住的飞羽殿。”曹德义避重就轻的挑了几句回答到。南妃这人秉性到底如何他脸大到能置喙主子的地步,毕竟入了宫门,就是皇上的人,即便南妃是个男人,既然进了后宫,那也只能摒弃过往,在宫内安安分分做个循规蹈矩的妃嫔。 曹德义猜不出今儿乾化帝为何会提及起南妃,毕竟南妃当初以堂堂男儿身奉旨入宫的时候,在大隆国上下引出不少风波。 直到现在快四个月过去了,南妃嫁入皇家依然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从古至今,不管哪朝哪代,上自帝王,下至达官显贵,哪家哪户没个风流韵事,养几个娈宠,包几个相公戏子,对这些权贵勋贵皇室来说,不过是徒添了几个话题而已,反正虱子多了也不怕痒,没这些风华雪花的事,那些平头百姓也是要说上一二五六来的。 只不过皇上纳男妃,在大隆朝百年传承中却是劈天开地头一遭,尤其是镇守一方的宗室藩王自请将儿子以男子身份送入后宫,骨血倒流皇室,震惊朝堂上下,惊吓街头巷尾,成为最近时日的一段旷古奇谈。 曹德义也想不明白为何镇南王会在弥留之时向皇上奏请,将王府嫡次子戚羽嫁入皇家,充入后宫。 说到底这些问题也不是他这个大总管该操心的,曹德义想到这里,止了心中草长似的好奇,安静的站在原地。 乾化帝贵为一国之尊,镇南王去世,按辈分来说,镇南王算是乾化帝的堂叔,但卑不动尊,只亲笔书写了悼词,遣人去了一趟镇南王府。 为表其怜恤之意,破例特允南妃在其宫殿为父守孝三月。 乾化帝缓缓婆娑着杯盏边缘,闻言唇角抿起,勾起一缕笑纹,笑意却未传进眼底,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接着看了一眼殿外,添了句:“倒是个老实本分的。” 御书房内的气氛霎时有点压抑,曹德义脸上不敢露出半分不耐之色,躬着身体,低垂着脑袋,站在一边听差,耳边只闻一声轻叹,接着衣物摩擦声响起,一双绣有喷云吐雾的飞龙和彩云的龙靴赫然印在眼前,乾化帝缓缓抬脚往外走,曹德义怔愣了下,连忙恭敬的垂着头跟了上去,乾化帝意兴阑珊看了眼候在殿外手里捧着银色托喷,里面垫着明黄色绸缎,上面摆了一溜排的玉制牌头的敬事房太监总管。 曹德义觑了眼乾化帝的神色,毋庸置疑,皇上今儿没有兴趣传召妃嫔,使了个眼色让碍事的敬事房总管退到一边。 一边又急急让人去准备皇上出行用的肩舆,虽然现在不知道皇上准备去哪里,该准备的还是得备着,以防万岁爷走累了,可以坐到上面歇歇脚。 前头小太监提着宫灯开道,后头跟着一溜抬着肩舆的太监,曹德义落后乾化帝几步,一溜人浩浩荡荡的往宫门外走去。 前头小太监不时往后面传眼色,悄不溜的询问,万岁爷这是准备去哪里呀? 这没个交代,该往哪边走呢。 曹德义心内都快没底了,今儿和皇上真个是没半点心灵感应,眼珠子滴溜转了几圈,蓦然福至心灵,急急对身边一个小太监悄声道:“去前面传话,往飞羽宫走。” 第二章 (虫已捉) 夜幕低垂,明月高悬,夜色下的紫禁城比白天显得更加庄严肃穆。 一行人静静的走在悬挂着琉璃宫灯的长街上,远远看去,似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龙。 偶尔有路过的巡逻御林军和内侍宫婢远远瞧见皇上的銮驾,皆毕恭毕敬的跪地低眉垂眸,口内山呼万岁,不敢抬头去偷瞧那天下间最尊贵的帝王。 飞羽宫地处禁宫西南偏僻处,因地段荒凉,曾是犯了过错的妃嫔禁足之场所,堪比冷宫之地。 自南妃进宫,才匆忙将宫殿拾掇一番,迎接新人入住。 因南妃是身为男儿身,恐惹出不必要的闲话,乱里后宫规矩,最后敲定了西南角落的飞羽宫。 乾化帝刚走到飞羽宫附近,就瞧见飞羽宫屋檐下明亮的宫灯,灯影下站着两位手提着宫灯内侍。 乾化帝微微眯起眼睛,斜溜了一眼曹德义,曹德义心里咯噔一声,叫苦不迭,万岁爷,可真的不是奴才透露您的行踪的,借奴才十万个胆子也不泄露一句。 曹德义十分委屈的瞥了那下跪迎驾的两个内侍,跟随着乾化帝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乾化帝止住曹德义唱礼往里传话,面上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跪俯在一旁垂着脑袋,恭敬有加的内侍,只见两人脸上完全没有意外迎驾的惊慌失措表情,也没有其他宫殿内侍见到帝王的惶恐不安模样。 好似笃定了今儿自己会来这里走上一遭一样,亦或是等待了多日。 纵然是从容淡定,但是眸子深处还是透出了惊讶,继而转为敬畏。 乾化帝唇角向上稍微勾起一弧度,眼中露出兴味,向大院深处走去,曹德义心领神会,示意两个小内侍起身,一行人迤逦而行,飞羽殿内的宫女早已候在殿前,跪迎圣驾。 曹德义见到这丝毫挑不出任何错处的迎驾,心里一紧,头垂得更加低了,躬着身体,心里突突的跳,这里的主人似乎料定了今儿晚上圣驾会亲临一样。 事实上今天万岁爷月的举动完全是随性而为之,南妃怎会猜测到?转而一想,莫非南妃因为身份尴尬,被扔在此处无人问津,进而希望万岁爷能够临幸于他,好平息后宫妃嫔之间的谈笑及不耻,所以才会日以继日的准备着恭迎圣驾。今天不过是赶了个巧,正好撞上万岁爷兴之所至,心里唏嘘,南妃倒是个识趣的妙人儿。 思索间,心头一阵恍惚,似乎只有这样解释才够妥当。 这时里面听见了外面动静的人,只见一个掌事宫女带着两个俏丽的宫女跪地迎驾,乾化帝看了几人一眼,也不发话叫起,眼光只随意的在正殿堂屋内溜了圈,堂屋里亮堂堂的,中间摆放着一张八仙桌,上面整齐的摆放着杯盘碗碟,色香味俱全,仔细一瞧,热气氤氲着。 乾化帝嘴角的笑意更加深了几许,从不慌不忙的迎驾到香气惑人的饭菜,足见这边的主人是有备而来。 是聪明过了头还是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望穿秋水盼着朕亲临呢。 乾化帝见状微微一笑,颔首示意曹德义让几人起身,抬脚走进堂屋,在上位坐下,一旁伺候多时的上膳太监,拿银针一一测验过后,银针没有任何变化,又谨慎的接过伺候一旁宫女手里的小蝶,拿了双银箸将每样菜肴挑起一点,放入小蝶入,尝试了一番,向曹德义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无事。 曹德义一边伺候着乾化帝用膳,一边暗暗琢磨,要说这南妃有心讨巧,还真是没话说,从候驾到晚饭准备没一点儿不妥当的,但定睛一瞧,这每样菜肴却不是乾化帝平日里喜爱的。可最应该伺候在一旁,露上一脸的正主儿这时偏偏不见个人影,这样一来完美的讨好万岁爷的心思顿时打了折扣,聪明伶俐劲霎时也少了几分。 乾化帝略尝了几块,菜肴并不是什么稀罕珍馐物件,俱是平常的小炒类,味道清淡适合这个季节,放下筷子,看向一旁垂首侍立的掌事宫女,开口道:“南妃人呢?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还不见前来迎驾” 飞羽宫内掌事宫女映寒福身,颔首应答道:“回皇上的话,今儿下午时分,主子贪恋院子中春光秀丽,闲来多饮了几杯,不胜酒意,一时有些倦怠,到现在还没醒过神来。” 乾化帝闻言只抬了下眼皮子,脸上面无表情,曹德义倒是意外的多瞧了她一眼,只见她答对从容不迫,不多一句,也不减一句,几句话将事情说了个透彻,解释了南妃为何迟迟不来接驾,难道你能指望一个醉鬼仪态万千的迎驾么,御前失仪,单这一条就够他喝上一壶了。 这回话巧就巧在下午已醉了过去,并不知晓今儿万岁爷临时起意来了飞羽宫,接而又点出了南妃一直很是乖巧的呆在宫殿内,没外出过,从而有隐含她主子期盼皇上亲临之意,因打进攻,皇上从未踏足飞羽宫,南妃心里难免惆怅,只借酒抒发心中所思。 虽未明说但不尽之意却能从话语中流露出来。 乾化帝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对答如流的映寒,指了指桌子上整齐的菜肴,映寒认真答道:“回皇上,这是主子平日里爱吃的,奴婢担心主子醒来,空腹对身体不利,所以让厨房提前准备好,只待主子醒来用上一点。” 乾化帝轻勾嘴角,不置一词,有心栽花也罢,无心插柳也罢,不值当他去思虑,单从这些伺候一旁的丫鬟内侍举止适度,应答从容,从旁就能瞧出,这人早就将几人收为己用,而且□□的十分出色。 欣然饭毕,用了茶水漱口,接过宫女递过来干净的锦帕擦了手指,这厢宫人井井有条的撤了膳食,乾化帝挥退伺候的一群人,只留下曹德义和这里的掌事宫女,起身往内室走去,穿过两重槅扇门,曹德义和映寒垂首停在一架紫檀边座嵌玉石青竹绿草宝座屏风前。再往里走就正经的内室卧房了。 乾化帝转过屏风,入眼屋内灯光暖黄,透着淡淡的暖意,床榻上躺着一人,脸朝里,背朝外,如墨般光滑柔顺的头发随意的散落在枕头上,一只修长的手臂搭在锦被上,许是因为贪睡的缘故,袖子调皮的向上翻卷起一角,露出了白皙如凝脂般的手腕,在烛光的映衬下,染上了几许光泽,让人的目光情不自禁的粘在上面,似乎想伸手抚摸那如玉的肌肤是否如入眼般光洁顺滑。 不禁让人心中一动,想去窥探那人的容颜是何等模样。 乾化帝怔愣下,回过神来,将偏题的思绪拉回,抬手轻掩唇,咳嗽一声,床上的人似乎被这一声吵着了,轻轻哼了声,不耐烦的转了个身,正对着乾化帝,细看眼睛却依然闭着,仍然沉睡中。 伴随着那一声撩人的轻哼声,一张容貌昳丽的容颜就这样毫无征兆的闯进乾化帝眼中,狭长的睫毛在那紧闭的凤眸投下一扇剪影,嘴角微微弯起一分弧度,让人不由联想到此人若是清醒过来,那笑容是多么的光彩照人。 不得不令人称赞此人拥有一副得天独厚的精致的面容,比后宫佳丽更加美丽动人,可惜了此人是堂堂男儿身,不然该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乾化帝微微一滞,盯着那人如画的颜色,不禁出了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坐拥四海的帝王,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可偏偏这人生的实在太过美好,明明是男儿身,却拥有着比女子还要精致的容颜,当真是造化弄人。 几缕如墨的青丝慢慢滑落,遮住了乾化帝的视线,乾化帝陡然回神,有些懊恼自己竟然对着个美丽的男子出了神。 转而又一想,反正这人入了宫,不管是不是出自自愿,都归自己所有,什么时候看还不是自个儿说了算。 干咳两声,抬脚出了卧房,曹德义心里微讶,进去有了一会儿,怎么还是万岁爷独自出来呢,南妃也太不识抬举了。 偷偷溜了一眼乾化帝神色,见他面色不虞,目光有些复杂,踟蹰了会问到:“皇上,今儿.....”。 乾化帝直接打断他的话,冷冷说道:“沐浴。” 曹德义怔了好一会,当真怕是幻听了,在乾化帝身边伺候十几年了,打从他知人事后,从未像别的皇孙贵胄,世宗勋贵子弟般偶尔吃个零嘴换个味道,狎玩相公娈宠的。 震惊了下,抬眼就发现掌事宫女映寒已在招呼人伺候乾化帝去了净房洗漱去了,曹德义心里悲伤了,今儿都几次和万岁爷对不上脑回路了,越发蠢笨了,再这样下去,内宫上下最最体面的差事都要被自个儿玩丢了。 曹德义紧忙跟上催人去乾清宫准备明天上朝用的龙袍、龙靴、龙袜等一套行头。 心里纳闷,敢情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升起的。嘴角僵硬,又竭力将嘴角抹平,神色肃穆的交代着小太监将行头一一准备齐全。 第三章 (虫已捉) 且说乾化帝正盥洗沐浴中,原该酒醉正酣的戚羽突然间睁开了双眸,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摊开手掌,十指修长均匀,细润柔滑,全无半点茧子,在暖色烛火的照射下洁白无瑕,如若上前细心一瞧,却可见掌心处格外苍白。 戚羽垂眸嗤笑,转头看向身边多出来一床锦被,掩去眸子里的神色,他从不后悔进宫的决定,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性,所谓的傲气尊严面子不过是在生命无虞,手握权势锦上添花的玩意,当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这些统统可以抛弃,只为了好好的活下去。 卑躬屈膝,被人戳脊梁骨又如何,在戚羽看来,这一切都不重要,除了干过嘴瘾,自己又不会少块肉缺块皮的。 十指轻叩,轻轻摩擦着,他必须尽快适应这样的身份转变,更好的活下去,才有机会再筹谋将来。 戚羽冷笑,如果父亲知晓自己将会凭借这双手将他最宠爱的儿子,已快是囊中物的王爷头衔,亲手给撸下来,会不会气的从坟墓里爬出来喝骂自己不孝,不友悌手足,会不会后悔他临死之前那样添他最爱的儿子谋划。 想到这里,忍不住哂笑,总算是没辜负自己的长期筹备,镇南王府如今已刻上卖儿求荣的印记。 他相信不久的将来,母亲的大仇,哥哥被逼诈死远遁,自己的屈辱,都会一笔一笔的清算干净。 这时,轻微沉稳的脚步声响起,乾羽懒懒的翻了个身,闭起双眸假寐起来。 乾化帝走到床榻边,耳边是那人绵长的呼吸声,曹德义、映寒十分有眼色的伺候他上了床榻,顺手将青色的帷幔放了下来,躬身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映寒关好殿门,笑请曹德义去早备好茶水的偏厅歇上一会,曹德义看了看天色,亥时还未到,竖起耳朵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料想一时半会也不会完事,再加上忙了一天,肚子饿的轱辘叫,受了映寒的好意,全当是结个善缘,放轻声音交代她好好守在大门外,自己偷空去眯一下,卸去一天的疲劳。 乾化帝躺在床上,看了眼背向自己的人,不由莫名感到一丝兴奋,用指腹蹭了蹭唇角,眯着眸,想起今天下面呈上的密奏。 上面的内容看似简单却处处透着诡异,已去的镇南王膝下共有三儿二女,嫡长子、嫡次子出自先镇南王原配邵氏,幼子戚铭本由侧妃萧氏所生。先镇南王妃去后,极为受宠的萧氏母凭子贵荣升为正室,戚铭也顺理成章摇身一变从一个地位卑下的庶子转为尊贵的嫡子,且因镇南王偏爱,拥有了世子之位的继承权,原本能承袭爵位的嫡长子戚卫嫡次子戚羽皆倒退一射之地,久而久之,彻底与世子之位失之交臂。 这事发生在先帝年间,先帝在位期间对宗室老臣世家尤为宽容,先王妃去世后,镇南王向先帝奏请抬侧妃为正室,给戚铭请封世子的折子是一并递上来的。 先帝念起镇守南地有功对他又足够忠诚,直接准了镇南王的奏表。 在乾化帝看来这些不过都是表像,任谁去镇南王府封地走上一趟,都可以打探到。可在抽丝剥茧下,细细探查一番,戚卫少年夭折,戚羽不显山不露水的在王府里名不经传的活了下来,才是令乾化帝感兴趣所在。 思及此处,乾化帝侧过身,挑起缕如鸭翅般的青丝,在修长的手指上绕了几圈,凑到鼻端,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乾化帝洒笑,自古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他能够在血雨腥风的后宅环境下,全首全尾的存活下来,并说服堂堂镇南王同意他带着南地三分之一兵权添作嫁妆里入宫为妃,这份心机手段就不容小觑。 当真是个有故事的人,不过朕向来不喜被人利用,姑且不论他甘愿进宫为妃的目的,单凭短短四个月就能将飞羽宫打点的一丝不苟,将宫人调教的行止有度,这份邀买人心的本领就令乾化令打心底不满。 乾化帝冷哼一声,胆敢如此做了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西南的兵权迟早要统统收回,只有掌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最实在的。 眼下还不是厌弃他的时候,且容他多喘几天气。 乾化帝轻抿唇角,将缠绕在手上的头发打散,轻佻的拍了拍戚羽的脸蛋:“爱妃。” 那人似乎被他陌生的声音惊到,身体颤了下,人也渐渐清醒过来,翻过身,眸中的迷茫之色清晰可见。 似乎没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睁开惺忪的眼睛,盯着乾化帝发愣了会,乾化帝饶有兴趣的看着睡美人慢慢由呆滞变为清醒,仿佛突然间发现旁边躺了个人般,湿润的眼眸跳动几下,恢复宁静,如一汪清澈的碧水般,澄澈动人。 乾化帝本想在戚羽开口请罪的时候训斥他,白日灌黄汤,不迎圣驾,御前失仪,晚上又藐视朕的存在,然后禁足他几个月,杀一杀的性子。 等了半天,见戚羽只发呆的看着他,长长吁出口气,接着瞪了他一眼,因刚刚睡醒眸色湿润,这一眼显得毫无杀伤力,倒像是嗔怪对方,再配上那昳丽雌雄莫辨的容色,竟撩拔的乾化帝心里痒痒的,戚羽拍了拍胸口笑道:“皇上,您来了怎么也不叫醒臣妾呢?” 这一声自称臣妾再自然不过,乾化帝平日也没少听,戚羽说的十分顺口,仿佛曾这样叫唤过无数遍,偏偏乾化帝听来万分别扭刺耳,再联想到他是七尺男儿身,忍不住嘴角一扯,笑了出声。 戚羽眸色一闪,干脆连被子带人趴到乾化帝胸口,柔身道:“能博皇上一笑,是臣妾的荣幸。” 以四海供养一人,大隆朝九五之尊,什么样佳人没曾见过,却真的是没见过这样恬不知耻,满嘴胡吣,主动往他身上爬的人,乾化帝恼羞成怒开口:“下去,胡说八道,成何体统。” 戚羽聪耳不闻,似乎没听见对方疾言厉色的训斥,抿唇一笑,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胡乱丢到一边,翻开乾化帝身上的锦被一角,快速的滚了进去抱住乾化帝,乾化帝的脸顿时黑了,用力扯他,要把黏在身上的狗皮膏药揭下来,戚羽表情十分委屈,皱着眉头死死扒住乾化帝不肯离开,将脑袋搁在他肩窝出,低声辩驳:“伺候皇上是臣妾的本分。” 一面说着不知所谓的羞语,丝毫不在意对方冰冷的眼神,一手极快的扣住乾化帝后脑勺,火热的吻贴上他的唇角,一手如灵蛇般伸进他的内衫,隔着薄薄的亵裤抓住对方安静蛰伏腿间的巨物,乾化帝委实没料到有人胆敢吃了豹子胆这样对自己,被吻了个正着,身下的要害也被对方握在手中,手指十分有技巧的挑逗着乾化帝龙根,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在充满倾略性的深吻和抚弄下,乾化帝神很快有了反应。 乾化帝不由闷哼一声,戚羽轻啄了下他的唇,笑道:“臣妾会伺候好皇上的。”那手指捏了捏他的顶端调笑道:“可真够精神十足的。” 乾化帝呼吸变得急促,眼里闪过恼怒,眯起下场的凤眸,男人天性中带有征服欲,喜欢做别人的上帝,而不是被别人征服,更何况这位登上宝鼎的皇者,岂容他人压在上面,霍地翻身将戚羽压到身下,居高临下的俯视他,深呼吸口气,沉声道:“去里面躺好,朕对你没兴趣。” 戚羽轻笑,抬起膝盖磨蹭着乾化帝大腿根部,有恃无恐的开口:“皇上,您的身体可比您的嘴诚实多了。” 戚羽心知乾化帝在将镇南王府兵权全部收回之前,绝对不会将自己处死。想要不费吹灰之力,不动一兵一卒,收回兵权,势必要留住自己一条性命,为将来他日所用。 事实上戚羽所想正是他最大的依仗,乾化帝挑眉,一手突然捏着戚羽的下巴,冷声道:“聪明有余,只可惜却不够了解朕的脾性。” 戚羽身体一僵,不清楚他话中是何意,正猜测间,身上陡然一沉,乾化帝已俯身,堵住他的唇,如火如荼的吻直接压了下来,灵活的舌头闯进戚羽的牙关,攻城略地般强势的扫荡着口腔内部,膝盖顶开戚玉并拢在一起的双腿,强硬挤到两腿中间,整个身体压在对方身上。 戚羽眸色暗沉了下,他果然不够了解这个男人,原以为他从不热衷过男色,本想着主动勾引一下,让对方知难而退,接着凭借自己的心机手段,徐徐图之,以谋士身份讨回曾经的公道。 却没想到今天的举动适得其反,引发了乾化帝身为雄性的征服欲和血性,更是勾起了他的身体反应。 这个时候想抽身肯定来不及了,因为两人相贴的身体,告知对方最真实的反应,双方因这个意外霸道激烈的亲吻而气喘吁吁,透明的液体在彼此的唇间牵扯出一缕暧昧晶莹的银丝,津液顺着戚羽的合不拢的唇畔流了下来,充满了诱惑的味道。 乾化帝舔了舔唇,胸膛起伏着,心脏跳如擂鼓,这个吻的滋味过往每次都要美好,不同于女人软绵无力的轻吻,回味无力,这个吻仿佛打破了某种禁忌纲常,令人兴奋欲罢不能。 夜还很长,有足够多的时间够他去享受这种别有风情的滋味。 第四章 第二日一早,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 曹德义就已轻手轻脚的带着映寒及几个小太监伺候着乾化帝洗漱更衣,余光瞥了眼睡眼朦胧支着手臂侧躺着床榻上打着哈欠的戚羽一眼,不觉微微一怔,眼里闪过抹惊艳,心道这样艳压群芳的好皮囊长在个男人身上当真可惜了。 曹德义是乾化帝王身边服侍的老人了,自然清楚他并热衷于后宫,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寡淡,每个月来后宫的次数两个手掌都数的过来。 他自幼进宫,什么样的环肥燕瘦各式美人没见过,眼光早就被养得挑剔毒辣,可他当真是没见过这样风姿卓然,俊美无铸的少年,只一个抬手掩唇打了呵欠的简单动作,在他做来就有种说不出的风情,借给乾化帝封玉扣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拿余光又瞥了他一眼。 难怪昨儿晚上会令从不喜男色的乾化帝被狐媚的闹腾到大半夜才喊人送水进去,却不喊人服侍,单这份魅惑帝王的功夫就不容小瞧。 乾化帝紧紧抿着唇角,扫了一眼曹德义,曹德义紧忙身体躬的更弯了,手上动作加快几分。乾化帝此时心内十分复杂,昨儿荒唐的一晚,直到现在都令他恼怒不已,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如同以往临幸妃嫔后,简单吩咐一两句,却又盯着手指出了会神,心里莫名烦躁,饶是洗了几遍,还是觉得有股说不出口的粘腻感,眸色变得更加深沉,不怒自威的帝王威严尽散无疑。 身边伺候都是千伶百俐的主儿,见皇上突然间沉默下来,周身气压极低,恨不得缩成一个点。 正小心翼翼伺候间,戚羽忽然从床榻上趿着软鞋走了下来,随意披了见外袍,接过小太监手里摆放在托盘的压边的香囊挂件,弯腰将香囊系在腰带的环扣上。 从乾化帝的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瞧见他敞开的胸膛上布满密密麻麻的青红痕迹,有些地方都已经发紫,两颗殷红的红点可怜兮兮的露在空气中,乾化帝见此春光乍泄的光景,心情愈加燥热,没好气的冷哼一声,推开他,怒道:“毛手毛脚的,连个简单的挂件都摆弄不好。”随手指了个小太监:“你过来给朕重新系一下。” 小太监低眉垂眸的过来,小心谨慎的拆了下来,再重新扣上去。 戚羽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直起身体,微笑道:“臣妾粗鄙,改日定当好好学一学伺候人的功夫,等哪天练好了,皇上可要给臣妾一个伺候的机会。” 乾化帝鄙夷的扫了他一眼,将目光从他胸前移开,挑眉训斥道:“他进宫时间短,不懂宫里规矩,御前失仪,衣衫不整,你们几个伺候的也不知劝着点,宫规学得如此粗制滥造,一个个都嫌脖子上的脑子长的太正了是吧。” 一通邪火发下来,顿时通体舒泰,只苦了一边伺候的,都战战兢兢的跪在一边,一声不敢吭,默声磕头请罪。 乾化帝重重冷哼,带着人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出了飞羽宫。 戚羽低头闷笑,如玉质般莹润的手指从鼻端滑下下颌,抬头轻笑,对着映寒等人说道:“都起来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一行人脸色苍白的起身,退了出去,独留了映寒,她上前一步说道:“主子,这后宫妃嫔侍寝的话,当天皇上一般都会怜恤辛苦,交代免了去中宫请安的规矩,可今儿万岁特地说了那一番话,怕是今儿得抽空过去一趟了。” 能做到掌事宫女的人都不是个蠢的,眼明心亮的很,说话喜欢在肚子里拐了上九曲十八弯。可她伺候的这位偏偏不喜欢婉转玲珑的方式。当天分配到这里的时候,这位主子直接发话,如果想在这里伺候,有事直接明了的说出口,在外面如何心思伶俐他管不着,在他这里统统给收起来,不然从哪里来的,都给我回哪里去。 几个月下来,映寒也适应了这样的说话方式,故而直接开口。 戚羽回到床榻上坐下,点了点头:“叫人备谁沐浴,更衣。” 一番忙碌下来,戚羽看着乾清宫的位置无声的笑了,明明双方都爽到了,早上却翻脸不认人,当真是世间至高无上的帝王,这翻脸比翻书还要快,薄情寡恩的很。 不过是想让那些女人瞧他笑话,羞辱他,戚羽嗤笑,他的自尊都被狗吞进肚子,更何况这浮于表面的脸面有什么要紧的,被人踩在脚底看笑话对他来说不痛不痒,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乾化帝荣等大宝未满三年,现年不过二十有三,秉持着三年不改父道,勤于政务,从未操三年一次的大选。故而后宫妃嫔数量比每一代帝王都要单薄,皆是潜邸时伺候的老人,登基初期,并大封后宫,皆得到了至高至尊的荣华富贵与地位。 中宫皇后周氏乃是先帝在位时指婚,当时娘家地位并不显要,其父周秉海不过是个户部侍郎,正三品罢了,皇上登基后,赐其父一等承恩侯爵位,领户部尚书一职。 去往坤宁宫的路上,映寒缓缓向戚羽介绍着后宫妃嫔的家世背景,主子自打进宫后,从未着人打听过后宫情况,今儿前去觐见皇后,总的事先了解下,免得不了解详情一时不查得罪了人受了气。 映寒见他点头,脸上并无责怪之色,接着道:“另外三妃,乔贤妃是乔太后的侄女,很是受宠,就连皇后都要礼让一二,避其锋芒,冯德妃、魏淑妃原始皇上潜邸时候的侧妃和妾侍,其他不过几个位分不高的婕妤美人,皇上膝下有二子,长子乃付婕妤所出,二皇子是卫淑妃所生。” 未尽的话语就是长子不如二皇子地位尊贵。 戚羽笑而不语,转眼间到了中宫坤宁宫门口。 坤宁宫内,周皇后端坐在榻首,下面妃嫔一次而坐,正言笑晏晏,端的一副天家祥和,姐妹情深的氛围。 也不知那位说了个什么笑话,引得众人笑颜如花,乔贤妃笑吟吟的看着冯德妃道:“妹妹口齿越发伶俐了,一句话就哄的大家笑开了怀。” 冯德妃莞尔一笑,脸上依然是一副温和的笑容:“不敢当姐姐夸奖,不过是闲来无事看了个话本,说出来博姐妹们一乐。” 心里想着,说好听点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往难听里说,还不定怎么编排我轻狂浅薄呢,阖宫上下,哪个能狂的过贤妃呢,仗着太后的疼爱,哪天不是在宫里耀武扬威的。冯德妃拿起锦帕遮住唇角的嗤笑。 周皇后垂眸看了一眼众人,不去理会她们之间的机锋,端起茶盏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乔贤妃不屑的看了一眼冯德妃,眼珠子转了一圈子,显得十分惊讶:“魏妹妹这是怎么了,一连几日都不见她过来给姐姐您请安了。” 口气中明白着嘲讽中宫地位不稳,眼角的讥笑一览无遗。 周皇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在她眼里乔贤妃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上蹿下跳的,生怕宫里人不知道她是皇上的表妹,地位超然,背后有大树好乘凉。 周皇后自然不屑与她分辨,只觑了一眼坐在下首的付婕妤,付婕妤轻抚了下头上的钗环,轻声细语说道:“贤妃姐姐有所不知道,二皇子还不满一岁,,正是好动酣睡的时候,需要精心照顾,仔细照看着,魏姐姐为了二皇子操心劳累的,一时疏忽也是有的。” 当年若不是得了周皇后的提携,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会有机会诞下皇子,既然承了皇后的情,自是要做好她手中的利剑,如果连这点作用都没有了,皇儿能否平安长大还是个问题。付婕妤心里叹了口气,心中更是酸楚难当,手紧紧攥着手中的丝帕。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众人颜色不禁一变,乔贤妃笑容一敛,面沉如水的盯着付婕妤,似乎想用眼神在她身上烫上一个窟窿,嘴角扬起嗤笑:“付婕妤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事事妥帖周全,讲起照顾皇子龙孙的经验之谈,当真是一套接着一套,令我等目不暇接,妹妹若有空,也好教教姐妹们,如何诞下皇子皇孙,好为皇家开枝散叶,也是功德一件不是吗?” 在座谁不知道付婕妤的出生来历,当年在王府的时候,要不是皇后的安排,岂有她机会生下皇长子,母凭子贵爬到今天的地位。 冯德妃淡淡的斜了付婕妤一眼,眼里闪过凄楚艳羡之色,接着开口道:“姐姐说的在理,太后娘娘可不是盼着皇上子嗣昌盛”,冯德妃顿了下,拿帕子轻轻擦拭了下唇角,笑着对付婕妤说:“妹妹可不许藏着掖着,好让我们姐妹也向妹妹讨一讨经,今年也给皇上生个一儿半女。” 冯德妃似乎很开心,抬眼看了一眼皇后:“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付婕妤垂眸盯着手中的帕子看,似乎上面的花色极为好看,不去瞧众人脸色。 皇后还未开口,乔贤妃插言道:“德妃妹妹这话说的极好,皇后娘娘可不是日盼夜盼,希望我们姐妹为皇上诞下麟儿,绵延子嗣,毕竟付妹妹是皇后身边伺候惯的人,问皇后娘娘正正妥当,娘娘您可得准了我们这个念想才是。” 冯德妃与乔贤妃对视一眼,相视而笑,好似先前的不快从未发生过一样,不知道真相的人还以为两人感情很好呢。 周皇后将茶盏放在桌子上,渀佛一点没看见她们的挑衅,怅然道:“后宫佳丽众多,皇上想去哪儿也不是本宫能安排的,你们想多得宠,这话该对皇上去说,本宫自然是希望你们为皇家多多生下皇子凤女,只要你们有那个造化,不管身份如何,本宫绝不会拦着。” 含笑扫了一眼众人,贵为一国之母的雍容大度尽显,接着问身边的贴身大宫女挽琴:“南妃到了吗?” 挽琴欠了欠身:“回娘娘的话,已在殿门外候着了。” 一时室内静了下来,周皇后目光落在众人脸色,只见她们嘴角都扬起抹嘲讽的笑容。 第五章 晨曦微露,晨钟五催,朝官们文西武东,依序垂首分列金銮殿两侧,乾化帝支着下颌,斜倚在雕龙漆金宝座上,心里莫名烦躁,面上却不显,斜扫下方议论纷纷的朝臣几眼,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自登基坐朝理政,头一年大殿内哪天不是上演着你吵我闹,你退我进的争执妥协场景,庄严肃穆的金銮殿俨然就跟菜市场差不多。 近半年,随着帝王威严愈重,位列三班的六部九卿们似乎渐渐认识到当今和先帝完全是两种风格的帝王,先帝和风细雨,当今却犹如把出鞘寒光凛凛的宝剑,不喜繁文缛节花团锦簇的表面功夫,处事简单利落,做事快准狠,落到当今手上,绝对不会发生先帝在朝期间的轻拿轻放情况。 这让习惯了先帝温润和蔼的朝臣们很不适应,着实磨合了好段时间,方有了一点儿君臣相得的默契表象。 可这不易得来的暂时祥和却被南妃入宫荒唐事情打破,金銮殿再次变得热闹起来,冷眼看着都近四个月了,这些人依然抓着这点破事喋喋不休。 当初乾化帝力排众议,只用了几句泼皮无奈的话,让那些如沸水开锅中一个接一个蹦跶出来的饺子般的宗室文武百官闭了嘴。 礼部尚书徐可兴依然记得,那天风和日丽,内阁呈上镇南王的奏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前念出后,顿时整个朝堂震惊了,接而为这个匪夷所思的奏请沸腾了。 纵观古今,历朝历代皇帝多有荒唐的行径,却从未见过有亲身父亲恳求将拥有继承权的尊贵嫡子嫁入皇家充实后宫的。 文官言辞犀利的口诛笔伐镇南王的可笑异想天开的行为,铁骨铮铮的武官当朝唾弃镇南王的不耻卖儿求荣的行径。 当时皇上只眯着眼,微微一笑:“不过是多张嘴,多双筷子罢了,且看在这一万兵强马壮的份上,收进后宫又何妨?” 贵为九五之尊的天下第一人,笑的肆无忌惮,光明正大的开口,朕就是看上了这份厚实的嫁妆份上,才勉为其难的收了人的。 耿直正气的官员当庭驳斥皇上,自大隆开国以来,并无此先列,堂堂七尺男儿身,应该学成武艺,卖与帝王家,为国精忠,报效朝廷,而不是不顾祖宗礼法男儿尊严,雌伏他人身下。 素来喜欢风闻上奏的御史们纷纷横眉立目跳出来,哪肯错过送到手里名垂千古的良机,只差指着帝王鼻子谏言,这乃昏君之想法,断袖分桃之事万万不可为,哪能因蝇头小利不顾江山社稷,玷污祖宗规矩,沦为后世诟病,恨不能血溅当堂,逼迫当今收回金口玉言。 乾化帝待他们闹到没力的时候,淡淡开口:“且不说古来就有龙阳之好,只说当朝,多少勋贵世家,不泛有包相公养戏子的玩娈宠的,要不要朕一一指出是哪几家哪几户呢,莫非朕贵为一国之主,过的还要不如你们这般自在舒服?是不是在你们眼中,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朕难道不如一个平民了?” 眼神冷冷的扫过朝下众人,目光犀利而冰冷,仿佛一切都尽收眼底,对帝一切都了如指掌。 即刻蹦跶最欢的朝臣,霎时歇了鼓,哑口无言,恨不得羞愧而死,竟逼得万岁说出让他们很不以死谢罪的话语。 礼部尚书徐可兴一想到这里,脑袋顿时大了起来,脑门上的冷汗都沁了出来,汗湿衣背,今儿朝堂如此闹腾,与他脱不了干系。 只因镇南王世子千里迢迢递上了本扣请来京承袭爵位的奏折,内阁并其他朝官,齐齐装聋作哑,不肯接受这烫手山芋,徐可兴顶着巨压,开了口,造成了今儿朝堂上热闹的场面。 滚油进了沸锅,炸裂开来,你来我往间,好不热闹。 有人小声道:“这才几个月呀,热孝都未过,世子就迫不及待的想进京传承王爵了?” “哎哟,能不能平袭王爵还是没影的事呢,说不定会降级袭爵呢?” “莫非你知道内情?” “你想呀,南妃以男儿身嫁入皇家,你以为人家是心甘情愿的呀,哪个会傻傻的放着位尊的嫡子不做,跑来后宫与佳丽三千争的你死我活的?这里面肯定有不得了的秘闻,只可惜我也不是很清楚内幕。” “说来也是,嫡子本该名正言顺的继承宗祧,承袭爵位的,也不知道当初镇南王是如何想的,将侧妃扶正,庶子变为嫡子,嫡子反而退让三分,丢了爵位。” “切,还不是有了后爹就有了后娘,这事情还少呀,王公勋贵家里兄弟为了爵位拼个你死我活的多了去了,再说了镇南王家的这笔糊涂账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算不得新文了。” “正是这个理,炙手可热的王爵,可不是让人红了眼睛昏了头,这里面秘闻肯定不少,原配去了,侧妃继位,庶子成嫡子,到底不如原配嫡子尊贵,来的名正言顺,只可惜嫡子入了宫,生生断了袭爵的可能。” 曹德义看下面吵的太过,干咳几声,提醒众人这是在上朝呢,而不是像个泼妇似的在菜市场讨价还价买菜。 八卦还未尽兴的面红耳赤的百官,纷纷闭上嘴,脑补着豪门世家虐恋情深的精彩画面。 曹德义余光瞥见乾化帝眼神飘忽,从托着下颌,变成了拿左手无意识婆娑着右手手掌,眉头不悦的皱着,鬼使神差的将手放到鼻端嗅了嗅,露出嫌弃的表情,接而眉峰紧锁,紧紧抿着嘴唇,脸上的颜色更加难看了。 曹德义见乾化帝这样表情狰狞,腿肚子打抖,束手束脚的扎在御阶下,心有余悸,今天万岁很不对劲,生怕触了霉头,很想逃开这个是非地。 朝上气氛变得很是紧张,鸦雀无声。 礼部尚书徐可兴心里在骂娘,这帮缺心少肺的猴精们,只把这烫手的差事丢过来,让他去做这个炮仗,眼瞧着乾化帝脸色不虞,肃着一张俊颜,徐可兴缩了缩脖子,只怕今天不能够善了,虽职责所在,却也是闯了祸,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帝王不喜人啰嗦他后宫之事。 转而又一想,天家无私事,后宫不得干政,袭爵乃是前朝大事,和那个南妃也没多大干系。 耿着脖子,挺了挺脊背,站在大殿上。 如果可以忽略后背潮湿的地方,单看那挺拔的背影,倒不失为一位坚韧政治位居高位的大员。 正胡思乱想间,乾化帝突然起身,一甩衣袖,一言不发直接转身离开了。 曹德义小跑着跟了上去,丢了句话过来:”散了。” 徐可兴拿袖子擦脑门上的汗,松了口气,差点坐到地上去,相熟的同僚,连忙撑住了他,不至于丢脸丢到金銮殿上,相携着走出大殿。 乾化帝坐在的御辇上,十分不自在的搓着双手,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昨儿晚上荒唐刺激的一幕。打小就是锦衣玉食的长大,便是不得父皇宠爱,却也从未伺候过他人。自懂人事后,哪回不是那些女人自个儿主动扑了上来,婉转承欢,哪像那个小人,胡搅蛮缠,非得让他先舒服了,才肯伺候自己,嘴里浑说,是我先主动亲你,你才有了反应的,大家都是男人嘛,你来我往的,我先爽快了,再换你来,岂不公平。 乾化帝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情,颇觉得新鲜,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拿手伺候那小人一回。被翻红浪,自己也享受到了与众不同的刺激,两人就仿佛初识滋味的毛头小子,互相用手让彼此尽兴一次,最后竟激动的按住那人,在他腿间狠狠的又酣畅淋漓的释放了两次。 乾化帝想到这里,脸都黑了,十指被搓得发红,莫名觉得上面依然停留着彼此的精华,说不出的别扭感和郁燥。 曹德义跟在御辇旁,心惊肉跳的伺候着,快到乾清宫的时候,仍不见乾化帝出声,小心的瞧了他一眼,按说以往下了朝都是回乾清宫处理政务,可是今天他直觉现在不应该回去,不安的开口:“万岁,眼见天色也不早了,很该是用膳的时候了。” 得了,今天连早膳时辰早过了,都快晌午了。 乾化帝脸上颜色不是颜色的,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手扶着金龙扶手,漫不经心问道:“南妃今天有没有去皇后那边?” 曹德义怔愣了下,脸都僵了,尴尬的看了乾化帝一眼,他跟着上朝去了,期间并没有空隙去探查南妃的去向,曹德义身后的小太监机灵的快速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曹德义眼神亮了起来,恭声回道:“回皇上的话,按规矩,妃嫔侍寝次日要向皇后问安,今儿南妃在万岁走后,就过去了,这个时辰正在御花园处呢。” 乾化帝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南妃侍寝,侍寝,不停的循环,心中怒火更甚,该死,昨儿定是脑子抽了。 不禁又想到,这个时辰他在御花园折腾什么,不老老实实的呆在屋里,没脸没皮的四处走动,真不够丢人的。 第六章 阳春三月,阳光明媚,御花园内繁花似锦,柳绿花红,百花怒放,徐徐春风佛来,浓浓的花香扑鼻而来,让人陶醉。 乾化帝一行人刚入得御花园,便听得丝竹声从远处若有若无的传来,一眼望去,满园奇花异草,花香怡人,心头的郁闷散了几分,乾化帝蹙着的眉头微松。 曹德义见乾化帝心情舒畅,跟着松了口气,脚下步子迈得更稳了,一群人穿花拂柳,来到绯红一片的桃花深处。 八角攒尖亭掩映在桃花林间,美妙动听的琴声正是从此处传来,四周围着的纱缦随风飘起,隐约可见里面人影绰绰,自有一番热闹景象。 守在台阶下的宫人见到御驾徐徐过来,立即纷纷跪下行礼,乌压压的跪了一地人,乾化帝随手一挥,止住一群人通报的声音,拾阶而上,曹德义紧跟其后,待见到亭内情景,恨不得变成桃花,随风而去。 我的天呀,这这......,如此欢声笑语的场面是怎么一回事?曹德义瞪着一双大眼睛,不敢置信眼前所见。 原本以为是后宫哪位妃嫔踏春赏花,在此弹奏,想偶遇圣驾,可不是美事一桩,哪里曾料到竟是这样一幅其乐融融的场景。 何曾见过后宫妃嫔之间相处融洽,姐妹情深,相谈甚欢,竟聚到一处休闲,听曲赏花,离的近了能听见里面传来娇笑声。 皇后端坐上首,冯德妃、乔贤妃、南妃、付婕妤依次坐在两侧,身前各设一几,几上放着美酒时鲜果点,身后宫人执壶伺候,几人正品酒听曲,言笑晏晏,很是热闹,端的是好一副美人醉酒闹春图。 可偏偏美好到令人拍手叫绝的场景,在乾化帝眼里是那样的突兀扎眼。 他自是希望后宫妃嫔间能够和平相处,平时对不涉及底线的小打小闹及争风吃醋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妃嫔都是女子的前提下。 眼下这副正常而又不寻常的和谐美满的画面,此时看来却是如此的讽刺,究其原因,不外乎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乾化帝扫了在座几人一眼,心头火冒起,目光停留在站起来的戚羽身上,眼神晦暗不明,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若不是朗朗晴天之下,他都要怀疑自己头顶上那顶帽子是不是变了色,染了绿。 面对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正谈笑风生等人纷纷起身向皇上请安问好,乐声也随之戛然而止,热闹的气氛一时透出点僵硬的诡异感。 伺候的宫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地面,大气都不敢喘。 乾化帝纵然心中气极,面上却是不显分毫,随手让众人起身,戚羽恍若未觉,唇边的一抹恰到好处云淡风轻的笑意漾开,配上那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容貌,宛若从九天银河翩翩下来的谪仙一般,风姿卓绝,芳华顿生,令观着面红心跳,只能呆呆的看着那少年。 乾化帝微微一愣后,缓过神来,咳嗽一声,不动声色扫视一圈,宫人立即低下头,脸颊上已染红晕,戚羽莞尔一笑,周皇后迎上前,乾化帝搭着皇后的手在上首坐下,皇后在他旁边落座。 乔贤妃款款走了过来,步步生香,如雪的脸颊上染上红霞,抱住乾化帝的胳膊撒娇道:“皇上,您怎么过来了?倒吓了人一跳。”露出欣喜又羞涩的笑容。 这位青梅竹马的表妹,虽说性格张扬娇俏了点,总是喜欢掐尖卖乖,倒也没做过什么随意殴打侍婢,草菅人命的事,乾化帝神色缓和几分,笑着拍了拍她手:“这到底喝了几杯酒,倒胆敢质问起朕的不是来了。” 乔贤妃微微嘟起嘴唇,娇嗔的横了他一眼,小声抱怨道:“本来就是,悄无声息的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声,搅了我们姐弟的闲情。” 说完还不忘扯了扯皇后的衣袖:“皇后娘娘您说是吧?” 周皇后斜了她一眼,让宫人扶着她下去做好,侧过头笑着向乾化帝解释道:“今儿春光刚好,桃花正艳,又逢南妃喜事,索性大家就凑到一起,命人取了桃花酿,在十里红亭上置了酒席,闲来赏花听曲,正是应了这景儿。” 喜事自是昨儿南妃侍寝一事,其意不言而喻,周皇后笑着看了一眼神色自若,芝兰玉树的戚羽,心中暗叹,真不愧是戚家子孙,这容貌当真是倾国倾城,言行举止不失世家男儿风度,全不见纨绔风流之态,也无半点以色事他人的媚色,洒脱明媚,一言一行,让人如沐春风。暗暗觑了一眼身侧冷峻如刀刻般的男人,只简单随意的坐在那里,身上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令人不敢直视其双眸。 乾化帝性格同南妃相比简直是南辕北辙,一尊贵冷峻,一风雅翩翩,一沉默寡然,一能说会道,单从女人的角度去选择的话,自然是与善于言辞,谈笑信手拈来的戚羽相处下来的惬意轻松,高高在上的皇帝是需要女人去哄的,入了后宫的南妃即使你刺他几句,他亦坦然接受,反而会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般落落大方的捧着哄着在坐的几位妃嫔,却不会给人落亦谄媚讨好小人行径的感观。 乾化帝听了心里有点烦乱,这都称起姐妹一同取乐来了,如果自己再晚来一会,指不定这边要醉倒一起去了,这合该是朕的后宫,还是你这个狐狸精的后宫呢? 锐利的眸子扫过一张张含羞带怯的脸庞,心头更加烦躁,面上笑容却越来越多,抬手示意乐师继续演奏,笑言:“既然是家宴,大家都随意些吧,若不饮个畅快,岂不是辜负这如画景色。”侧耳吩咐曹德义再添些佳肴美酒过来。 冯德妃和付婕妤大大松了口气,生怕皇上怪罪她们白日喝了个醉醺醺,岂不是白白讨了个没趣,不过和南妃说话当真有趣,以她们身份接触的人都是闺秀小姐一流的,何时见识过貌赛宋玉的儒雅少年,善解人意般不着痕迹的说着逗趣的话题,上到怪异杂谈,中有话本新文,下有首饰脂粉,闲聊几个时辰下来,不会让人生出一点憎恶厌烦,反而兴致勃勃参与其中,好不生快,姐姐弟弟彼此叫的很是亲热。 待重新上了酒席后,几位妃嫔长长叹了口气,这气氛与先前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皆小心翼翼的陪着君王谈笑闲聊,赏花听曲,生怕说错了话,举止有失仪态,当真是身心俱疲。 乾化帝端着汝窑雕刻龙纹酒盏,看了几眼过来敬酒奉承的妃嫔,狠狠灌了几,心头的语气终算是去了几分。 半眯着双眸,手撑着扶手上,懒懒的横了一眼神色倦怠,脸颊泛红的戚羽,脑海里莫名出现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嗤笑一声,不过是以色事他人尔尔。 戚羽打了个呵欠,看着亭外如许的春光,阵风吹过,绯红色的桃花尽情落下,说不出的好看,遥遥对着乾化帝举杯,一饮而尽,唇畔的笑彷如春花,似乎能勾人魂魄一般。 乾化帝瞪了他一眼,浅酌了一口,偏头与皇后说了几句,随即站了起来,让众人继续耍乐,缓缓走向亭外,路过戚羽的时候,一甩衣袖,漫不经心道:“南妃跟朕出去走走,让皇后和爱妃们自在些。”明明是一介男儿身,真不明白为何脸皮这般厚实,丝毫不介意以色侍君的名头,反而和这些妃嫔称起姐弟来,相谈甚欢。 被点了名的戚羽起身,颔首和几人道别,跟在乾化帝身后。 周皇后看着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神思恍然,撇去两人同为男子的身份,恍若有种一双璧人的感觉。周皇后哂笑,这诡异的感觉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乔贤妃咬了咬晶莹的唇,眼里闪过抹嫉妒,自己执起酒壶倒了一杯,心里嘀咕:“长的如此绝色,只可惜是个男儿身,皇帝表哥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哼,反正又生不出儿子,理他做甚,无聊了还可以找他过来解个闷。” 冯德妃和付婕妤心中略有些不自在,张了张嘴,却发现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皇帝是什么心思,从前在王府从未见他喜欢过男色,登基后更是不重欲念,鲜少来后宫,也从没听说过皇帝转了性,有龙阳之癖。 疑惑窦生,不过面对如此绝色容颜,别说身为女儿身看了都会脸红心跳,暗生好感,万一皇帝也把持不住,且不是多了个劲敌,心中暗暗打鼓,只恨打探不到昨儿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皇上是否真的临幸了他,还是虚张声势,碍于同为戚家子孙的名义,去走了个过场罢了? 在座众人一肚子疑问,没了人从中调和,气氛也冷了下来,觉得无趣,简单寒暄几句,没一会功夫就散了。 第七章 天空蔚蓝如冼,阳光明媚,大地染翠,天蓝花红,御花园内景致美乳如画。 长长如游龙般的一行人静静地跟随着乾化帝戚湛身后,离得不远不近,距离刚刚好,即可以做到不打搅帝王的闲情雅致,亦可在帝王需要的时候,随时上前听候差遣。 春困秋乏,午后的太阳晒得人昏昏欲,戚羽稍稍落后乾化帝一步,嘴角微微弯起,双眸懒洋洋的半眯着,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露着我想找个地方好好躺上一会儿的意味。 脚下踩着经过精挑细选光滑的鹅卵石铺设的小径,路旁灿烂若霞的杏花,微风拂过,摇摇欲坠,如画的风景美不胜。 忙里偷闲的戚湛正打算停在兴花园处欣赏美景,微微一侧头,眼角余光陡然瞥见默默跟在身后无精打采的戚羽,眉毛一挑,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努打心头起,赏景的兴趣顿时少了大半,方才还和嫔妃畅谈欢笑,好不自在快乐,如今换到朕身侧,却是这番无趣到困顿的勉强模样,直差脱口而出,和皇帝在一起很憋闷。 戚湛扭过头,眉梢带上凌厉,突然淡淡开口道:“爱妃,御花园景致如何。” 戚羽努力睁大眼睛,抬头凝视着他冷漠的眼神,笑吟吟道:“皇家的御花园景致集天下之精华所在,自然是极美的。”戚羽腹诽,伴君如伴虎,果然不假,明明是唤自己过来伴架,却闭口不言一语。当真是难伺候的紧。 听完戚羽的话,戚湛微微一愣,看着他脸上极致真诚的笑容,有那么一刻令人眩晕,沉默半晌,嗤笑一声:“听闻爱妃言下之意,世上竟有比御花园景致更加美的地方吗?” 别以为朕没看到你眼底没有半点艳羡之色,先前脸上还明晃晃写着无聊二字。当真是吃了豹子胆,胆敢在朕面前睁眼说瞎话。 戚羽摸了摸鼻子,上前一步,叹了口气,拱手:“望皇上恕臣妾步恭之罪,臣妾并不是诚心想期满陛下。”戚羽抬手拂过垂落下来的杏花,笑道:“御花园景致虽然风景怡人,却多多少少添了人工堆彻的痕迹,少了几许自然天真野趣,不比田野间的花草来的朝气活泼。” 御花园内的一草一木皆由天下能工巧匠费尽心血培植而成,花开之时,姹紫嫣红,娇美迷人,需要人工精心呵护,自是比不上乡野间的野花野草来的野味存真,天然去雕饰之美。 戚湛冷哼:“爱妃是将自己比作野花野草么?抱怨朕将你冷落几个月不闻不问么?没将爱妃当作娇花般呵护吗?” 戚羽微微一笑,收回视线,面对着戚湛,缓缓开口道:“臣妾是心甘情愿入了后宫为妃,却也从未有一日忘记臣妾是堂堂男儿身,自是比不得那些娇美如花的美人儿,不值当陛下小心呵护。” 戚羽倾身向前,贴着戚湛的耳朵轻声说道:“莫非陛下是在质疑臣妾男儿身,昨儿夜里陛下不是亲身检验过了吗?” 戚湛脸色微变,瞧着戚羽如玉的脸上刺目笑容,脸色沉了沉:“青天白日,胡说八道。”人稍微往后退了一步,冷笑:“朕还当你没脸没皮忘记身为男子呢,不然怎么会和后宫妃嫔搅在一处,半点不知避嫌二字。”男女七岁不同席,稚子都能明白的道理,他却统统抛却脑后,当真是胡闹。 戚羽不以为然,看着眼前杏园清雅风景,叹了口气:“陛下,女人如花朵般娇嫩,自是要精心照料的。臣妾入了宫,空闲之余,自得当起身为妃嫔的职责,替陛下分忧。” 听到这话,戚湛一愣,心生恼意,面上露出一丝不耐,脸色越来越冷:“莫非爱妃是指责朕对后宫妃嫔不够精心,怠慢了她们,抑或是爱妃听到了谁在背后抱怨朕冷落了她,对朕心生不满?” 端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生在皇室的戚湛,自小只明白一个道理,帝王无情。自古以来,对皇族来说,骨肉相残就跟家常便饭一样,夫妻之情与血亲之情相比算的了什么,伉俪情深不过是在适当的时候拿来忽悠外人而已,后宫妃嫔不过是皇帝陛下,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打发闲时的一位调剂品罢了,哪里值当费那个时间精力去对待。 戚湛登临大宝近三载,后宫佳丽颜色各异,各有千秋,不过是用来平衡朝政的一种联姻,谈何而来的细心呵护。 就连眼前这位唯一男妃也仅是需要收回兵权才暂且将他冲入掖庭的权宜之计,当然昨夜荒唐权不过是一时迷惑贪图新鲜、刺激罢了。 戚湛此时心里如是想着,嘴角露出讽刺的笑,眉毛高挑,斜睨向戚羽的目光愈加不善,戚羽垂下眸子,略低着头,模样显很是恭敬,苦笑道:“陛下何出此言,倒是吓煞臣妾了,臣妾不过是陪着陛下闲聊家常,随意唠叨几句,不值得往心里去。” 道歉的速度倒是挺快,模样也很是谦逊自然,只是那挺直的脊梁骨怎么看都觉得刺眼,戚湛冷哼一声,彻底没了赏景的兴致。 若不是有昨天的接驾一幕太过深刻,此刻的他看起来倒是一副老实相,很难让人想得出适才在亭子内那副风度翩翩的儒雅样子来。又怎会将眼前人与密奏上形容的所谓容貌吓人,在王府犹如一个隐形人般没有存在感的人联系到一起呢。 戚羽只觉得眼前有宽大的衣袖一甩而过,耳边听到对方冷冷的声音:“走不走心,不是爱妃该管的事,爱妃看来宫廷规矩还是欠缺几分,接下来的一个月就老实的呆在飞羽宫好好学一学规矩,免得不知僭越二字怎么个写法。” 再抬起头时,戚湛一行人已离开了杏园,戚羽食指轻抵着下颌,嘴角漾起无声的笑,禁足一个月总比整日混在女人堆里来的轻松,不枉自己胡言乱语一番,惹怒了至高无上的君王。 映寒轻轻走过来,脸露忧色看着戚湛:“主子。” 她刚刚站在很远的对方,虽未听清两人之间的对话,不过皇上临走时,面色不快倒也能瞧出几分,不禁有些担心主子是不是不小心冲撞了君王。 身为男子想要在宫里站稳脚,已是万难,更别提开罪皇上的前提下,以后该如何是好。 戚羽不甚在意的说着令映寒脸色发白的话:“哎,回宫去,你可怜的主子被陛下禁足一个月。” “......”,主子你脸上的笑意能稍微淡点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得了升上什么天大的赏赐呢。 戚羽惹恼了帝王,被下令禁足飞羽宫一个月,不到一个下午,就传遍了后宫,众妃嫔反应各异,有鄙夷,有幸灾乐祸,有了无兴趣的,倒也没引起太大的波澜。 正在寝宫内照顾二皇子的魏淑妃听到消息,低垂着眼睑,不疾不徐的将刚睡醒的儿子抱了起来,亲昵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唇边勾起讥笑:“不过是一个玩物罢了,哪里值当花费心思去见上一面,皇上能有一时兴趣已是他天大的造化,权不过是一场无趣的热闹。” 二皇子似乎很喜欢母妃陪着他,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脸上满是纯真的笑容,忍不住双手在空中挥舞着,惹得魏淑妃开心不已。 一旁伺候的宫人低垂脑袋,默默无声的站立着,等候吩咐。 脸上带着不屑,纵然是生的犹如九天仙子下凡,终究是个男宠,又不能为皇上诞下龙种,哪里就值得自家娘娘屈尊降贵巴巴的前去探查侍寝是否属实呢? 在注重血脉传承的天家,没有皇子皇女的傍身的妃嫔,就如无根的浮萍,站不住脚,君不见就连皇后见到咱家娘娘都要避其锋芒呢,更何况一个娈宠玩物。 . 第八章 映寒并未多问戚羽为何触怒帝王,导致被禁足一个月。只如往常一般唤了人将浴桶热水抬进屋子,干净的月白色中衣搁置在漆彩山水屏风上,戚羽沐浴时,并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伺候,映寒手脚利落的将他脱换下来的衣裳拿到外间,准备一会儿浆洗出来。 戚羽在里面沐浴,映寒走到外间的桌子旁倒了杯茶水,一口气喝下大半杯茶水,方才觉得顺了口气,脸颊2却依然染红。不禁想起到里面正在沐浴的少年,许是喝了酒,晒了太阳的缘故,他那白皙俊美的脸上飞着淡淡的红晕,衬的整个人家犹如神祗降世,美艳又妖孽。 映寒叹了口气,跟着这样的主子,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然进了飞羽宫,自当是主子的人,自也是容不下背叛,后宫里背主的奴才多半没有一个好的下场。尤其是面对这样一个人前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好脾性的很,私下却是一个性子说不上是好是坏,心机不可测的主儿,自要小心谨慎的伺候着。 正怔愣之际,门口的锦缎门帘被掀起,一位名唤紫莎的宫婢端着一个托盘,上面青色的薄胎碗里装着色泽浓厚的汤液,放下茶碗,对着映寒福了福身体:“姑姑,醒酒汤准备好了,今儿主子饮了不少酒,怕是身体有些不适,等主子沐浴完了,醒酒汤也刚好放凉了,喝起来正是时候。” 映寒抬眸睨了她一眼,长相倒也乖巧可爱,亦有几分姿色,伸手摸了摸,果然还是温热的,微微一笑:“还是紫莎心够细,知道主子今儿多饮了几杯,身子正不大舒坦呢,方才泡个澡舒缓下。” 紫莎浅浅一笑,对着映寒屈膝行了个礼:“不敢当姑姑谬赞,奴婢只不过尽着本分而已。” 映寒漫不经心一笑,并不多言,紫莎见状便福了福身子,笑道:“婢子就不打搅姑姑了,主子沐浴好,若是需要人伺候,姑姑一时忙不过来,可以唤婢子来打个下手也好。” 映寒嘴角一抿,点头示意知道,紫莎扭身准备出去,忽又想起什么似得,咬了咬粉嫩的唇,欲言又止,映寒掩下唇边冷笑,果然是个不安份的,嘴里说着关心主子身体,却连主子不喜苦涩汤汁,竟未准备雪粉冰糖或是饴糖给主子备用,只怕是来探听消息亦或是存了借着主子的势往上怕的妄念。 映寒开口说:“还有事吗?直说无妨。” 紫莎上前几步,拿起桌子上的空了的茶盏加满了茶水,递了过去,映寒接过,端在手上,紫莎看了一眼里间,里面水声挺响的,应当听不见外面的动静,压低声音道:“姑姑,奴婢也不知这话当不当回姑姑,奴婢不过是听了一耳朵,听错了也是有的,怕说出口让姑姑主子心里无端添了烦恼,若是不说,奴婢又担心主子不知情,被人恶意中伤也是有的。” 映寒脸色一肃,直视紫莎,说道:“不管消息来源真假与否,只要事关主子的,我们这些做婢子的自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数让主子知晓的。” 紫莎看了她一眼,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终于开口道:“奴婢今儿无意中听到宫人都在口耳相传,说我们家主子中午宴席上喝得酩酊大醉,到了不省人事的地步,对着皇上满嘴胡言乱语,大方厥词,直嚷着要出宫去,不想生活在四方后院里面,方才惹恼了皇上。” 紫莎小心翼翼的瞄了映寒一眼,见她面色惨白,深呼吸一口气,接着说:“奴婢还听说了,只怕一个月禁足是假,后面还有更厉害的手段等着我们家主子呢。” 映寒猛然坐直身体,面如金纸,身体摇摇欲坠,手撑在桌子上,气急败坏的道:“一派胡言,主子只是小酌了几杯罢了,怎被形容的如此不堪,这可如何是好?” 紫莎面露急色,帮着映寒顺气,喂她喝下半杯茶水,脸色才稍微好转点。映寒手指发抖,长叹一口气,眼眶都红了几分。紫莎咬唇,心里鄙夷的想,平日瞧着是个稳重的,一旦听说主子即将被撵出宫去,就跟失去了主心骨一般,没了主见,原来也不过是个痴傻的人儿罢了。紫莎想了想,面露难色,附在她耳边轻语:“姑姑,当心身子。我们都是主子的人,一系荣辱自是和主子挂在一起的,且不论这消息的真假,俗话说的好,空穴未必来风,然传了出来,自是有几分真话在里面了,我们还当替主子想想办法才是上策呢。” 映寒看了她一眼,犹疑了下,问:“我一时着急上火,此时也想不出好的办法替主子谋划一二。” 紫莎凑了上前,故作神秘道:“姑姑也是在后宫沉浮多载的,自是明白后宫里的宠辱自古只系在一人身上。”映寒见她无声的指了指头顶,心里冷哼,高高在上的帝王么? 映寒抬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急着问:“你莫不是想到什么上佳主意,可以免了主子这一祸。” 紫莎秀眉微微蹙起,身子偏向一侧,顿时整个人有说不出口的楚楚娇媚之态,轻轻启唇:“姑姑,后宫固宠的手段不就那几样么,姑姑你仔细想一想。” 低低的话语中羞涩和窘迫一展无遗,低着脑袋,露出一段雪白曼妙的脖颈。 映寒恍如突然明白过来,大大的松了口气,拍了下紫莎的肩头:“紫莎果然是极好的,提拔人去分宠主意果然妙的很。” 这时里间忽然传来一声响声,原来是戚羽沐浴好了,拉动了里面的响铃,唤人进去收拾。 映寒此时也顾不得紫莎,急忙起身欲往里走,间她还杵在那边,回眸笑道:“你先回去,待晚间我和主子商量下,看看选哪个人去帮主子争宠。” 紫莎间映寒上了心,也不多言,福了福身体应声下去,她明白过犹不及,只要主子替她搭了梯子,她就能爬到顶端去,飞上枝头变凤凰,过上了金枝玉叶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日伺候着一个没多大作为的男宠。 映寒打起帘子走进去,戚羽已换上了中衣,唇角勾起一角,别有深意的看了映寒一眼,映寒接过他手中擦拭潮湿头发的巾子,无声一笑:“主子都听见了?” 戚羽慵懒的靠在贵妃榻上,从一旁三足小几上端戚茶盏喝了一口,笑说:“只小半天的功夫,不仅消息遍传后宫,还被添油加醋了,宫里人心也开始浮动起来了。” 映寒换下湿透的毛巾,重新拿起条干净的,仔细将他头发擦净,低声说:“主子,这些不过是谣传罢了,当不得真,不过是人云亦云,夸大其词了。入了宫,即便主子什么都不做,安静的呆在飞羽宫里,也不能平静没纷扰的过自己的日子。树欲静而风不止,眼下主子既然跨出这一步,小打小闹,不过是开胃菜,只怕主子想清静也是不能够的。” 戚羽懒懒一笑:“你倒是看得通透的,知道你家主子倒不了台,不会真如他人所言,被撵出宫去算是幸运的,只怕性命堪忧呢。” 映寒看着眼前眯着爽眸,精致美艳的脸上笑容恬淡,让人不忍直视,微微移开视线,开口说:“映寒被分进了飞羽宫,就只能是主子的人,不管主子日后前程如何,奴婢自是要与主子共同进退的。” 戚羽听了低声笑了出来:“好一个共同进退,你果然比那些自以为是聪明实质却傻的可怜的主儿看得明白,看得更远。” 映寒将戚羽半干的头发梳通,披散在身后,戚羽淡笑:“在我身边伺候,我不需要你多聪明,多伶俐,多机灵,只要足够忠诚即可。安分守己的我自会好好留着,不安分的自然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不念主仆之情对么,你说对不对。” 脸上虽是带着笑,却让听的人无端生出冷意,映寒直视着戚羽,带上了豁出去的感觉,点了点脑袋。 戚羽十指交扣,无意识婆娑着,抬眸看了映寒一眼:“你得忠心我暂且收着,够不过忠诚不打紧,日久见人心不是么,我不急,有的是时间。你且先去唤人进来收拾下吧。” 戚羽看着映寒揭开帘子退了出去,无声的笑了,那些跳梁小丑他还不放在眼里,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从这个飞羽宫里搬出去,住到那个男人身边去,近水楼台先得月嘛,这道理总没错的。 第九章 乾化帝并不知道此时他已被某人惦记上了,正坐在御书房内的书案后听人回话。 来人名唤高滨杰,剑眉长目,身着明蓝色绣暗云纹长衫,腰间束着海水蓝腰带,端的是英挺俊秀。原是戚湛幼时的伴读,自乾化帝登基后,荣升为近侍统领,几个月前被戚湛打发去西郊大营,整了块空地,收拢戚羽从南边带回的一万兵丁。 手握兵权同时又是帝王的玩伴近臣,朝中文武百官哪个不羡慕的红了眼睛,走到哪里都少不了恭维谄谀的声音。 此时来人却端着杯茶水,满脸哀怨之色:“皇上,臣学艺不精,眼看四个月之期将至,还是未能将那一万兵丁完全收复。” 说着又是叹了口长长的气,摇了摇脑袋喝了口茶,戚湛收起批复奏张的朱笔,抬头扫了装模作样的家伙,冷哼一声:“前阵子还信誓旦旦说不需四个月,保管将南军收拾的妥妥帖帖,乖乖臣服于你么。” 两个相识于幼年,共经患难,情谊自是不比别人,两人私下相对别的君臣来说,谈话对奏自然随意些。 高滨杰神色凄然的愁了他一眼,他打小跟着他长大,对他的脾气十分了解,明白他脸上虽微怒,却并是真的对他生气,苦笑着说:“哎,皇上,臣也是有苦难言,先前冷眼瞧着南军的威风是给臣灭了下去,几个将领被臣给揍服气了,一展我皇威风,眼愁着不需几日就能将这股兵汉子拧成一股绳,誓死效忠我皇。” 高滨杰眼珠子一转,放下茶杯,双手一摊:“到嘴的鸭子飞了。” 戚湛听的没头没尾,眉头皱了起来,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说话还是这般遮遮掩掩,不尽不详的,想挨揍是吧。” 高滨杰长舒一口气,幽幽说:“南妃不是带了一万兵丁尽归皇上么,其中有四个小将领,皇上当初派臣前去将人收拢的时候,臣自信满满的想着,戎边的汉子么,和武将一个脾性,等将人打的没了脾气,自然会臣服的。” 军营里是拿命拼的军功,自是信服拳头是硬道理,最讨厌唧唧歪歪酸孺一套,毫无疑问,这想法也是没有错的。 诚然军营的汉子都是大大咧咧,粗糙豪迈的,喜欢结交同性情的人,有酒有菜,拳头够狠,很容易打成一片,相处起来并不困难,善于经营的高滨杰一连解决了三个身材雄伟的将领,自然而然迎得一群爷们汉子的好感,互相称兄道弟起来。 开篇很好,理想也是很美的,看上去十分简单,轻易就能实现所想所思,只不过事实大大出乎高斌杰所料。 高滨杰眉毛纠结在一处,眉头隆成一个川字,撇了撇唇不甘说道:“四个小将领当中有个叫姚传奇的,臣冷眼瞧着,长的弱不禁风,面皮白的跟奶似得,臣当时心里还在怀疑这家伙到底是如何混到这个位置的。” 戚湛斜横了他一眼:“直接说重点,莫不是这个被你鄙夷小瞧的人让你载了个大跟头,还是那种险些爬不起来的哪种?” 难怪此次见他他脸上眼角处、鼻尖处有青痕呢。 高滨杰一听这话更加不开心了,就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儿,毛都炸开了,默默的看了他一眼,见戚湛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鼻尖上,敢怒不敢言,谁让对方是皇帝呢,而自己是臣子呢。 高滨杰拳头虚掩着下颌,咳嗽了声,大有欲盖弥彰的意味:“西郊的山太多了,一时没留神,臣脸上的淤青是前几天走路不小心摔到的。只能怪臣的鼻子太过笔挺了,连山路看着都嫉妒。” 戚湛简短的“嗯”了声,收回视线,无视他的厚颜无耻描补,摸了摸下巴:“他到底是如何一拳将你给揍跪趴下的。” “哪里是一拳,没给揍跪趴,是那小白脸不要脸,使下流.....”,高滨杰急着反驳,一不留神着了戚湛的道,口快的将事实说了出口,话刚出口他就知道不好,想收回却是来不及了。 “下流招数,朕很是好奇呢,能将堂堂禁卫军统领一拳给揍躺下。”戚湛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高滨杰被他的眼风扫的整个人脸皮发燥,捏了捏鼻子,闷声道:“臣看他细皮嫩肉的,细胳膊细腿的,原想着先收拾了那几个长的见状的小将领,回头再好言好语劝他少受一番苦楚。哪知这泼皮,前段时间还安分老实的很,说是见识过臣的武艺,不敢班门弄斧,一副大义凌然的态度,以臣马首是瞻。” 前几个月着实威风了一阵子,不仅将一万兵丁打乱重新收编分组,又收复了四个将领,虽眼下还不能做到令行禁止,却也勉强能听从调令,心头甚是得意的很。 哪里知道他将那姚传奇当作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书生”,对方却只微微一笑,媚态横生,一招猴子偷桃,十分无耻的直奔高滨杰的脐下三寸偷袭而来,乘他一个愣神,直接抓住他的小兄弟,笑问:“哟呵,统领的小兄弟想来也是养尊处优惯了,吃多了美食珍馐,不然长势怎会如此的好呢,比老虎的那家伙大多了去了,让卑下十分羡慕的很。” 听听这时什么话,哪里有人比武用这样的损招呢,堂而皇之的将别人的宝贝捏在手里,还故意抖动几下,还打个屁啊,骚的高滨杰当时就闹了个大红脸,最后被对方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推,顺势就载到地上去了。 这话高滨杰可是没脸拿出来同皇帝讲,也太混不吝了点。 总而言之,他堂堂一爷们,被看着像奶油小生的少年给戏耍了,在大庭广众下撞了个脸朝地,背朝天。 眼角、鼻尖上的淤青就是这样来的。 高滨杰想到这里心口有点闷,抬手按了按心口,说:“臣后来打听了下,这姚传奇原长于市井,三年前,南边征军的时,入得军营,短短两年不到,就从一不起眼的火头军,升到了将领一职。” 戚湛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一手放在雕龙扶手上,若愚所思的低声道:“三年前?” 沉思了会,深深的看了高滨杰,突然笑了:“这支一万人的队伍,你即使再花上一年的功夫,怕是也将人心收回。” 高滨杰诧异的抬头问:“为何?” 戚湛平静的回道:“姚传奇就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领头人,只怕另外三个所谓的头也是听他调令的。” 高滨杰傻眼了,瞠目结舌的看着端坐在御座上的男人:“臣承认他是有点小聪明,有点小本事,不过却是不入流,为武将所不齿的阴招,就凭他那大腿还没普通士兵胳膊粗,能统领这群大老爷们。” 戚湛看着他将信将疑的神色,缓缓笑了:“姚传奇背后应该还站着一个人,原镇南王手里的兵权在朕看来,多半是归了那个人所有,这一万人的精兵壮丁,不过是他送给朕的敲门砖。” 高滨杰呆了好半天没回神过来,忽然间仿佛听不动帝王的话了,眨了眨眼睛,摆正身体,无声询问:“怎么又扯上南妃了?” 戚湛却没打算说明白,起身走了过来,敲了他脑门一下:“管他是阴招还是明招,只要能乘其不备杀死敌军,就是个合格的士兵。到了大敌当前,两国交战之际,场面极其紧张,一面要厮杀,一面又要保命,能够存活下来才是有真本事的,继续在那边磨炼一阵子吧。京畿的禁卫军这几年过的太散漫了,等你再历练段日子再回来接手好好将人锤炼几回,不然哪天有个万一,这些人号称大内高手的,能不能够自保都是个问题呢,朕岂敢将性命交予这样的人呢。” 高滨杰苦着脸:“皇上是怪臣武艺不到家么,手段不够无耻么?” “荒唐”戚湛训斥,摆了摆手:“你先回去,继续操练队伍,闲下来的时候不妨仔细想想南军有哪些优点,战术是北军所不具备的,集他人之所长,融合在一起,找到适合我朝军营所用的操练办法。” 高滨杰肃穆,恭敬的回道:“臣领命。” 解决了高滨杰的问题,戚湛也不忙着继续批奏折,而是在屋子内背着手,迈着步子,慢悠悠的走来走去。 似笑非笑的弯着唇角,朕的皇位当真根基未稳,背地里明面上的那些势力虽然翻不出什么大的风浪,但联合在一处,却也够朕吃场排头的。 虽未到寝食难安的地步,不过执掌天下权柄,指点江山三载,怎容得下那些小动作肖想自己屁股底下那个位置呢。 权利二字当真让人欲罢不能。 戚湛自嘲的一笑,临窗而立,淡淡的看向远处的蓝天白云。 第十章 高滨杰带了满肚子疑窦回到西郊的大营,一片白色望不到边的帐篷绵延开来,演武场中喊声震天,荡气回肠,令人豪气澎湃。 看着黑压压一片威武魁岸的爷们正在一丝不苟的操练着,高滨杰脸上露出了笑容,将骏马交给前来的兵卒,正在感慨自己领军有方,治军有律呢。 他笑眯眯的往演武场中间的空台走去,打算亲自击鼓,鼓舞士气,顺便再说些好听的话表扬下如此听话懂事的男儿郎。 治军当然得张弛有度,恩威并施,一味以强权拢之,成效只能是短暂的,要想成功摘得这支军队的军心这颗果实,还得攻心为上。 他一边走,一边拿目光扫过一个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甚是满意,忽然余光瞥见一道道影子从眼前闪过,待细看时,他脚下一个踉跄,灿烂笑容被满目煞气取代,急步跨向前。 “.......”高滨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情景,一排排强悍霸气十足的汉子们中间为何出现绯红的身影。 他此时真的很想爆粗口,即使知道军营的生活孤寂苦闷,每天面对一群人高马大的粗狂老爷们是很腻味,闻着那令人作恶的臭脚丫子味道十分憋屈,可也不该渴到乘他回京对奏之际,将一群娘们偷偷弄进这里来。 此举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竟然明目张胆的让那些娘们游走在他们期间。 高滨杰面沉如水,牙齿咬得咯咯响,随手拉过最近的一个兵卒,厉声喝道:“欧晖、刘少军、李彬、姚传奇人呢,竟敢如此放肆。” 一声怒喝,犹如平底惊雷在原地炸开,被扯住衣领的兵卒额头汗水直往下淌,显然不是因为他的咆哮,而是操练用力所至,小兵瞅着眼前统领如霜的面孔,一头雾水,训练有素的小兵停下挥枪的动作,刚毅的面孔上肃然起敬,宽厚的背挺的笔直,手执长枪,立到一边回话:“回统领的话,将军们正在演武场右边观看演戏呢。” 小兵睁着大大的眼睛,不明白他们如此挥洒汗水,使力气操练,却让统领满面通红,眼里冒火,莫不是看到他们气势汹汹的操演,激动过了头。 一想到这,小兵精神一震,身躯更加绷直,胸脯拍的哗哗响,扯着嗓子嚎:“请统领放心,不管统领在不在,卑职等一定会尽心尽力操练,厉兵秣马,绝不辜负统领的苦心。” “......”高滨杰一口鲜血梗在喉咙口,倒抽一口凉气,操蛋,哪里来的熊孩子,难道他没看见那一个一个绯红色影子上蹿下跳是多么欢乐么?莫不是没看到我铁青的脸色,得多眼瞎的才会误以为是赞扬他们呢。 战鼓急擂,小兵见没他什么事,立刻加入训练的阵营,眼神激动,统领,请看我们这些南军威武雄壮的身姿。 他完全无视了高滨杰气的发抖的手指遥遥指着他,目不斜视凝视高台上旗令官每个口令。 右侧正在监督操练的欧晖、刘少军、李彬三人,显然早已发现了这一幕,几人互相对视一眼,掩去唇角的笑意,深目浓眉的刘少军虚咳了下,三步并两步飞奔到高滨杰身边,拱拳:“统领,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高滨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衣袖唰的一甩,手指着在一群老爷们身边如蛇游般的绯红身影:“你们一个一个是嫌自己脖子上的脑袋站的太稳了,还是吃了豹子胆,不尊军纪,不守军规,成心找死来着的是吧。” 刘少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眉头不动,脸色不变,沉声回道:“恕卑职驽钝,不明白统领话中所指,卑职只知道军中不可一日没有军规,令行禁止是每个兵卒都必须遵守的,今儿统领虽有事外出,卑职等人一日不敢懈怠,勤加演习,锻炼武艺,只为有朝一日征战沙场,为我朝抛头颅洒热血,为国效忠,即马革裹尸亦不悔。” “......”高滨杰愣住了,操蛋,老子只说了一句吧,你就甩过来一长篇大论,谁来告诉我眼前这位身高马大粗糙汉子,为何一个下午不见,会变得如此口若悬河,舌灿莲花。 是被书生大儒附体了么。 高滨杰抚额,心头血险些喷出口,气了个倒仰,老子一点不稀罕你得马屁,慷慨陈词虽激励人心,此时在他听来却如对方拿了把钝刀子偏偏还使着没几量的力气折磨他呢。 他直接愤怒了,杀意顿显:“那几个娘们是怎么回事?” 一个个是睁眼瞎子么,或是熟视无睹,莫非他们在南边都是这样无视军令,胡作非为。 刘少军表情依然很平静,脊背挺的笔直,只略露出一点疑惑不解:“统领,这里是京郊大营,能够站在这里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怎么可能有婆娘出入呢。” 高滨杰见他眉头一拧,接着怒道:“若是哪个胆敢触犯军令,带头胡闹,将婆娘搞到军中来,卑职第一个剥了他的皮,抽得他爹妈都不认识。” “......”够心狠手辣的,操蛋,这指鹿为马的功夫也是修炼的炉火纯青,令人发指。 高滨杰嘴唇气的直抽搐,恰巧这个时候,一个绯红色身影从他身边路过,刘少军目光直视着他,不为所动,恍若没有人经过一样,高滨杰狠狠啐了口,手速疾快的将那人影扯住,一个发力,扯到面前,目光冰冷的看着刘少军:“这不是娘们是什么?你眼睛睁大点仔细看个清楚,有爷们长成这样的么?” 当真是不见不棺材不落泪,一群等着剥皮的操蛋家伙,果真该直接砍了脑袋才是正理。 刘少军掀起眼皮子看了被他抓在手中的人,嘴角一抽,目光游移,脑门冒出细密的汗珠,心里咒骂高滨杰,手能那么不欠抽么,随便一抓就抓了个最难搞家伙过来,饶是看过他身穿绯衣千百回,纵然装的惟妙惟肖,在他心里只能是那个令人心颤,杀人不见血,气死人不偿命的老狐狸。 “老狐狸”身段婀娜多姿,靠近了还能闻到对方身上好闻的香气,一甩宽敞水袖,娇媚似春花,顺着高滨杰的力道靠在他胸口:“这位官爷,叫住奴家所谓何事呢?奴家胳膊被官爷扯的好痛。” 声音如山涧泉水,轻柔动听,细细听来,却比女子声音婉转,比男儿声音柔和,说不出的风情含在唇畔。 高滨杰条件发射的放了她的胳膊,刘少军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大步,摸了脑门一把,浑身鸡皮疙瘩犹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心里默默祈祷,城门失火,千万别烧到他身上来,我真只是路过,不是特意过来看好戏的。 “老狐狸”斜睨了刘少军一眼,刘少军避开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又往后挪了挪,高滨杰此时有点傻眼了,所谓美人袅袅,妖冶如魅,看者莫不心生摇曳,有股冲动呼之欲出,非此人莫属。 脸色一红,随即突然反应过来,这里可是治军严苛的军营,而不是花街柳巷,灯红酒绿场所,怎么容得下女子在这里堂而皇之的出入呢,这若是被升上知道,少不得治他一个督军不严的重罪。看他不爽的人只怕就等在此处就揪他小辫子,收集名目弹劾呢。 脸色一板,对着“老狐狸”呵斥道:“大胆刁妇,军机重地,岂可容尔等随意留置,说,是何人藐视军法,不顾军防将尔带进来。” “老狐狸”身体一颤,似风佛柳,美目含水,毫不楚楚可怜,刘少军心里直叹:“妖孽妖孽呀,快来个得道高僧,收了这个狐狸精吧。”默默的觑了不知真相的高滨杰一眼,但愿他不要被气的吐血三升,狐狸精彪悍功力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 “老狐狸”咬了咬色泽饱满鲜亮的粉唇,贝齿似米粒晶莹:“回官爷的话,没有人私下违抗军纪,放奴家进来的,是奴家仰慕官爷风采,倾慕已久,实在心动,忍不住偷偷溜了进来,想想藏在角落好看上一眼官爷的背影也好,只一眼,奴家也心足亦。” “......”,这里是菜市场么,你偷偷的就能溜进来的么? 门口的守卫都是尸体标杆么? 心怡统领一人,为何在一群爷们中间晃悠那样愉快呢。 刘少军默默望天,这谎话说的让他都心动了,十分感人肺腑,只差泪流满面两两相望,脉脉含情了。 不愧是狐狸精呀,这份忽悠人功夫,当真是刻在骨血里,信手拈来,我一定要好好向你学习这门渊博的忽悠学问。 他看着高滨杰脸色蓦然绯红,偷偷为他留了两滴鳄鱼的泪,有那么一咪咪想告诉他事实的冲动,余光瞧见“老狐狸”那纤长白皙的手指动了几下,按下那股冲动,感叹道,我还是太过善良,很是不忍心看着统领被戏弄。 完全忘记他刚才是自告奋勇过来找高滨杰答话,好就近看戏的初衷。 第十一章 翌日,天空蔚蓝,鸟语盈耳,一派春间大好时光。 下了早朝,回到乾清宫御书房,戚湛来不及坐下,连续灌了三盏茶水,极黑的面色才稍微缓解了点。 不禁冷笑一声,果真是给先帝宠坏了,以为还未朝代替换,可以为了一道御令,一方漫天要价,一方就地还钱,互相眉眼来去,一进一退,几个回合下来,最终达成妥协。 朕可不是先帝仁慈软和的性格,可以任皇权旁落,任人掣肘,憋屈不安心的坐着如火山般的皇位。 戚湛嗤笑,坐了下来,曹德义低垂着脑袋,将空了杯子的蓄满,心里骂爹骂娘,不仁不义不忠不诚的混账王八羔子,竟敢抱成一团,咄咄逼人,再次上本替镇南王世子请命来京觐见皇上,叩谢皇上厚葬镇南王恩情,世子得皇家恩典于幼时得封,于公因及早来京跪拜皇恩浩荡,于情于私世子乃皇上的堂弟,哥哥是皇上的妃嫔,更应该早早的前来京都叙叙亲情,聊聊家长里短,一展天家血脉之情和睦融融。再者九泉之下的先帝和原镇南王兄弟情深,当今也该仿效先帝和善之举。 曹德义满心愤怒,这话说的再漂亮,再动听,也掩盖不了狼子野心,想趁早将镇南王的爵位敲定下来,名正言顺的执掌云贵军权,天高地远坐他的土皇帝。 真当这爵位是地下的萝卜,随手一拔蹦出一个,说不准还能带出一个来,买一送一,岂不是美事一桩,呸,想得美。 他正咬牙切齿诅咒那些公然上表陈词的大臣们及远在天边的罪魁祸首,恨不能下一场冰雹直接将他们埋了,也省的花银子治丧了。 戚湛吐了口浊气,看着愤怒不平的曹德义,心情好了点,好歹还有个站在自己这一边,为自己鸣不平的,也不枉自己的一番提拔,不疾不徐的捧着茶盏呷了口,忽然外面有通传声传来。 戚湛皱眉,曹德义撇嘴,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臣子追到了御书房来萝莉啰嗦再接再厉斯缠皇上。 “回皇上,禁军统领高滨杰求见。” 曹德义先长舒了口气,戚湛眉毛一挑,这家伙不上朝,坐镇军营,没事总往宫里算个什么事呢。 他倒不担心他摆不平那一万兵丁,因为他就没抱希望对方能尽数将人收拢回来,尤其在知晓背后之人是南妃的时候,仅存的一点期翼也不翼而飞。 若是高滨杰听到他的心声,绝对会满眼哀戚,皇上您对臣的要求水准低到不能再低了,您这是小看臣呢,还真的是小看臣呢。 戚羽无聊的打了呵欠,支着脑袋看窗外的景致,参天大树茂密的树冠遮天蔽日的盖了下来,满眼皆是青翠的绿色,看得人心情舒畅。 掩唇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传奇这厮动作也太墨迹了,跟个娘们似得,一个字,慢,两个字,太慢。 按照事先的计划,此时皇上应该能猜出他是背后的主人,这根本就不用费脑子猜么,稍微长点脑子的人,都能看明白,他都如此尽心的将事情都摊开他面前,让他看一清二白,明摆着这只是简单用后脑勺想都能想到的事么。 姚传奇突然以奇招打败笨蛋,再以奇怪的操练方式锻炼军队,这么惹眼的事,傻子都能看出里面有猫腻,要不然为何几个月后才一反常态,不再如往日般装鹌鹑,乖乖的臣服笨蛋。稍微转下脑子,就能想到此间定是有人教唆的。 你问戚羽他为何要做这样堂而皇之的阳谋呢,他只会不屑的对你一笑,和能隐忍多年,登上大宝的帝王玩权谋诡计,你这不是上赶着找死么。 你见过哪个心肠善良,敦厚和善的人可以君临天下,虽不至于伏尸百万,却也是森森白骨堆积而成。 君不见一将成,万骨枯,更何况这世界最为尊贵,执天下权柄于手中的睥睨所有人的帝王呢。 被戚羽嫌弃的姚传奇,此时正斜着眼睛看满眼肉痛的刘少军,用军刀撕扯着牛肉,大口大口的吃着,咽下嘴里的牛肉,冷笑:“昨儿你不是划拳赢了他们两个才有了看好戏的机会,吃你一顿牛肉怎么了,你就这么不待见同自己同甘共苦,为你累死累活的同袍,你这样真让人寒心,小气巴拉,不过就一顿牛肉,至于将脸拉的老长,不知的还以为你死了婆娘呢,万一被手底下军士看到,认为你为将者,不懂体恤将能够把后背放心交予你的兄弟,这不是让兄弟们吐血呕肝,所托非人么,你说你,怎么就没大将风范呢?哎,老子很想吐血三升,痛快的哭上一场,替咋们主子叫屈啊,怎么就养了群白羊狼呢,不是说好有你一口吃的绝不会给兄弟喝汤么,主子要是瞧见你为了一顿牛肉,跟挖了你得心肺一样,还不得跳起脚来,大骂,我什么时候短你们吃的了,短你们喝得,竟然抠门成这样,莫不是你们几个长大了要做铁毛鸡吗,出息呀,当真是出息呀?” 姚传奇觉得有点口渴,停下了唠叨,无视刘少军恨不得挖了个坑将自己埋了表情,神色冷静的喝了一大口浓香四溢的牛肉汤,赞叹道:“这不是自己钱买来的牛肉就是香呀,老子的肠子里虫子都要被这味道勾的爬了出来了。” 刘少军侧头看到帐外挤眉弄眼看龇牙咧嘴,捂嘴偷笑的欧晖、李彬,向两人挥了下拳头,让你们看笑话,有本事你们来听听这厮比唐僧还要厉害三分的啰嗦经,满嘴里就没一句正经话,笑哭全凭他一张嘴,转换自如,最气人的是人家说上个把时辰还不带大喘气的。 不就近距离看他将统领气的飙血,有冤没处升,最后还得低声下气的向他赔不是,老子容易么,只不过看了场戏就得自掏腰包给他买牛肉买酒,不买你敢么,他能将你念叨到你后悔到世间走上这一遭。 统领不就是个列子么,昨儿被他装女人戏耍了够。结果人家振振有词的张开就说,你以为老子想装女人,老子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不过谁让老子进了军营,还当上了官,既然做了官,就得有点真本事,才能服众不是么,所以老子苦思冥想,军营的生活最是苦闷苦楚,一群爷们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个娘们,就是一头母猪,一年也是罕见一次,天长日久下去,这对兵丁的身心都不利,适当的放松、消遣、劳逸结合才是上上选,所以老子就想出了这个办法来,一来解一解比苦行僧还可怜的兄弟们想女人的脆弱渴望,二来,在演习的时候,打扮成这样骚扰他们,可以训练他们对娘们的抵抗力,诱惑力,你说,万一哪天,我们和敌国交战,敌方将领暗地里得到消息,敢情这是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啊,大伙将心放肚子里,不用我们举刀抗枪,准备绊马索,更不用插上倒刺,呕心沥血的想尽办法同敌人来个同归于尽,我们只要到青楼楚馆拉出一队摇曳生姿,柳姚蛇身的婆娘出来,敌人就会乖乖的放下武器,乖乖的跟着咱们回家了。哎哟,你说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这个领军的该怎么办啊,即使你想拦也拦不住这群眼冒着绿光,失去理智的爷们啊。 高滨杰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只觉得眼前星星点点,头昏脑涨,胸口的血气翻滚直上,抑制不住。晕倒前只有一个想法,古人诚不我欺,诸葛孔明凭一张犀利嘴皮子将敌阵王朗骂的狗血淋头,活活气死,回到地府找阎王喊冤,绝不是一句戏言,应是有理有据可循,面前这个厚颜无耻到人神共愤的家伙莫不是诸葛家的传人? 刘少军扶着软绵了身体的高滨杰,蒲扇般的大手使出浑身力气摇晃他的脑袋:“统领,你千万别死啊,我们还要在统领的带领下保家卫国,为国尽忠呢。” 第十二章 戚湛神色淡淡的看着高滨杰脸红脖子的苦哈哈向他倒苦水,见他说的吐沫星乱崩,口干舌燥的亲自倒了盏茶水放到他面前,高滨杰热泪盈眶的捧着茶水,仰着脖子咕噜噜灌了下去,完了添了下唇,喉咙处的干燥感得到了润泽,张嘴接着准备诉苦他活的多么不容易,昨儿被荼毒到险些吐血身亡。 戚湛伸手揉了揉头昏脑涨的太阳穴,抬手赶紧打断对方和尚念经,安慰他:“新官上任总是要受各方排挤不满打压,尤其你如此青年才俊,可以统帅一万将士,他们多多少少要给你使绊子,他们忍了几个月才有动作,至少在朕看来他们对抱着敬畏畏惧的心态,从另一个角度看,只有能力卓绝,才干显赫之人才会被他人嫉妒忌讳不是么?” 戚湛狠狠赞扬了他一通,直说的他有点儿发傻,“呃.....”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呢,本就有晕乎的脑子更加飘飘然,戚湛微微一笑:“你看,天色也不早了,过了用早膳的时辰,朕这里还有一大批公务要出来,爱卿,你是不是要回军营加紧学习他们治军的长处呢?” 高滨杰搔了搔脑袋,看了看天色,外面已是日上三竿,再一瞧,御案着码着整整齐齐的奏章,跟座小山似得,心里默默的想,皇上也过的艰苦呀,总有忙不完的公务。和皇上每天被那些老臣公卿群喷相比,自己只不过被那狐狸精用吐沫淹了一回,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实在汗颜,在皇上日理万机的时候,还找皇上撒娇诉委屈实在大大的不敬呀。 送走了满怀愧疚的高滨杰,戚湛整个人轻松多了,靠在双龙首位相衔的椅背上,问伺候在一旁的曹德义:“滨杰今儿嘴皮子是不是麻溜了点了。” 曹德义听着皇上明是询问的话语,实是下了定居的评语,点了点头:“奴才瞧着高大人今儿精神头不错,说了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带换气的,比平常显得话稍微多了一些。” 戚湛了然一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样说起来,这几个月他倒未白白浪费了,朕倒是蛮期待他再经过几个月历练,回到朝堂时候的光景了。” 曹德义不禁想象到高大人一张嘴,中气十足,噼里啪啦将朝堂上一帮老不休的气倒集体倒仰,飚血洒泪的场景,很是可乐的笑了。 高滨杰出身虽不高贵,却也是名门之后,不然当初也不会被直指为戚湛的伴读,现在地位身份不可同日而语,早已水涨船高,成了新一代权贵,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 想当初戚湛提拔他为禁军统领之际,多少人愤然跳出,言之凿凿的指他少不经事,如此年轻,不足以堪当守卫皇上安危的重任。正所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纷纷劝皇上三思,为社稷百姓着想,千万别拿自己的安危不当回事。 戚湛只一笑,慢条斯理的说道:“朕已是天子,自有真龙护体,莫非诸位臣子认为朕不配坐上这个九五之尊的位置,抑或是指皇城中天下间有谁对朕坐上这个位置看不过眼,暗里明理准备将朕从这个位置踹下去,好取而代之?” 众位臣子勋贵,面面相觑,显然跟不上皇上的节奏,这都扯到哪里去了?咋们不是在讨论商量高滨杰担任统领一职么,怎么就上升到篡权夺位的上面去了?即使向天借了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新帝初登大宝之际,万民同贺之时,给皇上添堵呀,这不是拿自己头上的顶戴花翎开玩笑么? 互相对看一眼,默默叹气,咋们不是习惯了和先帝讨价还价么?一时转过不弯来。 此时这些老臣贵戚们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认识,皇上表面上看上去很温和宽厚,耍起心眼却毫不含糊,且不动声色,让人捉摸不透,不过他们也未往深处细想,只当皇上初登基,迫不及待厚赏封赐不离不弃自始至终跟随者他的玩伴呢。 新官上任还三把火,更何况新帝乎,等这热乎劲过去了,咋们做事还是可以来老一套,万事可以商量么,商量不妥,没关系,咋们还可以逆来顺受,无声抗议呢,最坏的打算也就是,不吃不喝,以死谏言么。 接下来的两年里,戚湛一直友好温和周旋在老臣公卿之间,并未有擅专之举,当真做到了万事好商量的地步。 自然也未发生什么大事,无须文臣武将拼死血谏,煞费苦心的捉摸阴谋诡计和皇上斗智斗勇。 哎哟,简直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只怪皇上太好脾性了,没地方下手呀,该合计商量的事,都在朝堂上争争吵吵的定了下来,小事皇上几乎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被皇上亲眼撞见,万事大吉。 所以君臣之间就这么相安无事的处了几年了,小动作也只敢在背地里鬼鬼祟祟的玩着,从不会拿到台面上和皇上打擂台。 直到南妃进宫的时候,沉寂已久的朝堂热闹了好一阵子,只不过被戚湛一言给一锤定音,没办法,南妃是带了一万精兵及战马无数进皇城,他们身为臣子,哪个敢说,皇上你娶了我家姑娘,老臣就送皇上两万铁骑,粮饷成堆,这.......,说这话的,除非是痴傻疯癫,没地方寻死的家伙才会口出妄言。能位列三班的都不是憨儿,显然不会白白将脖子伸到皇帝的铡刀下面。 老臣贵戚日子很无趣的,每日点卯上班摸鱼,尸位素餐,“才能”没地方发挥呀,很是苦闷。若是不能显得自己堪当大用,为国出谋划策,一展胸中抱负,不负平生所“学”,如何为自己争权夺利,再进上一步,顺便给子孙后代谋取福祉。 机会总是留给有所准备的人,终于被他们等到时机,镇南王世子得人几经回转,终于和这帮老臣贵戚搭上了线,许以重金重位,只望他们能在朝堂上稍微点提点几句,让皇上早日将板上钉钉的镇南王爵位给敲定下来。 跃跃欲试的老臣贵戚们,激动万分,终于逮着机会和皇上唇枪舌战大干一场,是该拿出点气势表现一番的时候了,撸袖子甩膀子,雄赳赳气昂昂的聚集一处,商量办法,怎么早点将事情落实下来。 左右合计,最后将礼部尚书徐可兴推出去打头阵,试探一下皇帝的口风。 结果可想而知,一直以仁孝治国的帝王,一反常态,当场甩脸色,直接宣布退朝。 采取一个“拖”字决。 镇南王世子,见朝堂迟迟无诏下达,再次派人进京秘密联系他们,各式珍奇古玩孤本名画钱财跟海水一样往他们家里送,谁会嫌金灿灿的金子烫手呢,再次相聚在一起,抱成一团,齐心向皇上上本。 梗着脖子,摆出一副耿直忠义宁死不屈的模样,法不责众,谁怕谁呢,世族皇亲国戚拧成一股绳子的力量是可怕的,无声无息的和皇上抗衡,逼迫皇上退步。 百善孝为先,一个“孝道”的大帽子扣下来,即使你贵为天子,亦逃不过孝道大于天的道理。 不怕你不买账,咋们时间很多,人也比较闲,可以和你不紧不慢的耗着,每天朝堂来这么一出此时无声胜有声的争斗,时间长了,皇上总会妥协的。 他们深谙此道,也深信此道。 在先帝朝,百试不爽。 在他们看来,现在的皇帝锐气正盛,不够深沉,帝王之术还未浸淫到家,最终会向他们低头。 他们的祖上不仅对社稷有功,有的人血脉里还流淌着高贵的皇家之血,有的人和皇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这些人的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仿佛一张密密实实无形的大网,年轻的皇帝总是会给他们几分颜面的。 所以他们才如此肆无忌惮的在早朝上给皇上找不痛快,还打算长期让皇上痛快下去。 殊不知,此时的皇帝心里在冷哼:“谁让我一时别扭不痛快,朕就让谁一辈子别扭不痛快。” 由此可见那温和好说话的个性,只是一张糊弄外人的表象罢了,眦睚必报的性格才是他真正的一面。 第十三章 戚羽在飞羽宫内闲的快长绿毛了,皇上知晓他另有所图,也看穿了的想引起他注意的意图,偏偏不主动找上门来分说一二,任他将目的暴露在阳光下,视而不见。 已是倒贴了一次,且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占了一点儿便宜,换来一个月禁足的惩罚。 戚羽心里那个冒火哟,恨不得撩起衣摆,直接简单粗暴的将对方按倒在地,威胁道:“快解了老子的禁令,老子进宫不是陪你睡觉过家家的,快些让老子到军营里帮你训练出一支彪悍威武的军队来,给老子一个正大光明的机会借你点龙威,将那该死的鸠占鹊巢的贱货们一个一个从云端打到泥地里,让他们尝尝世间最歹毒的酷刑,体验下什么生离死别,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后悔来到这个世界,悔恨与他戚羽作对。” 当然这些只是他在脑海里的臆想罢了,当不得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皇上不给他搭梯子,他总不能爬墙过去学什么红杏出墙去,再给他占一次便宜吧。 胡思乱想,忽听得外面有说话声传来。 映寒正在指挥底下的宫女晒衣裳,只见金莎款款而来,屈膝行礼道:“姑姑,这些小事交给婢子做就可以了,何苦在太阳底下站着,累着姑姑可如何是好。” 映寒让小宫女退下,笑说:“主子的事情,还是亲力亲为的看着放心点儿。”亲手将正晾晒的衣服理了理平,金莎清丽的脸上露出笑容:“怪不得姑姑能得主子重视呢,这份仔细尽心合宫都寻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映寒笑而不语,自顾自的将所有衣裳挨件检查了遍,看看是否未浆洗干净,或是勾了丝,暗纹是否打理齐整,金莎也不在意映寒的冷淡,笑吟吟的帮着忙,关心的问道:“姑姑,主子今儿睡的可是香甜?”自认为那盅醒酒汤是花了她不少功夫,喝下去,保管头痛不爽利尽消。 映寒还未答话,她瞅了瞅安静的四周,小声说道:“可见醒酒汤是发挥了作用,敢情主子正好眠呢,这会儿都未醒呢。” 映寒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主子早上传膳的时候,她还问了句,要不要帮忙上菜呢,这会子倒是忘了个一干二净,映寒只作不知,看看她到底有何高明的招数,顺着她的话说道:“主子这会儿还在歇着呢,轻点儿声,别将主子吵醒了。” 金莎怯怯一笑,露出歉意,映寒笑着拍了拍嫩滑的手背:“主子昨儿用醒酒汤的时候,特特跟我提戚,今儿晚点等主子空了,要好好谢过你一番心意呢。” “伺候好主子是做婢子的本分,哪里就值当主子挂在心里呢。”金莎摆了摆手:“可真是折煞婢子了。” 戚羽隔着窗棂听着她们的对话,弯了弯唇角,露出嘲讽的笑容,胆敢算计到自己的头上,勇气可嘉,只可惜太蠢钝了,过于迫不及待了,他自己都未在宫中站稳脚跟,这位就想越过他去那男人面前自荐枕席了,也不掂量自己的分量,是否够那个资本,值得他戚羽去帮上一把。 戚羽半眯着眼角,眼底闪过冷光,伸手将身旁红木三足案几上的物件一扫而过,发出哐当的响声,唬了窗外两人一跳,失了颜色。 不明所以的两人有点儿慌了,慌忙往屋子里赶,看到里面的情况,映寒眼圈都红了,不顾脚下破碎的瓷片,跪在戚羽身边,不敢触碰他,急切的问道:“主子,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帮您去传太医。” 戚羽双手抱头,蜷缩在贵妃榻上,脸色苍白,额头遍布细密的汗珠儿,小声的哼着,映寒声音都发了颤,摸了摸他额头,似乎被那灼热的热度惊到,唇色煞是没了血色:“主子,您好歹吱一声,让奴婢放心。”一边催促进来后一直发着呆的金莎“你还愣在那干什么,还不快去向皇后回禀,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给主子瞧瞧。” 许是急了点,映寒一时失了分寸,推了她一下,金莎娇柔的身体险些跌倒,惶惶然的回过神来,稳住身体,娇呼一声,颇为委屈的看了映寒一眼,提起裙角,往外跑开。 就这么一会说几句话的功夫,戚羽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水打湿了,悠悠然睁开眼睛,眸里一片水光,脆弱到让人心头,隐隐寒着说不出的风情,强撑着身体想爬起来,映寒弯腰扶他坐了起来,为了他靠的舒服点,拿过一个锦面的靠垫放在他腰间,戚羽咬了咬牙,无力的开口:“别忙了,这是老毛病了,快叫住那丫头,你难道忘记了皇上已下令让我在宫里思过反省,一个月不能走出宫门,你这一去请太医,可不是闹的全宫上下都知道了么,知情的当我真的生了病,不明白的背后不知如何诋毁我呢,何苦去讨个没趣” 映寒仔细瞧了他一眼,见他人虽憔悴,却比刚才好了一点儿,不放心的又看了好几眼,才急忙追了出去,将没走出几步远的金莎给带了回来。 金莎不明所以,不解的看着映寒,映寒也不解释,只简单说了句:“主子唤你回去呢。” 心里一阵不痛快,这来回胡乱差使人,合该累得不是她自己。 面上却不显,来到戚羽面前,两人给他行了礼,戚羽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长的还算有几分姿色,却算不上角色,身段儿还行,自然带着三分风流,难怪会自以为高人一等,有能耐引起皇帝的兴趣呢,做那爬上他床的美梦呢。 心里不以为然,宫里各色美人犹如过江之鲫,能够出人头地能有几人呢。 金莎关心的问:“主子,您身体没事吧,姑姑和婢子刚才都急得六神无主了。” 戚羽叹息道:“不过是成年旧疾,也不打紧,估摸是昨儿多饮了几杯,夜里吹了风,才会这样急急发作了。” 映寒抿了下唇,动手麻利的将地上的破碎的美人斛扫到一处,又让人张罗了盅参茶送过来。 金莎低着脑袋,余光悄悄打量着,歪在榻上的少年,心里着实惊艳了一把,无不嫉妒的想着,这样绝色的容颜要是换在自己身上,自己何苦这样绞尽脑汁的往上爬呢,自有人替他搭那通天梯。 一会儿又不免恨恨不想道,再漂亮又如何,不过是个男儿身,能有什么大的出路,至多外面瞧着比别人体面点,内里还不是自甘下贱。 横竖是生不出儿子出来,根基自然不稳,眼下乘他还多少能引起皇上兴趣,抓紧机会,往皇上身边使力,抱怨起戚羽不懂事,不会做人,竟然半天工夫就将皇上给得罪了,白白浪费了大好时机,坏了她好事。 戚羽将她眼中复杂的神色收入眼底,柔声开口:“昨儿,听映寒说,那盅醒酒汤是你花了一个多时辰才熬好的是么?” 金莎收敛起思绪,故作诚惶诚恐道:“回主子话,是....是婢子熬的汤。”眼里露出抹羞涩,似乎还不习惯在主子面前这样露脸。 戚羽微微一笑:“不用紧张,你有这份心,我自然会看在眼里的,要是这宫里多几个向你这样万事为主子想得奴才,我也不必操心这宫里的事物了。” 金莎浅浅一笑,娇羞之色无意之中散发出来,戚羽不动声色的摸了摸映寒端上来的参茶,温度刚刚好,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对映寒说道:“去库房里看看有没有时新的簪子镯子,要颜色鲜亮些的,适合她这个年纪佩戴的,我这人做事赏罚分明,有功的必赏。” 映寒笑着应了下来,金莎露出诧异的目光,忙结结巴巴的开口:“为主子尽心是婢子的福分,哪里敢奢望主子的赏赐呢。” 映寒见她有几分窘迫,笑着替她解围:“这是你该的。”说完,转身就去了后殿的库房,没一会儿功夫就拿了个漆雕匣子在手,打开,华光璀璨,夺目生辉。 戚羽从里面挑了一支造型轻纤,做工精雕细琢的金镶玉步摇,碰了碰那展翅欲飞的尾翼,发出轻轻如玉的声响,微微一笑:“翠钗金作股,钗上蝶双舞。这支正合适你不过了。” 说着递给了映寒,映寒送到金莎眼前,金莎看着面前仿佛触手可及的华美首饰,心底狠狠的被震颤了,如此漂亮的头饰她只在宫妃头上见过,她也可以佩戴这样精致美丽的首饰么? 映寒目光微一动,故作垂涎之态:“你再不接了过去,我可不给了,我去求主子赏给我。” 金莎呼吸一窒,脸上激动之色显露无疑,眼底的贪婪之色尽现,戚羽眼底化过冷厉之色,鱼儿终于上钩了,吃了我的东西,等会尽数给我吐出来。 金莎紧忙磕头谢恩,紧紧的握住手里的步摇,戚羽脸上含笑,让映寒将人搀扶起来:“别跪了,白白伤了主仆情分,我这人一向恩怨分明,忠心于我的,我从不会亏待对方,我是个很讲道理的人。” 说了这么会话,戚羽许是累了,斜斜的依靠在靠枕上,没精打采的看着外面的景致出神,映寒见状,忙拉着微微一福神的金莎,带她往外面走。 金莎迈着轻快的步子,脸上的笑容灿烂而明媚,仿佛即将要登上人生巅峰,享受众人的羡慕敬仰。 刚跨出大门口,忽然背后传来一声不高不低的声音:“好一个狗胆包天的奴才,竟敢乘人不备,偷了皇后赏赐下来的金凤步摇。” 第十四章 突如其来的一句恰似晴天疲累在戚羽宫上空炸开,映寒和金莎都被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一眼,相顾无语,片刻映寒移开视线,头往下一埋,眸中满是坚定与决绝,不管听明白与否,猛然脸色一沉,手指着眼中映满迷茫之色金莎,呵斥道:“来人,将这背主忘恩负义的贱婢拿下。” 顿时飞羽宫内一阵慌乱,不知发生了何事,闹出如此大的动静,金莎整个人几乎都呆住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此时来不及反应的岂止他一人,一群宫女及掌事太监、小太监都忘记了该有的动作,好在一个有几分伶俐劲儿的小太监立即回神过来,在金莎未喊出一声冤枉之际,当机立断塞了团不知何玩意的东西赌了她的嘴,将人倒扣在地,等候主子发落。 这厢忙乱的时候,那边曹德义已得了消息。曹德义附耳听过来人的回报,眉头一皱,心里暗暗叫苦,这话到底该不该回呢,不禁苦恼起戚羽不甘寂寞的惹祸本事,明明还在禁足期间,竟明火执仗的要将宫女活活杖毙。 做了高位的主子虽有生杀予夺的权利,但也是相对而言,在未回禀皇后,皇上的情况下,妃嫔哪里有将人处死的权利,即使有错,也该交给内务府来处置。 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略一思忖,与其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后悔莫及,及时上奏才是最稳妥的。 曹德义回了御书房见乾化帝正埋头看奏疏,上前压低声音将事情言简意赅的说了下,当然未指明戚羽在飞羽宫内滥用私行,而是含蓄偷梁换柱的点到即止,飞羽宫此时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戚湛放下手里的奏本,斜睨了他一眼,曹德义头伏的更加低,戚湛极有深意的一笑:“他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竟将朕身边的大总管给收买了,偏得将朕框了去,好解了他的禁么?” 唬的曹德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忙表忠心,奴才眼里心里只有皇上您一个主子,奴才身上虽少了个零件,却也是忠君念君的,只差涕泪横流的指天发誓,恨不能此时立即来个旱天雷炸他一下,好证明他绝对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对皇上绝对是忠心耿耿,矢志不渝。 戚湛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笑了声:“狗奴才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起身,走一遭。” 曹德义眉开眼笑的咕噜一声爬起来,顾不得将身上的龙脚印给拍干净,推出去唤人摆驾往飞羽宫。 乾化帝到的时候,整个飞羽宫内雅雀无声,曹德义额头冒冷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消息似有误,膝盖一阵发软,犯了欺君大罪,脑袋可是要换个地方站着了。哎哟,今天小命怕是要交代这里了,心里恨死了那个过来递消息的小太监,眼下可愁死了他了。 戚湛眉毛一挑,此情此景何曾相似,止了人通传声,径自往里走。 曹德义抹着脑门的冷汗,忐忑不安的跟在后面,眼神留意四周,很是期盼有人来解释下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越往里走,曹德义心越凉,腿肚子越发软了,落针可闻的飞羽宫里上下透着让人窒息的气氛,难道来晚了,人已归了天。 脚步不由快了几分,又得顾忌着走在前方的乾化帝,险些走出个同手同脚出来。 待走到后殿天井的时候,曹德义终于松了口气,摸了摸脑袋,似乎还很坚挺。视线扫过乌压压一群人,虽然排排跪在地上,好歹一个一个是首尾齐全的,没缺胳膊没少腿的。 就在他想喘口气,将跳到嗓子眼的心按回肚子里的时候,忽然一声悦耳动听犹如天籁的声音响起:“我这人一向是很好说话的很,别人经常夸赞我心地善良,性情和蔼。哎,只不过我最近身体很不舒坦,想是旧疾又犯了,也不知找了多少大夫医生,看来看去终是不见好。闲来翻了点书看,偶然见到一偏方,颇有感触。” 戚羽慵懒着身体斜靠在回廊下的贵妃榻上,眼神在瑟瑟发抖的金莎身上衣扫,喟然怅然一声,话锋一转:“你可是说对我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为了赴汤蹈火再所不辞是么?” 金莎蜷缩着身体跪伏在地上,磕头如捣算,声音哽在喉咙口,这一刻她终于怕到极点,眼前的面目精致如天人的少年,简直不是人,而是恶魔,上一刻还在和声细语的夸赞着她,下一刻却笑的像个天使,不容她分辨一句,直接让人将烧的滚烫手指大小的炭火灌进她的喉咙,灼热的炭火烧烤着她的唇舌,喉咙,甚至肠胃,犹如在地狱烈火里炙烤一般,痛到极致,毫无知觉,恐惧也那一刻飚到极致,痛彻心扉,恨不能他直接利落给自己一刀让自己解脱。 戚羽唇边荡开一抹艳丽的笑颜,落在金莎眼里却仿佛刽子手催命的大刀,戚羽轻声道:“你有这份忠心护主的心极是难能可贵的,念在你是初犯,暂留你一命,以观后效。只不过,你私自偷主子财物,终归是犯错在先,不罚实难服众,就罚你学古人割肉疗伤,削一块肉下来,做为药引,将功赎罪,若是我的病因此得以改善,也算是成全了你一片忠心不是么?” 听完这话,金莎还来不及回应,那头曹德义脚下却打跌,险些摔倒,脱口而出的通报声也被咽回了肚子。 戚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目光越过众人头顶,投向那满是怜悯之色的少年身上,目光极快的闪烁一下,继而恢复面无表情,目光不善的与他对视片刻。 戚羽移开视线,少年的身躯看上似乎很是脆弱,脸色一变,仿佛很是诧异皇帝为何出现在这里,咳嗽一声,强撑着身体挣扎要起身,映寒面色如金纸,见他动作如此急迫,顾不得跪在地上聆听教导,连忙起身搀扶他,抬头突然看到戚湛一行人,显然有些措手不及,深呼吸一口气,噗通一声跪伏在地:“皇上万岁。” 戚羽:“.....”。 戚湛:“......”。 曹德义:“......”。 身边一群人脸上同样色瞠目结舌,此时不是应该是:“奴婢叩见皇上。” 跪着的,站着的,瞬间反应过来,集体跪拜,高呼:“皇上万岁。”声势震撼,声大如雷。 戚羽因映寒情急之下动作过大,胳膊还在人家手里,被她这一拉扯,同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随大流:“皇上万岁。” 戚湛面无表情看着众人:“......”。 默了一会儿,抬手:“平身。”霸气侧漏。 心里嘀咕:“这是在搞什么仪式么,朕为何有种在朝堂上的感觉。” 飞羽宫里的人本来被今天戚羽那狠戾果决的手段吓的正惶恐不安,皇上突然驾临,此时心里更加的惶惶然,每个人脸上几乎都呈现出濒临死灰之色。 戚湛走到贵妃榻边端坐下,戚羽随众人起身,垂着眸揉了揉因磕的太猛,有些发疼的膝盖,身体微微一晃,直接向戚湛身上摔去,吓的众人一惊,映寒顺势放开扶着她的手,曹德义有心上前去档,被戚湛一个眼神止住,曹德义脸皱得像朵菊花,戚湛神色淡然,心说:“演技如此登峰造极,朕倒要看看他如何收场。” 臀部微动一下,刚好避开他倒过来的身体,戚羽恍若未觉,嘴角微翘,身体也不知怎么动作的,在空中一个以肉眼不见的幅度扭动了一下,稳稳的摔倒在戚湛怀里,力度却刚刚好,不至于冲力太猛,将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带倒,依然维持着威严霸气的坐姿。 戚湛低头:“......”。 戚羽抬头:“......”。 戚湛压低声音:“坐好。” 戚羽身体动了动,整个人依在他怀中,娇柔一笑:“见到皇上太过激动了,一时不查,御前失仪,叩请皇上见谅。” 下面的众人纷纷低着头,不敢直视两人,金莎抬头,曹德义冷不防被她一张犹如发酵过的馒头一样,看上去触目惊心的脸唬了一大跳,跟见了鬼似得,又见她张着嘴,带脓的血水顺着口角往下滴,当真是惨不忍睹,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的狠狠瞪了她一眼,如此鬼魅的容颜怎么能让皇上看见呢,有辱龙眼。 金莎本是枯败的眸子顿时发出亮光,见到皇上渀佛见了救星,奈何发不出声响,只能呜咽出声,曹德义假装不留神往前档了一步,刚好将她身体挡在了身后。 戚湛板起脸,沉下眸子,用力将贴在他身上的戚羽撕开,戚羽脸色略有些苍白,两颊泛着不健康的红色,掘着嘴,死活扒拉住他身体不放。 戚湛看着他:“......,再不放开,治你死罪。” 戚羽双眸布满水汽,在他身上扭了扭,故意在那龙根处蹭了又蹭,吐气如兰,就是不放手,紧紧的贴在他胸口上,戚湛耳朵有些红了,小兄弟不争气的肃然起敬,可耻的站起来了。 戚湛:“......”。 戚羽:“我现在起身,你这个样子能让人看见?”狡黠一笑,少年的眼眸里满是调皮之色,脸上是少年这个年纪特有的娇憨和顽皮。 这厢两人在拔河比赛,金莎蠕动身体想上前告御状,曹德义发狠题她一脚,抵死不让她惊吓到帝王,我管你去死,想喊冤,给老子整副尊荣再来,老子比窦娥还冤呢。底下众人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都巴巴的盼望戚羽立即将皇上拉走,忘记要处罚他们的事情。 第十五章 戚羽像生了根一样粘在戚湛身上,任他怎样压低声音警告,用劲撕撸,他岿然不动,双手环在戚湛的背上,拿小腿勾在人家腿上,一双清澈略带水汽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对方的唇畔,从戚湛的角度的看过去,少年那斜挑的眼角,微卷的唇角,完美的脸蛋,散发着股妖而不艳,媚而不俗的诱惑,让人瞧着不禁心猿意。 戚湛余光扫了一眼黑压压的头顶,暗暗吐了口气,庆幸没人得见他现在的窘况。 眸色暗沉了几分,两人身体贴在一起,彼此灼热稍微呼吸相互交错,身体有什么变化自然逃不过对方的眼睛,戚湛心内似乎挣扎了下,于白日宣淫不是他的一向作风,可面前的人实在太过勾人,勾的他心里痒痒的,似谁拿了根轻飘飘的羽毛在他心上轻刷,戚湛深呼吸口气,低垂眸子,在他腰间捏了一把,戚羽嫣然一笑,贴在着他的耳畔:“人生苦短,不过几十载罢了,及时行乐才不枉来人间走一趟不是么?” “歪理邪说”戚湛冷哼,婆娑着他的腰眼,戚羽怕痒,身体不安的挪了挪,发现顶着自己的部位愈加笔直,隔着彼此的衣裳,依然能感觉到那份烫人的火热,下意识的添了下唇,戚湛可不愿委屈自己,当机立断,双手从他膝弯下穿过,将人一把捞了起来,戚羽小小惊呼了一声,双手由揽着对方背,改换到脖颈上,脑袋搁在他肩窝处,脸上露出得逞的小得意神态。 曹德义眼尖,眼神示意小太监看好金莎,不许她碍事搅了皇帝的兴致,他疾步向前替戚湛将锦帘掀开,戚湛抱着戚羽长驱直入,余光扫了曹德义一眼,曹德义脑袋埋在胸口,奴才一定会将飞羽宫里收拾个妥妥当当,不会让任何事任何人碍了您的眼。 戚湛收到他的保证,心情十分愉快的往里走。 曹德义掩好了正殿的门,脸上灿烂笑容在转身之际瞬间变得阴沉下来,来到回廊前方,站在众人面前,冷冷的目光从每个人身上扫过,眼神跟淬了毒似得,清了下嗓子,将声音压到最低,却不容人忽视,直接开口:“不想在飞羽宫里伺候的都给我上前一步。” 曹德义身为大总管,是皇帝身边位尊势盛的头一号红人,在宫内几乎是横着走,比有些主子还要受人尊敬。尤其对他们这些宫女内侍来说,他全然是他们最高领导人,直接掌控他们的生死大权,哪个敢在他问了这句话后,还不知死活的没有动静。 众人立刻如插烛般跪了下来,脑袋垂的极低,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今天他们过的十分惊心动魄,被戚羽雷厉风行的狠毒吓破了胆子,身心俱疲,再被曹德义一声喝令,更加惶恐不安,饶是心里有点小想法的,也不敢在此时出来支应一声。 曹德义心知眼前这个当口,这个地方不方便处理这些人,他对飞羽宫里这起子偷奸耍滑,不将南妃放在眼里的奴才心知肚明,桩桩件件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皇上都不重视南妃,他才不会吃饱撑了来替这位清理后院。 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皇上显然是对飞羽宫的主人上了心,起了兴趣,虽不知这次恩宠能持续多久,不过风光一时定是有的。 风头无两的情况下,曹德义自然不会没眼识的拎不清,自是要为自家主子清静做打算,稍微照顾一下这个院子。 更何况他冷眼看来,南妃这人不仅生的漂亮,做的事也叫那一个漂亮,不声不响的勾引了皇上两次,甚至让皇上打破了白日不流连后宫的规矩。 让他惊骇忌惮的当然不是这些明面的原因,而是这位主子平日里不吭不响的,出手却格外的毒辣,阴谋算计一个没落下。 这样的隐忍不发,出手毫不犹豫的个性才是让他感到害怕的,他莫名有种预感,不久的将来这位南妃怕是要在宫里掀起一股血雨腥风来。 身体微微一颤,看向众人眼光愈加阴狠,下面的人抖着身体,本就惨白的脸色再添了一层白色。 曹德义看了一眼映寒,见她拧着眉,眼神柔和了几分,这位得南妃重视贴身伺候的人,几分颜面还是要给她的,轻声道:“你是这宫里的掌事姑姑,对这边的情况想必也是有了解的,依我看来,你主子也是希望你亲手将人筛选一遍,哪怕是将所有人打发走也是没关系的,人手方面,你只管跟我开口,我让人送些稳妥懂规矩的过来。” 映寒福了福身:“奴婢谢过大总管,有大总管替奴才掌眼,是奴才的荣幸,想必主子回头知道了,也会感谢总管好意的”。 曹德义见她虽脸色有些苍白,人还算冷静,却也没这个阵仗吓着,也未被南妃的手段吓掉了魂,想来对南妃是有几分忠心的,说话□□稳妥,想来再历练一番,挑起戚羽宫这个大梁还是够格的。 曹德义不再谦逊,眉毛一横,乾清宫跟过来的御前太监接到他的眼神示意,眼快手快,训练有素的将他目光扫过人当场拿下,嘴里塞上帕子,完全不顾这些人瞪大眼睛,满脸惊慌,磕头求饶。 “拖下去,吩咐内务府的人先将这些人关押起来。”曹德义下达着命令,视线扫过匍匐在地上的摊成一团的金莎,嘴角抽了下,凛声道:“着人从她胳膊上挖块肉下来,记得要新鲜干净的,可别脏了主子的眼。”目光仿佛不是看着一个活人,而是死物,让人浑身发寒。 一番麻溜的清理下来,乌压压一群只余下四五个人来,映寒抬头看了脸色青白的几人一眼,感激的蹲身行礼:“多谢总管大人仗义相助。” 曹德义随手抬了手,算是接受了她的谢意,沉默了一会,送佛送到西,也不差这一句:“今儿先凑合着用一下,明儿个等你们主子有空了,我亲自带人过来,让你主子挑选,你看可好。” 只余几个参差不齐的奴才,瞧着冷清的很,他这回可真是尽了心,一应别宫的钉子探子,规矩懒散,奴大欺主的家伙全部扫了出去,剩下的几个背景都是极为简单的,很是好拿捏,做事也算尽心,只一条不大够机灵,需要好好训导一番。 不过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儿了,皇上交代下来的事情他都妥当的办完便足够,多了便是僭越了。 事情告了一段落,映寒便叫了这几个留下来的宫女内侍去准备热水,一应洗漱用品,又亲自拿过一壶温度刚刚好的茶水和几分点心给曹德义和御前太监。 曹德义灌了一碗凉茶下去,整个人都舒畅了,说:“别忙和了,同我去守着门口。” 乾化帝进去了好一会儿了,两人轻手轻脚的走到殿门口,埋着脑袋,凝神听着里面传唤。 突然有硬物摔地的声音响起,两人相对看了一眼,再次低下脑袋,仿佛没听见里面动静。 “你到底怎么回事,自己爽够了,不让朕纾解,别以为朕真的不舍得刮了你。” 里面传来乾化帝气急败坏的声音,映寒浑身一抖,额头冒出冷汗,躬着身体贴在大门上,想听清楚里间的动静。 曹德义抹了把额头,这又闹什么幺蛾子哟,我的老天爷啊,南妃,你能够消停会儿吗? 不远处一溜儿太监宫女看着姿势奇怪的两人,露出不解,总管和姑姑在做什么?怎么像两只壁虎一样趴在门口呢? 咣当一声响,闷哼声响起,接着一道清朗的声音振振有词的传出:“不是你在下面,你当然不知疼了,没有玫瑰膏,我就不让你上,不服你咬我呀。” 映寒急得跺脚,玫瑰膏?蹙着好看的眉头,突然张开嘴,凑过头对曹德义说:“玫瑰膏放在床头暗格第二格里。” 曹德义呼出口浊气,挺直脊背,又弯了下来,蹑手蹑脚沿着回廊根儿走,来到寝室的窗棂边,小声提醒:“皇上,玫瑰膏放在床头暗格第二个格子里面。” 里面的乾化帝不妨有人在这个时候开口,静默了片刻,怒吼:“滚远点儿。” 胆子肥了,竟然敢听朕的墙角儿。 “......”戚羽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自己嗓门大,还怪别人。” “你.....”戚湛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从他身上爬起,伸手打开暗格,将那匣子所谓的玫瑰膏露给找了出来:“都是你矫情,朕才出了这个丑,看朕不弄死你。” “遵旨,求之不得”戚羽狐媚一笑,妖气横生,像棵蔓藤一样儿,缠绕到戚湛身上,伸出舌尖舔戚湛的唇角,笑的那叫一个明媚如花:“皇上威武,请皇上给臣妾一个难忘的夜晚。” “......”戚湛喉咙滚动,像匹行走在沙漠上的孤狼,看到美味可口的猎物,绿莹莹的目光紧紧锁着猎物,狼血沸腾,手扣着他的后脑勺,霸道热烈的吻紧随而来。 唇舌交缠,兴致正浓,软帐内被翻红浪。 里面安静了下来,曹德义和映寒对视一眼,总算松了口气,还不曾放下心来喘口大气,就听里面传来嚷嚷声:“我要在上面。” “......”两人冷汗直流,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 第十六章 戚羽一通雷厉风行阴狠发作,狠狠镇住了飞羽宫,也震惊了整个后宫。 在他耍威风处置金莎时,后宫不少主子已收到了消息,众人反应各不相同,乔贤妃拊掌大笑:“原瞧着他性情温和儒雅,却不想有这般雷霆手段,这样一看,倒也有几分老镇南王的影子,当真有趣。” 一旁伺候的贴身丫鬟,嘴角微不可见的抽搐了下,主子您脸上的幸灾乐祸表情可不可以收敛几许呢。 冯德妃拿帕子掩了嘴角若有若无的一丝笑意,柳眉一竖,美目从上而下打量着在一旁伺候的宫女,眸子中嗤笑一览无余,被她视线扫到的宫婢,头垂的更低,不敢与她目光相接触。 虽然对外说是偷了主子的东西被抓了个现行,但在宫里浸淫多年的人,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估摸一寻思就能猜出个准头来。 宫里攀龙附凤的人不在少数,可哪个不是将心思深深埋在心底,寻找机会,哪个会傻到将这大逆不道的想法摆在明面上,最不该的还是被主子当场拆穿,这不是上赶着讨苦吃么,万幸还留了一条命在。 付婕妤正弯着腰描花样,听到消息的时候,动作微微一滞,咬了咬粉唇,继而若无其事的拿着炭条接着描花样,余光淡淡一瞥在一边整理锦缎的一水儿年轻水嫩的宫女,心里不动声色多了一份警觉,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 曾经的自己身份如同她们一样地位卑贱,做着打帘端茶送水的下等差使,若不是机缘巧合下,哪来如今的荣华富贵。 从泥底爬到高处,被人仰视,过惯了养尊处优受人尊崇的生活,自然不希望有人也能像她这样撞了大运,做了人上人,尊贵过自己,平素在宫殿里对身边伺候的宫女防备的紧,每回皇上驾临,从不会漏出半点机会给哪个侍女和皇帝单独相处。 玉雪宫内,魏淑妃听了掌事太监李长安的回话,笑的云淡风轻,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像这样痴心妄想踩着主子往上爬的贱货,活活打死才是正理,只汤伤了喉咙,割下一块肉,算是便宜她了。” 李长安冷冷一瞥默默站在一边的宫女,森白的牙齿一龇:“娘娘你太过仁慈宽厚,依奴才看活活打死那些心生贪恋不安分的奴婢,正全了她们解脱心思。照奴才看来,不防成全了她们这一番痴念,等她们得意忘形,再狠狠将她们拍到泥地里,不需人动手,自有等着收拾她们的人在。”未尽之意,可以考虑做个顺手人情,将人捞出来,保不住可以拢住人心,收货一把利剑对付后宫那起子不顺眼的人。 众人瑟瑟发抖,不敢看向两人,魏淑妃徐徐开口:“小安子的办法自是极好的。”淡然一笑:“罢了,横竖是条性命,不过就是一时糊涂罢了,随便打上几棍打发出去就是,何必惹的南妃动了如此大的肝火,在宫里滥用私行呢。” 魏淑妃抚了下一丝不苟的鬓发,眼里全是讥讽的笑意:“二皇子还年幼,看不得见血的事情,我这个做母妃的别的帮不了皇儿,替他积些阴德倒是可以做到的,小安子,找个人给皇后递个话。” 这出头的事当然还是皇后做起来名正言顺,自己只需事情成功后,收取利息便是,何苦惹来一身骚,做那出头鸟。 李长安自是应下,找了个不起眼的小宫女,如此吩咐一番,自是不提。 消息很快传到周皇后耳中,周皇后神色肃穆听完来人回禀,只随手一挥让人退下,慢悠悠的喝着贴身侍女递过来的茶盏,慢条斯理的拿盖子撇去上面的浮沫,心底腹诽,谁爱管闲事便谁去,与本宫何干。反正宫内够热闹了,多他一个,不过添了一份闹腾罢了。 凤眸一眯,侍女递过一碟瓜子,周皇后闲闲的嗑瓜子,身处高位,当真寂寞如雪,有人来陪看戏么? 周皇后这边只差闲庭散步了,魏淑妃迟迟不见周皇后有所动作,心中不免焦急了点,着人打探了几回消息,每次回话都是周皇后不置一词,在嗑瓜子呢,瓜子皮都吐满了两个碟子了。 手里的帕子都快被饶出破烂儿了,刚想唤李长安过来问话,忽然李长安风风火火赶了过来,面色看上去极其复杂,不解、迷惑、不敢置信,迷乱交织在一起,堆叠成一抹愁云,魏淑妃问:“猴急什么,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李长安来不及行礼,面露苦笑:“回娘娘话,皇上宿在飞羽宫了。” “什么......”,魏淑妃好像被谁掐住了喉咙一样,说不出话来,怔愣一会,片刻脸色阴沉如水,手里的帕子彻底变成一块千疮百孔的废品,就脸旁边小几上碟子茶盏都没逃过命运,被砸向地面,清脆的破瓷声响,房间里瞬间安静的可怕。 其他妃嫔得到回话后,莫不恨的牙痒痒的,只乔贤妃乐的直不起腰,笑的身体发颤,远远看去跟得了魔障一样儿,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只微微扭头,不忍看她轻狂疯癫样儿,心里直叹,习惯就好,遇见心思诡谲的主子,自求多福吧。 乔贤妃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手指着大宫女柳莹:“快去拿瓜子过来,要同皇后一样味儿的。”一手抹着泪水:“哎哟,表哥口味可真够与众不同的。” 乔贤妃心情愉快掉下金豆子,同时,掉金豆子的还有戚羽。 人家那是乐的,他这厢是痛的,抓着枕头往戚湛身上狠狠砸去,人挣扎往前挣,想逃离对方的禁锢,戚湛身上满是汗水,正是紧急关头,岂容他逃脱,冷冷一笑:“你自己求一个难忘的夜晚的,事到临头,想逃脱,莫不是先前的话,全是拿来欺骗朕的。” “.......”,戚羽嚎啕大哭,抵死不认,又不是活腻歪了,谁会傻到认下欺君大罪,我又不是曹德义那个憨货。 戚湛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少年,心底深处的肆虐因子爆动,眼里布满浓到极致的暗色,忙着攻城略地,在城池的墙头插上胜利的旗帜。 外面的映寒听着主子哀哀哭泣,眼睛都红了,皇上怎么能够欺负那么一个水晶人儿呢,狠狠瞪了一眼曹德义,无辜的曹德义两次躺枪,见映寒想往寝室的窗口跑,一把抓住她,哭笑不得说:“你添什么乱喔,皇上这是在疼你主子呢,你跟着哭什么呀。” 映寒皱眉看向他,眼神在问:“你懂?”你不是公公么,你能够懂?” 曹德义气的咬牙切齿:“我虽少个零件,却也是条响当当的汉子,想当年老子陪皇上在多少个宫里睡过,怎么会不懂这里边的学问。” 口不择言的曹德义,说出的话让人遐想无限,映寒惊的捂住嘴,眼睛睁的滚圆盯着他,陪皇上睡?陪皇上在多少个宫里睡过?和宫妃有一腿? 曹德义扇了自己一巴掌,啐了一口:“让你胡说,官不住自己舌头。”眼神扫了一眼四下,低声道:“说了你也不懂,你只管信我的话便够了,这是你主子必经的事儿,逃不得,哭得越响,越是证明皇上厚宠你主子。” 映寒眼珠子转了转,贴在殿门前,听了回,见哭声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笑嘻嘻声,拍了拍胸口,放下心来,简短的“唔”了声,算是回应了曹德义的话。 曹德义哂笑,倒底还是太过年轻了,不懂男欢女爱的事,也不知怎么混到掌事姑姑一职的。 曹德义闭着眼假寐,耳朵竖起,只等着里面吩咐。 百年老树,松涛阵阵,鸟儿嘶鸣,端的是晴好天气,适合做一些激烈运动。 小宫女提着裙角,小心翼翼跑了过来问:“大总管,要预备晚膳么?” 曹德义踌躇半晌开口:“让御膳房备些精致可口的小粥点心过来,粥要煮的稀点,入口即化,点心甜而不腻,大小一口即可。” 小宫女听完吩咐刚想转身,映寒喊住她:“再准备两盅浓淡适宜的汤汁过来,仔细跟御膳房师傅说,当下这个季节的,补身体用的。” 曹德义想了会,确定没什么遗漏的,让御前小太监陪小宫女一起去御膳房,御膳房是什么对方,牛鬼蛇神可没资格入内,小宫女地位不显,名号不响,即便打着飞羽宫的名义,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映寒静了会,表情一变,低声问:“总管大人,您看要不要差人去请下御医呢,我们主子身子稍微弱了点儿。” 快折腾了一个下午了,映寒担心主子吃不消,这热水一趟趟往里送,却不让人伺候,只每次让人进去将水抬进抬出的,全然弄不明白里面是如何一个情况,眼瞅着天都暗了,传膳声也不见响起,这可如何是好。 曹德义手指敲了敲额头:“亏的你心细,能够想到御医,男人承欢不同于女子,是需要仔细伺候的。” 勾手指唤了个小太监过来,贴耳吩咐了会,一番动作下来,天色已全然暗淡了下来。 就在他们以为万事妥帖的时候,放松身体靠着门小憩,倏然传来一声惊天怒吼:“你个滚犊子的,总说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你满嘴跑舌头呢,也不怕闪了腰。” “......”惊的两人脚下打跌,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给埋了,他们完全没听到尊贵的皇帝被人当流氓谩骂。 戚羽裹着被子,撒泼打滚,不让戚湛继续,没吃饱的戚湛满肚子火,浑身狼血在嚎叫,好想饕鬄一顿,吃到个肚皮滚圆,身心舒爽。 戚湛拿好话哄他,手下用力扯被子,将裹成重茧的少年给扒拉出来,温声哄骗:“这次让你在上面可好。” 少年睁着水雾氤氲的眸子,问:“真的。” 戚湛毫不犹豫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戚羽被他撩拨的浑身难受,此时也好受不到哪里去,两人对视一眼,再次滚到一起。 第十七章 这一夜自是千般旖旎,万般潋滟,那让人听了耳红面赤的声音持久不歇,直至丑时鸡鸣,方才渐停。 曹德义看了看渐渐开始发亮的天色,心想这盹也不必打了,直接收拾收拾准备上朝得了。同时心里唏嘘不已,自他在乾化帝身边伺候,还是头一回见主子如此冲动,食髓知味,就连当初刚知晓人事的时候,皇上也是意兴阑珊,提不起兴致。 回身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对里面主子多添几分敬畏,如此手段,如此心性,如此样貌,势必不会沉寂,只怕会一飞冲天。 莫名打了个冷颤,映寒不解的看着突然抽风的曹德义,前者挥手:“你在这边守着,耳朵警觉点,我去检查下陛下上朝用的仪仗行头。” 映寒恭敬的点头,曹德义自行离开不提。 天将蒙蒙亮之际,曹德义回来,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内侍,捧着盥洗用具,龙袍、龙靴等物候在殿门口,外带两个封住口的大木桶,里面是兑好了的温度适宜的温水。 曹德义问:“里面有叫起么?” 映寒摇了摇头,小声回道:“刚听到了一点动静,皇上没宣,奴婢不敢擅自做主叫起。” 曹德义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甩了下手中拂尘,只淡淡道:“继续候着。” 身后众人无不低垂双眸,谦恭而立,明明是浩荡人群,却鸦雀无声。 东方渐露鱼肚白,第一道晨曦投向大地,戚湛睁开眼睛,虽只眯了一小会儿,眸色却清凉无比,透着爽气的精气神,侧头看了一眼睡的正酣的少年,绝美人寰的脸上满是浓浓倦色,长长的睫毛,在那瑰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暧昧的剪影,将眉角的妩媚渲染更加浓了几许。 浅浅而灼热的呼喷洒在戚湛颈间,戚湛眼神一沉,舔了舔唇角,脑中莫名闪过:“*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无声笑了笑。 他自认登基还算勤政爱民,不是那等昏聩无能的君王,竟在刚才一瞬间升起股冲动,只想与少年放纵缠绵,什么为君之道,千古帝业统统抛到一边。 戚湛无奈一笑,捏了捏少年秀丽的鼻梁,许是呼吸不畅,少年张开艳丽的红唇,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人在他怀中不舒服的动了下,戚湛低头在他唇上轻啄下,微不可闻咕哝一句:“小妖精。” 戚羽似乎被吵到了,脑袋蹭了蹭他胸口,无意识嘀咕:“不来了,好累。” 引的戚湛得意的翘起嘴角,忽然笑容凝滞,后知后觉的发现,少年柔若无骨的手正放在他的重要部位,晨起的冲动禁不起挑逗,早已向少年致礼。 不由想起,两人匆忙睡去的时候,少年嘀咕的那句话,它让我痛苦又痛快了一夜,为了防止它无耻半夜偷袭,必须牢牢抓在手里。 没想到少年,竟然握着它睡着了,而自己因过度劳累,未曾将少年的笑谈当真。 此时竟落得个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地步,笑也不是哭也不是,金色的晨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该是上早朝的时候了,实在来不及再拉着少年纵情。 戚湛抿唇低笑,点了点少年额头:“睡着了也不忘折磨人。”丝毫没发现自己眼底的温柔宠溺是那么的明显。 揉了揉少年散乱的秀发,轻轻将枕头塞到他怀里,两次与他同榻而面,戚湛发现少年一个习惯,特别喜欢抱着东西睡觉,作势拿凸起的家伙,对着少年手心顶了顶,少年眉头拧起,眼皮儿颤动,丢了句:“起开。”翻身抱着枕头,背对戚湛继续酣睡。 戚湛嘴角抽了抽,用完就丢,简直太不可理喻了,又羡慕少年能够睡个安稳觉,哪里像他还得去早朝,面对一群老不休文武百官的炮轰。 随手批了件外裳,替少年掖好被角,弯腰在他唇角印下轻柔一吻,放轻动作,走到外间才宣人进来。 众人鱼贯而入,戚湛抬头比了嘘的手势,众人皆更加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服侍乾化帝盥洗穿衣。 映寒见众人仅仅有条的打点着一切,自己是断无资格上前伺候的,静静的站在一边。 乾化帝简单的沐浴后,抬起手臂,让宫女给他穿上龙袍,在曹德义整理衣襟的空隙,对映寒招了招收,映寒上前一步,戚湛开口:“仔细伺候你主子,等他睡到自然醒,伺候他吃点东西,他要是任性不想起来吃东西,你也不要由着他,只说是朕的旨意。” 映寒毕恭毕敬的应下,退到一旁,默默看着浩浩荡荡一群人无声无息离开。 待人走出宫门,她长吁一口气,这一天过的简直就是心惊肉跳。 曹德义肃着脸,眼角余光打量着精神抖擞的帝王,只见他俊美无铸的虽同往日一样,只嘴角的笑意,如何却掩不住,眼底带着自得,走路格外的虎虎生风,说不出的霸道彰显。 暗赞风流了一夜反而更加精神了。 不愧是至高无上的君王,龙马精神,强悍无须多言,只瞧那一夜不停的响动,便可见一斑。 上朝得时候,乾化帝依然保持着好心情,端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众位臣工,破天荒十分亲切地问了句:“诸位爱卿,昨夜睡的可还香甜?” 百官呆愣,得到帝王问候,很是受宠若惊,片刻回神过来,齐齐回道:“托皇上洪福,昨夜睡的很是香甜沉稳。” 戚湛微微一笑,感慨:“诸位都是我朝肱骨之臣,为了大隆朝繁荣昌盛,日日夜夜,勤勤恳恳的为国效力,为民谋福祉,为国家做了巨大贡献,正因为有了你们这些能人干吏呕心沥血的无私奉献,朕才能坦然安寝,百姓三餐丰足,享有太平盛世。” 文武百官听了皇帝一番肺腑赞誉,有些人当场就激动的热泪盈眶,唰唰噗通跪下,抹泪水,擤鼻涕,顺道表白忠心:“臣领朝廷俸禄,官居高位,自当精忠报国,为君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众人无不激动万分,表示一定要对的起皇上的赞美,再接再厉,做好本职工作,报答皇上的重用,要更加用心用力为民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种种表忠心之声不绝于耳。 戚湛听了十分动容,眼眶微红:“能得诸位爱卿,是上天垂怜,也是先帝在庇护朕。” 这些朝臣们更加心潮澎湃,心口一阵阵发酸,泪水跟断线的珍珠一般,呼天抢地:“能在陛下手下做事,是臣等的福分,为够为国家出力,是臣等之幸,能为陛下尽忠,是臣等莫大荣光。” 曹德义埋着脑袋,肩膀一抽一抽的,拿袖子抹眼,心中腹诽,一夜过去,陛下更加的无耻脸皮厚了。 君君臣臣只差两眼相望,泪水连连。 礼部尚书徐可兴嚎啕大哭,哭声震天,引的一旁低头抹泪的同僚,频频侧头看他,徐可兴掏出绣着牡丹绽放的手绢准备擦泪,低头瞧了一眼,唔了下,拿错了,胡乱塞进袖子里,又掏了块绣着修竹的手绢,猛擦泪水,继续哀嚎。 心里滴血,怎么办,上面交代的任务根本没法开口。 在这个群臣心潮激荡的时候,贸然开口提请封镇南王世子一事,岂不是捅了马蜂窝,引起群臣激愤,拿眼觑了一眼四下,文臣有,五官就在隔壁不远处,上面是红着眼睛的帝王,门口站着威风凛凛的禁卫,当真是四下埋伏,万幸的话,被吐沫星淹死,不幸的话,只能站着进来,横躺着被抬出去。 琢磨了一会,还不忘拿手绢擦眼泪,缩着肩膀,把冒到喉咙口的话给吞了回去。 戚湛冷冷往他这个方向一扫:“果然还是太天真,以为朕是软柿子么,想封王就封么?” 好端端的一个早朝就在皇上正诚的慰问和朝臣们哭哭啼啼下结束了。 戚湛下了朝,回到御书房,宫人们立即摆上早膳,曹德义递了盏茶过来,戚湛啜了一口说:“着人去看看他醒了没,有没有用膳。” 曹德义刚想转身吩咐下去,戚湛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他性格比较乖张,其他人去怕是压制不住,你亲自走一趟吧。” 曹德义自是明白帝王口中的他是谁,不禁愈加佩服起南妃的手段,只一夜便让素来冷情冷心的帝王惦记在心头。 曹德义点头,戚湛看了一眼桌子上精致可口的点心、熬的香甜的粳米粥,诱人的水晶包子,修长的手指在他认为味道还是不错的点心上随手一点,曹德义连忙上前端盆放到食盒里,手指又一指,水晶包子也被端起,糖蒸酥酪同样被拿起,曹德义抹了把汗,他身后的小太监提着两个大食盒,心中腹诽,这满桌子眼看不见了一大半,乾化帝还在那一边皱眉,一边指来指去的,干脆连桌子都抬过去,方便省事。 戚湛深深的看了一眼手忙脚乱的装盘的曹德义,迟疑了下,开口:“他那边地方小,怕是没这样大的餐桌。”大手一挥:“一并抬过去。” 曹德义脚下打滑,飞羽宫再不济,桌子什么还是有的,再说,都赏赐过去,皇上您老吃什么呢? 最后,乾化帝在曹德义恳求的目光中,留下一小部分吃的,其余统统并桌子一股脑抬进了飞羽宫。 映寒见到一群人抬着桌子,提着一溜食盒险些惊呆了,这是什么阵仗,入宫多年,从未见过这般赏赐呢,怎么连上用的餐桌都搬了过来。 曹德义苦哈着脸,快来帮忙摆膳吧。 果然被乾化帝料中了,戚羽此时正抱着枕头,裹着锦被,睡的正沉,全然没被外面的动静给吵醒。 第十八章 被皇上一反常态关心及夸奖,彻底点燃了一群清流耿直之臣的热情,爆发出一股狠劲,拼劲,卯足了劲头处理公务,当值的今天也分外的勤勉负责,朝中上下气氛那叫一个热火朝天,热情高涨。 使原每天来衙门点下卯,便公然出去玩耍取乐,混日子的勋贵皇戚们纷纷收敛几分,不敢这个时候上前触眉头,皆老老实实端坐在衙门里假装专心致志的办事。 面上严肃谨慎,心里一个劲叫苦不迭。 干劲十足的官员们,不仅将当天事情花了很短的时间处理玩,摸了把胡须,意犹未尽,一咬牙,唤道:“将去年的旧账翻出来,仔细的检查,看看是否有遗漏,不尽实的地方。皇上如此器重关爱我们,我们不能给皇上他老人家脸上抹黑,务必做到事无巨细,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如此才能对得起皇上的爱重。” 一通令下,下面的小官们一通忙碌,都城大大小小的衙门,来往的人脚步匆忙,额头淌汗,神色却尤其激动,全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 户部尚书周秉海眯着眼,盯着桌面上的账册,细看却可以发现他的眼神散乱,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眼角余光一直小心的觑着满面红光,眼睛瞪的滚圆的左侍郎刘正明。 面容削瘦,蓄着一把十分漂亮的山羊胡须,胡须上下一翘一点,老脸甚是欣慰,一手惬意的端着茶盏,一手仔仔细细点着账册,聚精会神的审查着,恨不能钻进账本里,将每本账册看个通透。 周秉海眼神狠狠地闪烁一下,刚准备收回视线,蓦然对上刘正明炯炯有神的眼神,头皮一紧,继而恢复正常,刘正明满脸老皮皱的像朵灿烂菊花,抚着胡须,感慨的说了句:“万岁有明君之质,又有仁君之德,我们身为陛下的臣子,很是应该积极响应陛下的每一个旨意,为国家做牛做马,开创一番新天地,让我大隆朝千古流芳。” 周秉海点头,满脸敬畏:“陛下圣明,陛下雄才伟略,高义仁厚,心怀天下,何愁江山万年,一统天下,开疆扩土,永享太平。” 刘正明猛一拍桌子,上面的茶盏账册狠狠一跳,突然站起来大笑:“大人说的太好了。” 对着周秉海一施礼:“大人一番话,当真说到下官的心坎里去了,陛下虽年轻,却胸怀广阔,心在社稷,只要稍加时日,必会雄鹰展翅,睥睨江山万里,创造宏图伟业。” 户部的官员们见上峰你来我往,不断说着激烈人心,展望未来的豪言壮语,不甘寂寞的加入憧憬中,马屁如滚滚江水澎湃而至,说的那叫一个吐沫横飞,口干舌燥。 正忘情兴致高昂之际,刘正明再次对着周秉海一作揖,正色恭维:“大人高风亮节,深明大义,下官们在大人的教导下,得益良多。” 周秉海微颔首,虚扶着他,谦恭说:“刘大人言重了,全敬仰各位同僚互相勉励,恪尽职守的用心办事。” 刘正明笑道:“大人谦逊了,下官厚颜恳请大人带头引来我们仔细审查户部积存的账册,以还陛下怜恤之心。” 周秉海眉稍急跳,嘴角的笑容微僵,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看着一群下属,脸上真诚崇敬的笑容,拒绝的话如何都说不出口,略一沉吟,只得点头应下。 刘正明笑吟吟狠狠拍了他一通马屁,转身大声指挥者户部官员往库房里去,将堆积了灰尘的大箱子挑了出来,足有六七个。 周秉海看着满屋灰尘狼藉,只感到喉咙口一阵腥甜,血腥气上涌,狠狠灌了几盏茶,方压下去。 面上还得若无其事,露出笑脸,赞扬下属用心做事,对社稷负责。 心苦面甜,周秉海只得打落牙齿活血吞。 户部忙了个底翻天,其他部门不遑多让,皆是忙碌不已。 此时,骄阳高照,蓝天碧水,恰是明艳蔚蓝的天气。 曹德义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在紧闭的殿门外团团转,跟过来伺候的内侍宫女被他晃的头晕眼花,映寒愁眉苦脸:“大总管,主子的脾性就是这般,往日也是不睡够,绝不许任何进去打搅。” 曹德义哑口无言,这趟差事可真给办砸了,遇见这么个我行我素,任意妄为的南妃,叫起也不是,不叫也不是。眼见正午将至,陛下那边少不得人伺候,一抹脑门上的汗,焦急不已,深深呼吸一口气:“敲门吧。” 映寒为难的看了他一眼,曹德义见她站着不动,微怒:“叫起了,皇上说了,肠胃空着睡多了,对身体不善,莫非你胆敢抗旨。” 映寒噗通一声下跪:“回总管,主子说过,他睡觉的时候,除非生死大事,不得惊动。” 不由想起,在南妃刚进宫的一个月里,飞羽宫掌事太监很是不将他放在眼中,常明里暗里的躲懒无视他。只一天清晨,也不知掌事太监为何心血来潮,竟勤快的进了屋叫戚羽起床,口里说着浑话,起晚了,错过了御膳房送来的膳食,没的饿了肚子,连带着上面怪罪他们一起人伺候不够当心,少不得吃挂落。 当时发生了什么没人清楚,只知道事后,掌事太监收起了嚣张之态,避而远之,不敢上前听差。 曹德义嘴巴大张,怔愣,恍惚间想起南飞那狭长的凤眸里偶尔一闪而过的阴狠,莫名打了个寒兢,没耐何闭眼长叹:“罢了,等着吧。” 这时房门突然被从里打开,戚羽打着呵欠,跨步出来,脸色苍白虚弱,眸子漆黑幽深,凉凉的扫过一行人,饶是在陛下身边伺候多年,依然可以感受到少年身上一股强大气势,曹德义吃惊,这是久居上位者方会形成。 这股气劲虽一闪而过,曹德义却不会弄错,刚才一瞬间的气势俨然不逊陛下。 戚羽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眯着眼睛享受阳光的倾洒,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映寒,懒懒的说:“我这人一向没规矩惯了,连带下人也大懂规矩了,倒是让大总管见笑了。” 曹德义哪里敢接他的话,哭笑不得扯出抹笑,映寒深知曹德义乃皇上身边第一得意之人,轻易得罪不起,不想主子为了她图惹是非,何况原本就是她办事不利,干脆利落的解释道:“主子,是奴婢的不是,一不小心做错了点事,大总管这才指点奴才一二的。” 戚羽意味深长一笑:“那你不快谢过曹总管,能够亲自被大总管教导,机会可是十分难得。” 映寒依言谢过曹德义,曹德义稍稍避开她的施礼,恭敬的说:“在主子面前,哪里轮得到奴才指点呢。” 戚羽扭腰抬腿,松了松筋骨,笑道:“曹总管太过谦虚见外了。”手一指一溜人和一排食盒及一张夺目的硕大餐桌:“这是何意。” 曹德义回:“这是陛下赏赐您的。” 戚羽笑而不语,左手按着腰间捶捏了几下,闲闲开口:“倒是可惜了皇上的心意了。”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晌午快到了,干脆一道用午膳,算是弥补下他吧。” 曹德义听了脚下一滑,险些趴下,对他五体投地来个大礼,这份自信来自何处呢,竟然敢张嘴就来弥补陛下。 戚羽不管一群呆了的人,指着映寒及戚羽宫残留下来的七零八落几个小鬼,心情十分愉悦:“洗漱更衣。” 转身往屋里走,随意甩了句:“麻烦曹总管替我打点下物件,等会一同带去乾清宫去,毕竟昨儿我答应过皇上,以后每天每夜会陪他同眠同卧的。” 曹德义彻底傻了,脸色泛白,嘴巴张的老大,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跟过来的御前太监宫女集体目瞪口呆,这话听着十分容易懂,为何拆开来却一个字都入不得耳呢。 一个小太监回过神来,迷茫的问:“总管,南妃娘娘,这话是什么一个意思呢。” 曹德义欲哭无泪,狠狠踹了他一脚:“问问问,你让我问谁去。” 早晨过来的时候,皇帝显然没有任何口谕圣旨提及搬去乾清宫的说法,这南妃如此信誓旦旦,笃定果敢的霸气是哪里来的呢。 曹德义唏嘘不已,跟失了魂一般,急的六神无主,不仅事情没办好,回去还带了个假传圣旨的始作俑者。 这下不用皇上治自己的罪,唯有自戕一途了。 许是里面那位听到了他的祈祷,大发善心的吼了句:“他连我口水都吃进肚子了,一起吃个饭,睡个觉又怎么了。还不麻溜的将我常用的东西打包带过去。” 曹德义被突如其来的身来一吼,惊的呛到,咳嗽个不停,苍白的脸变成猪肝色。 还不忘狠狠斜了一眼,兴致勃勃想听更多火爆消息的人,事关皇上私事,怎么能大庭广众下脸部红心不跳宣之于口。 曹德义还在犹豫的时候,里面那位不满了:“穿什么穿,穿的再精致,再华丽,到他那边还不是被撕了,身上这件刚好方便他折腾。” 这下曹德义连咳都咳不出来,两眼一翻,险些晕厥过去,眼泪哗啦往下掉,皇上啊,奴才没用啊,不能替主子办差事了。 曹德义心里凄惨哀嚎,苍天呀,谁来收了个这个口无遮拦的妖孽呀。 第十九章 乾化帝骤然剖腹相待,殷切问候,引的群臣踊跃感激,用完早膳后,御书房内就没片刻消停过,一拨一拨大臣们争相前来对帝王表忠心。 打发走最后一批相谈甚欢的官员,伸出食指与拇指按在酸胀的鼻梁上捏了捏,无声的打了呵欠,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疲倦。抬头瞧了眼墙壁上悬挂的自鸣钟,已快到用膳的时辰。 暗暗腹诽,与一帮子圆滑的老家伙们虚与委蛇,简直比坐在龙椅上处理一天奏章还要劳累。 心里愈加打定注意,势必将这些霸占着高位,却只知溜须拍马,不干实事的家伙清扫出朝廷。 沉珂已久的朝堂该好好的清理一番,断容不下躺在祖宗功劳簿上对朝堂指手画脚的糊涂蛋。 戚湛皱眉兀自思索了会,忽然抬头问一边伺候的内侍:“曹德义人呢?” 一上午沉浸在朝政中,没抽空来顾上少年用膳的事,此时想起来,发现曹德义自去办差后,未曾露面。 按道理来说,曹德义出面,盯着他用餐并不是一件难事,为何去了那么久。 想到少年那折磨人的歪缠功夫,不由心生不祥之感。 内侍还未来得及回话,就见曹德义满脸愁容的走了进来,戚湛调侃:“你这偷懒的功夫越来越渐涨了。” 曹德义扯出抹苦涩的笑容:“奴才倒是想偷懒来着呢。”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回禀。 戚湛不由好奇,竟有事能为让一向稳重精明的曹德义说话吞吞吐吐的,笑道:“被猫咬到舌头了?” 曹德义脸上露出比哭好不到哪里去的笑容,在帝王玩味的目光中,重重的跪倒在地,硬着头皮说:“请皇上恕罪,奴才能力有限,不仅没伺候好南妃娘娘,还.....”。 “跟朕耍什么心眼,快说。”戚湛轻踹了他一脚,有点儿焦急,想知道是不是少年又闯了什么祸。 早死早投胎,曹德义干脆豁出去,竹筒蹦豆子一股脑将事情交代了个清楚。 一边的内侍,张口结舌,跟一尊泥塑一般。 饶是心里有准备替他收拾烂摊子的戚湛,听了曹德义话,不敢置信的盯着御案出了神,恍惚了半晌,狠狠的抹了把脸,厉声追问:“他亲口说,得朕口谕,宣他进乾清宫与朕同住?” 曹德义冷汗涔涔:“陛下,就是借奴才十个胆子,也不敢胡诌,确是南妃娘娘亲口所说。” 戚羽说的言之凿凿,谁曾料到君王竟是毫不知情,且怒火滔天。 即便是他如今得宠,风头正盛,得帝王怜惜,这假传圣旨一事一出,少不得扣他个大不敬之罪。 戚湛沉默不语,眼神示意,一边内侍退下,问:“朕竟不信他胆敢口出妄言,而你这个大总管会如此稀里糊涂竟听信了他的话,将他给带了过来。” 脸上的表情如丧考妣,曹德义将脑袋深深埋进胸口,小声回道:“南妃娘娘说是,皇上昨儿在寝室里亲自邀请他过来同住的”。在戚湛紧追逼问的眼神下,心里发憷,不由脱口而出:“说皇上连他口水都吃进肚子了,一起吃个饭,睡个觉又怎么了。” 曹德义说完一动不动匍匐在地上,恨不能有现成的坑,将自己给活埋了,也好过在这里承受帝王的无边怒火。 戚湛满脸通红,险些被自己口水给淹死,捶着胸口剧烈咳嗽几下。猛然间想起,昨儿在情动之际,忍不住狠狠的欺负了他一通,又因事先承诺他在上面,最后不曾兑现,惹的少年发了好一通脾气。恰自己当时被他撩拨的血液正沸,浑身跟火烤一般,不得说了些甜言蜜语诱哄他,让他顺从了自己,任自己胡来。印象里依稀记得似乎有许了一堆有得没的。 一想到昨夜的荒唐纵情,戚湛脸色红的能滴出血来,这床上的话能当真?哪个男人在床榻上,不是满嘴胡言乱语,那承诺就跟放屁一样。 亏的他能义正言辞的当了真去,还特地搬出来当圣旨一般对待。 简直就是自作孽不可活,血的教训告诫了高高在上的帝王,一个铁般的真谛,床榻上千万不能胡乱允诺,普通人说出去的话那叫泼出去的水,落在帝王身上,那叫一个金口玉言。 最可气的是,这家伙竟恬不知耻的满院子乱吼,被外人给听了去,让帝王颜面何存。 曹德义小声嘀咕:“奴才们离的远,并未曾听清南妃娘娘到底说了什么有关皇上的秘事。“ 戚湛气的眼珠子都红了,手颤抖的指着他:“没听见,你跑来朕面前胡说什么。” 狠狠的刮了他一眼,拔腿大步流星的往乾清宫后殿赶。 去晚了,这没脸没皮的家伙,怕是嚷嚷的全后宫都知道了。 御书房外面伺候的内侍,禁卫,只见一向威风凛凛的帝王,步履凌乱,脚下生风,风风火火的直往后殿奔,皆露出茫然,不敢相信的神色,在曹德义一个眼风刮过,收起满心的好奇,匆忙跟去护驾。 快接近后殿宫门口的时候,戚湛突然停了下来,后面一串人,刹车不及,险些撞了上去,狼狈稳住身形,面面相觑。 戚湛闭上眼睛,狠狠呼吸口气,压下心口的心烦气躁,暗暗告诫自己,一进去不管不顾狠狠先喝斥他一通,将他撵回去,不许他恃宠而骄,不分场合,胡说八道。 情绪刚酝酿到一半,里面就跑出个人影,还没来得急看清是谁,护卫们条件反射拔剑上前将帝王牢牢护住在中间,待人靠近,也不知那人如何动作,快到肉眼都看不清,只依稀看到他左手一抬,右手一挡,人跟泥鳅似得神奇般挤了进来,偎在戚湛怀里,控诉:“乾清宫的牡丹开了又落了,肚子瘪成宣纸了。” 一边说还一边动手似模似样揉了揉肚子。 侍卫集体惊艳,世间竟然有如此绝色人儿,然后集体呆滞:“......”怎么混进来的。 曹德义:“.....”现在是春天吧,牡丹花怎么会开了又落了?” 戚湛:“.....”穿成这样跑出来,成何体统,都被外人给看去了。 只见少年穿着套杭绸中衣,外面罩着件颜色亮丽的正红春衫,束着松松垮垮的同色丝绦,软绵无骨的身子紧紧扒在戚湛的身上,那似有似无的幽香直往鼻端涌,搅乱了一池春水。 阳光下的少年更加夺目,吸引人眼球,满院的春花在少年的映衬下显得黯淡无光。 戚湛下意识的将他松垮的衣服紧了紧,遮住那惹人遐思的风流身段,将人揽进怀里,遮挡住一圈人的视线,脸上却面无表情,冷声呵斥道:“没规矩,宫里岂能够胡乱奔跑的对方。” 戚羽委屈,扰他后背:“肚子饿坏了,我说这么大动静肯定是你回来了,他们偏不信。” 戚湛给他扰的后背发痒,一圈人皆忍不住露出探究的目光,微侧身,冰冷的视线扫过,众人慌忙掩下熊熊八卦心,低头敛目,装作数路过的蚂蚁。 映寒等人静立一旁,充作壁上观,主子跑的太快,奴才们撒脚也跟不上。 曹德义很想给这位大爷跪了,忒能来事了,接过映寒臂弯上的披风,递给戚湛,戚湛给了少年一个爆栗子:“胡闹,饿了就让人伺候先吃,等朕作甚。”手下却十分温柔将披风给他批上,戚羽嘟嚷:“不是想向你赔罪么,早上错过了,只好中午过来了,谁曾想你竟不领情,一屋子人不信我的话,以为我过来打秋风的。” 戚羽抬头,方便戚湛系好披风的带子,忙好一切后,戚湛满意的看了遮掩的严严实实的少年,眼神柔和的揉了揉他脑袋,牵起他的手,对着跌破眼镜的众人吩咐:“回去。” 一众侍卫急忙回头走,该干嘛干嘛去,内心八卦火被一盆凉水给浇灭,只余丁点火星。 又朝曹德义说:“传膳。” 曹德义领命,一路小跑过去。 戚羽小声问:“你生气了” 戚湛捏了捏他柔软的手心,回:“没有。怎么穿这样就跑出来了,也不够丢人的。” 戚羽嗤笑:“怎么丢脸了,昨儿你还夸这些衣服好看呢,穿那么严实,等会还不是给你剥了。” “......”戚湛想扇自己一巴掌,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众人抬头望天,奴才根本没听见两位主子的对话,皆悄悄往后挪,再挪,挪到安全距离。 戚湛低头捏了他脸:“脸皮真厚,床上的话也能当真。” 戚羽抬头,借着宽大披风的遮掩,捏戚湛的龙根:“它也很无耻的,明明答应我在上面的,最后却食言。” 打情骂俏很无耻,千万不该让奴才们听见,奴才们可不是天聋地哑。 戚湛无可奈何的笑了下,把玩着少年的手指:“别乱摸。” 戚羽不甘示弱:“昨儿我在上面盖章了,它是我的,我想摸就摸。”说完,狠狠弹了一下,戚湛气的牙根发痒。 映寒十分无语的看着两人腻歪,慢悠悠的往正殿走,不长的路偏被两人走出万里路的感觉。 曹德义领着一众太监提溜着食盒,远远瞧见两人推推搡搡,挤挤挨挨的过来,牙根莫名发酸。 震天怒火,在妖孽一个撒娇下,变成了一汪柔风细雨。 余光瞥见正殿门口那一溜七零八落可怜兮兮的名贵牡丹,哀怨的眼神投向辣手摧花的最阔祸首。 只喟叹一句,辣手妖孽! 第二十章 喂饱两人的肚皮,戚湛也不急着去御书房,只坐在屋里闲闲的品茶。眼珠子一错,就见刚刚还在乖乖坐在身边喝茶的家伙,溜溜达达躺到软榻上,浑身跟抽去骨头般,懒懒地翘着腿,正上下一颠一颠,乐在其中,脚上的鞋袜也不知被他给踢到哪里去了,每颗经过精心修剪过的趾头莹润如玉,在午后阳光的光线下似刚出窑的素瓷般美丽。 戚湛抬头目光在他身上溜了圈,眼神晦暗莫测:“刚吃了午膳就躺下,也不怕积了食,过来陪朕坐会儿。” 声音带了上许严厉,却被隐含在深处的暗哑冲淡了。 戚羽全然无视他不虞的脸色,扬唇浅笑:“你这边的阳光格外的温暖,竟令我眼皮子变沉,昏昏欲睡。” 戚湛瞧着他兴致勃勃的脸,自是不会将他的话当真,对他充耳不闻的行径也没当回事,主动走过去,将他拉了起来,抱到膝盖上坐下,拿手替他揉肚子:“吃了就睡,睡起了就吃,你当自个儿是猪呢。” “猪有什么不好,烦恼全无。”戚羽顺势躺靠在他胸口,惬意的眯起眼睛,大言不惭的瞎吆喝:“左边也揉揉。” 渀佛不当身后的人是人人畏惧的九五之尊,戚湛被他颐指气使的态度弄的啼笑皆非,停下动作,下颌抵在他发旋上:“给你点颜色,就迫不及待开起染坊了。在宫里好吃好喝得供,能有什么愁心事。” 说着叹了口气:“朕哪儿有你如此舒坦,朕倒是羡慕的你得生活。”垂下眼睑,遮住眼里的精光:“不像朕每天还得应付一拨儿说古的老顽固。”话峰陡然一转,并不接他的话茬。 戚羽不动声色,唇畔含笑:“皇上日理万机,自不如我这般休闲。” 柔滑的脸颊蹭了蹭戚湛的下颌,声音低沉了些,幽幽道:“野草疯长了,看在眼中刺眼,心情不顺,不防连根拔除了,免得来年再长出来,给自己添堵。” 悦耳的嗓音里掺杂了阴柔,如果不是靠的十分之近,轻易听不出他口气中的阴狠,从外人的角度看去,还以为两人在喃喃私语。 戚湛改握住他的手,手指修长漂亮,握在掌心的触感十分美好,谁能想到这双手,就在不久前,凭空阻隔开,层层利剑的重围,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看似不经意,情急的动作,却处处透出诡谲。 瞬息间,乾化帝有那么一会愣了神,握住戚羽的不由紧了几分,戚羽眼珠子一转,迤逦的眉头蹙戚,有些吃痛,一个翻身,面对着戚湛,跨坐在他大腿上。 戚湛被他动作惊回了神,少年的手掌搭在他肩膀上,动作轻柔的描摹着他的眉毛:“长眉入鬓,俊眼修目,说是龙章凤姿都委屈了陛下。” 话音落下,一个个轻的仿佛羽毛般的吻落在眉尖,似有似无却格外的灼人,熨平了眉间的皱褶。 戚湛双手托着他的腰,沉寂干枯的心田似乎被灌入一股细微的清泉,力量虽小,却绵绵不绝,带来了生机和甘甜。 情不自禁闭起双眼,任眼角眉梢带着促狭的少年作为,少年的吻跳过双眼,落到笔挺的鼻梁上,戚湛正舒服的享受着,异相陡生,耳朵传来一阵剧痛,醒过神来,气的险些吐血,只见少年揪着他的耳朵,贴在上面,对着戚湛中气十足的吼:“你才二十几许,怎么活的跟个半只身子入土的老不休似得,活力朝气被狗吃了么。” 戚湛被他吼的险些失聪,外头伺候的曹德义听到惊天怒吼,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不测,慌忙进来询问,被眼前的一幕,骇得心肺顿停,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欲跳出眼眶。 戚湛双手紧紧掐着少年的腰间,登时大怒,一把将这个无法无天的人捞起,放在膝盖上,有力的巴掌带着劲风招呼向少年的翘挺的臀部:“人吓人,吓死人,这个道理三岁稚子都懂。你眼里还有朕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是不是朕太过宠你,胆敢爬到朕头顶了。” 余光瞥见曹德义,锐利的眼神直射过去,曹德义咽了下,干涩的喉咙,一刻也不敢呆下去,灰溜溜爬出去,关好大门。 戚羽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一样儿,浑身颤抖,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打过如此用巴掌打过屁股,就连三岁的时候都没家人这般揍过,莫名感到耻辱,一口气憋在胸口,嗓门忒亮,怒吼:“我这不是为你好么,怕你未老先衰,该死的,还不停下来。” 不是挣脱不开,而是不想挣开,对方的手掌看似用力,高高的举起,落到实处的力道掌控的十分有分寸,绝不会真正的伤到他,如此一来,气势凶狠不足,亲昵有余。 渀佛严厉的家长在教训不听话,调皮的孩子,带着股家人般的温暖,令戚羽着迷,恍惚。 戚湛一手抓着他胡乱挥舞的双手,一手噼里啪啦招呼着他臀部,换来少年双腿乱踢乱踹。 曹德义出了门,一咕噜爬起来,从额头抹下把汗水,唾弃自己,何苦白白去讨个没趣,一点儿眼见力都没,里面的那位可不是一般人,毫无章法可言,规矩二字只怕从未在他人生里出现过。 候在一边的小内侍疑惑的看着曹总管头上沁出的冷汗,问:“总管大人,是不是皇上有什么吩咐,让总管为难了?” 曹德义一把拽过他,将他拉离了宫门口,满肚子心事无从讲起,只叹口气:“问问问,你问我,我问谁去?” 小内侍被他说迷糊了,讪讪一笑,静静的立在一旁。 曹德义长吁短叹不已。 闹腾够了的两人,终于消停下来,戚湛看着眼角发红的少年,瞬间心疼了,放低声音哄了好一会,戚羽掘着嘴不理会他的好意,四肢摊开,趴在他身上不起来。 戚湛斟酌着说:“乖,朕错了。裤子脱了让朕看看是不是伤着了。” 戚羽气哄哄的回了句:“谁稀罕你管。你不安好心,我才不信。” 戚湛勾唇一笑:“朕一言九鼎。” 戚羽信他才是见了鬼,索性翻个身,屁股对着他,不想方便了对方动手,麻溜的将他亵裤给从上到下撕成两半,安静的屋子里,只有布匹撕裂的声音响起。 戚羽双腿猛然暴露在空气里,下意识的一抖,虽是三月艳阳里,倒底也是倒春寒的天气,乍然不着一缕,依然有丝冷意,人往他怀里靠了靠,气鼓鼓说:“想做就做,偏偏还搬出冠名堂皇的理由忽悠我,亏你还是至尊皇上呢。” 本来戚湛并无这等心思,被他这话一点,不免心猿意马,生出遐思,尝过那极致欢愉的人,自是不会甘心吃起索然无味的素食来。 一笑倾城,一笑倾国,昳丽无俦的少年,果真有这般资本。 喉结上下滑动,心跳险些漏跳一拍,抱起少年,兴致高涨,两人抱成一团,情动翩然而至,只想尽兴,往死里搓揉少年那销/魂的身体。 暖融融的光线调皮的从窗棂投射进来,轻快的舞着欢快的节奏,光线下的细小尘埃亦不甘寂寞,浮浮沉沉,一阵微风佛过,吹进一抹花香,为满屋子无边的风情添了抹艳丽。 曹德义耳尖听见里面传来的响动,十分识趣的摸了过来,顺势撵走一干人,自己任劳任怨的守在门外,装天聋地哑。 他一点儿没听见南妃那诱人魅惑的□□声,也没曾听到皇上那狂放的嘶吼,更未听清两人激烈狂野的响动。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如狂风暴雨的动静终于停了下来,戚湛抱着昏睡过去的少年,向能并排睡下数十个成年壮汉的龙床走去,唇角的笑意好不欢愉,预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是多么令他满意,身心皆像饮下天下最甜美的甘泉,心旷神怡。 宫女内侍鱼贯而入,放下木桶,戚湛眼神退下人,亲自替少年沐浴,梳洗浑身的疲倦,戚羽掀了下眼皮子,又闭上眼睛,乖巧的任他施为,身心俱疲的他,挨着戚湛沉沉睡去。 收拾干净少年与自己,戚湛惬意的抱着少年,在龙榻上补眠,大有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架势。 快活似神仙。 映寒带着两个面孔仍显稚嫩的小宫女和两个半大孩子的内侍,提留着一个个包袱,恭敬的问曹德义:“总管大人,主子的东西盖放置在何处。” 曹德义听了她的话,牙齿咬得咯吱向,半天没有反应,皇上并没发话下来,明白说清楚是将人送回去,还是将人留在乾清宫,他不得圣意,并不敢擅专,那个叫一个愁,双手无意识的秃噜着额发,咬牙切齿的架势,大有将头发薅个一干二净。 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寂静的宫殿,福至心灵,愉悦的决定:“搬进去。” 亲自提过行李,带着映寒进去放置,戚湛听见脚步声,只随意的看了几人一眼,抬手示意几人放慢动作,手指了指雕龙刻云的金丝楠木衣柜,曹德义小心翼翼将行李放了进去,跪在地上一件件理平整。 戚湛轻轻拍着少年的背部,少年双手自然而然环抱着他健硕的腰,双腿缠绕在他腿上,呼吸绵长而平静。 曹德义偷偷看了如鸳鸯交颈而眠的两人,暗暗咋舌,妖孽登堂入室,请神容易,只怕送神那叫一个难喔。 莫名想到个十分严肃的问题,日后乾清宫到底哪个说了算。 第二十一章 胡搅蛮缠外加适当的*牺牲,戚羽最终硬是磨来了居住乾清宫的权利,将根扎在这里。 别看宫闱森森,壮阔契朗,消息流通的速度并不慢,不消片刻,后宫大小主子都知道了这个令人震撼的惊天消息。 乾清宫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紫禁城内最为尊贵尊崇的处所,是天子的寝宫歇息的私密居所,前殿更是帝王处理朝政公务的场所,怎可以容下一个娈宠佞幸登堂入室,即使名头上好听,帝王亲封的南妃,却如何掩盖不了以色侍人的真相。 于公于私皆不合宫廷规矩。从私情来讲,乾清宫是深宫所有美人儿神往的终极目标,如果有幸被帝王传唤至此伴驾,是最为莫大的殊荣,身份地位势必翻倍成长。事实上,自乾化帝登基后,从未在乾清宫传唤过任何妃嫔,就连皇后也没被特殊对待过,乾清宫在后宫所有妃嫔眼里,那就是最神圣最神秘的地方。 冷不防却被一个男人给拔了头彩,不仅睡了龙榻,据说还带了所有行头进去,势有长居的打算。 于公来说,大隆朝自开国以来,就从没发生过后宫妃嫔能够有机会同帝王在乾清宫内同卧同起的事情。 这么一看,戚羽的行为无疑是将天桶了窟窿,狠狠戳了一干主子们的心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不知多少人恨不得剥了他的皮,不知多少人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不知多少眼珠发红狠狠摔了一通杯盏碗碟,撕坏了多少华贵娟帕衣裳。 当然,这些背地里发生的事情,戚羽并不知情。抑或是少年走出那一步的时候,就已料定了这一切,并不为此畏怯,反而会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夜里,睡饱喝足的少年,难以逃脱再次被精神旺盛,不再清心寡欲的帝王,一番耳鬓厮磨的命运,整个人化成一滩泥水,攀附在戚湛的身上,除了甜腻魅惑的喘息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翌日,意气风发的乾化帝迈着欢快的脚步去上朝,累得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弹的少年径自在硕大的龙床上昏睡不醒。 曹德义的脸上笑像是哭一般,被指派了留下随身伺候。 曹德义这次吸取了上次教训,乖乖的在殿门外等候,不时示意来往的宫女太监侍卫放缓脚步,放轻动作,千万别吵醒了里面的活祖宗。 一大清早,周皇后的坤宁宫内好不热闹,大大小小的主子,聚了一堂,就连因照顾二皇子久不曾露面的魏淑妃都早早的过来请安。 一番请安行礼寒暄后,有人就无意间提起了这件新鲜事。 话音刚落,本言笑晏晏的气氛顿时变得落针可闻,众人屏气凝神小心觑着皇后的神色。 周皇后肃穆的脸色看不出任何变化,只右手持盖,左手托盏,轻轻的撇去上面的浮沫,啜了一口,放下手中的杯盏,力道虽是不大,细细看去,却不难看出案几上的大口细颈青瓷美人斛微微震动了下。 “秦美人你进宫多年,按说这规矩极是妥当的,怎的竟不知捕风捉影乃是宫中大忌。”周皇后冰凉的眼神不经意的扫了坐在末端的身穿宫装的女子。 被点了名的秦美人,颜色一更,花容失色,慌忙起身,矮了身体行礼:“妾身妄言了,请皇后恕罪。” 周皇后淡淡“唔”了声,半晌才叫起。 被警告了的秦美人涨红了脸,咬着贝齿谢恩,小心的坐下,余光看向前面的魏淑妃,见唇角轻勾起抹冷笑,轻声冷哼,身体瑟瑟一抖,忙避开视线,紧紧攥着手里的丝帕,无意识的在手指上缠绕着。 乔贤妃是个不怕惹事,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柳眉一横,肆意尽显:“我道是谁,原来是秦美人呀,这里焉有你一个小小美人儿说话的份儿,还不滚回去绣你得花去。” 一旁的妃嫔听了她的话无声的笑了,显然众人都想到了半年前,还算几分宠爱在身的秦美人儿绣了个鸳鸯戏水的丝帕给皇上换来一声呵斥的事情来。 满以为会讨的皇上的欢心,圣宠更进一步,却不想闹了个大笑话,当场被皇上严厉喝斥了一通,鸳鸯也是你配用的,有这绣鸳鸯的功夫还不如回去好好的学习下什么叫尊卑之分。 秦美人被她一声喝令,眼眶立即就红了,即屈辱又难看,泪珠子滚了满脸,不敢发出呜咽声,只得拼命忍住这份尴尬,心里恨极了乔贤妃。 却碍于贤妃的身份和背后的仪仗,不敢吱声,只梨花带雨好不楚楚可怜的看向皇后,希望皇后能为她做主。 周皇后如老僧入定般静静的品着茶水。 冯德妃借帕子掩去唇边的冷笑,抬头明眸染笑,将乔贤妃勉强空了的杯子蓄好茶,推到她面前,温和劝道:“姐姐今儿一早吃了什么火旺的点心,何苦白白气坏了身体,喝杯茶水消消火。” 乔贤妃见她亲昵的态度,十分腻歪,也不给她好脸色瞧,冯德妃包容的笑了笑。乔贤妃抬起皓白的手腕,手腕上的手钏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清脆而动听:“天刚亮,就急急的赶了过来给皇后请安,哪里有空闲吃些东西垫肚子。” 抬眼笑吟吟的看了面无表情的周皇后一眼,笑说:“皇后这里的茶水味道就是与别的地方不同,清朗中不失淡雅,芬香却不腻味。不枉臣妾赶了一个大早。” 周皇后仿佛没看到刚才的一幕,神色淡淡的说道:“不过是陈年的雨前龙井,也不值当什么,贤妃妹妹既然喜欢,走的时候,不如带点回去,喝着玩。” 说起陈年的茶水,周皇后表情依然淡然,没有任何羞愧和不甘,好似这一切十分正常一般。 魏淑妃唇畔带起嘲笑,贵为一国之母,竟连今年的新茶都喝不上口,可见皇后这个位置是多么的岌岌可危,就连内务府的奴才,也敢欺上瞒下,拿陈年旧货充数。 冯德妃低头,仔细的看着杯盏中上下浮动的茶叶,仿佛是想将里面的茶叶给一片片数个清楚。 付婕妤安静的坐在位置上,不发一言,皇后不发话,她可不想搅到这个漩涡里去,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避而不及。 被人给遗忘在角落的秦美人,眼里流露出愤恨的目光,乔贤妃如此交横跋扈,出言不逊,给皇后没脸,皇后却沉默不语,而自己不过是说出事实,得来一通教训,脸面无存。 越想越是不甘,冷哼一声,突然站起身,她身后的宫女唬的魂都飞了,不停的偷偷拽她衣角,秦美人只作不知,对着皇后福了福身体,说:“能够给皇后娘娘请安是妾身的福气,自是欢喜都来不及,岂会介意是否空腹。贤妃姐姐这话确是不地道了,贤妃姐姐在宫里地位尊贵,下面的奴才们哪次不是先紧姐姐喜欢的东西挑了送过去。姐姐既喜欢皇后的龙井,何不挑些新鲜茶叶过来孝敬皇后呢,也全了姐姐敬爱皇后的心意。” 话刚脱口而出,秦美人就后悔不跌,一时忧愤过了头,说出不过脑子的糊涂话来,将贤妃得罪了个彻底。 额头的冷汗淋漓,孤零零的站在位置旁,众妃嫔瞠目结舌,身后伺候的大宫女纷纷低下头,不敢去看贤妃的脸色。 视线触及到贤妃脸上越来越灿烂的笑容,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面如金纸,抖如筛糠,贤妃信步上前,挑起她妆容胡成一团的脸,悠然说:“你,你,你很好。” 说完,接过大宫女递过来的锦帕,擦了擦指尖,随手扔在一旁,冲皇后一笑,周皇后面无神色的脸上忽然裂开一条缝,笑容有些僵硬,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她渀佛看到了贤妃眼中亮而刺眼的亮光,带着说不出的意味,莫名让人心惊。 乔贤妃不管坐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秦美人,视线扫过众人,一双漆黑的眼睛,深入寒潭,扬起明媚笑容对贴身伺候的大宫女柳莹说:“回去将宫里所有稀罕物件都搬过来,尤其是今年的新茶,不拘是何品种尽数送过来。” 柳莹领命而去,周皇后站起来阻止贤妃:“不过是一些旧茶,你拿些回去便是,何苦听别人一句话,巴巴的拿东西过来交换。” 其余妃嫔无不上前劝说,贤妃只懒懒一笑,余光似有似无的撇了秦美人一眼。 周皇后见劝说无果,挥手让众人退下。 乔贤妃笑盈盈端着茶盏,慢慢品尝着,似在品茗琼浆玉液,等着柳莹将东西送过来。 周皇后示意身边伺候的宫人退下,眉毛微微一挑,与众人前的威严肃穆判若两人,凉凉的开口道:“我这庙小,怕是容不下你的东西。” 乔贤妃四顾,嘴角一抽:“不喜欢就搁柴房。” 周皇后端起瓜子磕,吐皮,动作一气呵成,大约嗑了半柱香功夫,听见外面纷乱的脚步声,冷冷的横了她一眼:“孤拐脾气。” 说完头也不回往后殿走,也不管外面吵杂狼烟动地的动静。 乔贤妃歪靠在椅背上,端起她吃剩下的瓜子,百无聊赖的磕着玩。 心里暗喜,终于有人说出她的心声,虽是无意,却也值得庆贺。 长叹一声,可惜是个没用的蠢货,废子一颗,没有出手送她一程的必要。 第二十二章 出了坤宁宫,众嫔妃按位分尊卑次第乘坐轿辇离开,嘴角噙着的嘲笑刺痛了美眸漾水汽的秦美人,青白的脸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的苍白憔悴。 待众人走后,秦美人低头抹了下眼角的泪痕,贴身大宫女红袖小心翼翼觑了下她愤然的神色,头垂的更低,小心的搀扶着她。 秦美人露出凄然一笑:“淑妃的仪仗往哪个方向去了?” 红袖抬手指了个方向,正是淑妃离开的方向,遥遥可见浩浩荡荡的仪仗末端。 勉强露出笑意:“走吧。” 待秦美人一行人行至御花园偏僻静处,淑妃正坐在轿辇上,闲闲的抚着赤金镂空雕花护甲,神态漫不经心,温婉的眼神不经意间闪过凌厉,见秦美人出现在视线中,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叫人放下轿辇,让伺候的太监宫女走到一边去,人却并不下辇,仍懒懒的斜靠在上面。 秦美人走近,蹲下行礼,魏淑妃不叫起,任她跪在冰凉的青石地上,居高临下的淡淡斜了她一眼:“蠢货,本宫只让你在中宫请安的时候,不经意提起南妃不顾宫中规矩体统,私自歇在乾清宫话茬。偏偏你生出糊涂心,竟胆大妄为,坏了本宫的计划。” 秦美人懊恼不已,不敢辩驳,顾不得膝盖上传来阵阵凉意和酸痛,静静垂着脑袋,任凭魏淑妃训斥。 魏淑妃看她闷不吭声的气短模样,越看心越烦,连连冷笑,鬓发上斜插着的镶嵌红玛瑙白玉步摇,微微摇动,在光线的折射下,光华四射,晃花了秦美人的眼睛。 耀眼夺目细长的金色护甲与她头上的步摇相映生辉,秦美人只觉下颌传来一阵细密的痛楚,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一滴艳红的鲜血沿着白皙脖颈往下淌,瞬间在衣服上氤氲了一角。 秦美人身体瑟瑟发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轻呼,便被魏淑妃更为凌厉的冷哼声截断:“没用的糊涂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宫能将你从活死人墓里捞上来,也能将你打入泥潭,记住,没有下一次。” 秦美人手掌握成拳头,承受着细密的痛楚,恭敬的垂头应声,魏淑妃冷笑:“贤妃是什么人,你又不是刚入宫的新人,看不清形势。她一向跋扈骄纵惯了,身后又有太后依仗,本宫见了她还得避其锋芒,更何况你这个没什么地位的五品美人。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她与皇后打机锋,你跳出来充什么和事老,没的挑拨不成,倒白白让人看了场笑话。” 秦美人小声道:“妾身只是看贤妃气焰嚣张,目无尊卑,才一时糊涂,说出那没脑子的话。” 魏淑妃冷声打断她:“愚不可及,坤宁宫也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别忘了,你还在禁足悔过期间,若不是本宫怜惜,替你向皇后讨了个情,你今天岂能站在那里。后宫多一个少一个你这样的美人也不是个什么大事。” 秦美人惊慌失色,忙不迭磕头求饶,脸上的汗珠儿不停的往下滚,本就白色的脸此时愈加透着青白,毫无血色。 魏淑妃眼皮子都不抬,任她重重的一个接着一个磕头,没一会儿工夫便将额头磕的通红,红肿了一大片,看上去甚是骇人。 过了半晌,魏淑妃露出嘲讽一笑,抬手让她起身离开,叫人抬起轿辇离开。 玉雪宫掌事太监看着秦美人离开的方向,对着魏淑妃做了抹脖子的动作,魏淑妃嗤笑:“就她这么个没脑子的贱货玩意,哪里值得脏了本宫的手。” 心里郁郁不已,精心策划好的计划被这个糊涂蛋给破坏了。 原想隐在幕后,看皇后、贤妃、南妃三人来场角逐,自己隔岸观火,能渔翁得纵然是好,若是不能也不可惜只当看了场好戏罢了。 谁料那个蠢笨贱人,不仅没打好头阵,还白白错失良机,引火上身,好在自己行事隐秘,并不曾给人看出两人私下接触端倪。 魏淑妃揉了揉太阳穴,心口不顺的气终算是散了几分,懒洋洋开口:“南妃那个贱人气头正盛,最是猖狂得意,着人去你师傅那边提醒下,他那边短缺的尽快送过去。” “不过是小人得志罢了”李长安不以为然:“左右不过是个娈宠面首,皇上一时贪鲜,等玩腻了,那下场还不如秦美人一流呢。” “话是这样讲没错”魏淑妃皱眉:“只怕万一,本宫冷眼瞧着,他也是个有手腕的,断不会短短两三天翻了身,搬进了乾清宫。” “娘娘多虑了。”李长安问言笑说:“阖宫看去,哪个能有主子恩宠能比得过娘娘的呢。且不说二皇子聪明可爱,只说娘娘在宫里也是个翘楚,当得上宠冠后宫四字。”李长安谄媚的竖起大拇指。 是人都爱听好话,魏淑妃也不例外,笑了好一会方收住,啐了她一口:“嘴里偷抹了蜜不成。” 魏淑妃笑着吩咐:“别忘了得空去你师傅那边走一趟。” 李长安安置好魏淑妃,退出玉雪宫,往内务府而去。 李长安的师傅名唤李三顺,曾在先帝身边伺候过段时间,任御书房总管一职。 乾化帝登基后,不喜原本的御书房,将日常处理公务的地方设在乾清宫前殿。 原本的御书房便被空置下来,李三顺这个御书房大总管没了用武之地,一时只顶着个虚衔。 乾清宫由曹德义一手把持,根本插不上手,幸而皇上宽厚念及李三顺伺候过先帝,有几分脸面,遂将他指去任内务府总管一职。 此时李三顺正满脸陪笑的站在乾清宫里,对着曹德义吉祥话连篇,曹德义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无奈一摊手:“不是我不帮李总管的忙,只南妃娘娘还未起身,我也不敢擅自进去叫起。” 李三顺满脸堆笑:“哎哟,合宫谁不知曹总管是陛下身边第一红人,这乾清宫还不是您一句话说了算。”手一指身后一溜箱子托盘;“劳烦曹总管通报一下,我也好将差事给交了,这些都是时鲜的绸缎衣裳,首饰玩物,样样皆是精品,端是适合南妃娘娘享用。” 曹德义侧头瞧了一眼,移开视线,脸上满是无耐,摇了摇头,放低声音道:“李总管您不是外人,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也站在这里好半天了,哪里敢进去叫人呢,哎,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没有办法。您老担待些,等娘娘起来,亲自将东西给他过目吧。” 心里嗤笑,拔毛拔到老虎头上,可有你排头苦处吃了,竟敢克扣老虎的份例,这不是纯粹早死么。 缺德老鬼,平日缺斤短两惯了,今日偏偏踢到快铁砧板,活该,连个哭处都没地儿给你。 面上却是笑眯眯的。 李三顺,在宫里素来是有几分脸面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站在太阳底下大半天,额头都冒出油光的汗珠,老腿也在发抖,一向养尊处优惯了的,受了小半天怠慢很少不能适应。 李三顺苦笑一声:“要不这样,我将东西放在这,您就受累点,替我转交给南妃娘娘可好?” 呸,什么玩意,想拖我出来顶岗,也不看看老子还是当年那个没权没势的小太监么,任你呼喝来去的,左一口爷爷又一口爷爷对着他奉承。 曹德义为难:“真的不是我不帮您老忙,你也知道,娘娘虽入宫有几个月了,不过我真的没和他多接触过,也不清楚他的脾性,这东西还得亲自交上去。您说不是,您放心,娘娘也满意不是么?” 瞬间将皮球踢了回去,李三顺气的险些跳来问候曹德义祖宗十八代,贼瓤子,当年在老子面前一口亲爷爷的叫的好不亲热,如今倒抖起威风起来,在老子面前装起大爷来了。 心里气的恨不得掀了他祖宗坟头,面上却得装出两人好的穿一条裤子的模样。 虽同为正四品总管,可这总管也有个亲疏远近,谁让人家是打小伺候皇上的呢,感情自不是别人能比的。 自己只不过是伺候过先皇,这情面自是远了一层。 而且乾清宫是曹德义的地盘,他不得不矮了身子,低声下气,装起孙子。 曹德义任凭他说破了天,岿然不动,亲亲热热的和他玩起太极,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接他的话茬。 面对这么一个油盐不进,地位又高又稳的主儿,李三顺一时拿他还真没办法,总不能在乾清宫缺心眼的给他穿小鞋吧。 且不论他上不上当还难说,只说这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余光溜了一眼自己带过的人,长长叹了口气,这就是差距呀,武力值也没人家高大威猛。 心里那滋味叫一个苦呀。 两个人眉来眼去,好话一箩筐一箩筐跟不要钱一样吐出去,半点成效也不见。 突然,一声冷笑从里面传来,接着一声如滚雷般的怒吼紧随其后:“哪个不长眼睛的在外面搅了老子的美梦,滚,都给老子滚远一边去。” 两人还来不及反应,咣当一声在耳边炸开,眼前一个东西闪过,曹德义下意识的闪身,李三顺因年纪长,又站了半天,反应稍慢了一下,被掷出来的薄胎素瓷砸了个结实。 曹德义张大嘴巴,心里一阵暗自庆幸,还好闪的快,不然就得像李三一样,出师未捷身先死,变得血流如注,皮开肉绽。 哎哟,那模样一个怎一个惨字可以形容的。 第二十三章 在场所有人被这一幕给惊骇住,原本安静气氛变得更加死寂。 乌泱泱一群人回神后,立即跪伏在地,几乎连呼吸都不敢发出。 李三顺一大早吃了个闭门羹外加飞来横祸,捂着血淋淋的额头,倒吸一口凉气,本就饱经劳累的身子险些瘫软下来,视线撞上少年冰冰凉凉的目光,身子便矮了半截,头贴着地面,不敢直视,连惊呼声都来不及出口。 身体颤抖不已,拳头紧紧握着,鼻间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紧紧咬着牙齿,硬是逼迫自己不发出任何声响,埋着的脸上表情狰狞,不报此辱,誓不为人。 戚羽披着一裘外裳,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冷冷扫视了众人一眼,语气淡然:“曹德义,一大清早,发生了什么事,值得你们这样吵闹不休,没的扰人清梦。” 曹德义心说,这哪里是大清早上呀,太阳白花花的,分明快到晌午了,他见过少年清雅温润如竹,妩媚如妖姬,暴躁如雷鸣模样,当真没见识过少年这副冷厉如千古不化的寒冰样貌,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回话:“内务府总管奉皇上旨意,给娘娘送来赏赐,奴才见娘娘劳累未起身,便让人在殿外候着。” 戚羽闻言笑出了声,眉目如画的脸愈加光风霁月,声音透着愉悦:“瞧你,这差事当得越发糊涂了,既然是皇上赏赐,你合该早点叫醒我才是。” 曹德义哪里敢顺着他的话接,开口道:“皇上临上朝吩咐,娘娘昨儿辛苦了,特交代奴才让娘娘多睡一会儿。” 曹德义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皇上一面交代不许任何吵醒南妃,一面又传口谕内务府送赏赐过来,咋一看,很是矛盾,细细思量,却另有深意在里面。 抬头觑了戚羽一眼,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猜透皇上的用意呢。 戚羽笑颜如花,嘴里说着:“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承了皇上的怜恤和厚爱。” 纤白如玉质般晶莹的手一指一溜儿贡缎赏玩等物,喜不自胜的上前来回扫视几眼,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揉了揉腰际:“映寒,搬个椅子出来”。 “哎,这人老了,身子骨不重要了,比不得年轻的时候了”长叹一声,摇摇晃晃回到盘龙立柱回廊下,映寒等人将美人榻搬了出来,搀扶他坐下,又在一旁设了一几,摆上几样点心,时鲜蔬果。 众人听他这话,纷纷忍不住咋舌,不及弱冠的年纪,偏偏叫嚷着身子骨不行了,这让有些人情何以堪,略有些尴尬的看向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三顺。 李三顺整个人一哆嗦,眼里的愤懑忌恨愈加浓厚,因额头贴着地面,没有人能够看得真切。 戚羽支起一条长腿,拿着一个去了绒毛,洗干净的青桃,青桃很脆,一口咬下去,咔嚓一声响,戚羽视若无人的抱着青桃吭哧吭哧的啃着,不时添了舔唇角,半晌似才发现跪在地上的人一样:“都跪着做什么,还不快快将东西拿来给本宫瞧瞧。怠慢了皇上的心意,这罪过你们哪个担当的起” 李三顺这才起身,脸上哪里还看的出半分先前的愤恨不满,眼里满是笑意,跪下行了个大礼:“奴才李三顺见过南妃娘娘”。规矩是极其妥当的挑剔不出一点错处,只额头那猩红一片,翻滚在外的红肉,看上去触目惊心,分外骇人。 戚羽似受了一惊,短促“呀”了一声,人往后仰,身后伺候的小太监,虚虚扶着他,不至于他跌倒。 “哟,好不吓人,你额头上的伤是如何来的。”戚羽皱眉。 “奴才万死,让你娘娘受惊了,请娘娘恕罪”李三顺直直磕着头,一边死磕,一边告罪,绝口不提伤口是如何来的话题。 血肉模糊的伤口,没一会儿功夫雪上加霜,鲜血汩汩的流了下来,染红了半边脸,看的一旁的人,大惊失色。 曹德义见他如此行状,心里暗暗焦急,这老货,打量着将伤口加重,想借此将事情闹大。 不由替少年担忧几分,暗地里偷偷使眼色给乾清宫小内监。 小内监乘众人视线被李三顺吸引过去,偷偷摸摸的挨着墙根溜了。 戚羽状似不经意瞥了曹德义一眼,对他无声笑笑,曹德义讪讪低头。 李三顺磕了半晌头,见上面人半天没动静,心里恨毒了这个轻狂骄横的少年,仗着得了皇上的宠爱,全然不顾他的脸面,强撑着剧痛的身体,一口气憋在心口险些上不来,晕厥过去。 遭逢如此泼天大辱,终是要在他身上加倍讨还回来。 心里冷笑,他在深宫浸淫多年,见多了美人深受君恩,如何宠冠后宫,下一刻却被帝王抛之脑后,过着水深火热,命不保夕的日子。 再美艳妖孽又如何,等帝王新鲜劲头一过,等着他的将是无边的苦海。 在宫闱内随时让一个不受帝王关注的妃子消失,还不是分分秒秒的事,有一千万个手段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届时,定要让他尝尝今日的羞辱和痛苦。 李三顺心里头想着万种毒计要让戚羽堕入地狱,承受炼狱般的苦楚,见他依然没出声,深深呼吸一口凉气,停下动作,直直的看着戚羽,似乎磕头磕傻了一般。 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将倒下去。 换做任何一个人这个时候该露出于心不忍的表情,继而叫停,亲切的问候几句。 可谁让偏偏碰上了性格诡异的戚羽,戚羽脸上露出纯真笑容,十分认真的开口:“哎哟,我看你磕了半天头,打量着你是不是不小心弄坏了皇上赏赐,想向本宫求个饶呢。” “......”李三顺差点被他的话给噎死,简直不敢相信,有如此蠢蛋的人。 一朝得了君恩,便猖狂不可一世,抢尽了风头,蛮横的在飞羽宫了一通威风,耍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一时风头无两。 没过一天,行事更加肆无忌惮,做事半点不顾及宫廷规矩,成了后宫所有嫔妃眼中刺肉中钉。奈何偏偏主人半分体察不到身边的暗潮汹涌,半点心思也不会隐藏,依然如故,凭着张国色天香的样貌,浑然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李三顺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未曾见过如此狂傲嚣张的人,嬉笑怒骂信口拈来,神色全部摆在脸上,看的叫一个一清二白。 这样一个人不需他动手,只凭他的性格,便不能再深宫存活太久。 看来看去,能拿出手的,唯有那一张倾国倾城的皮囊了。 李三顺被他的话说的一时语噎。 戚羽见他傻傻的只管盯着自己瞧,不耐烦喝到:“贼胆包天的奴才,本宫的倾城无双容颜也是你能够盯着看的。” 宫里规矩,奴才伺候主子不许抬头直视,更何况这位是皇上的宠妃,哪里能够让一个奴才多看几眼去。 李三顺回过味来,忙不迭再次如小鸡啄米般磕头谢罪。 火辣辣的伤口如再次被人狠狠撒了把盐,等再次抬起头脸,另外半边脸上也是血红一片,额头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让看的人脊背冒寒,不敢多看一眼。 戚羽扔掉手中的桃核,端起茶盏,徐徐将上面的浮沫吹散,扔了句风凉话过来:“瞧着是个傻的”接着吁了口气:“也不知怎的混上内务府总管一职。” 曹德义眼角一跳,嘴角一抽,不知此时该摆出什么表情。 这话一出口,谁敢接下去。 得了,李总管您老还得再受累一回,再磕头表明自己是凭着真材实料,一步一步踩着别人的尸骸鲜血爬上来的。 李三顺苦不堪言,完全没办法反驳,接着磕吧。 曹德义腹诽,照着架势磕下去,李总管的一条老命怕是要去了半条。 这简直就是杀人不见血,全然用不着半个兵刃,只凭上下嘴皮子轻轻一动,借口一个接着一个往外蹦跶。 曹德义再一次对眼前这位美艳动人的少年有了新一番的了解,心里更加打量注意,绝不可怠慢他一点半点。 得罪这位小祖宗,后果很严重。 许是少年觉得无趣了,终于大发善心叫了停,李三顺,浑身跟从血池了出来一样,上半个身子都红了,地上一摊血迹,整个人全凭一口不服输的气硬撑着才没直接摔到。 身后一溜人,骨头缝里都开始冒凉意,我的妈呀,三言两语,便将人折腾的一只脚跨进了棺材。 头深深埋在胸口,屏息凝神,深怕气喘大一点,点爆了火药。 戚羽接过映寒递过来的帕子,姿态悠闲的擦拭着手指,慢条斯理的连手指缝也不放过,凉凉的开口:“仔细点儿,别脏了皇上的地儿,正大眼睛,仔细瞧清楚,这可都是汉白玉堆砌的,脏了得费不少功夫人力财力去清洗的。” 李三顺眼冒金星,头昏眼花,下意识的想跪下,戚羽起身,闲闲道:“站稳了,你这一歪下去,本只要擦这一小方块地的活,徒然增加了地段,白白糟践了皇上的地方。” 身上穿的宦官的官服,李三顺哪里敢撕扯下来包扎伤口,免得弄污乾清宫的“金”地。 抖索着手指,摸索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扯出块手帕,刚想往额头上包去,耳边就传来一声悍厉的喝骂声:“狗奴才,你是不是笑话本宫不是婆娘,生不出孩子,故意拿这些劳什子来讽刺本宫?” 第二十四章 乾清宫前殿御书房门外,小内监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粗气,喘了好一会儿,方堪堪将呼吸放平稳,理了理有些乱的衣服。 门口的侍卫与小内监同在乾清宫当差,彼此自是认识的,见他神色惶急,依然按规矩检查了腰牌,手下速度很快,将他放了进去。 殿内传来通报声,小内监垂首进了御书房,跪在御案前,戚湛停下批阅奏章,抬头打量了他一眼,脑中思索片刻,只依稀觉得面熟,似是在乾清宫当差的。 一旁御前伺候的大太监小声道:“回皇上,小莲子是负责洒扫这一块的,不大常有机会面见圣颜,皇上才会觉得眼生了些。” 戚湛“唔”了声,小内监头一次这么近距离觐见帝王,有些紧张,心脏噗通直跳,仿佛要蹦出喉咙口一样,额头铺了层细密的汗珠,见皇上询问的眼神投过来,呼吸险些一滞。 一旁的大太监看着替他着急,这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在圣上面前露回脸,还不赶快麻溜的讨个巧卖个乖,嘴皮子利索些,将事情交代个清楚。 大太监用拂尘轻扫了他一下,催促他,小内监抿了抿唇,捏了捏手心,脱口而出,嗓门不是虽不是很响,声音却是透着一股干净劲儿:“回皇上,曹公公让奴才来回禀皇上,娘娘醒了。” 戚湛听了这话,冷酷的脸色柔和了几分:“醒了便仔细伺候着他吃些容易克化的,回去传话,让曹德义盯着点儿,不要由他任着性子来。” 小莲子老老实实的应下,心里暗道,皇上看上去十分平易近人。哪里像外界传闻的那样整日面无表情,严厉冷峻,分明是个性情极好的皇上。 胆子稍稍大了点,接着道:“娘娘醒了,还没来得急用膳,内务府总管李公公不知怎的招惹了娘娘,这会儿娘娘都气的吃不下饭了。” 小莲子因离的远,并不清楚事情的经过,只知道戚羽震怒,接着内务府总管磕就将头可磕伤了。 也正是因为站在不起眼的角落,方便行动,才能够幸运的被曹德义看中,使唤他过来禀报。 戚湛脸上笑意不减,细看却可以看到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嗯。” 挥手示意他退下,小莲子有些愣神,这就算完成任务了? 大太监见他出神,用拂尘顶端点了点他额头,将他送到门口,恨铁不成钢的敲了他一爆栗子:“白瞎了一副聪明相,多好的一个露脸机会白白错失了。” 小莲子憨憨一笑,大太监也不为难他,从袖子中掏出一锭银子抛给他:“回话虽不是很顺溜,不过皇上却是满意的。” 小莲子接过赏赐,恭敬的谢过,方才回去回话。 戚湛见大太监回来笑说:“这孩子是个实诚的。” 得了,踩了狗屎运了,也不知道哪句话讨了皇上欢心,给了这么大个殊荣。有这么一句评语在身,就似在他身上盖了个“实诚”的章,历练段时间,是可以放心在身边用的。 这次脸露的太值了。 大太监都有些羡慕小莲子的好运气。 估计曹德义也没想到小莲子不仅得了赏钱,还得了皇上一句赞美。 哎哟,估计心里那叫一个悔,只怕肠子都快青了。 戚湛收起笑:“着人去库房取些活血化瘀的药膏,送去内务府给李三顺。” 只吩咐送药,并不言明是否要宣太医过去给瞧瞧。大太监也不多问一句,躬身退了出去派人。 戚湛手背抵着下颌,依他对戚羽的了解,做事睚眦必报,李三顺这一趟定是讨不了好,少不得要赔上半条命。 睡不饱的猫可是会饶人的。 虽饶不死你,却会让你生不如死。 端起一边的茶杯,缓缓吹了口气,啜了一口气,如此机敏有手腕的少年,真是让人着迷。无须言语知会,只消将自相矛盾的两件事穿插在一起,少年便能心领神会,从而雷厉风行将人收拾一顿。 都说圣心难测,在戚湛看来,那都是不够聪明的人,说出来的蠢话。只要脑子灵活,善于耳听八方,眼观四路,做事不做则已,做务必一击必中,击其要害。 如此,不说圣心一猜一个准,大体上总是不会错的,就好比少年这一手,正饶在了戚湛的心尖上。 戚湛冷冷一笑,不须几日,李三顺可以彻底废了。 内务府总管如此重要位置岂可是这种溜须拍马,谄媚奉迎四处爱钻营的人可以担任的。 戚湛揉了揉眉心,暗恼,少年就像把双刃剑,用好了可以剑扫八荒,用不当的话,却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莫名想到夜间两人肢体纠缠,严丝合缝,亲密无间的肌肤相贴,温热的体温互相传递,有那么一瞬间,似乎两人融合了一体,心与心之间毫无间隔。 下意识摸了摸心口,有力强健的心跳,莫不在提醒他此时内心的动摇,心终归是乱了片刻。 长长叹了口气,戚湛起身,摆驾回后殿,吩咐人将午膳送至后殿。 内侍得令,去御膳房传话。 戚湛回到后殿的时候,里面很是安静,似乎先前发生的一切只是错觉,地上光可鉴人,来往的宫人内侍规规矩矩的做着事。 一切都同他早上离开时的情景毫无二致。 屋檐上的琉璃瓦的熠熠生辉,从台阶上看去,巍峨壮阔的宫殿向四周绵延开去,处处彰显着皇家的霸气与威严。 不过对看久了紫禁城风景的戚湛来说,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隐藏着腌臜的阴私,处处可见刀光剑影,稍不留神,只消行差踏错一步,等待着他的将是万丈深渊。 正晃神间,少年清凉的嗓音传来:“傻站着做什么,都到家门口了,只消一步,便可以享受珍馐美味,吃完饭,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何其美哉!” 少年笑嘻嘻的站在殿内,一手捻着艳丽的殷桃,往嘴里一扔,皱着眉头,拧着个脸,龇牙,显然是给酸的。 戚湛笑了,伸手过去,少年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将手掌放在他掌心,任他紧紧握住,摇头晃脑的走在前面,啧啧道:“矫情,过个家门,还得人牵着。” 戚湛空着他手揉了揉他脑袋,低头快速的在他唇角偷了一吻,身后跟着的众人无不紧紧埋着脑袋,躬着身体,默默的远远掉着。 曹德义心叹,一向严谨自律的皇帝也学会了偷香盗玉了。 侧头目光扫了一眼外头被打扫干干净净的地面,忍不住唏嘘,李三顺怕是折了大半阳寿了,落在谁手里不好,偏偏掉进了少年挖好的大坑里,可不是上赶着再次投胎么。 脑子被浆糊抹了的李三顺,竟敢明目张胆的送来些寓意吉祥,子孙昌盛的葫芦石榴图案的贡缎,这不是明白着嘲笑少年生不是下蛋的母鸡么。 若是在往常,妃嫔侍寝后,皇上赏赐这些寓意美好,多子多孙的贡缎下来,只怕那些妃嫔笑的都合不拢嘴,绝少不了他的彩头。 可谁让人家南妃是一介男儿身,不具备女子的某项能力,这不是往人家心口桶刀子么。也怨不得人家技高一筹,下死手往死里整你。 活该磕头磕出脑浆出来也没可怜,被折磨的只剩一口气被抬回了内务府。 曹德义感叹完,吩咐宫人鱼贯而入摆好膳桌,膳食。 戚羽丝毫没被李三顺那惨不忍睹的惨样给恶心到,午膳精美可口,吃的那叫一个欢畅,如果略去皇上不时抽个风,美滋滋的偷个香的话,那这顿午膳享用的可谓十全十美。 戚湛再次偷了个吻回来,正甜滋滋的回味,戚羽炸毛了,一撂筷子:“你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吃个饭都不得安生。” “我错了”戚湛挑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碗里,吩咐人重新递上一双银筷子,亲自接过塞到他手里。 戚湛心情似乎很好,竟不以“朕”自称。 戚羽斜他,气嘟嘟的拿起筷子,看也不看他的夹的是什么就往嘴里塞。 戚湛投之以桃,戚羽报之以李,也给他夹了一筷菜,戚湛愣了一会儿,嘴角高高翘起。 戚羽嘴里塞的满满的,鼓起腮帮子咀嚼,在戚湛看来活像一只贪吃的小松鼠,可爱古灵精怪的。 笑逐颜开,一把捞过少年,按在膝盖上,捏着他的下颌,狠狠的吻上去。 少年那句“都到家门口了”说的再自然不过,却远远没想到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在戚湛心里掀起巨涛海浪,一个浪头打过,心底的防线决堤了一个口子。 曹德义同伺膳太监宫女纷纷默默的跪在一旁,脑袋含在胸口,不敢多听,不敢多看。 戚湛按着他吻了好一会儿,直吻的少年喘不过的时候才放开他,少年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绯红一片,一眼望去,让人移不开视线,魔魅般的眸里水光氤氲,让戚湛情不自禁的想到少年在床榻上的万种风情,千种妩媚,被揉乱的头发支楞着,令少年生出几许脆弱,陪上那绝美瑰丽的容颜,愈加令戚湛心生狠狠□□少年的冲动。 戚羽本来吃的好好的,莫名其妙被抓住一通热吻,险些窒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拽过他的手放在腹部往下三寸的地方,恶狠狠道:“混蛋,它都硬了,还吃个劳什子,老子先吃了你。” 也不管身边还有一群听墙角的人,气势汹涌的扑了上去,浑圆翘挺的臀部也不太安分,横冲直撞的。 曹德义一听这动静,便知不对劲,一刻不敢多呆,招呼人悄声退出去。 任那一大桌子没动过几筷的佳肴冷却,变凉。 第二十五章 宫里任何风吹草动都讨不过有心人的眼睛,不消一时,宫内是十亭人有九亭人知道了风光无限的内务府大总管李三顺,满血淋淋被人抬出了乾清宫。 震惊不足以形容这些人的心情,李三顺是什么人,那可是历经两朝,伺候过两任帝王,在宫里极有体面的大总管,任他朝代更替,他屹立不倒。 他在宫里呆了大半辈子,岌岌钻营,背后势力盘根错节,在后宫几乎是横着走的一个佛面蛇心的主儿,虽不至说是在后宫一手遮天,遮个半边天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他手下讨生活的太监宫女莫不仰其鼻息,看其脸色行事,就连那些低位份的妃嫔还得说些好话,掏出体己钱奉承巴结他。 尤其在担任内务府总管一职后,手握后宫嚼用调度、皇上私库、田产皇庄店铺等,权势在后宫可谓滔天也不为过。 更别提在前朝期间,担任御书房总管一职,朝中大臣觐见陛下,还得低声下气自掏腰包买个过路费,谁让人家把持着御书房大门,通不通传在于别人一嗓子一句话的事。没银子买路,不好意思,晾你一两天也是有的。 只消简单一句话就将来人打发走:“对不住,陛下正在忙里朝务,没有空闲。” 搞的许多大臣怨声载道,不过拿他也没辙,毕竟这位是极受先帝宠爱的近侍,了解先帝的喜恶,投其所好,将先帝哄的那叫一个服服帖帖。 轮到当今登基,虽不如前朝风光,却也是位尊势重,在宫里宫外,谁不让他三分。 众人莫不猜测李总管因何栽了个大跟头。难道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酿成大祸,激怒了皇帝,被狠狠杖责一顿。 或是另有不为人知的隐情,总而言之,李总管这一回倒了个大霉。 心有几分成算活络的人,想进一步打听有缘,看看前程能不能更近一步,奈何乾清宫上下当差的宫人,嘴巴十分的紧,任你嘴上抹蜜,舌上生花,愣是半点消息打探不出来。 正懊恼之时,又得到消息,皇上派了贴身伺候的御前太监给李三顺送去上等伤药。瞳孔骤然一缩,惊出一身冷汗,忙歇了钻营的心思。 圣心难测,一时将人搞的去了半条人命,一时却还惦记着人家,不忘送去疗伤御药,关怀备至。 说来也可笑,没人将这件事往南妃头上想,皆以为是帝王雷霆震怒。 莫名其妙背了黑锅的皇帝,此时正在和妖精打架,脸红脖子粗的喘大气,深邃的眼珠子滚成化不开的浓汁,这看得见吃不着美人恩,着实不好消受。 哪里有人侍寝的时候,完全不顾帝王,只一个人跨骑在帝王身上,玩的不亦乐乎。 戚湛气息粗沉,浑身上下似被抽了水一般,燥热难耐,嗤笑:“你一个人折腾的死去活来,能够尽兴爽到?” 戚羽气喘吁吁,嘴唇嫣红,气息吐气如兰,自顾自忙活,手弹了一下皇帝全身上下最肿胀到疼的部位,幸灾乐祸道:“秀色可餐,我看着它一样能够令自己舒服。” “......”,高高在上的帝博览群书,竟从来不知秀色可餐可以用在此处。 戚湛几乎被他气到笑起来,倏地起身,将人打横抱起:“别整日就惦记着吃和睡,抽空读点书” 戚羽胡乱挣扎,看似动静很大,却没用多少力气,嘴里乱叫:“谁让你不给我好好吃饭,这下尝到苦头了吧。” “曹德义,将午膳给撤了。”声音低沉微哑,身影渐渐远去,随着人影过去,通天落地的重重明黄色帷幔也被撒下,在微风的吹拂下带起一阵涟漪,遮住一室旖旎。 争执的声音,逐渐消去,看向对方的眼神充斥着浓浓的深意,一人低头,一人默契抬头,交换了一个缠绵而又炙热的吻。 曹德义躬着身体,连呼吸都放了轻而又轻,指挥着鱼贯而入的宫人快手快脚,不发出一声响静,将膳桌及满桌子着饭菜给撤了下去,临跨过红漆高大门槛时,不忘将殿门关起。 曹德义将乾清宫的内侍宫女叫到一处站好,眼皮子一掀,嘴角下垂:“都给将嘴巴放严实点,若是这里发生的任何一件事透露出去一丁半点,别怪我心狠手辣。舌头不听使唤,没关系,我替你收好,保管好。” 众人纷纷低着头,一顺不顺的看着地面,心里再三警告自己,不能管不好自己的舌头眼睛头脑。 能够在乾清宫当值,背后多少人嫉妒的眼红,直说祖坟上冒青烟了,踩了八辈子大运才能够站在宫廷中最高的宫殿里。 曹德义睨视了众人一眼,收回视线,示意他们散去。 曹德义借机敲打了一番,任你魑魅魍魉想打探乾清宫的消息都是不能够的。 待人离开后,曹德义唤来映寒及三瓜两枣的几个半大孩子,映寒几人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走到一个角落,曹德义打量几人一眼,开始头痛,一个年轻的掌事姑姑,两个稚嫩的小宫女,两个半大的小太监,饶是如此,南妃还不愿意添新人伺候。 曹德义静静开口:“你们主子吩咐了,他身边不再进新人了,只你们五个伺候便够了。你们进宫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宫里规矩当初自是有嬷嬷和师傅教导过了。多余的话也不消我多少,尽不尽心,只看金莎和李大总管的下场,便可窥知一二。” 映寒领着几人诺诺的应了。 曹德义背着手,摇了摇头走了,哪怕只身一人,南妃也不用操心,伺候的人手不够。 毕竟人都住到乾清宫了,这伺候的事自是有皇帝身边的人接了过来。 曹德义目光越过宫墙,看向内务府的方向,讥笑:“任你做到多大的官,爬到多么尊贵的位置,奴才终归是奴才,主子终归是主子。太监只不过是个太监,参悟不透这一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吐出一口长气,憋在心底的多年的一口怨气散了一些。 自古就是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不是么? 年少间的一时的得失,怕什么,毕竟我比他年轻,等得起。 收回视线,视那个方向所在的人是个只留一口活气,垂死挣扎的死人。 曹德义彻底被南妃的手段给折服了。 今天他可没错漏掉帝王眼中那抹动容,柔情。 打小在皇上身边伺候,经过起起落落,遭遇过轻慢,羞辱,甚至性命不保,多多少少清楚皇上的真是脾性。 那一瞬间的那一眼,清晰的印在曹德义的脑海里,莫名脊背发寒,日头正烈的太阳下,曹德义出了一身冷汗。 脑海里不禁闪过,后宫妃嫔经常惆怅的一句话:“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情深。” 脚步加快,不放心别人守门,得亲自守着,心里才踏实。 玉雪宫。 李长安紧锁眉头,压低声音对正在修剪一盘名贵牡丹花枝的魏淑妃说:“娘娘,奴才着人去打听了,银子使不出去,全然打探不出师傅他为何受如此重罚。” 李长安在得知消息后,紧赶慢赶的前去一探究竟,只可惜李三顺已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任他怎么叫唤,想办法,也无法使人清醒过来。 跟过去的人,脸色惨白,跟被割了舌头一样,三缄其口,问不出半点有用的消息。 急的李长安恨不得立即对这些人用以酷刑,将蚌珠似得嘴巴给撬开,挖出实情。 在此节骨眼关头,摸不清里面的猫腻,曹德义也不敢过分的张扬,动手脚,魏淑妃那边在等消息,耽误不得,只的匆忙赶回去回报。 魏淑妃手一顿,一不留神,将整一支碧绿茎根给剪了下来,唇角掠过一丝冷笑:“不中用的东西。” 李长安垂首不语,魏淑妃扔掉剪刀,不再管那盆已被修剪坏了的牡丹盆栽,伸手递给李长安,李长安扶着她到床边的榻上坐下,魏淑妃眼中掠过一丝怜悯:“可惜了一盆精致的牡丹,罢了,少了一根枝桠,便是不美了。派人来抬出去扔掉。” 李长安握着的手一紧,低眉顺眼的应声,退出去唤人将牡丹给抬出去。 看着宫人将开的正绚烂多姿的名贵牡丹抬了出来,扔到玉雪宫荒置许久的枯井里,只留一声闷响,浓郁芬芳的花香便被永久的封在井底。 不禁升起一股兔死狐悲的凄凉感。 魏淑妃的话并不难懂,说一千道一万,扔掉的并不是一盆她酷爱的牡丹,而是一条人命。 即是不中用了,留着还有何用处。 不官内情如何,成为弃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李长安声音淡淡对着宫人说:“封上吧。” 宫人依言用铁盖子将井口封严实。 李长安转身,步伐极慢,若有所思。 第二十六章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过此话却并不适用在李三顺身上。 连番杠上开花折磨下来,人只剩下半口气躺在床上。额头上即便抹上了御赐的疗伤圣药,成效却不大,脑门上那个十分醒目碗口大的洞,看上去让人胆寒。 往日受他打击穿小鞋的宦官们,平时也只敢私下咒骂几句,此时自是不会凑上前去照料,没落井下石,踩上一脚已是大善。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他们琢磨不透皇上的心意,都躲得远远的,准备见机行事。 那些平素与他关系亲近的太监知情的无不慌了手脚,垂头丧气,以泪洗面,没有圣谕,他们不敢私自去请相熟的太医,不知内情的,也没一个脑子傻的,见了这样的情势,哭丧着脸围在一边,只干嚎不掉一滴泪。 月上中天的时候,哭累得太监们东倒西歪的或坐或躺或依的团在他房间内,不消片刻功夫就打起瞌睡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阴寒的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过,一下子惊醒离他最近的一个太监。 这个太监一个激灵,精神抖擞的冲上前看看是怎么一个回事。 险些吓了个屁滚尿流。 只见李三顺双目怒瞪,直视着窗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像一只孤独饥渴的草原野狼,眼冒莹莹绿光,虎视眈眈的盯着猎物,随时准备凶狠的扑过去,给猎物致命一击。 太监被他如狼似虎的眼神吓到,犹豫了下,看了下四下胡乱躺了一地的人,呼噜声虽浅,不过确是真真实实听得见,多少可以壮点胆子。 太监小心翼翼的上前,惊喜莫名,满脸激动:“谢天谢地,大总管你终于醒了。” 李三顺收回视线,落在他泪水斑驳的脸上,布满血丝猩红的眼睛在夜里看过去很是阴毒,阴森森道“哭什么哭,有这嚎丧的功夫还不如去办点实在的事。” 太监收了泪,噤了声,万分殷勤的上前准备扶他起来。 手刚伸过去,就见李三顺脸上狠毒之色一扫而空,面色衰败,眼神涣散,唬的太监一个惶恐,往后连连倒退几步,纳闷总管这一副活见鬼的模样是怎么一回事。 同样的困惑也困扰着李三顺,神色慌乱,显然不敢置信,额头剧痛倒是可以感觉得到,大半个身子麻木,半分力气也使不上,动弹不得。李三顺转了转活动自如的脑袋,不死心,用足吃奶的劲,身体依然不受控制,半点知觉也没。 一声凄惨的哀嚎,穿透天际,回响在寂静的深宫内苑,似濒临死亡的野兽,发出无力回天的嘶鸣,继而声音似乎被谁生生掐断,没了声响。 惊骇的屋内一水儿太监立时睁开眼睛,惊恐万状,连滚带爬,面面相觑不已。 万一李总管有个好歹,一命呜呼,上面开罪下来,饶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这该如何是好。 互相看了一眼,鼓起勇气上前,只见他双眼浑浊不堪,像极了一潭死水,透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 李三顺忽然将头转了过来,视线撞上他们来不及收回的打量,令屋内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冷汗涔涔,李三顺的声音沉闷又尖锐,仿佛老旧的风箱一般:“快去放把火将那个贱人住的飞羽宫给烧了。”眼里的杀意蒸腾翻滚,表情扭曲阴毒,像极了地狱里的厉鬼,显然理智全无。 诸位太监听言,脸色煞白,不约而同垂下脑袋,沉默不语。 李三顺桀桀冷哼:“一群窝囊废,打量着我不知道你们以为我疯癫了吗看着我今儿失势,迫不及待的想和划清界限,另择主子巴结讨好是吗?” “做你春秋大梦去”李三顺狠狠的啐了一口,离他最近的太监十分不幸的被腥臭黄浊的浓痰吐了个正着,他强忍着恶心与耻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面上尽是谦卑,其他太监见状,接二连三地跪倒在地,不敢吱声。 “这一劫难,我要是熬不顾去,你们哪个也讨了不好去,也不想想往日你们杖着我的势,在宫里宫外做了多少掉脑袋的事。我今儿把话放在这里,咋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逃不掉。我要是垮了,你们只会比我死的更惨,没一个会有个好下场。”语气陡然拔高,森冷的目光。挨个扫过去。 众人神色复杂,迟疑片刻,相互交换了下眼神,膝行上前,指天发誓,一切听从大总管吩咐。 李三顺大笑,笑的众人悚然,指了人将他扶起,背后塞了一个软枕,靠在床头,嗤笑:“心肠不够狠,眼见不够远,岂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目露凶光,恨不能将戚羽那个贱人给撕成碎片,冷笑着点了几人:“你们几个趁着天黑,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去那个贱人的住处放一把滔天大火。” 接着又点了几人:“悄悄出去散播留言,国之将亡,必生妖孽” 最后对着最先醒来也是最倒霉的,受了唾面之辱的太监道:“你拿着腰牌,出宫去钦天监家里走一趟。只消说,西南生异象,天下将乱。” 似乎想到什么很得意的事情,他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怖,看的众人心头狂跳,李三顺扯着老皮,狂妄一笑,对天高呼:“我倒是要让那个贱人瞧瞧,哪个才是的主子,哪个才是奴才,哪个是在这个后宫说的上话的人,让贱货知道这个地方该由谁说了算。” 气势好不嚣张,大有不闹个天翻地覆,誓不罢休之势。 还没等他得意洋洋笑完,许是心神太过振奋,心情大起大落,再加上身心重创,失血过多,只见李三顺,口眼歪斜,嘴角谗水横流,衣襟上湿了一大片,嘴里发出短促咕噜噜的闷笑声,眼睛大瞪,眼珠子险些跳出眼眶。待众人抬头看去,被吓的一个扎实的屁墩倒跌在地,脸上神色不知是哭还是笑。 这哪里还是昔日威风八面的大总管,活脱脱一个疯癫痴人模样。 诸位太监见势不妙,心情沮丧,互相瞧着彼此,似乎在问,怎么办? 正六神无主的时候,今晚最倒霉的那个太监,默默的走向窗户口,推开紧闭的窗门,用木棱将窗户支起,任夜晚的凉风肆意的侵略。 懵了的众人恍惚过来,纷纷垂目,不去看彼此眼中的狠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事系身家性命,这个时候谁在乎你死活。 干脆让你疯癫个彻底,哪怕以前的恶行被桶了出去,哪个会相信一个疯子说的话。 有人带头了,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有人小跑着去端了冰冷的井水,扑洒在地面上,有人直接在李三顺身上撒了泡尿,甚是有人也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坨鸡屎扣在他嘴里,甚至有人去嫌房间不够冷,干脆去冰窖抬了冰桶过来,利落的放在他身边。 里里外外的一同忙碌,又将证据给销毁,抹了把汗,瞧了瞧对方,擤了把鼻涕,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哀哀凄凄,掩面哭泣。 声音不大,像极了庙里的大和尚在给往生之人超度。 众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惹谁都可以,千万别去招惹飞羽宫那位,不然你连怎么死的都没法预测到。” 第二十七章 次日卯时,朝阳还未升起的时候,戚湛移开放在他下腹的手,准备起身,谁知刚动了下身体,趴在他怀中的少年,跟着动了下身体,眼睛都未睁开,接连打了几个连天呵欠,迷迷糊糊的问:“几时了。” 曹德义用金钩将明黄色帷幔钩起,回道:“卯时刚过。” 少年的脸色略有些苍白,眼角眉梢满含倦态,掩着唇“嗯”了声,睁开惺忪的睡眼,抬起手臂,睨视了戚湛一言,戚湛跨下龙床的动作一顿,弯腰低下头亲昵的咬了下他唇角:“舍不得朕?”语气含笑,甚是笃定。 “哪个稀罕你”戚羽嗤笑一声,双手环绕在他脖颈上,双腿盘到他腰上,脑袋有气无力的搭在戚湛的肩窝处:“抱去小解。” 戚湛当时那叫一个气喔,这小东西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愈发渐长,使唤起高高在上的帝王,态度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见他没精打采的模样,又忍不住心疼,暗暗责怪自己近几日越发没有控制力,于风月上行事就像一个刚开了荤不知其味的毛头小子,一旦开吃起来,渀佛脱缰的惊马,一路狂奔,不吃到鬄足,绝不罢手。 想到这里忍俊不禁笑了,一把托起他臀部,让曹德义等人在一边候着,走路的同时还作势要将少年从高处抛下,换来戚羽一个不屑的眼神,双腿紧紧的勾在他身上,纹丝不动,咬着对方白皙的耳垂,挑衅道:“我们来比谁尿的远。” 戚湛闻言哭笑不得,腾出揽着他的腰的手,改揉了揉他头顶,眼里的宠溺一览无遗。 两人绕过金座雕壮丽山河图的屏风往净房走去。 曹德义躬着身体,嘴角微微一抽,很是佩服戚羽哄人的本事,帝王那愉快的欢笑声不停的从净房传了过来。 去时蔫着脑袋,回来的时候,少年更加垂头丧气,咬牙切齿的啃咬着戚湛的耳朵,戚湛捏了捏他脖颈,简直就跟安抚闹脾气的宠物一般,心情十分欢畅的将他放在龙床上。 戚湛笑容灿烂的让曹德义等人替他洗漱更衣,佩戴好象征帝王身份金冕,曹德义跪在地上将配饰挂在描金龙云纹金玉琥珀透犀束带上,一旁的宫女跪伏在地上,将龙袍的边边角角抚平整。 戚湛无意中回头便见少年一咕噜从床榻上爬起来,一脸怨念的抱着明黄色锦被,朝他龇牙咧嘴,还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戚湛得意朝他一笑,罕见失了沉稳,对他眨了下眼,戚羽鼻子抽动几下,吐了下舌头,挑衅的看着他。那眼神似乎在说,有本事这个你也学给我瞧瞧。 戚湛睇了一眼跪拜在地上整理龙袍的宫人,略有些放心,一时童心大起,眉开眼笑,斜挑了下眉头,当真朝他吐了下舌头,倒将戚羽看了一愣,好半天才回神过来,戚湛被他呆呆的反应逗的大笑不止。 曹德义心中很纠结,尊贵的帝王竟也学会了挤眉弄眼,冷眼瞧着,在那妖孽的鼓噪下,他家威严非凡的帝王越来越朝跳脱明快的方向狂奔而去头不回。 两人嬉笑玩闹间,宫人们花费了比平日多一倍的功夫才将龙袍穿戴整齐,戚湛走到床榻边,挨着他坐下,长手一捞,将少年揽在怀里:“怎么今儿起这样早,不再睡会?”他很是惊讶,一向不睡到日上三竿,甚至晌午的少年,竟一反常态,早早的起了身。 戚羽拿手戳了戳他脸,似乎在笑他脸皮厚,头挨着他肩头说:“今儿要去给皇后请安。” 戚湛皱眉,不悦道:“不许去,朕让人传话,免了这碍事的请安礼。”一想到少年坐在衣钗环佩的衣香鬓影中,愉悦的心情瞬间跌宕到谷底,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 旋即侧头对曹德义吩咐:“派人去给皇后传话,就说南妃虽是后宫妃嫔一员,却也是一介男儿身,往中宫请安多是不便,往后这请安就免了。” 曹德义点了点头,刚想转身去吩咐内侍,就见戚羽冷冷的开口:“等等。” 曹德义脑门上淌汗,这左右得罪不起,按理来说,他身为帝王的奴才,理应听他吩咐。 可一想到少年那诡谲莫测的手腕,心底就打退堂鼓,索性装戚了鹌鹑,缩着脑袋,脚步慢慢的往外挪,作势往外走。 戚湛瞪了他一眼,捏着少年的下颌,手腕上带了几分力道,吹弹可破的下颌上瞬时就起了个醒目红痕,戚羽不畏惧的对视他的双眸,嗤笑:“谁稀罕和你大大小小的女人周旋”一把拍开他的手指,将他人推到,跨骑到他身上,居高临下,气愤道:“你宫里从上到下那一堆女人就没一个好相与的,你以为我愿意装模作样同她们虚与委蛇。” 戚湛视线冰冷盯着少年,锐利的眼神带着压迫,质问:“既然如此不喜,为什么对朕的安排不满?” 戚羽身体压低,清冷的眸子变得幽深狂热,贴着他耳朵道:“你莫非没听过这么一句话,遇见溃散穷寇,乘胜追击,将敌人彻底打趴下,不给对方再翻身的机会吗?” 戚湛蹙眉:“快别侮辱了古语名句,分明是穷寇莫追,哪里学来的胡乱杜撰,断章取义。” 戚羽毫不在意一笑,捏了捏他的脸颊,轻啄了一口:“意思差不多就行了,计较个没完,好不矫情,我又不是那些酸儒成日引经据典的,你不腻味,我还嫌烦呢。” “胡闹”戚湛被他气笑起来,将他揽在胸口上,拍着他的背说:“余下的事我来做即可,如果你再出手的话,势必成为别人的眼中钉,只怕将来势必成为别人的把柄,将枪头转向你。”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戚羽浑然不惧,依偎在他胸膛上,脑袋蹭了蹭他胸口,把玩着他金冠的上龙珠:“只要你一直宠着我,护着我,我惧他们做什么。” “......”帝王无情,帝王的宠爱向来如飘渺的云彩一般,谁能说得清上一刻宠冠后宫的人,下一刻会落到怎样的境地。 少年的话却仿佛说的理所当然,合该万万人之上的帝王只该永远宠爱着他一人。 戚羽见他眼中的踌躇之色,敛下眸子深处隐藏的暴虐,嘲笑道:“是我妄想了么?你不愿意?” 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 戚湛回过神来,抬手临摹着少年精致绝伦的轮廓,感受着掌心下的细腻和温暖,喟叹一口长气,将他脑袋按下胸口处,让他听那砰然如鼓雷般的心跳声,郑重的点许诺:“我活着一日,便会护你一日周全。” 承诺对帝王来说,向来是需要的时候便开张口就来,不需要的时候,只当从未发生过一般。 皆说君无戏言,言出必行,那不过是胡弄无权无势无知愚民罢了。 而此时此刻,戚羽听着耳边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嘴角高高扬起,暗藏在眸色深处的阴邪之色,瞬间收敛殆尽,脸上的笑容纯粹而又满足,让人移不开视线,被他漆黑深邃的视线吸引,似乎堕入深不见底的黑洞,哪怕粉身碎骨,却也是心甘情愿。 戚羽脸上的笑意如何也遮盖不住,隔着层层龙袍,在他下腹上狠狠揉磋了几下,直将对方下腹隆起个明显的帐篷才住了手,抬头给了戚湛一个缠绵而又火热的吻,轻声道:“午膳回来一起吃,下午让你吃个饱。” 曹德义低垂着脑袋,余光瞥下外面,天边的星辰渐渐暗去,再不走,就该来不及上早朝了。 曹德义小声提醒正纠缠在一起的两人:“皇上,早朝时辰到了。” 戚羽侧头斜睇了他一眼,曹德义心里那叫一个委屈,我招谁,惹谁了,今儿得了两个白眼。 戚湛微微一笑,无声看了分外委屈的曹德义一眼,低头在戚羽脑门上盖下一吻:“早去早回,午膳我们一道用。” 目送着帝王威严的仪仗出了宫门,戚羽收回视线,懒洋洋的唤映寒几人:“更衣”。 乾清宫留下宫人自是乖巧的上前帮忙。 戚羽顶着漫天暗淡的星辰往廷议金銮殿而去,坐在御敛上,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扶手,吩咐曹德义:“早朝后宣告滨杰前来御书房议事。” 曹德义领命,吩咐人去传旨。 既然注定放不开手,只能替他扫除一切的障碍,宠他生生世世。 到底是何时动了心,戚湛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刚才那一低头,一点头,心底半点犹豫也没,许下的誓言,没有半分勉强。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自然,理所当然的发生了。 第二十八章 秦美人自被魏淑妃一通犀利斥责后,整个人变得木讷没有半分活力,一身绫罗华服,也难掩其憔悴落寞之态,早早的就过来坤宁宫请安。 她不过是个地位卑下的五品美人,按宫里规矩自是没有资格乘坐步辇,只能步行,加上住的镜月轩离皇后宫殿又远,得顶着星辰起床梳洗装扮,饶是如此,赶到坤宁宫的时候,来请安的妃嫔陆陆续续的到了。 屈膝行礼退到大门口一边,让高位份的妃嫔先行进去,低垂着眼睑,盯着锦缎鞋面上的精致绣花。 乔贤妃在刘莹的搀扶下跨过门槛,逶迤拖地粉红烟纱裙轻飘飘从她眼前掠过,经过她的时候,乔贤妃睇视她一眼,目中流露赞赏之色,勾唇一笑:“秦美人,今儿规矩不错,想必回去嬷嬷有仔细教导过是么?” 说完也不等她回话,留下串银铃般的笑声扬长而去。 秦美人心有不甘,垂下的眸子里映满怨怼,可是一想到魏淑妃的呵斥和乔贤妃背后的依仗,纵然心里有千般怨毒,终究是不敢露出一丝不满。 一旁前来请安的妃嫔,拿着手帕捂着嘴轻笑,眼里的嘲讽之色甚浓,令低眉顺眼立在一边的秦美人脸上更加难看,面皮发窘。 讥笑秦美人不知好歹,乔贤妃是什么人,在家就是千娇万宠的主儿,进了宫又有太后护着,哪个敢掠其锋芒。只有这位自以为有几分姿色,得了圣宠,忘了形,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在乔贤妃与皇后打机锋的时候插上一言,也不想想自己是何出身,如今恩宠不在,竟不知收敛,还妄想压过乔贤妃一头。 当真是痴人说梦,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魏淑妃扶着贴身宫女的手,冷然瞥了她一眼,她刚坐在步辇上一丝不落的将这里发生的一切收进眼底,对她的前倨后恭甚是不屑,嗤笑一声,心生厌恶。 真是个扶不上墙的的阿斗,如果真有几分聪明劲,随便找个由头避个风头,安生的呆在镜月轩里思过,倒也不失一个好办法。 再不济有几分胆色的话,便与贤妃继续对上又如何,指不定还会令人高看几分。 一时气盛,一时怯懦,最是让人看不上。 无视她讨好的笑,扶着宫女的手,逶迤过去,仿佛没看见她这个大活人一般。 秦美人的脸色更加的难看,青白交替,配上那娇柔的面孔,在晨光的照射下,倒生出几分楚楚可怜,令人怜惜的味道来。 戚羽高调的乘坐着华美的步辇上到了坤宁宫,一扬手,八位身体强壮的太监稳稳的将步辇停下,秦美人正准备走进宫殿,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奢华仪仗弄了个措手不及。 愣神之际,便见一位身穿宝蓝色春衫的少年翩然而来,腰间系着寸宽暗金色腰带,身材修长匀称,绰约似仙人姿态,端是一个玉人儿。 略显苍白却显国色的脸上,一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里带着星星笑意,红润的嘴唇勾起一抹妖娆笑意,如三月熏风佛水袖,本就艳若桃李的俊颜因这抹笑容更是显得绮丽无双,端的是风华绝代,倾城之姿不足以形容。 秦美人身后的宫女红袖虽不认识少年是谁,却认得出妃位仪仗,一个劲儿的扯她袖摆,忙不迭的跪拜在地,轻声提醒她来人是谁,秦美人回过神来,脸色早已是红若飞霞,曲膝摇摇一拜:“妾身见过南妃。” 戚羽含笑的眼底掠过不易察觉的冷意,眼睛一眯,寒光一闪而过,却让在场众人背上无端生出寒凉。 映寒低声提示:“镜月轩的秦美人。” “秦美人?”戚羽玩味的笑着,仔细听来,却似乎将这个三个字放在口中咀嚼,一字一顿的兀自说着:“秦美人,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秦美人本以为这位俊美柔善的少年,是后宫哪位妃嫔得家人。如若不然,怎么可以名目张大的在后宫来去自如,却没料到,这位竟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南妃。紧紧咬着粉唇,心里极其不甘心,一个靠着美色的玩物,竟敢跋扈的以羞辱的口味命令自己。 长长的指甲掐进娇嫩的手掌心,撑着得体的笑容,微微抬起头来,戚羽看了她一眼,眉头一挑,佯作惊讶的说:“这副容颜,怎能配得上美人二字?我还以为是位国色天香的佳人,原来不过如此,真是侮辱了美人二字。” 秦美人听了浑身一僵,顿时怒火中烧,眼睛里瞬间布满猩红的血丝,手掌心已被指甲掐的血痕斑驳,不由恼羞成怒便想开口大骂,却被身后的红袖死死拽着袖摆,不由想起这人身份来,强压下心头的滔天怒火,一时恐慌不已,险些跌坐在地。 戚羽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宫女,红袖被他若有如无的视线一扫,心里惴惴不安,脑袋低低的含在胸前,背后生出凉湿的冷汗。 映寒小心翼翼的扶着戚羽的手,柔声道:“主子,时辰不早了,该进去给皇后请安了。” 戚羽微微颔首,看也不看花容失色的秦美人。 惋惜的看了一眼红袖,耳聪目明识时务,可惜跟了个不着调的主子,竟是可惜了,若是放在自己身边调/教上段时日,倒不失为一个好的助手。 戚羽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大肚的人,向来奉行“睚眦必报,小仇大报,大仇拿命来抵”的原则。 秦美人煽风点火一事,自是落在他的耳中眼里,暂时先还她三分利息,等收拾了李三顺再来杀个回马枪。 戚羽进屋的时候,一屋子的正在言笑晏晏的美人儿都显得十分惊讶,见过他的人神色片刻如常,没见过她的慌乱的想回避,在身边人的提醒下,略带羞涩的坐在一边。 戚羽长揖到地:“臣妾见过皇后,臣妾晚到了,还请皇后恕罪。” 风度翩翩,温文雅致的作风,同殿外气势凌然之态截然不同,不由令人心生好感,感慨好一个俊美柔善的少年。 “南妃不必多礼,你伺候皇上辛苦,来晚点也无妨。”周皇后淡淡的开口,一如往日,不见半点情绪,令人赏坐,端上茶盏,摆上点心。 “皇后怜恤,是臣妾之幸”戚羽面带笑意谢过,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在椅子上坐下。 周皇后嘴角轻轻一抽,每次听闻少年自然而然的说出“臣妾”二字,她就浑身冒鸡皮疙瘩,端的是吃不消,面上还得带出再正常不过的神色。 乔贤妃拿着茶盖撇去茶盏上的浮沫,笑盈盈望向戚羽:“可是困乏了?看你精神头不大好,想必是昨儿伺候皇上劳累了。” 戚羽浅浅一笑,揉了揉困倦的脸色:“多谢姐姐关心,困倒是不困,就是身体有点懒卷,浑身酸软无力。” 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脸上浮起一抹红云,微微低下头,轻声道:“皇上他精神头太好了,臣妾力有不殆,才稍显疲惫,倒让诸位姐姐看笑话了。” “......”乔贤妃端着茶盏的手顿住,里面的茶水险些洒了出来,一旁的刘莹眼疾手快的替她扶稳,乔贤妃腹诽:“露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笑容为哪般?”,听他说的话,浑身的汗毛都跟跟竖立起来了,这牙那叫一个酸喔。 乔贤妃牙酸,可众位在场妃嫔酸的可不就是牙齿了,而是心口发酸,嘴里发苦。 她们想承欢都没机会,他却大言不惭的说出令诸人心生激愤嫉妒的话语,话里话外透出他现在圣宠正隆的讯息,叫人牙根发痒,气的都不想接他的话。 魏淑妃面上依然是点点笑意,只眼里却透出冷光,嗤笑,当真是个憨傻的,这番话一出口,不明白惹起众人嫉恨,将自己推向风口浪尖么。 怪不得一朝翻身,便迫不及待的气焰嚣张起来,打压宫人,嘲笑不受宠妃嫔。 斜视了戚羽一眼,心里冷哼,倒不用自己出手收拾他,凭他这个跋扈不知谦恭的脾性,没几日,等皇上的新鲜劲一过,便会被皇上抛之脑后,到时候,不用她出手,多的是捧高踩低的人上前碾压死他。 戚羽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不动声色将所有人神色收入眼底。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谁也没先开口,这时外面人通传:“秦美人到。” 乔贤妃接过宫人递过来的手帕,仔仔细细的手上不小心溅上的茶汁擦净,凉凉的讥笑道:“人家南妃弟弟伺候皇上那样劳累,倒也知道规规矩矩的过来给皇后请安,她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竟敢轻慢皇后娘娘,规矩当真越发松散了。” 一向以宽厚平和的周皇后,破天荒的竟顺着乔贤妃的话接着说:“这后宫自是有后宫的一套规矩,规矩自是不能乱的。” 眼角微微向上挑,看不出喜怒的脸上,神色极其冷清:“既然秦美人不愿意给本宫请安,以后也不必来了。” 处置一个小小的美人,皇后自是无须顾忌的,甚至不必请皇帝裁决,当场便吩咐宫人,将走进殿门的秦美人给送了回去,连跪拜喊冤的机会都被直接剥夺了。 诸位妃嫔只略怔了下,就似乎后宫从没她这个人一般,满不在乎的同身边的人小声交谈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幕连插曲都算不上,还不如南妃那句得意洋洋的话令人来的有谈兴。心底倒是略差异皇后今日之举,瞧上去带有警告的意味。 “臣妾厚颜,想向皇后娘娘讨个人情。”戚羽对着周皇后作揖,笑着开口。 第二十九章 话音甫落,在场谈笑风生的诸位嫔妃无不愕然,杏目圆睁,显然不敢置信,他竟无畏地在皇后千载一时耍八面威风,触其凤麟,扫其威严。 莫非他没窥见皇后四平八稳的脸上已露出明显的怔愣,旋即语气不变,淡淡的应了声:“无妨,有什么话只管说来便是。” 想看热闹的端着茶盏,借着宽大的袖摆遮掩,兴致勃勃的看戏。有些人则低垂眼睑,掩饰眼底的情绪,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真实的想法只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有人叹息,空有一副顶好皮囊,却没有像对应的手腕,当真是值得可惜不是么?才刚得了无上荣宠,不过区区几日罢了,便飘飘然,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揭开外面一层华美的外纱,不过是个用来供皇上赏玩的低下玩物,还真当自己是个了不得人物,白白断送了本来就不甚风光的前途。 不愧是从西南蛮夷之地熏陶出来的人,上不了台面,真真将宗室因为他一意孤行进宫为妃,本就不多的脸面,再次被他丢了个干净。 可叹,为了一个本就不受宠的寒微的五品美人求情到底是图什么? 无非是为了炫耀他如今地位显赫,皇帝宠在心头,没人敢与其争锋。 纷纷遮住唇边泄出的嘲弄,乐得他被一时威风赫赫的皇后扒下脸皮来,狠狠的挫一下他蛮横的气焰。 戚羽仿佛没听见周围之人若有还无的蔑笑,先是微微叹了口气,接着不慌不忙的开口:“说来这事也怨臣妾,诸位姐姐也应该清楚,咋们皇上年富力强,浑身有使不完的精力,那日将臣妾折腾狠了。翌日,按规矩本该前来给皇后请安的,奈何身体一夜不曾得歇,委实起不了身,皇上又是个心善的,怜恤臣妾侍驾辛苦,便让臣妾好生休息。孰料皇上因臣妾侍寝讨了他欢心,一时龙心大悦,特吩咐内务府总管送来赏赐。哎,臣妾也是个憨傻糊涂的人,竟不明白皇上的一番心血,误以为李总管见臣妾时来运转,专宠于圣前,巴巴的上赶着来讨好,臣妾气不过往日他克扣飞羽宫份例,经常缺斤少两,少这少那的。臣妾心中一时不愤,心火上头,又见他竟送来一些寓意子孙昌盛的贡缎,这可不是往臣妾心头上狠狠插上一刀吗?臣妾虽是皇上的心头肉,皇上也曾向臣妾抱怨过,只恨命运捉弄,生了张国色天香,殊色不俦的容貌,偏偏是个男儿身,即便宠上个一辈子,也不能为皇上诞下一子半女。臣妾听了皇上的肺腑之言,那叫一个心痛又恨命运不公,为何臣妾是男儿身,不是女娇娥,不然也可以为皇上开枝散叶。皇上也曾戏言,若是臣妾生下一双儿女,凑成一个好字,皇儿封太子,女儿封公主,享受天下间最为尊贵的荣宠。哎,偏偏李总管在臣妾最为伤心难过的时候火上浇油,臣妾一时失手,命人小小的训斥了一下李总管,哪里曾想到,李总管年迈,还未怎么样他,竟然晕厥了过去。所以臣妾斗胆向皇后求个情,李总管他只不过因年老,一时考虑不周,才会犯了这个糊涂的错误,还望皇后看在他过去劳苦功高的份上,免去了他的责罚。”句句掷地有声,抑扬顿挫,韵味十足,将一屋子人神魂炮轰到九霄外。 “......”所有人无不瞠目结舌,一时消化不了他如排山倒海般的宏伟大论。 许是说的时间长了,喉咙有些干渴,戚羽眉心难掩伤心怜悯之色,端起小几上的茶盏,咕噜噜一口灌下,抹了抹湿润带有光泽的红唇,嫣然一笑,对目瞪口呆,依然回不过神来的宫女道:“劳烦姐姐,我还是有些口渴。” 宫女跟失了三魂七魄一般,呆若木鸡的替他倒满,戚羽饶有兴味的扫视一圈,牛饮将茶水喝完,极其规矩的站到一边,十分体贴给予众人足够多的时间醒神。 一时屋里众人跟被拔去舌头一般,没有半分动静,所有人像冬日里雪雕一样,沉寂无声,脸上表情那叫一个壮观,精彩连连。 乔贤妃第一个回魂过来,前倾的身体换回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镂花椅背上,似笑非笑的瞄了他一眼,勉强一笑,偏过头来,拿起手帕掩唇,肩膀一抽一抽,喉咙里憋着笑声,忍得十分辛苦。 戚羽微微垂下眸子,稍侧首,对她眨了眨眼睛,眼里的调皮之色尽显,促狭又可爱,端是灵动惹人喜爱。 乔贤妃失声轻笑,又见众人脸色表情精彩纷呈,跟开了染坊一样,觉得有些失态,捂着唇,将咯咯的笑声吞咽下。 周皇后纹丝不动的脸色终于更了颜色,伸手揉了揉眉心,端起桌子上的冷透的杯子轻轻呷了一口,嘴角的抽搐肉眼可见,看向戚羽的目光露出耐人寻味的探究,似在分辨他言语中的真假,一时不言不语,只心不在焉的品着茶水,兀自出神,余光瞥了一眼暗自乐的开怀的乔贤妃,眉头皱的更深。 胆敢拿皇上做筏子,让皇上背黑锅,扯出一通根本说不清是伪是真的话语,不论姿颜,只单论胆量,当真匹配的“殊无二色”四字。 不愧是架战斗力超群的红衣大炮,只一炮就将后宫诸位嫔妃轰炸的体无完肤,怒火狂炽,凶态毕露,极力遮掩也无法遮盖脸上眼里似淬了毒的凶光。 果然是相当有看头,台上的戏精彩,台下的戏更酣畅,实在该喝个满堂彩。可惜没人捧场,不然倒不失为一场惊艳四座的大戏。 周皇后委实不好摆出等闲视之的态度,蹙着好看的眉头,满脸愁容,斜看着戚羽,余光轻飘飘而又略带一分沉重滑向众位嫔妃。 说一声平地惊雷也不为过,君不见众人直到现在魂魄都没来得急归位。 乔贤妃笑得肩膀不停抽搐,就跟犯了羊癫疯似得,刘莹轻轻扯着她腰上的丝绦,无声的奉上了茶水,乔贤妃忙收敛了一脸开怀神色,低着脑袋,看着水中的茶梗上下浮浮沉沉。 心里为戚羽寡廉鲜耻行为叫一声好,说起皇上同他之间的*丝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口才那也叫一个犀利如天下间最为锋利的利剑,坑死人不偿命,气死人你还得哑口无言,比那些自以为才高八斗,口若悬河的酸儒老学究厉害百倍,措辞尖利风趣,就跟搭了戏台子似得,生旦净末丑,信手拈来,看的人叫一个眼花缭乱,听得入神,心却是乱了,只怕此时此刻某些人坐立难安,碍于他如今得势,又是身处坤宁宫,无法宣泄心口怒火,险些憋出闷伤。 眼里波光流转,觑了一眼嘴唇毫无血色,手指哆嗦的魏淑妃和付婕妤,暗暗抽了口冷气,若是再激上一言半语,只怕这两位也当场晕厥过去了。 乔贤妃想到这里,冷哼一声,重重放下手里的茶盏,打破一室如死水般的沉静,呵斥:“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敬你是皇上的妃嫔,同为后宫中一员,皇上怎么会同你提起国本大事。大隆朝自立国以来,便立下规矩,后宫不得干政,即便是皇上一时误言,你也不该不分场合的宣之于口,你是何居心?” 魏淑妃和付婕妤听了乔贤妃的话,脸色才稍微缓和了点,下意识的看向脸色深沉的乔贤妃。 对她越过皇后代为训斥妃嫔不觉得有半点不妥,反而有一丝幸灾乐祸。 如今宫里只有她们两人有幸诞下龙子,在宫里向来被人高看一等,私下也是极力为儿子将来谋划。 哪里听得下一个低贱的娈宠口出狂言,只要诞下皇子,立即被封为储君的话来。两人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恨不得撕烂他一张臭嘴,狠狠扇他几巴掌,立刻杖毙了这等包藏祸心的贱人。 戚羽向前踏出一步,身形飘逸如濯濯如泉中玉,微勾起唇角,妖冶的眸子划过一丝玩味,轻挑长眉,浅笑吟吟:“姐姐是不信嫔妾的话?还是不信皇上的金口玉言?抑或是不承认嫔妾容貌倾城,不配得到皇上宠幸,不匹配南妃二字,不配用奴才送来的份例,不能处置一个眼里没有尊卑,欺上瞒下的蠢笨奴才?不可使人教训个一两句么?姐姐,这天下都是皇上的,后宫更是皇上的私家花园,崩说一个奴才是死是活,只凭皇上一句话,单说我们这些人,哪个人不论心还是身都是属于皇上的。我如今不才,连皇上的龙床都睡得,为何不能随手处置一个不听话不懂规矩不明上下不知宫廷规矩的奴才呢?姐姐你告诉我,为何我做不得,说不得?”口气中的自得嚣张听得人险些一口吐沫啐到他脸上。 “你......”乔贤妃气结于胸,羞愤难当,足足愣了好一会,见少年因说话声音陡然拔高的缘故,几缕同少年一样调皮的发丝不知何时滑到脸颊,遮住了那一双蕴含天下钟灵毓秀的双眸。 乔贤妃霍的起身,一甩衣袖,懒得看他眼里得意洋洋,长长的指甲险些戳到少年的额头:“你......你有种。”都顾不上向皇后行礼,直接扬长而去,半阖的眸子的精光一闪而逝。 魏淑妃和付婕妤脸黑的像从锅底爬出来一般,手里的丝帕早已破烂成一团,抬头看向双蛾颦蹙的周皇后,等着她再次一抖威风。 只周皇后并不如她们所愿,难掩疲惫的抬手:“住嘴,坤宁宫是什么对方,也是任你们随意争吵的。” 面色不虞,端起茶盏送客,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官话:“此事非同小可,本宫还得与皇上商议后再做定夺。”周皇后看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个人,冷淡道:“本宫也乏了,都各自回宫吧。” 戚羽微微一笑,极其规矩的作了个长揖,前呼后拥下坐上豪奢的步辇,手支在腮帮上,兴味十足的扬手,大力的太监稳稳抬起步辇,在众人复杂艳羡的目光中,翩然而去。 只留下一个张扬耀眼的后背给众人。 第三十章 高滨杰接到口谕,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里里外外好好捯饬了一番,还叫身边伺候的家仆帮忙看了几遍,一再保证没一丝不妥的,少爷倍帅,玉树临风,简直英俊的不能再英俊。 高滨杰大笑,拍了拍家仆的肩膀,这可委实苦了家仆,极力撑着笑脸,感叹自己少爷武力愈加渐长了,四个月前能单手打死一只狼,眼下怕是老虎也不在话下了,可怜他的脆弱小身板,实在承受不住。 心情极好的高滨杰迈步往帐篷外走,还没出门口,便见顶头溜达达过来一人,愉悦的心情顿时去了个一干二净。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姚传奇,一二再,再二三被他在众人面前下面子,饶是心胸宽阔,脾气爽朗的高滨杰也忍不住没好脸色给对方。 当即沉下脸,姚传奇牵着匹高头大马缓缓走了过来,他好似没看到对方阴沉着的脸,一点儿也不想见到他,没半点心虚的过来打招呼:“末将听闻大总统今儿要回京面圣,生怕下面兵卒粗手粗脚惯了,伺候不好大总统的宝座,特特的给您送了过来。” “马草喂过了,水也喝过了,澡也洗了。”姚传奇笑着拍了拍马头,骏马讨好的蹭了蹭他手掌,硕大的鼻孔喷着热气。 高滨杰此刻心情十分复杂,神色也复杂,望着他,憋了半晌,挤出句:“辛苦你了。” 从他手里牵过马屁,接过马鞭,姚传奇摇了摇头:“为大总统办事,哪里谈得上辛苦二字。” 高滨杰见他恭敬的模样,甚是惊讶,也不好再摆脸色,勉强扯出抹笑,转身见他还站在一边,上马的动作顿了下,引的骏马不耐烦的拿蹄子刨土玩。 姚传奇端着无懈可击的微笑,高滨杰下意识问了句:“还有事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大事。”姚传奇摆了摆手,高滨杰刹那间心生警惕,面皮绷紧看着他,姚传奇浑似没见他戒备,一本正经的催促他:“时辰不早了,末将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误了大总统公事。” “......”高滨杰险些气的吐血,明知道老子赶时间,你还在这边说话遮遮掩掩闹哪样呢。 干脆扭头不再理他,动作潇洒跨上马背,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嘶鸣,纵马离开,还没跑了几步,就见那人吹着响亮的口哨,□□的马儿打了个响鼻跟撒了欢似得摇头摆尾,一个急刹车,掉头就往姚传奇方向狂奔。 高滨杰惊了一跳,差点一屁股跌了下来,急忙拽紧马缰,长吁了口气,抬头就看到一幕让他暴跳如雷的一面。 只见跟随自己多年的马儿,将硕大的脑袋拱在姚传奇怀里,好不亲热。 不知情的看到,以为对方才是这匹千里良驹的真正主儿,自己倒是个冒牌货了。 高滨杰很不高兴,臭着脸:“该死的,你对我家马儿动了什么手脚。” 姚传奇顺了顺马儿的鬃毛,露出好奇的神色:“我能对你的马儿做什么?”手一指马的下腹:“它是个公的。” “......”高滨杰白了他一眼,拽着不愿意离开的马,心里诧异,对方是如何让这匹性格乖戾的黑马听他使唤,还相处的如此亲密。 还没来得及开口质问,对方好似猜到他心里疑惑一样,闲闲的开口:“末将不过是每天抽点时间,喂黑子吃点东西,没事儿顺便帮他洗洗澡澡,刷刷毛罢了。”高滨杰这个人倍懒,随意给良驹取了个像狗的名字。 “......”操蛋,筹谋已久呀,竟背地里下黑手,这小子蔫坏蔫坏的。 终究人家也没将他的坐骑怎么样,确实不好拿此做借口发作。 你没瞧见,他家的黑子鬃毛透这油油的亮光,矫健又壮实,实在被姚传奇照顾的太好了。 高滨杰拧着眉头,直接开口:“有事便说,别跟个娘们似得磨磨唧唧。”他心里急着往京里赶。 姚传奇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却无端令高滨杰背后冒出凉飕飕的冷意,眨了下眼睛,刚才的感觉早就没影了,仿佛错觉一般。 姚传奇扬着头,微微一笑:“末将想劳烦大总统回来的时候,顺便替末将跑一趟三笑堂买几包魂归来咸菜。” “三笑堂”高滨杰嘀咕了下,这什么鬼地方,他这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了竟不知道。 姚传奇解释道:“大总统久不再京里走动,自是不知。三笑堂的咸菜在云贵素来是有名声的,不久前末将听闻刚在京城开了分店,末将离家几个月了,甚是想念家乡,只碍于皇命,不便回乡,只能吃一吃带家乡口味的小菜,一解乡愁。” “混账”高滨杰皱眉,瞪了他一眼,为了一口吃的,竟将他堵在门口。 姚传奇好像没听到的呵斥声,很淡定的告诉他三笑堂新店开在哪条街上,说完抱拳踢踢踏踏往回走了。 高滨杰撇下了唇,无奈的看了一眼远去的背影,不再耽搁,纵马往京城疾奔。 戚湛宣高滨杰进了御书房,两人谈完话,已快到正午了,戚湛直接将想厚着脸皮留下来蹭饭的高滨杰撵了回去。 戚湛缓缓踱步向后殿走,吩咐身边的曹德义:“差人去打听下三笑堂是何时来京的。” 戚湛很是介怀从高滨杰一通抱怨中听到的三笑堂。 曹德义领命,吩咐人下去悄悄打听。 戚湛回到正殿的时候,便见戚羽盘着腿坐在东次间临床大坑上,背对着他,低着头,不知道在忙做什么。 戚湛走过去,弯腰将脑袋搁在少年的肩上:“今儿怎么这么乖,竟在练书法。” 戚羽侧头蹭了蹭他脸颊,将笔搁下,举起坑上写满字迹的宣纸,凑到他面前问:“如何,我的字不比名儒大家差吧。” 戚湛将少年揽在怀里坐下,将少年手中的纸张抽了过来细看,揉了揉他脑袋:“劲道虽称得上力透纸背有力,收笔处却太过锋芒毕露了。” 戚羽一把夺了过来,吹干墨迹,随意扔到案几上,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白眼:“不懂的欣赏。” 戚湛无可奈何一笑,将他从坑上抱下来,弯腰给他穿上鞋,戚羽跟没几两骨头一样靠在他怀里,戚湛轻声道:“练字就该有练字的样子,等会我让他们给你在西暖阁边上置一间书房,想练字就去那儿练,别伏在几上胡乱写。” 戚羽哼哼唧唧,含糊应了一声,歪在他身上,硬是让对方抱去吃饭。 幸好戚湛也愿意宠他,托着他臀部,任他手臂松垮的挂在他脖颈上,戚湛随意问:“方才那纸上为何有血手印,曹德义的名字怎么也在上面。” 戚羽贴在他耳旁,神秘兮兮道:“这是李三顺的供状,曹总管是见证人。” 戚湛闻言挑眉,徐徐开口:“你充当了回书记官?”虽是疑问的语句,语气却是毋庸置疑。 戚湛哭笑不得捏了捏他翘挺的臀部,戚羽扭动几下,立时兴奋了,戚湛隔着层层衣物,依然可以感受到半抬头的小家伙,脸色那叫一个尴尬,哪里有人跟春天的猫似得,随时随地的思春。 戚羽紧紧粘着他的身体,修长双腿将对方健硕的腰部紧紧圈牢,偏头冲他咯咯笑,小模样看上去甚是得意,笑说:“白日宣淫,委实不是明君干的事。” 戚湛气了个倒仰,将他抱紧点,免得他乱动,掉下去,压低声音:“我从没打算做个千古明君。” 声音低沉刻意带上了诱惑,透着股蛊惑人心的邪气,引的戚羽更加情动,他忒稀罕对方邪魅的模样,从骨子里血液里都透出阴狠,令他沉沦。 霍然转了个身,抱着戚羽往回走,对外间伺候的曹德义说:“吩咐御膳房晚点上膳。” 又指了一下床边大坑上胡乱散着一踏纸张:“送去给皇后瞧瞧。” 曹德义小心觑了一眼,连走路都不忘口舌缠绵的两人,轻手轻脚的将纸张收好,放进红木匣子里,仔细的摆在明黄色托盘上,忙不迭的前去坤宁宫。 经过通传后,曹德义将托盘递了过去,大宫女接过,周皇后掀开匣子,打开看了几眼,便压在一旁的三足案几上,似乎为难了一下,接着勃然大怒:“人证物证俱在全,即便是本宫念着他往日功劳,也断容不下这样贪赃枉法,肆意横行鱼肉乡里,招摇撞骗给皇家脸上抹黑的奴才在宫里担当重任。” 周皇后震怒:“直接杖毙。” 曹德义意味深长一笑,带着人前去内务府。 没一会儿功夫,周皇后雷厉风行直接命曹德义杖毙李三顺的事,后宫多半的主子都得了信。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感慨几句,周皇后又命人大肆清肃后宫,整顿风气。 打的众人措手不及,人人自危,惶恐不安。 第三十一章 (虫已捉)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国母一怒,不遑多让。 素来宽和贤淑的皇后,竟罕见的露出锋利的獠牙,以雷霆手段强势的震慑宫阙。 这让习惯了皇后一向平和行事作风的嫔妃,多少有些不适应,心里惴惴不安,心有算计的人,不免往深里想。 不过后宫嫔妃如何作想与领了懿旨的曹德义没多大关系,他命人将东西十二宫的总管掌事姑姑集合在一处,跟在他身后,进了内务府。 内务府的副总管及大大小小的头头内宦谦卑的迎了上来,谨慎的观察着曹德义的神色。 曹德义略扫了小心翼翼的众人一眼,也不多于他人饶舌,走到廊下站立,黑亮的眼睛即使在阳光下看去,依然让人觉得阴森森的。 内务府众人心脏狂跳,强作镇定,低头弯腰齐齐站到一处,十二宫总管掌事姑姑默默无声的汇合到曹德义身后。 曹德义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慎行司的人来齐了吗?” 话落,隶属慎行司的太监宫人出列,往前走了一步,曹德义冷冷一笑:“你们能在慎行司当差,手下有几把刷子,我不是很清楚。不过皇后下了懿旨,要立即杖毙李总管,你们就要做到心中有数,阎王让你三更死,容不得拖到五更天。” 拢着袖子的手一抬,淡淡道:“将李三顺抬出来。” 立刻有人进了内屋,一丝不苟执行命令,将李三顺架到长条凳上抬了出来放在内务府的天井中间。 曹德义一顺不顺盯着浑身狼狈奄奄一息的李三顺,侧头吐出口浊气,显然是闻到了对方身上那令人作恶的臭味。 转过身来,对着十二宫高位份的众人露出耐人寻味的淡笑:“你们都是主子身边得用的人,掌管一宫大大小小事务,今儿也给我将眼睛擦亮了,好好看一看慎行司的人是怎么杖责欺君罔上,胆大妄为的罪人的。” 众人心里发憷,诺诺的应了声。 欺君罔上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不管你地位有多么显赫,背后有多大的后台,也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字。 没被株连九族,已是皇恩浩荡。 在场诸人,没一个是不是目明心亮的人,他们虽不是很清楚李三顺私下究竟犯了多少人神共愤的恶行,不过今儿皇后口谕上罗列的罪证,他们倒是听的一清二楚,多多少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嫌疑,随随便便将有的没的屎盆子扣在了李三顺头上。 慎行司的太监本想将李三顺的嘴赌上,以防他哀嚎喊冤,定睛一看,李三顺已是只剩一□□气,半睁着浑浊的双眼,不知在看向何处,嘴角歪到一边,哈喇子不停的顺着下颌往下淌。 得了,不必浪费抹布了。 几个身材高大的太监,目露精光,提溜着他后颈,像烙煎饼似得利落给李三顺翻了个身,按着他的后脑勺,耳边依稀传来喉咙深处的闷哼,行刑太监恍若未闻,对身边同僚一使眼色,不绝于耳的棍棒声顿时响起。 没有众人想象的惨绝人寰,哀嚎遍野的声音响起,只有凌厉破空的棍棒打在厚实的臀部上的闷响。 更没有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惨状发生。 不过越是这样的无声的行刑,越令在场众人身体发软,嘴唇发干,浑身衣服瞬间湿透,紧紧的黏在身上,很是不舒服。 曹德义目光放空,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轻微呼吸声和刺耳廷杖划破空气的声音,无声笑了。 看似重重举起,落下的力道却控制的十分老练,不会将人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淋,然而却会让受刑的人感到生不如死,因为浑身的筋血五脏六腑都被棍棒给狠狠碾碎了。 行刑的太监头是经过慎行司精挑细选指派出来的,看到曹德义状似无意递过来的眼神,心里更加确定今儿这差事没办砸,领会了他话中的深意。 虽明言立即杖毙,不过这杖责里学问深了去了,拖长行刑时间,也有借口敷衍过去。谁让人家身体壮实,是个耐抗耐打的主儿。 狠狠唾了涂抹,手掌牢牢的按着李三顺的脑袋,面露狠戾:“倒真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对着曹德义等人歉然一笑,侧头对用刑的人喝道:“没吃饱还是怎么的,棍子给我高高举起,往死里打,耽误了皇后的差事,你们脖子上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闻弦歌听雅意,用刑的人自是听出头头话中未尽的含义,面露凶相,棍子高举过头顶,带着罡风直往李三顺身上招呼,那头目眼珠子一转:“哎,都是死心眼还怎的,别紧盯这一块儿打。” 这名小头目抽空擦了把脑门,心里暗忖着用刑时间,冷眼瞧着,内脏怕是给打烂了,接下去该是令人悚然的骨头碎裂的声音了。 见曹德义并不叫停,行刑的人自不会罢手,一寸一寸往上挪换地方用刑,曹德义这时才收回放空的视线,叹息了一声:“上天有好生之德,咋们皇上最是宽仁念旧情的,说李总管早年间伺候先皇有功,不好将人打残打废了,惊骇了先帝,去了底下伺候先帝岂不是大大不敬。” 用刑的人手一顿,只见他稍稍扬手,内务府副总管忙不迭上前听差:“李总管虽犯了罪,得到如此下场是他咎由自取。不过南妃娘娘怜恤其年老体迈,特恩赏他一个全尸,这人呀,一旦去了,终是要入土为安的。” 太监身体残缺,进宫的时候就已少了零件,这上面既然额外开恩,赏了全尸,这下面的人就得招办。 宫里太监阉割后,少了的那块宝贝,当场就被保存好,放在一个对方监管。 只有高位份的总管才有能力将宝贝要回来,藏在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副总管连忙带人进去寻找,这外面的用刑不得吩咐,自然得继续。 骨头咔擦断裂的声音,让人听的头皮发麻,心脏发紧,差点跳出喉咙口,脸色由白变青,由青变白,身体不禁有些踉跄,却不得不稳住心神,继续围观。 只怕此时此刻这里所有人恨不得耳聋目盲心塞,就此晕厥过去算了。 没一会儿功夫副总管沮丧着脸,无功而返,向曹德义告罪。 曹德义斜了他一眼,看得对方脸色惨白,这时一个太监上前磕头:“奴才钱永道见过曹总管。” 曹德义诧异的多看了他几眼,这人不正是被从飞羽宫撵出来退回内务府的那个掌事太监,竟短短几日混到了李三顺身边,似乎还混的不错,不禁露出感兴趣的目光。 钱永道说:“这事副总管并不知情。最近这几日李公公愈发疯魔了,前儿半夜忽然神神叨叨起来,说宫里有人打他宝贝注意,遂遣开了守夜的奴才,出了房门。李总管精神头不大好,奴才们不放心他独自一人出门,便偷偷摸摸跟了过去,便见李公公走到了鸡舍旁。奴才们当时很纳闷,半夜三更的莫不是饿了不成,仔细一瞧,李公公在鸡窝边挖了个大坑,从里面抱出一个罐子,嘴里嚷嚷着‘幸好藏的深,没人偷到到我的宝贝。’” 这时另外一个小太监插言道:“当晚月色不错,奴才看的真真的,那罐子确实是放置奴才们宝贝的罐子。李总管这心神恍惚的毛病有段日子了,还威逼奴才们,不许将事情透露出去,不许找太医过来医治,奴才想,当时李总管肯定是想仔细检查下宝贝在在里面,谁知一个错眼,李总管宝贝掉在地上,惊得奴才们魂差点飞了,飞扑上前想在掉到地面之前抢救回来。天意弄人,刚好一只大公鸡蹿了过来,一口将李公公宝贝给叼走了。等奴才们费了一番功夫将公鸡捉住,掰开它的嘴,已是晚了,连个渣滓都没看到。” 曹德义愣了好一会,余光无意一撇,哟好家伙,众人都被他们精彩绝伦的故事给吸引住了,正聚精会神的竖耳朵听呢,就连用刑的人也是手下没半分力气,有一下没一下的放空响,侧着身体,生怕错过一耳朵。 曹德义扫了他们一眼,众人讪讪一笑,接着用刑,只耳朵还支棱着,随时注意这边的动静。 曹德义面露沉重:“你们说的话可是属实,若果有半点弄虚作假,李三顺的下场你们可是亲眼见着了。” 回话的两人及同李三顺关系亲近的太监噗通的跪下,指天发誓,绝无半点虚言。 在场众人皆唏嘘不已,竟没一个人看出李三顺已风魔多时,一想到他宝贝的下场,忍俊不禁,让人骇然惊悚紧张的气氛,顿时散去几分。 转而又想到,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惊吓过去,亏的这几日,李三顺没往皇帝后面凑,倘若他不分场合发起疯来,做出不利帝王的举止,令皇上发生不测该如何收场。 众人不敢再想下去,曹德义脸色也变的凝重起来,深呼吸口气,朗声道:“立即杖毙。” 语气里的阴狠令所有人心头发慌,显然曹总管也是想到那一茬。 曹德义带着回话的一群人急急忙忙走了,副总管躬着身体抹了把汗,望了一眼筋骨俱寸寸碎裂,软成一团肉的李三顺,嘲弄一笑,死了也不让人安生,活该宝贝被鸡啄了。 啐了一口浓浓的痰:“去找个面疙瘩捏个宝贝给李公公带上路吧。” 说完也不管他尸体,进门灌水解渴缓伸去了。 用刑的小头头倒也机灵,命人拿个席子将人草草一裹,胡乱扔在一棵大树下,这接下来的事,就轮不到他们操心了。 哪儿凉快呆哪儿去,小头头带着人也走了。 剩下的人一看,上峰都散了,他们还愣在这里干啥,该干嘛干嘛去,各自散去。 第三十二章 戚羽腻歪在戚湛怀里,半阖着眼睛眼神养神,听了曹德义的回禀,饶有兴趣的睁开氤氲着水雾的眼睛,偏过头,咬着戚湛的唇,低语:“照这么说来,我还歪打正着救了你一命,你想想看,疯了的人,什么事干部不出来,万一心生歹意,来一招杀王刺架。哎哟,一想到这里我就后怕。” 俊朗的面容带着笑意,戚湛扣住他后脑勺,大手轻轻拍了拍他背部,含着他的唇,两人气息交融,交换了一个湿润温情脉脉的吻。 曹德义躬着身体眼观鼻鼻观心只作不见不闻,心里腹诽,莫非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奴才和乾清宫的侍卫都是泥雕塑不成,怎么可能漏出机会给对方偷袭。 戚湛亲了亲他鼻头,笑问:“以身相许如何,还你活命恩情?” 戚羽龇牙:“不稀罕。” 拉过他的手,让对方替他揉腰间酸软的肉,曹德义见两人不再嬉闹,才开口问:“皇上可要召唤几人问个究竟?” 戚湛仔细的揉捏着少年的腰部,替他松松筋骨,淡淡道:“不必传唤了。只死罪可免,这包容庇护之罪,却不可纵容,各打二十大板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事实是如何并不重要,反正人已死了,多按了个罪名也无妨。 一个疯子,死了也是白死。 望着慵懒赖在他怀里舒服的直哼哼的少年,忍不住心痒,低头啄了下他的唇,换来少年不满的哼唧一声,将他手拉回腰上。 那几个太监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有几分小家伙的真传。 这个谎言撒的并不高明,有没有人信也并不要紧,要紧的是朕信了,下面的人就必须信服。 唯一的好处,是将身处风尖浪口的少年摘了出来,摇身一变,从一个恃宠而骄,蛮横无礼的狂妄妃子变成了对社稷帝王有功的妃嫔,这两者地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戚湛低低笑出声来,戚羽仰着脖子好奇的问:“抽风了,笑什么?” 戚湛一边按揉着他腰上的穴位,一边笑说:“在笑某人牛转乾坤这一手做的不错。” 戚羽哑然失笑:“我没那么大个本事,指使内务府那一帮子人。指不定是这些人装疯卖傻,做了什么缺德事,故意编了这故事框你呢。” “有心也好,无心也罢”戚湛将他往怀里一带,把玩着他的手指:“终究是你得了便宜。我要是下旨彻查清楚,这个便宜你可就没地方占了。还不好好谢恩。” 以身相许如何”戚羽狡黠一笑。 “你本来就是我的人”戚湛驳回。 戚羽邪魅一笑,身体翻转过来,面对这戚湛,人往后稍微挪了挪,弯腰低下身体,对着他的某处轻轻哈气打了个招呼:“晚上用嘴帮你如何?”花样随便你来。” 戚湛倒抽口冷气,漆黑的眸子幽深不见底,眼底笑意连连,揉捏着他的颈项,半晌将他人拉了起,按在胸口:“不许胡闹。” 戚羽挑眉轻笑:“得了便宜卖乖,心里指不定怎么美呢。”一脸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脸色看着戚湛。 戚湛被他孩子气给逗得朗声一笑,叼起他脖颈上一块皮肉,轻轻啃咬,戚羽被这又疼又麻的感觉激得一个战栗,抬头扯对方衣襟,将人拉近,灵活的舌尖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两人气息微乱,戚湛满意的看着雪白肌肤上留下了一个痕迹明显的咬痕。 微微自嘲,朕虽贵为天子,说穿了不过也是个俗人,经不起容颜殊绝妖孽美人半分挑逗。 自从两人有了关系后,不分白天黑夜的在一起被翻红浪,体会春光如许的极致享受,跟历朝的昏君没半分差别。 美人乡,英雄冢,此话果然不假。 长此以往下去,只怕这身子骨要被这个小妖精给掏空了,怪不得历朝皇帝喜欢研究丹药服食丹药,以求长生不老,殊不知其中会不会有人将老迈,和美人床笫间力不从心所至。 戚羽见他纹丝不动愣在那边,眼睛一亮,将人掀翻到软榻上,亮出白皙的牙齿,咬得咯吱响,磨刀霍霍向帝王开刀。 一时想多了,想远了的戚湛回神,就见少年趴在他胸口,手指挑开寝衣的盘口,龇牙咧嘴的挑三拣四似乎在选在哪个地方下口好。 戚湛无奈一笑,撑起身体,将人抱过横在膝盖上,在他臀上轻轻拍打几下:“小性儿。” 戚羽今儿倒是乖觉,没有哭天喊地,揣脚蹬腿的,低声问:“你今儿心情不好?” 戚湛一愣,下意识问:“你怎么察觉出来的?” 戚羽抱着他小腿,脑袋悬在半空:“你今儿床上比往常凶悍,透着股邪气,有那么一些发泄的味道。” “......”。 戚湛登基虽近三载,不过帝王的权力并不如世人想得那般大,许多地方依然被人掣肘,与文武百官的交锋时有输赢。有时候情势所逼,还不得不低头,退让一分。 今天早朝就有些人拿祖宗家法,历朝规矩来说事,话里话外不忘先帝在位时的恩情,念着他的好处。 戚湛很不喜欢听这样的老生常谈,他们当然怀念先帝执政期间,宠着老臣,纵着勋贵,庇着皇亲国戚,任这些尸位素餐的人享着荣华富贵,却不守臣子本分,做臣子该做的事,欺上瞒下的勾结一处,构陷忠臣良将。 大隆朝繁荣昌盛不过是表象,内里的污垢早已是从根子烂了,脓包遍起。 回来的时已收起浑身的倒刺,将情绪收敛,深深掩藏起来,却没想到少年竟敏锐的发现了。 只不过这发现的过程令人匪夷所思。 看着抱着他小腿玩得怡然自得少年,戚湛嘴角高高翘起,止住了戚羽在他小腿处划圈圈的动作,将人翻了过来,跨在腰上:“我那样对你,生气了?” 任对方有力的大手托着他背部,戚羽抻了抻脖子,腰下沉,手倒撑在地上,少年的腰肢柔软,做起这个动作十分好看,闷闷的声音传来:“有那么一点儿生气,不过还可以忍受,毕竟我也享受到了,虽然过程有那么一点令人不爽。” 说到底还是生气了,戚湛不由心生愧疚,将他腿紧紧箍在腰上,端坐好身体让他倒钩着。 “我错了”戚湛放软了声音:“那晚上我们早早歇了,今儿不做那事了如何?让你好好养养身体。” 说完又补了一句:“下午我也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才不稀罕你道歉呢”戚羽嗤笑:“晚上我偏要做。” “......”。 太难缠了,小人一个,戚湛感慨。 “有什么烦心事?”戚羽大喇喇问,丝毫没有身为后宫嫔妃一员,不许干政的自觉。 戚湛这次足足愣了一刻钟,才缓缓开口:“不管朕如何做,他们都还念着先皇,口口声声说如果先皇还在遇见这样的事会如何如何,听的实在厌烦。” “李三顺不是去下面孝敬先帝去了么?”戚羽轻笑:“恩典他们也下去一同伺候便是。” “.......”蛮横粗暴。 治理国家要真是这样简单就好了,哪里还会生出许多烦恼。 “文人相轻,武人重功,你一个人面对几千张口舌,即使你说干了吐沫也说不过这些人,打也打不过。不过谁让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呢,说不过可以动粗,第一次同他们谈道理,听他劳什子的忠义廉耻,孔孟之道,你听听便是。见实在说不通,没关系,你可以摆起架势吓唬,能吓倒一个是一个,吓不倒也没关系。咋们可以耍流氓,摆下鸿门宴,人不知鬼不觉的灭了他。此法你不忍心也行,咋们就继续和他们谈道理,谈天下,谈忠义。如果还是冥顽不灵,咋们直接撸袖子,甩膀子蛮干,往死里打,文人不是很喜欢玩那套以死相谏么,完全可以成全他们,来一双死一对,来生说不准还可以凑成一双好姻缘。反反复复折腾么个几次,他们保管乖乖的自动上门苦苦哀求你同他们好好说话,不要动粗。” 戚羽一个鲤鱼打挺,直接坐在他大腿上,直视他的眼神。 少年的眼睛带着刺痛人眼睛的血丝,点漆的眸子寒意森冷:“如何?” 戚湛在他眼皮子上轻柔落下一吻,少年闭眼,遮住眼里的暴虐,贴着他的胸口,戚湛伸手揉了揉他发丝:“宽严相济,以刚制柔,以柔克刚,是个可行之计。” 心里默默补了句,手段委实太过无耻了,也血腥了点。 不知怎样的过往,什么样的经历,造就了少年如今这个妖孽狠辣的个性。 只要踩到他攻击范围的人,没一个得到善终。 曹德义曾回禀,宫女金莎那块被割下来的柔,少年命人风干放在一个瓶子里,被少年下面的小太监收着,据说少年同小太监嘀咕过,这以后能派上大用场。 金莎被贬去浣洗房洗内监的衣物,右臂刮肉失血,又没得到治疗,几天劳作下来,承受不住,一场大病去了,被人随意扔出了宫外。 李三顺的下场众人皆知,名义上虽是被杖毙,实际上却和少年脱不了干系,被抬回去期间究竟受了如何的对待,如今只怕那些近身伺候的才知道。 出言挑衅的秦美人,本就没有恩宠在身,如今又被皇后下令不许进中宫请安,在这吃人的宫里,这下场可想而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少年来到自己身边后,就像把出鞘的利剑,稍有动静,必趁胜追击,势必将人斩草除根。 两个人静静的依靠在一起,没人主动开口说一句话,半晌,戚湛突然将少年抛到半空,戚羽讥笑,戚湛接住他,任他毫无形象的扒在身上:“陪我去晒晒太阳。” 戚羽软绵绵道:“你一直抱着,我不想自己走。” 戚湛揉了揉他发顶,宠溺的笑道:“一直抱着。” 回来后曹德义一直默不吭声的伺候在一边,两人的谈话他听了个一字不差,悄不声息的瞅了少年一眼,戚羽毫无预兆的睁开眼睛,对他咧唇一笑,曹德义浑身发毛,暗道,这简直就是一个混世魔王下凡来历劫的。 第三十三章 午后暖暖的光线铺洒下来,穿过古树缝隙,留下斑驳的光影,照在人身上,格外的温暖,让人不由变得懒洋洋的。 戚湛抱着戚羽漫无目的的在乾清宫各处闲逛,抱着他的姿势,仿佛抱着个幼儿,只不过这个幼儿的块头略有些大了,手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打着的脊背。 戚羽打个呵欠,闭着眼睛,享受着这静谧美好的午后。 跟随的众人皆埋着脑袋,远远的跟在后面,几乎是踮起脚尖,脚步轻得像是踩在棉絮上,不发出任何声响。 曹德义觑了空,悄声问:“皇上,李三顺的尸身该如何处置?” 戚湛慢悠悠往前走,刻意压低声音:“毕竟他是因过于思念先帝,忧劳成疾,虽是罪孽深重,朕念他一片赤子之心为先皇,特恩典他后事按内务府总管一职予以厚葬,正好成全了他为先皇拳拳之心,去地下给先皇磕头认罪。” 曹德义心中一动,面上却露出怜悯哀戚之色,躬身应是,悄无声息的带了人出了乾清宫。 戚羽了然一笑:“邀买人心,敲山震虎。” “乖,别闹”戚湛按着他脑袋,让他趴在他肩膀上晒太阳。 戚羽撇了撇唇,果然不再扭蹭,安安静静的伏在他胸口,戚湛抱着他往离乾清宫最近的鲤鱼池走去。 世人皆说天家无私事,宫闱*无处藏,可见各朝各代,手握重权的勋贵世家宗室在后宫埋了多少的钉子。 可这一次,戚湛向这些人证明了一件事,天子身边的事,不是所有人能探听得一个清楚明白,所谓天家无私事,众所周知,还得看帝王手腕够不够凌厉,能不能将事情捂实了。 直到李三顺的棺材被人大张旗鼓的抬到京中的热闹街道上,鼓乐齐鸣,哀哀泣泣,众人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浩浩荡荡送葬队伍,竟全是出自宫廷的宫女太监。 众人骇然,纷纷猜测,这人是何等身份,一个太监的葬礼竟办的如此隆重,不知缘故的人,特别稀罕的看着热闹,指指点点。 说是万人空巷丝毫不夸张,一个太监的送殡,办的赫赫扬扬,当真是百年难遇,端的是旷古奇闻。 路人无不驻足侧目围观,开铺子的、上街玩耍的、吃酒听曲的人纷纷聚拢过来。 围观人群中不泛好事者的,喜欢将稀罕热闹事情打听清楚,好在人面前吹嘘,好事者没一会儿真打听了出来,原来遗像上的太监是大内内务府总管李三顺,当差期间背着天家做了罄竹难书种种罪行,当今仁慈宽厚,念他晚年忧思先皇成疾,特恩赐他予以厚葬,好继续到下面服侍先帝,向先帝告罪,请求宽恕。” 一传十,十传百,不消片刻功夫,众人皆知道了李三顺犯下恶行,义愤填膺的同时又大赞当今宽仁慈善,睿智英明。 心地善良耿直的百姓,恨不能上前将恶贯满盈的李三顺的棺材踹翻,拖出来鞭尸,怎么能犯下人厌鬼弃的十恶不赦大罪,五马分尸也不为过。 望着那群声势浩荡的宫女太监组成的队伍,又将怒火吞下,纷纷对着皇城跪下,抹着眼泪哭泣,当今真是个纯善有孝心的好皇帝,受了这么大委屈,还不忘将先皇生前喜欢的奴才送过去伺候。 远远吊在后面,以防不测的曹德义坐在马车内掀起帘子一脚被眼前的场面给震撼到,悄悄命人将马车停在路边,跪在马车内,让人去打听情况。 高滨杰中午出了皇宫,想着时辰还早,也不急着回去,溜达在京城中,遇见几个好友,几个纨绔子弟凑到一处,免不得高谈阔论一番,找了间酒楼要了个雅间,喝着小酒,吃了美食,听着小曲,正惬意的时候,忽然被外面震天哀嚎给惊吓到,忙家仆出去打探。 家仆面上挂着泪痕,抹着泪花,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将一群人吓了一跳,京中谁人不知他高滨杰的大名,哪个胆敢不长眼睛打了自己的人。 高滨杰怒:“谁打的。” 家仆嗫嚅:“奴才出去打听消息,刚开口要问,一个花白胡子老眼哭的血红的大爷就吹胡子瞪眼睛质问奴才,怎么没掉眼泪,皇帝那么好一个人,你竟然不感动,就饱以老拳揍了奴才,奴才看他年纪大,也不敢争执。” 旁边一锦衣华服的男子问:“当真稀奇了,那老汉吃火药了么,当今好好在宫里呢,这哭的哪门子事呀。” 有人摇头晃脑:“京兆尹也不出面管管这帮刁民。” 遂吆喝众人出去一看究竟,刚走到酒楼门口,还没来得急出门,就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住,望眼过去,是看不到头一溜儿什么颜色都有的头顶,哭声响彻云霄,掺杂着鼓乐声。 妈呀,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大事 跪在地上的老大爷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看那架势,大有上前拼命的架势,几人也是伶俐的主儿,眼珠子一转,也不顾不上问清楚,随大流跪在门口,低头干嚎。 互相挤眉弄眼,面面相觑,眼前这个情况怎么一回事。 高滨杰抬头扫了四下一眼,眼尖的发现,被人群遮挡住的棺材,眼皮子忽然一跳,心底突然有了个不好的预感。 正疑惑间,忽然只见斜地里,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处冲出一群浑身素服的女子,直扑棺材上,掩面落泪,当中的一人疏着妇人头,挽着的发髻上插着素银,拿着一方丝帕,边擦泪水,边低低哭诉:“奴家说了多少次,你偏不听,三笑堂的当家说了,只要买了他的家酱菜,祸病全消,永享晚年。咋家也不是花不起那个钱,贵点也没关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咋家也不是花不起那个银子。偏偏你不信人家的话,奴家的劝说你也不听,这下好了,你这一去伺候先皇荣光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你让我们怎么活下去。” 抬棺材的太监被这几人骤然的动作惊吓到,又被几人连番扑住,不明就里,面露疑云停在路中间。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一个太监不仅犯下弥天大罪,竟还荒唐的娶妻生子,当真天理难饶。 妇人生的貌美,十岁左右的男孩生的清俊,哭哭哭啼啼,好不悲哀。 人都是善于同情弱者的,男孩搀扶着妇人,哭的那叫一个闻者上心,见者流泪,纷纷斥责李三顺做的全不是人事,猪狗不如,耽误了如此美貌的妇人一生。 唾弃,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高滨杰同几个好友听闻,险些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忙低下头,掩嘴闷笑,太监怎么生的出儿子。 男孩嚎啕大哭:“爹呀,娘带了三笑堂的酱菜过来,你生前没吃成,去了地下,别忘了吃上几口,消去全身罪孽,好好的给先皇当差,为国精忠。” 少妇从仆人手里接过包裹,刚想打开,就见一个浓妆艳抹的艳丽妇人带着一群丫鬟仆人闯了进来,妇人身后的丫鬟麻溜的将包裹收好,那艳丽的妇人怒目盯着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的貌美妇人:“你个小娼妇,我才是李三顺明媒正娶的妇人。” 送殡送出了一场公案,送出了一场热闹,送出了万人齐哭,让曹德义啼笑皆非。 听到三笑堂三字,曹德义眼中闪过精光,悄声命人将队伍停下。 那貌美妇人缓缓起身,对艳丽女子摇摇一拜:“姐姐这话好不尽实,奴才自跟在他身边已有十五载,为他生了个儿子,何时见过我家相公娶过别的女人进门。” 男孩扶着妇人手臂,双眼睁的老大,瞪着对方一群人。 艳丽的女子见她拿着怕子擦拭泪花,冷笑:“他一个太监怎么生的出这么大个儿子,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貌美妇人咬着唇,脸色上涨红,面露尴尬,低不可闻说:“相公娶奴家的时候,男儿身并未净干净。” 言外之意,李三顺虽是太监却具备男儿生儿子的功能。 男孩子怒道:“我和我爹长一个样,哪个敢说我不是他亲生的,你别污蔑我娘。” 貌美妇人轻轻揉了揉男孩的头发,眼里满是温柔疼爱,艳丽女子好似听了天大的笑话,手遥遥一指:“满口胡言乱语,竟敢冒充李总管的妇人,我看你这个狐媚子是活腻了,还不带着这个杂种滚。” 貌美妇人微微侧躲过她狭长红色指甲,抬头露出哀婉一笑:“姐姐口口声说是相公的妇人,如今相公去了,姐姐缘何穿的如此艳丽,不见半点伤心。” 围观的众人上下打量那艳丽女子,窃窃私语,眼神里尽是责怪之色,两下一对比,认定了那貌美女子是李三顺的妇人。 “你......”艳丽女子矫喝一声,瞬间被噎住,满脸通红,挥着手臂,想象妇人脸上招呼巴掌,妇人身后的丫鬟挡在她身前,擒住她手腕,眉毛一竖,彪悍之气顿生:“奴婢奉公公命令照看她们母子二人,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我家妇人动手动脚。” 两人身后的婢女仆人争锋相对,怒目相向。 气氛霎时剑拔弩张起来。 艳丽的妇人妩媚的脸露出狰狞之色,任凭怎么挣脱却脱离不开婢女的掌控,破口大骂:“你个骚狐狸,我是户部郎中张大人送给李公公的,有本事同我找张大人对峙。” 那婢女浑然不惧,头昂昂的高高的,扯出讥笑:“区区户部郎中上不得台面的玩意也好意思抬出人,丢人现眼,我家妇人那可是。” 貌美妇人呵斥一声:“不可妄言。” 婢女低头认错,放开对艳丽女子钳制。 艳丽的女子怨愤的看了妇人一眼,狼狈的带着人灰溜溜走了。 貌美妇人重新跪下,小心翼翼的打开包裹,拿出一个密封的陶罐,放在棺材上方,轻轻磕了三个头,男孩子乖巧的跟着妇人动作,眼睛通红:“爹,三笑堂的人说了,你这一去,功德圆满后,下辈子投胎会投个富贵人家。我会好好照顾娘,不让任何人欺负娘。等百年过后,娘也会和爹相聚,下辈子好一起投胎。” 貌美妇人嘤嘤哭泣:“酱菜奴家带过来了,你千万要听奴家的话,好好尝尝味道,万一先皇喜欢,头七你就托梦给奴家,奴家就是倾家荡产也会给你带来的。” 貌美妇人打开泥封,掀掉盖子,阵阵似有还无的酱菜香味远远弥散开去,闻到的人无不被这隐隐的香味吸引过去,抽着鼻尖,身体前倾。 高滨杰鼻端耸动一下,看着身边的好友,压低声音道:“这酱菜未免太过奇香了,怕是有蛊惑人心的制幻作用。” 他身边的那位纨绔对吃的方面相当有研究,摇了摇头:“里面没有任何能导致幻觉产生的药物,当真奇怪,这酱菜是如何做出来的,今儿我非得尝上一口不可。” 旁边一人嗤笑:“在我看来,这酱菜十分奇怪,竟像是给将死之人吃的。” “......”。 再抬头看去,只见那貌美妇人带着男孩同仆人对着棺材摇摇一拜,婀娜转身,逶迤而去。 曹德义抬手,让队伍继续上路,路人面向皇城三跪九叩,纷纷起身,爱凑热闹的跟在队伍后面,往郊外而去。 高滨杰趁乱跟踪在妇人身后,闪进一个巷口,还在找寻妇人身形的时候,肩膀被人突然一拍,耳边响起熟悉又讨人厌的声音:“淫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偷窥妇人行踪,色胆包天,跟奴家见官去。” 旁边响起哄笑声,高滨杰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直愣愣的盯着那貌美妇人。 第三十四章 (虫已抓) 话说高滨杰被一貌美妇人大声呵叱“淫贼”,当场有口难辩,说不出的窘迫赧颜,地处弄堂,转过弄堂路口,便是繁华之地,且两位好友似乎嫌他不够出丑,努嘴咂舌偷笑,在一旁看热闹,眼神里尽是戏谑,仿佛在嘲笑他有特殊癖好,连个俏寡妇也不放过。 高滨杰气急败坏的抓着那笑的韵味天成的妇人的手腕三步并两步,踏步似流星往弄堂深处奔,那美丽的妇人跟在他身边,步行跌跌撞撞,好不狼狈。 两位锦衣华服男子互相看了一眼,嘿嘿一笑,笑的不怀好意,脚下生风跟在两人身后。 在他们看来,偷人并不打紧,偷个有夫之妇也不是什么大事,重要的是有戏可以看,有新闻可以听,有热闹可以凑,最怕的是日子无趣枯燥乏味。 事关于洁身自爱不踏花柳之地的高滨杰的热闹,他们尤其喜欢看。 惟恐他脸不够羞愧,场面不够热闹,殷勤招呼一旁的丫鬟仆从甚至那妇人的儿子一道去抓/奸。 谁曾那些人并不领情,鄙夷的斜了咧嘴偷乐的两人一眼,两位华服青年很是纳闷,那不屑的眼神是怎么回事?莫非不喜欢看热闹,毕竟是自家的主子和母亲,不想当众丢那个人。 稍一愣神,那些人奔跑如飞,将他们远远抛在身后,两人咬牙切齿,大骂几人好不无耻,明明想看的紧,偏偏摆出一副事不关己毫无兴趣的嘴脸。 等两人跟在几人身后,跑到一店铺前停下,微微喘着起,抬头一看,黑底金字“三笑堂”相当霸气豪迈。 门口立着一位约四十上下儒雅温润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两位公子里面请,我家三少和高统领吩咐小的在此恭迎两位。” 两人搓着下巴,一头雾水的跟在中年男子身后,穿过三笑堂的大堂,七拐八拐的进了后院,来到一个四面大敞的花厅。 坐在一边生闷气的高滨杰见到两人勉强扯出一点笑意,指了指食案上一碟碟的各色酱菜:“其巍,你不是说想尝尝三笑堂的酱菜么。” 被点了名的青年眉开眼笑的同他打过招呼,来不及坐下,就急不可待的弯腰大力耸动了下鼻端,赞道:“单是闻这味道,必知这酱菜定是十分可口美味,让人垂涎三尺。” 另外一个锦衣男子嗤笑:“吃货。” 惊诧的看向安然坐在高滨杰一边的少年,只见少年面如凝脂,眼如点漆,风姿尤其华丽,头发轧成一束,用丝绦随意的系着,一拢红衣松垮的用同色系的丝绦扣着,如同晓月清风,让人忍不住要多看几眼,不知不觉间已夺走了你的神志。 少年脸上残留着水珠,沿着光洁的下颌,顺着白皙的脖颈蜿蜒而下,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少年朝他露出友好一笑,似明月灿烂,青年耳朵尖有点泛红,心脏不争气的慢跳了一拍,吁了口气,复又变回纨绔风流的模样,嘿嘿一笑:“滨杰,怎的也不为朋友介绍下这位?” 吃货龚其巍兴冲冲朝高滨杰一笑:“莫不是在俏寡妇门前吃了个闭门羹,被佳人拒绝门外,只好曲线救国,跑来这家俏寡妇喜欢的三笑堂来淘些酱菜回去,讨她欢心?” 说完拍了拍在他身边坐下的青年,眨了眨眼,眼里流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晨宇,我们还当他诚心诚意请咋们两人尝个新鲜呢,原来不过是捎带着占了些便宜?” 付晨宇附和,两人戏瘾更浓,两眼相望,泪花点点,只差抱头痛哭陈述高滨杰见色忘友,辜负他们兄弟情义。 “够了”高滨杰脸黑的似锅底,欲哭无泪,他实在冤枉。哪里是个俏寡妇,分明是个狐狸精,若是当真偷着人了,说说也无妨,最可恨的是不吃羊肉空惹一身膻,这笔糊涂账说也说不清。 不对,高滨杰啐了一口,看了两个损友一眼,自己素来行的正,坐的端!十分不齿那些女娼男盗之事,差点被这两个家伙给拐到坑里去了,竟生出下作偷人的想法。 横了一眼笑的光风霁月的始作俑者,握紧拳头,告诫自己,这个狐狸精武艺高强,奸猾狡诈,浑身上下至少有一万个心眼,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来阴的也比不过他狠,唯有暂且忍耐,将来再作打算。 狐狸精姚传奇露出赧涩一笑,微微垂头,纤细修长的手指执壶,将三人面前杯子斟满酒:“两位公子,你们是在议论奴家与高公子之间的事么?”温婉略带柔媚的女子声音赫然响起。 “......”高滨杰一口怨气憋在心口,不上不下,恨不能立刻堵上他的嘴,惟恐天下不乱,还在这里火上浇油,乱上添乱。 龚其巍和付晨宇两人呆若母鸡,维持着互相抱头的姿势一动不动。 说完不给两人回神的空隙,一把扯过高滨杰的袖口,擦拭着眼角:“今儿是奴家相公去了的头一天,奴家特地来到三笑堂,请当家的替奴家那苦命的相公备上一桌素材素酒,以慰他亡魂。” 白痴也听的出来,这桌美酒佳肴是给死人准备的。 话音刚落,那两个仿佛寺庙里固若磐石的菩萨霍地一蹦三尺高了,蹦到一边咳的惊天动地,似乎要将嗓子眼喉咙里五脏六腑的酸水都给恰出来。 高滨杰脸憋的通红,瞅了一眼弯腰蹲在地上,捶胸砸背恰嗓子的好友,活该,自讨苦吃,让你们两个没完没了口出戏语调侃这个狐狸精了。 瞪了姚传奇一眼:“你不装女人会死呀。”使力要将袖子扯回。 姚传奇肃容,指尖捏着他袖子:“会死”。 “......”,怪胎一个。 “你今天为何拜托我替你到这里买酱菜”高滨杰听的清清楚楚,三笑堂的掌柜分明对着他恭敬的口呼“三少”。 姚传奇对他招了招手,让他附耳过来,高滨杰身体前倾,微微迟疑一下,凑近,姚传奇眯着眼,嘴角挑起抹轻佻的弧度,高滨杰眉头一跳,此时想抽身已是来不及,只听姚传来笑眯眯说道:“因为你好骗呗”。 高滨杰气的那叫一个火冒三丈,头冒青烟,唰的抽出腰间的佩剑,寒光一闪,怒目横眉,明晃晃的剑尖直指少年的胸口:“欺人太甚,有种同我大战三百回合”。 姚传奇漫不经心的起身,在冒着寒光的剑尖上轻轻一弹,剑身发出嗡鸣,脸上微现惊诧看着高滨杰,眸子划过玩味:“喂,大统领,你变脸这么快呀。” 身形却不慢如鬼魅般在附近的树上折下一根细长的柳枝,抬手抽动柳枝,在空中形成一个弧度,带着罡风破空声凌空而至:“听命,末将有幸与大统领切磋,只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输了的人没资格过问对方的事”。 高滨杰右手提剑,剑气森寒,凌然迎上去,他偏不信这个邪,削铁如泥的名剑竟吹不断这个柔软无力的破树枝,这厮也太小瞧他了。 令高滨杰吃惊不已,对方唇角绽放一抹肆意的邪笑,不偏不移挥着细长的柳枝直逼过来,锋利的名剑与路边可见的枝条相交,发出铿锵有力的犹如金属相撞击的声音,高滨杰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森森寒气直扑面门,手臂一阵酸麻,心里诧异不已。 这哪里是软弱可欺的破树枝,分明是不逊名器的利器,一股不服输的傲气顿起,刺出长剑,直逼对方肋下,姚传奇挥舞着柳枝,似石子投入湖中,激起千层涟漪,化去对方刺过来的力道,双眼亮晶晶的透着兴奋,整个人旋身一转,弯腰躲过对方呼啸而至的剑招,身体轻轻往后一仰,抬腿踢掉对方手中剑,似鞭子虎虎生威的柳枝儿缠绕到对方脖颈上,轻轻一使,将人拉扯过来:“啧,你输了”。 输了便输了,高滨杰不是那种明明输了,还非得找各种理由搪塞的人,立时十分干脆的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姚传奇面带欣赏的多看了他一眼,将缠绕在他脖颈上的柳枝儿抽出,眯着眼睛,抬手婆娑着那浅浅的红痕:“大总统,你还得勤修武艺才是。” 高滨杰愣了一下,气呼呼的佛开他大玩暧昧的手指:“哪个要你管。” 姚传奇的眼睛快眯成一条缝,挑眉一笑:“这么漂亮的脖颈落下痕迹,倒是可惜了。你是不是忘了先前的彩头,赢了的人有资格过问输了的人任何事。” “......”不是随口说说么。 呕吐完一肚子酸水的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姚传奇,心里好奇,这个到底是男是女?是人是妖? 抖了抖身体,功夫好厉害,使的一手好俊的功夫,那轻飘飘的柳枝在他手中犹如注入了灵魂一般如臂使指,四两拨千斤、以柔克刚,时而轻盈如燕子,时而骤如闪电,剑招连连,看的人眼花缭乱。 两人冒星星眼,崇拜的目光灼热的盯着姚传奇看。 能否拜师? 可否收徒? 巴掌拍的噼里啪啦响,高滨杰郁闷,这两个人倒底是谁的朋友呀? 一巴掌拍死算了。 第三十五章 (虫已抓) 高滨杰这厢焦头烂额,一肚子火气没处儿撒,戚羽这边却是傍水依栏,兴致雅然。 垂柳青青,碧波荡漾,湖水清澈可见鹅卵石铺就的池底,上百条的红色鲤鱼挨挨挤挤,嬉闹正欢。 戚羽一手支在红漆栏杆上,空着的手从身边的宫女捧着的食盒内随手抓了一把鱼食,撒进湖里,引得红鲤跃出水面,争相抢食。 随伺一旁的映寒见少年神情惬意而又慵懒,眉梢眼角尽是笑意,正在兴头上,盒子里的鱼食儿快见了底,便吩咐身后的小宫女去取些过来供主子赏玩。 撒完最后一把鱼食,戚羽撇了撇唇,颇有几分扫兴儿,映寒奉上干净的巾帕,戚羽净了手,坐在亭中铺着软垫的长椅上,兴致缺缺问:“他去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了吧?” 映寒送上一盅杏仁百合汤说:“嗯,皇上走了有一会儿功夫了。主子你先喝口汤润润口舌。” 戚羽拿起银勺子舀了一勺,尝了一口,香滑正适宜,不见半分苦涩,杏仁百合入口清润软滑滑,不知不觉一盅汤便见了底儿。 戚羽喝了一口清茶,压了压口里的甜腻,恰巧去取鱼食的宫女刚好回来,戚羽抓起鱼食儿继续喂鱼,倒也不愁闷在这边无趣。 心里却难免嘀咕,堂堂一个帝王去摘些迎春花动作怎么如此磨磨唧唧。 戚羽百无聊赖的打发着午后悠闲时光,可苦了戚湛一行人,绕着御花园溜达满院子找那开着嫩黄花朵儿的迎春花。 几乎逛了大半个御花园,认错了好些花后,看腻了满眼的迷乱繁华,在一个小太监的提醒下,几经波折终于在一片青翠欲滴藤萝密布的墙根边找到了迎风招展,缀满了颜色亮丽黄色花骨朵儿的剔透可爱的迎春花。 戚湛眼角噙着笑意:“赏。” 立了个小功,得了皇上的御赐的赏银,小太监笑嘻嘻上前磕头谢恩。 旁的御前太监皆露出艳羡之色的看了一眼那个面皮白净的小太监,暗暗抱怨自个儿怎么能连如此清新雅致的迎春花都不认识,白白便宜了这个小子,占了头彩。 其实也并不怨这些人不认得这花,宫内多是名贵难寻的花儿,迎春花太过普通了,看着娇嫩,却不娇艳,反而不惹人注意,也不得上头的主子青眼,便不会有人费心思去重视这些毫不打眼的野花。 戚湛不让宫人帮忙,亲力亲为拿着把金色的剪刀剪下几枝花朵蕾蕾的迎春花,自有宫人递上细长的圆底儿的素白插瓶,瓶底只铺了层浅薄的清水。 戚湛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松了口气,腹诽,真是个爱折腾人的小鬼,为了这两瓶迎春花,生生让自个儿纡尊降贵走了半天的路,总算是没有无功而返,图惹那小鬼笑话。颇为满意的看了几眼自己的杰作,慎重的命人端稳,往回折去。 微风佛面,三月的空气微微湿润,呼吸间尽是草木百花的香气,来时脚步匆匆,回时闲庭信步,心情舒朗。 帝王心情愉悦,而此时的戚羽心里却是一团火气,面上表情看上去却格外的耀眼张扬。 任谁心情不是很舒畅的时候,遇见一个熟悉却不待见的人,此刻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戚羽冷笑,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被皇后呵斥不许进中宫请安的秦美人。 晌午秦美人被“请”回镜月轩,与其说是请,还不如说是被押送回更加恰当。 秦美人回去后,坐立难安,开罪了皇后,又没有圣眷傍身,且又被魏淑妃厌弃,当真是四面楚歌,越往深处想,越是惊出一身冷汗,不知如何是好。 在屋子里一刻也坐不住,来来回回走动,晃的伺候一边的宫女眼都花了,终是苦劝无果。 心里焦急,面色苍白,思前想后,福至心灵,突然想到今儿为何凭白得了皇后一通训斥,明明是赶了个大早,恭恭敬敬去请安,最后却是落得这般田地。 顿时气的面容扭曲,咬牙切齿:“贱坯子,都怨那贱货堵在门口,害的我错过皇后请安的时辰,才遭如此大辱。” 摔杯扔盏在镜月轩里撒了通邪火,她不甘心就此沉寂后宫,细细思量了会,想法子弥补,皇后那边肯定是行不通,唯有在皇上这头下功夫。 叫了宫女一翻梳妆打扮,去了乾清宫却扑了个空,侍卫将人拦在门口,任她苦说哀求不给通传。 侍卫脸冷目寒,乾清宫是什么对方,任你阿猫阿狗都想往里钻,即便是皇后亲临,不得皇上宣召也不能任意踏进一步。 御前侍卫近身伺候帝王,底气足,底子硬,横眉立目:“再上前一步 ,血溅当场。” 秦美人紧咬粉唇,扯手中丝帕,对着金刚般的拦路虎毫无办法,只好徒然而返。 沿着御花园的小径漫无目的的乱走,心急如焚,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如何与皇上来个偶遇,只要给她机会,她便能出尽百宝,再次讨皇上欢心,重得圣宠。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正苦思冥想间,无意中来到了景色怡人的鲤鱼池边。 远远便见那贱货悠然自得依在栏杆边逗红鲤玩,身边只有一个宫女贴身伺候着,两个小太监和小宫女远远的候在亭子外。 秦美人轻笑,昨儿仪仗威风八面,今儿这阵仗一瞧,倒像是个失了宠的人,好不寒碜可怜。 觑了眼四下,因这里乾清宫并不是很远,异常安静,来往的宫人也少。 因她主仆二人站在假山旁,没人注意这边的动向,秦美人投向戚羽的目光带着肆无忌惮的怨毒,红袖小心描了她一眼,轻说道:“主子,虽是三月,这中午的日头还是有些毒气的,我们早些回去吧。” 秦美人闻言皱眉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带着股狰狞的味道,娇好的面容也分外的扭曲,可以压低声音:“等会,看我眼色行事,找机会支开那个近身伺候的宫女。” 红袖张了张嘴,看着她势在必得阴森恶毒的目光,莫名打了个寒颤,终是吞咽下到喉咙口的话语,心里微微叹口气,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秦美人理了理衣裳,脸上已换上温婉落寞的浅笑,缓缓朝亭子中走去,守候在亭子边的几人见人过来,见是后宫嫔妃,规矩的行了礼,安静的留在原地。 秦美人在亭子的入口处屈膝福身:“妾身见过南妃娘娘”,规矩有礼端正,让人挑不出半分不是。 戚羽胡乱歪靠在栏杆上,似乎没听清她的见礼一般,往湖里扔鱼食儿,秦美人低头垂目,遮去眼里的愤懑,微微弯着身体,屈着膝盖。 半晌,戚羽将再次空了的鱼食盒子倒扣在栏杆上,转了个身落坐,背依靠着身后栏杆,长腿曲起撑在长条椅子上曲臂支着下颌,高高在上似笑非笑的扫了她一眼:“我当时谁,原来是名不副实的秦美人呀。” 话中的嘲弄任谁都听的出来。 秦美人忍着怒火,勉强扯出一丝笑:“妹妹心直口快,多有得罪,还望娘娘莫与妾身一般计较。” 她思虑前后,他们两人并没交集,昔日也没仇恨,唯有坤宁宫受命挑拨南妃与皇后之间的关系这件事上,得罪了眼前人。 定是听到了风声,才会故意奚落自个儿。 “妹妹?”戚羽笑出了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道:“本宫哪敢承这一声妹妹,别说笑了,你人老珠黄,本宫未满十八,正直年少青春,你这声妹妹一出口,倒凭白将本宫叫老了许多。” 人言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却是毒舌一张,言语间极尽羞辱,令人无地自容。 秦美人气的牙齿打颤,身体发抖,对方不叫起身,她只能拘着礼,半蹲在台阶上,撑得十分辛苦,膝盖发酸,身体发软。 戚羽毛在铜盆里洗了手,擦干,将手巾随意丢在铜盆里,映寒端着铜盆往亭子下面走去,秦美人在无人看的角落对红袖递了个眼色,红袖缓缓抬头看了她一眼,呼出一口浊气,不动声色的退了下去。 戚羽仿佛没曾看见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懒洋洋的端起一旁的茶盏,拿茶盖轻轻在杯盏边缘划了几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秦美人余光见红袖已寻了借口纠缠住那几个伺候的人,便不耐烦再蹲在一边行礼,冷笑一声,径自起身,缓缓朝亭子中间走去。 戚羽挑眉怒喝:“放肆,本宫并未叫起,你胆敢对本宫不敬?” 秦美人大笑,眼里的目光带着明显的阴毒嫉恨,高高昂起下巴:“就凭你一个贱胚子,也配我给你跪拜行礼?” 戚羽瞪大眼睛,仿佛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她,显然被她前后巨变的态度打懵,醒神立即腾的起身,一巴掌便要招呼过去。 秦美人格挡住他的手臂,眼里的笑意透着渗人的寒凉:“妄想强行玷污皇上的嫔妃,行禽兽不如之事,妃嫔不堪其辱,投湖自尽以保清誉。” 戚湛怔愣当场,全然来不及反应,只见秦美人突然像疯子一样,撕扯着身上的华服,只扯的她身上环佩叮当响,秦美人对他露出阴森森的笑意,惊恐而又气急败坏的叫嚷着:“你怎么敢如此对我,我是皇上的嫔妃,你不可以......”。 “噗通”一声响,水花四溅,惊的成百上千的鲤鱼四处逃窜,讶异这个鱼食太过庞大,吃下去怕是要撑死。 戚羽缓缓收回视线,笑的神秘莫测,高声叫道:“映寒,拿鱼竿来。” 啧啧,钓“美人鱼”玩,果然有趣。 第三十六章 (虫已抓) 蓝天白云,清风徐徐,鲤鱼池水清鱼肥,数以千计的红鲤仓皇逃窜,岸边面如冠玉的风华少年,嘴角抿出一条冷酷的线条,好整以暇的看着水面上方冒着气泡的地方。 水下的秦美人紧抿朱唇,双眸冰冷的投向岸上的少年,嘴边挑起嘲讽的笑,跳下来的一瞬间,她就猛的犹如长鲸吸水般存足了一口长气憋住,她自幼生活在水乡江南,深谙水性,自是不惧这清可见底的湖水,如若不然也不会陡然心生毒计算计少年。 憋屈在水中的感受并不好受,秦美人志得意满的闭上眼睛,嘴巴紧锁,只偶尔吐出个气泡,任身体缓缓往水底沉去,表情平静的等待着贴身丫鬟红袖的支援,只待她大声呼叫“救命”那一刻,一切都将不同,贱人势必身败名裂,而自己也会因宁死不屈以保清白得到皇上的怜惜,青云直上自不在话下。 水面的涟漪渐渐散去,慢慢恢复平静,戚羽神情恬淡的问:“人制服住了?” 映寒带着两个小宫女,三人取来五支翠竹鱼竿,轻声回话:“小路子和小双子将人扣在亭外,等候主子发落。” “嗯”戚羽瞥了一眼足有三寸长的银钩,满意的点了点头,在三人疑惑的目光中,慢条斯理的将所有鱼钩取下集中到一支鱼竿上。 戚羽并不解释提着鱼竿,吩咐她们带上马扎、果盘等慢慢沿着阶梯走到岸边,映寒将马扎支起,小宫女安置好三足小几,摆上果盆点心,恭敬的退到戚羽身后。 “风轻云淡,春光如许,鱼儿肥妹,正是适合垂钓的时候。”戚羽抓起四支鱼竿,纤细皓白手腕看上去没有半分力气,轻飘飘将所有鱼竿掷向四个方向,水纹微微波动,四支竹竿圈起的中间泛起浑浊,咕噜咕噜冒出一串水泡,戚羽冷笑一声,悠然坐在马扎上,将剩下的鱼竿甩向远处,鱼钩上并没有放上鱼饵,空空如也却泛着寒光垂在水面下。 “我也来学回姜太公他老人家垂钓,说不定也有愿者上钩,倒不失为一桩雅事”戚羽不疾不徐的轻语,捻起一块点心吃,意兴阑珊的斜视毫无动静的水面。 殊不知水下秦美人此时心惊肉跳,面色骇人,从天而降四根坚韧不拔的竿牢牢的将她的衣裳四角钉住,任她使出吃奶的劲,不能撼动分毫,本就充血的眼睛,此时猩红,胸口憋的火辣辣疼痛,张大嘴巴,咕噜冒出一大片水泡,冰冷的湖水趁势无情的灌进鼻喉耳朵间。 脸庞在水下看去分外狰狞,拼命挣扎,此时她慌了,动弹不得,想呼救却被来势凶猛的水呛到,徒劳无功。 心里恨极了红袖这个不中用的贱婢,更加怨恨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竹竿。 为了活命,只能使出浑身力气挣扎,再也顾不得定好的谋划,正惶恐不安挣扎,嘴巴猛然喘着气,五支明晃晃的鱼钩突兀的钩起她鼻孔、耳朵、嘴巴,惨绝人寰的叫声却因深水的阻隔,传到岸边,只能依稀听见几声凄惨的闷哼。 水花翻滚,没一会儿功夫清澈的湖水被染成刺目的鲜红。 映寒同两个小宫女被这突然的一幕惊到,脸色一变,小心的描向抬头望天正在看云卷云舒的少年。 戚羽回头睇了她们一眼,三人面色泛着苍白,束着手脚赶紧低头,戚羽轻描淡写道:“忠心这种东西运用得当,自是可以助其主腾飞,如果心有余而力不足,忠心只会成为催命符,好心办了坏事。” 随意扫了几人一眼:“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人的忠心,只消在我需要的时候,奉上诚心,其他时候,是否忠心对我来说并不是重要。” 三人听了少年的话,不知如何回话,此时此地显然不是表忠心最佳时间地点。几个月下来,她们也算多多少少摸清少年的脾性,看似漫不经心,一切随意不在乎任何规矩,内里却是格外的阴狠毒辣,下手那叫一个毫不留情,不喜弯弯绕绕,更不喜人凑上前胡乱献上看不透摸不着的忠心。映寒因贴身伺候,更能清晰的感受到少年喜欢下人做事实在勤勉,而不是表面一套背面一套,耍心眼玩心机,但凡遇见这种情况,落在少年手里的人就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四周的气氛跟凝固了一样,透着股灰败的死寂,温暖的阳光也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戚羽懒懒的搅动着手里的鱼竿,冰凉的眼神深处藏着阴霾,随意投向远处,既然有胆做下构陷我的事,就得有命承受结果。 以德报怨,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 他的人生只信奉,宁可我负天下人,天下人休的负我,他就是这么一个自私凉薄狠情的人。 微风佛过,吹出片片圈圈涟漪,那艳红耀眼的猩红色格外显眼,触目惊心。 映寒斟酌再三,咬了咬唇,这事闹将起来,即便主子如今受宠,也势必会被牵连,轻轻上前,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主子,秦美人行事恶毒,不小心落水性命危在旦夕那是咎由自取,主子犯不着为了这种人,脏了自己的手。” 戚羽微微一笑:“本宫行事,向来光明磊落,问心无愧,本宫不过闲来无事,在岸边垂钓消闲,岂会有神通预知有人不留神踩了石块,脚下打滑一不小心掉进水里呢。” “岸边湿滑,这脚下没站稳也是常有的事”映寒颤着声音道:“即使有人看见她投湖,我们也可以说是她突然疯癫自己跳水的”。 “造孽呀,好端端的一个美人怎么如此想不开呢”戚羽捂着心口叹息,眼里露出怜悯之色:“哎,说不定是给李三顺这奴才传染了呢。” 映寒敛眸,既然早已宣誓跟着主子,忠心主子,不管事实如何,此时此刻只能一口咬定秦美人魔怔了。 戚羽扔掉手里的鱼竿,任它随手飘走,吩咐映寒她们收拾好东西,优哉游哉的走回亭子间。 水面晃动,远远便瞧见一个东西隆出水面,浮在水上。 余光也懒的施舍过去,一脸漠然毫无负担的往回走。 远远隐藏在暗处的戚湛走出阴影,双眸黑如乌云,深不可见,周围的内监御前侍卫皆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喘。 饶是他们见惯世面,看尽后宫世态炎凉,然而这一切在少年这一手下,都显得微不足道起来,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谁见过上一刻端着张风华绝代的笑颜,下一刻笑眯眯将一个人活活给溺死在水里,而且是这样阴毒狠辣的手段。 戚湛收回视线,沉着张脸问:“你们当中谁有能力同时抛掷出四支长杆击碎池底的鹅卵石,岿然不动扎进泥底?” 众人心头一振,尤其向来以武艺高绝的御前侍卫此时直面感受更加明显,脸色羞愧,默不作声,侍卫队正皱着眉回:“卑下惭愧就算是全力以赴情况下亦不能做到同时将四支抛出,更别提还精准的击破石块,落在时需的地方。” 默默抽了口气,徒手掷物,速度、准头、力道委实难以控制,而且对方是在没有任何助跑,随手跟丢石子似的,扔出分量不轻,长度可观的竹竿,这冲击力、力劲就更加难以调控了。 戚湛拧着眉,横扫众人一眼,漠然想到少年刚才安然若素的表情,心情更加复杂。 身负绝学智勇双全,如今却困守在后宫方寸之地,平生所学才华得不到施展,亦不能为我所用,着实是件憾事。 诚然少年的昳丽无俦的容颜十分吸引他,妖娆身段让他着迷沉沦,不过与少年暗藏的那股势力能力相比,倾城容颜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玩意罢了。 戚湛吁了口气,阴沉着脸:“着人将鲤鱼池包围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一步。今儿发生的事如果泄露出一句,仔细掂量掂量你们有没有他心狠手辣。” 众人齐齐倒抽口凉气,回想起少年进宫后的种种手段,冷颤连连,这他么的哪里是一个人不解世事的少年,整一个杀人魔。 金莎横死、李三顺活活杖毙,眼下这位美人看情形多半是活不了了,即使命大还有一口气,还不如死了痛快。 在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后宫,往往得以善终成了奢侈的愿望。最为晦气凄惨的便是没有恩宠傍身,下场当真难以预料,终究是逃不过一个死字,只是这过程却是会将人活活折磨疯掉。 宫廷内苑,人命就是如此这般不值一文,虽残酷,却是显而易见的。 幸好他们只是负责皇宫守卫的,并不会与少年发生直面冲突,更加不会不长眼睛得罪少年。 秦美人虽是一介女流,却敢牺牲小我,火中取栗,这份难能可谓的勇气实在令人刮目相看,敬佩不已。 可苦了一起子内侍,他们还得时时刻刻面对少年。 戚湛扔下句话,让人将秦美人捞出来,直接送到冷宫去,降为宫女。 美人不再美丽,没有赏心悦目的价值,存在也是没有任何意义。 戚羽支着腮帮,饶有兴味的打量拿着花瓶,里面插着娇嫩迎春花的戚湛,戏谑:“鲜花美人如此多娇”边说边舔了舔色泽红润的双唇:“着实令人胃口大开,食指大动。” 被调侃了的人,微微一笑,将花瓶搁在一边,信步过去,抬起少年下颌,低头轻轻印下一吻:“卿才是真绝色。” 第三十七章 (虫已捉) 花木扶疏,绿树成荫,戚湛低垂着眼睑,他膝盖上斜卧着位身材纤细,看上略有些单薄的少年,戚湛若有所思的摸着他发顶,如丝绸质地般柔软光泽亮丽的黑发肆意的铺散开来,遮住了少年小半个脸庞,隐约可见侧面的剪影,看上去是那么的完美无瑕,令人爱不释手。 内侍递上宝蓝色披风,戚湛接过搭在少年的身上,少年因他的动作,哼哼两声,将箍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整个人埋进他怀里,清浅的呼吸随着少年身体微微起伏,戚湛缓缓拍着少年的脊背,安抚着他安睡。 戚湛斜靠在栏杆上,微不可闻的吁了口气,眉宇间透着一丝疲惫。这般赶尽杀绝,睚眦必报的个性委实可恼可恨,偏偏明知对方不是个温婉和煦的主儿,手段更是层出不穷,从不手软,自己终究狠不下心来斥责几句,凶狠的话语还未出口,便被少年那颠倒众生的笑容给无声无息的湮灭了,仿若一个哑炮,瞧着吓人,内里却半点火气也没。心头竟无端生起一个惊天念头,将他彻底宠坏吧,即使在坏点狠辣点,也无妨。 略一犹疑,叹息,罢了罢了,收拾残局去吧。 戚湛佛开遮住少年脸庞的发丝,漫不经心的婆娑着他那细腻如玉的脸蛋,不以为然的笑了,吩咐着身边内侍:“去传太医院医判唐时年。” 内侍领命去传话。 戚湛打横抱起少年,冷声对默然跟在身后的映寒几人说道:你们几个伺候主子不当,凭白让你们主子受了惊吓,且念在尔等是初犯的份上,暂留你们一条小命,以观后效。” 映寒领着两个小宫女小太监诚惶诚恐的跪伏在地,并不敢发出任何求饶声响,只不迭的磕头谢恩,一脑门的冷汗。 帝王威严赫赫的仪仗远去,有内侍过来扶起身体软了的几人,悄声道:“都起来吧,你们有造化跟了个好主子,算是捡回了条命。皇上命你们速去伺候你们主子呢。” 映寒等人这才起身,谢过内侍,迫不及待提裙摆往乾清宫追赶。 内侍避开几人谢意,微微摇头叹息,心里头感慨不尽,这人比人当真是气死人,同人不同命呀,同是伺候人的奴仆,这几个命大福大,只得了一通训斥,跟在秦美人身边的红袖,就没这般幸运了,人被侍卫给押了下去,死活不知。 于那个倒霉催的当事人秦美人,不仅糊里糊涂地丢了美人位份,还被帝王无情的贬去冷宫当差,眼下已是个谁都可以踩上一脚,欺上一拳的卑贱之躯。 现在哪里还会有人有那个闲功夫管她的生死,昏迷不醒间就被侍卫硬拖至偏僻阴寒的冷宫,胡乱扔进一个房间里。 别看秦美人弱不禁风的模样,经过湖水浸泡的落汤鸡美人份量不轻,沉甸甸的,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死拖硬拽的才将人捞了上来。 干完活,两人擦净手上沾到的血迹,肃穆着张脸回去交差。 两人一边走,一边悄悄交流:“你说这女人脑袋是不是生锈了,竟不知好歹的在宫里上演什么三贞九烈的大戏。可惜呀,千算万算,没算到对手是个不同你讲什么阴谋诡计,不按常理出牌,特别大度的出手送佛送到西,成全她的心意。” “不正应了那句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在宫里好吃好喝的供着,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不知死活的撞到阎王手里,不正是上赶着找死投胎吗?” “再说了这秦宫女相貌至多算的上清秀,人家那位生的倾国倾城,哪里会瞧的上她,对她起什么妄念。若不是人家进了宫,凭他那长相家世,多的是名门贵女上赶着倒贴上去。你说可不可笑,秦宫人一门心思的想嫁祸人家,最后被人家给狠狠收拾了一通,不仅样貌残废了,这人也彻底废了。” “快别说了,那女人如今七窍出血,面目全非,我光是想到那张恐怖青紫的脸就觉得倒胃口。” “是...是...” 两人装模作样的感慨了一番回宫复命。 后宫这厢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几乎闹的人仰马翻。 却说曹德义送完葬,在三笑堂附近巧遇到高斌杰一行人,被他身后两人的模样惊了一跳。 龚其巍、付晨宇两人顶着张鼻青脸肿的脸,好不尴尬的同一脸晦气的曹德义打了个照面。 曹德义只略安慰了几句,并不细究因缘,龚其巍两人实在没脸说出为何被揍的原因,见曹德义并不多问也不提,面色稍安,匆忙别过两人,掩袖遮面的跟后面有恶鬼催命一般,匆忙跳上自家马车,逃离这个是非地。 高滨杰暗叹一口气上了曹德义马车,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听见曹德义神秘的问道:“两位小公子为何被人揍了个面上开花呀?” “......”先前还是一副只作不知,丝毫提不起兴趣的模样儿,这会儿倒急慌慌的八卦起来了。正是都抛到一边。 曹德义是皇帝身边得意的奴才,两人自小就认识,高滨杰实在不好敷衍他:“两人色胆包天,盯着三笑堂三少看个没完,被人给胖揍了一顿。” “啊,多看上几眼,这脸就被打成了爹妈都不认识的份上了?”曹德义后牙槽莫名一紧,这凶狠跋扈的性格听起来倒是同某个混世魔王有几分相似。 曹德义解了耳馋,见好就收,也不细问来龙去脉,放低声音道:“大统领在三笑堂附近可曾见到大内侍卫?” 戚湛吩咐曹德义打听有关三笑堂的事情,曹德义遣了几个大内侍卫过来探查,冷眼瞧着,乌金西坠,这派出去的人还没半分消息带回,曹德义忙完李三顺的事,此时急出一身冷汗。 高滨杰森白牙齿一龇:“人刚出现在三笑堂附近,便被三笑堂的人给捉住了。” “......”曹德义面色一白,这大内侍卫哪个不是武艺精绝,隐藏行踪更是一绝,竟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擒拿住。 高滨杰见他脸色惨白,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生怕他出个好歹,急忙开口:“你莫担心,人没伤着分毫,我早就将人赎回,这时怕是到了宫门口了。” “幸好有你在,这万一横生枝节,后果我都不去想。”曹德义抹着脑门上的冷汗,一阵后怕。 堂堂京师,天子脚下,大内派出的密探被人下了黑手,甚至连家门都没摸近,遍被人一窝给踹了,这差事不仅没办成,反而损兵折将,这不是在打皇上的脸么。 值得庆幸的是高滨杰在场,倒化解了一场惊天风波。 感激的话自是不消去多说,曹德义歪在软枕上,灌了一大口茶水:“既然高统领能平安出入三笑堂,可曾探听出有关三笑堂一些情况?” “此事说来话长,容我路上慢慢说予你听,回宫后我自会向皇上禀明一切。”高滨杰略一沉吟。 事关重大,不容迟缓,曹德义示意车夫快马加鞭回宫。 此时唐太医正捻着三寸长的胡须,手搭在戚羽的脉搏上,极其小心的聆听脉搏,容不得他仔细谨慎,任谁把脉的时候,旁边站着位虎视眈眈的帝王,饶是杏林圣手,术精岐黄的老唐太医也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 “他今儿受了不小的惊吓,现下病情如何”戚湛脸色微微一沉说道。 “......”脉搏听上去十分沉稳有力,内息绵长,生生不息,完全不像是惊吓过度的人该有的脉搏。 唐太医也是成了精的老人儿,也不是头一天在宫里当差,自然知晓此时该如何回话,神色凝重的回道:“回皇上的话,娘娘确实是受惊过度,力有不殆,恐是伤了心神,容臣开副方子,仔细调养一番,不需几日,精气神便可恢复。” 戚湛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时牢牢遮掩住的黄色帷幔轻轻一动,放在引枕上的手收了回去,只听里面的人幽幽开口道:“劳烦太医了。” 唐太医忙回不敢,惊讶这声音听上去虽是悦耳动听,却没有半分女子该有婉转轻柔。 心有疑惑也不敢露在脸上。 戚湛坐到床头,将那手腕抓了回来放在膝盖上:“除了受到惊吓,你诊出其他症状没有?” 听到这话,唐太医再也坐不住,忙跪地额头贴着地面:“回皇上的话,娘娘一时受惊,凤体违和,除了这点,其他并无异样。” 戚湛蹙着长眉,将戚羽的手腕摆到唐太医眼前:“你再仔细诊诊,他不分白天黑夜睡个天昏地暗,莫不是身体哪儿出了什么症状,你没把出脉来。” 精湛医术被怀疑,唐老太医再也顾不得君臣有别,对面坐的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梗着脖子道:“老臣以性命担保,娘娘凤体却是无恙,没有半分不妥。” 戚湛气不打一出来,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冰冷的目光紧紧锁在唐时年一张老脸上,心里腹诽“犟驴庸医”,却也明白唐太医一身医术了得,绝不会诊错脉。 室内的气氛顿时降到低点,落针可闻。 突然一声轻微的呕吐声将两人心神拉回,两人侧目看向那垂下的明黄色帷幔,继而连续不断的干呕响起,唐老太医面色复杂,不敢置信的看着一张恍若天人的脸露出帷幔,撅着红唇羞涩又略带甜蜜的说:“皇上,臣妾怕是有了。” “.......”。 唐老太医跌得撞撞的被撵出乾清宫,跟失了魂魄一样。 戚湛气的头冒青烟,将少年按在床头,拽下他的裤子,巴掌好不留情的招呼上去:“我让你浑说,你是嫌我脑袋不够大吗?头不够疼?偏生出事端来,活活把唐老太医吓的魂不附体,哀求告老还乡,不配为太医院院判。” 戚羽边嚎啕大哭,边用力挣扎:“我整天睡个没玩没了,又呕又吐,有时候还想吃酸的,这不明白着是有喜的症状么。他自己老糊涂,连个滑脉都诊断不出来,枉为名医。你不帮我说话,倒还打我,我怀了你的种,我容易么?” “......” 天雷滚滚,曹德义迈进乾清宫的脚步一顿,险些跌了个狗啃泥。 “我怀了你的种...我怀了你的种.......”在曹德义脑海中不断循环重复,将他雷了个里嫩外焦,恨不能立刻去见佛祖,为何放这个混世魔王来人间作孽。 第三十八章 却说唐老太医一脸仿若天塌下来的表情回到家中,顾不得一家老小关心探究的眼神,把门紧紧关起,严命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一头扎进书房,翻遍医书典籍,不食不寝,直至次日,曙光渐起,抬起充满血丝的双眼,狠狠抹了把老脸,方才唤了人洗漱,行色匆匆的往宫里赶去。 不明就里的一家老小同样也是夜不能寐,悬着一颗心,心急如焚,偏见不着当事人,只得强压下满腹心事,忙碌家中事务。 天上的星辰闪烁,羞见天颜的唐老太医一刻也耽搁不了,一大清早就到了太医院,亲自将有关后宫妃嫔的医案都搬了出来,仔细翻看,直看的老眼昏花头晕目眩,依然没看出端倪。 太医院主要职责是为皇上太后及后宫妃嫔服务的,十天一次请安脉,存档记录的整整齐齐,丝毫没瞧出来有哪个妃嫔近期有孕的迹象。 他自诩帝王身边地位尊崇的妃嫔皆是见过一二的,即使不能能全部对上名号来,昨天那惊鸿一瞥,如此妖气纵横的嫔妃,他却是半分印象也无。 这时太医院的太医、御医及学徒医生陆陆续续到了,被唐老太医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惊吓到,忙不迭上前关怀备至,嘘寒问暖,身心疲惫的唐老太医没功夫同他们虚与委蛇,直接开口询问众人近期给后宫主子请安把脉是否发现哪个妃嫔承天之幸,怀了龙裔。 众人茫然的摇头,心里却各自打着算盘。 唐老太医略一思索,见众人眼里迷茫不似作假,捻着胡须,让他们各自当差去。 唐老太医的孙子唐朝也在太医院当差,终于逮着一个空隙,弯腰轻声问:“祖父身体可还安康?究竟出了何事,面色如此沉重,祖母父亲忧心不已。” 唐老太医看了一眼长身玉立,全然继承了自己衣钵,学的一身高明医术的孙子,一声长叹,拍了他肩膀一下,:“拿上医箱,跟祖父去觐见陛下。” 唐超见祖父不愿多言,不再细问,转身背起医箱,扶着祖父出了太医院。 留下满肚子心事的众人,徒然望着两人遥遥远去背影。 而此时闯了弥天大祸的少年,正兀自睡的香甜,一手还不忘握着戚湛的龙根,咂嘴咋舌的捏了几下,唇畔挂着一丝晶莹剔透的涎水。 戚湛望着整日没个消停的少年,拧着浓眉,嘴角抽搐,这睡觉也没个安生,晨起本就是件痛苦的事,尤其男人晨间最紧不得撩拨。 蠢蠢欲动的龙根蓬勃的跳动着,已有抬头趋势,戚湛脸色微滞,吁了口气,满脸无奈的替他擦了嘴边的涎水,将那不规矩的爪子移开。 昨儿动了真火的戚湛,手下不留情面的将胡天海闹的戚羽给胖揍了一顿,金豆子掉了满地。戚湛下狠心要给他一个教训,让他长长记性,晚膳都没让人替他准备。 刚吩咐完曹德义,就见少年拿着泪水连连的双眸可怜兮兮的瞟他,咬着唇揉着屁股,好不委屈伤心。 如此这般,戚湛在少年眼泪攻势下节节败退,不仅替他上了药,还亲自布菜哄着他吃饭。 好不容易安生了一会儿,晚上就寝的时候,戚湛体谅对方屁股带伤,不带任何旖旎之意的抱着他准备睡觉,哪知对方将他的好愿当成驴肝肺,将一身亵衣亵裤脱尽,伏在他身上胡搅蛮缠,上下其手猥亵龙体,热情如火求欢。 戚湛又不是吃斋念佛的苦行僧,哪里还记得他屁股上那一点几乎看不出痕迹的红巴掌印,狠狠压着精力极其旺盛的少年一通搓揉。 戚湛耳根微热,看了一眼精神抖擞的龙根,兀自出了会神,百思不得其解,近来不曾吃进食过任何大补药补汤,为何格外的龙马精神。 漫不经心的拿起端放在龙榻床尾的贴身衣裤套上身,隔着一扇门的曹德义耳尖听见里面的轻微动静,带着宫人轻轻推门而入。 事后曹德义狠狠抽自己大嘴巴,让你耳聪目明,让你手脚麻利,让你不请自入,恨不能就此似化作一缕清风消失在茫茫天地间。 自从同戚羽同食同住后,少年诡异的癖好似乎也传染给戚湛,起初还有点儿不适应不着一缕就寝,几日过去,温香软玉在怀,肌肤亲密接触,带给了九五之尊不一样的体检,渐渐也习惯了不穿寝衣睡觉,更方便了他不时吃吃少年的嫩豆腐,兴致上来,压着少年便是一番缱绻缠绵,如入云端。 正在愣神心不在焉的系着裤带的戚湛,只觉一阵冷风吹过,两条即修长且挺拔的白花花双腿便暴露在空气中,刺瞎人眼球的便是中间那突兀醒目的“一柱擎天”。 “.....”。 险象环生之际,曹德义正领着人抬脚跨进门里,瞠目结舌,脚抬在半空,手里的拂尘坠地,后面跟着的人也当场傻了眼,幸好训练有素没惨将手里捧着铜盆漱盂茶水等洗漱用具摔到地上。 哆哆嗦嗦的众人跪伏在地,不敢去看帝王那张黑黢黢的脸,戚羽挑着眉,上半身探出龙床,啧啧的咂嘴,一巴掌不客气的拍在那结实的龙屁上,不忘品头论足:“ 弹性上佳,肉质细腻滑润,味美爽口。” 曹德义听着少年肆无忌惮的话语,一门心思寻思要找块地撞死一了百了。 后面的宫人更是噤若寒蝉,寝殿内静的吓人,唯有少年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回荡。 马屁拍的,这龙屁拍了是什么后果?曹德义连想都不敢去想,只恨今日没生高香,拜过诸位神佛,见到了令他心惊肉跳的场面。 从此往后,曹德义多了一个见庙就拜,逢观必入,每天进乾清宫之前必上三柱清香的好习惯。 戚湛一张冷脸,见者无不心惊胆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滚出去。” 曹德义心一惊,忙带着人连滚带爬出去了。 戚羽仰脸,双目炯炯有神:“精神头十足呀。” 一大早乾清宫鸡飞狗跳,戚湛让戚羽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精神头十足,何为味美爽口。 唯一不令他不满意的是,龙屁那深浅不一的压印。 因这事耽搁,过了去早朝的时辰,金銮殿内文武大员面面相觑,一向勤政的皇帝第一次缺席了。 上面没人坐镇,下面的人交头接耳纷纷猜测帝王迟来的原因。 李三顺突然莫名死亡,皇帝予以厚葬,昨儿出殡引起的万人空巷盛举,朝臣自有耳闻。 更有甚者还亲临其境,体验了一番,心头百般滋味唯有他自己知晓。 百姓们交口称赞帝王纯善仁义,心胸比海宽,吏治清明,一时好评如潮。 受万民敬仰的帝王赚足了美名,李三顺一流纷纷被谴责罪孽深重,不配为人仆,累积他祖宗十八代也被骂了个遍,那叫民怨沸腾不已。 当然百姓也不忘问候闹剧上出现的户部郎中张大人大名,有好事者甚至前去户部仔细打听张大人名字家住何处,准备第一时间去看好戏。 首当其冲的张大人丝毫没辜负他们一番苦心,昨儿下午便被侍卫捆上枷锁,带上镣铐,锒铛入狱。 隔着几条街都能听见张大人家鬼哭狼嚎的声音。 万民白受称赞。 户部一时成为众位臣工的热门话题。 御史台言官们坐不住了,讽谏皇帝弹劾百官风闻上奏本就是他们拿手好戏,更何况这板上钉钉的事情呢。冷笑间落井下石,预备再添了把火,饭食不进连夜赶写声情并茂的奏章,势必要迎头痛击朝堂奸佞。当人也不忘记招呼户部众位官员,不能将其拉下马来,咬上一口鲜肉也是好的。 饶是户部尚书周秉海着人悄悄趁夜打点,有些顽固分子,只要名不要命的,油盐不进。 就算你是皇帝的国丈又如何,在皇帝老子面前,他们也是想骂就骂,想说就说,怕你个锤子。 所以今天言官御史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趾高气昂的跨进金銮殿,小刀子似的眼神,直往户部官员身上招呼,户部众人蔫头耷脑的,眼神委屈极了,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他们实在冤枉,被牵连了。 反正皇上还没来,精力没地方发泄,闲着也是闲着,眉眼官司打的好不热闹。 唐老太医带着孙子刚好遇见圣驾,跪拜在地请安:“皇上万安,可否容老臣再替娘娘仔细把脉一回?” 戚湛略颔首,虚扶了他一把:“唐卿受累了,朕瞧你脸色不大好,回去好生歇会,他只是心悸罢了,服了汤药已无大碍。朕还要去早朝,便不留爱卿用早膳了。” 君王都如此说了,唐老太医也不敢拦着帝王的圣驾,耽误早朝,只得退避到一边,让圣驾过去。 心仍有不甘,咬牙拼着老命也得挽回声誉,堂堂太医院院判被帝王质疑一身医术,这口气如何也忍不下去。 最简单不过的滑脉怎么可能诊断不出来,当真是人生一大败笔。 唐老太医一下狠心,看了一眼一头雾水的孙子,实在不行,还有孙子在。 罔顾君命这罪责可不小,可比起杏林声誉,不值得一提,性命可以丢,医术医名却不可以玷污。 正给自己打气,一鼓作气冲进去,假传圣旨,给戚羽诊脉的唐老太医,还来不及提气豁出命去争一口气的之时,便见乾清宫逶迤出来一行人,当头便是昨儿信口雌黄的少年。 戚羽停住脚步,神色恹恹的看了两人一眼,掩唇打个呵欠:“哟,这不是唐老太医么,一大早的站在门口作甚,昨儿我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调节一下气氛,还望老太医看在本宫年幼顽皮的份上不与本宫计较。” 声音嘶哑,却足够清亮,全然不会让人误以为是女子的声音,分明是一个少年的嗓音。 “......”。 “罢了,罢了,本宫还要去给皇后请安,改日再向老太医陪不是了。”揉着酸麻的腰肢,气咻咻的走了。 “......”唐老太医浑身僵硬,露出个极其诡异的笑,唐超哪里还有功夫去惊艳少年的长相,急忙扶住身体已开始歪斜的祖父,莫名看了那人背影一眼,脑子里只有四个大字“妖气纵横”。 第三十九章 乾化帝脾性虽不似先帝和蔼慈善,但自登基以来,对待功臣勋贵宗室也同先帝时期一般优容宽和,往往犯了错的臣子只要没犯下十恶不赦大罪,顶多是口头训斥一番,鲜少动用廷杖责罚文武官员。 不过乾化帝执政期间有一点与先帝行事大相径庭,但凡触及国家纲纪法规,罔顾国计民生,以至百姓怨声载道,处置起来犯员来绝不会心慈手软。 金銮殿诸位朝臣心中隐隐觉得九五之尊行事作风该是如此,可细细想来,自乾化帝登上大宝,从未雷霆震怒,下旨查办过任何官员。 思及深处,帝王行事虚实难辨,诡谲之处颇多,身上的虚汗越多,心中翻起惊涛骇浪,堪堪打住复杂的心思。 李三顺事发至户部郎中张大人被押解抄家连夜斩首,前后不过短短不足一日,戚湛雷厉风行的强硬手腕令涉案群臣百官甚至来不及反应,一场血雨腥风便已尘埃落定。 望着空荡荡的龙椅,在场众人中有人忧心忡忡,生怕祸及己身,有人脸色寡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有人眼里露出精光若有所思,有人跃跃欲试,大有乘机挟私报复的架势,往那些看不顺眼的某些人背后补上一刀,纵使不伤筋动骨,也要某些人吐血三升,不得好过,更有些投机分子,竟妄想浑水摸鱼,趁机排除异己。 户部一行人脸色非常难看,忧心能否全身而退,垂头丧气的恭候帝王上早朝,督察员御史台的言官御史们则是神情激动期盼皇帝快些早朝,皆翘首以盼,抻长脖子望向金銮宝座的方向。 千呼万唤始出来,姗姗来迟的帝王终于在百官望穿秋水之际负手缓缓踏进大殿。 诸位臣工跪伏朝拜,振聋发聩的山呼万岁之声险些将金銮宝殿的殿顶震飞。 戚湛如往常一般坐在高高在上的宝座上睥睨在场诸位文武大员。 心思深沉的官员蓦然间发现,只一夜过去,登基不满三载的帝王,情绪越发内敛沉稳,不怒自威,周身君王气势霸气彰显,心思越发让人捉摸不透。 心有沉不住气好奇者忍不住偷偷抬头,悄悄偷窥面色冷峻的年轻帝王,身体一僵,张大嘴巴,戚湛似有似无的视线扫过,偷窥者一个机灵,低头垂眸,心里震惊不已,为何高贵的帝王唇畔嫣红,有块醒目破皮的伤痕。 心里八卦之火熊熊燃起,越烧越旺,不由自主的暗自揣测莫不是后宫佳人泼辣野性难训,缱绻之际不小心在咬伤了龙唇留下痕迹,抑或是帝王有特殊嗜好,喜欢激烈野蛮的耳鬓厮磨,不留神磕碰到的,总而言之,心里十分震惊,向来面色冷酷的帝王竟有如此热情奔放的一面。 正暗暗窃喜,终于窥测到帝王的某一奇特癖好,突然耳边传来一道冷肃的声音,音量并不如和响亮,却令在场众人胆寒不已:“周秉海,你身为朝廷二品户部尚书,执掌国家财政大权,却对手下郎中张之聪所犯之事一无所知,任他在任期间肆无忌惮私交大内宦官,窥探帝踪,诸如其他挥霍无度,贪墨横行轻狂举止,更是举不胜举。朕当初为何提拔你上来,将国家银库交予你管理,你可还记得?” 自乾化帝登基后,周皇后一飞冲天,从本就地位尊贵的郡王妃一跃为天下间最为尊荣的女人,连带着周家也是水涨船高,地位倍增,由不打眼的寒门小官吏摇身一变为新贵有爵显赫门庭,权柄荣耀加身,虽有外戚之嫌令清流权贵门阀世家不耻,却也真真实实让许多人眼红嫉妒到咬牙切齿,只恨自己没生养一个好女儿,竟有这般天大的造化。 当初帝王下旨破格提拔周秉海担任户部尚书一职,只同他说了一句话:“国库事关国家社稷营生,朕不放心他人掌管,你是皇后身父,亦是朕的国丈,朕将国库交予你打理,朕心甚安,望你不要辜负朕的期望,更不要让那些觉得你不堪重任的人小瞧了去,让朕担上任人唯亲的偏袒名声。” 周秉海想到此处,脸色愈加羞愤难当,额头紧紧贴在地面,出语哽咽:“臣有负陛下重托,臣有失察之罪.....”。一通兜头劈脸的训斥下来,周秉海不由慌了神,张之聪的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心中十分清楚,他家这一身荣辱得失,只凭帝王一句话罢了。 戚湛抬手截断他请罪的话:“督管不严,认人不清,不能及时发现属下有不端行为有效做到防患于未然。朕念你初犯,素日做事勤谨没有任何闪失,罚你一年俸禄以儆效尤,尔等可有异议?” 斜依在龙椅上,手搭在龙头扶手上上,挑眉斜睨众人。 帝王并未大发雷霆,疾言厉色痛斥户部员外郎之罪,更未针对李三顺的事有所言语,更加不曾揪住户部之事不放,彻查到底,牵扯甚广,一上来反而先不温不火的拿国丈周秉海开刀,捎带指出张之聪究竟犯了何罪,连消带打的举动,倒令怨愤不平的言官御史们歇了煽风点火,落井下石的心思。 窥测帝踪,历朝历代都是砍头抄家灭九族的重罪,皇帝虽将张之聪斩于刀下,家产充公,却没祸及其家人,将其家人没入贱籍,只是下旨令其家人收拾余下细软,统统发配回原籍,已是皇恩浩荡,格外网开一面。 皇帝如此这般惩办,莫非你能令皇帝朝令夕改,收回说出去的话,这个时候作死的凑上前去,细数张之聪累累罪行,岂不是在同陛下唱反调,御史言官口齿犀利,笔下生花,脑子也好使,自然不会傻兮兮的在此时逆皇上之意,弹劾上奏,不然到时候美名没留下,反而担上个狠戾阴毒赶尽杀绝的恶名,得不偿失的事言官们是不会去做的。 再言惩处了周秉海于帝王脸上也无颜面,毕竟他是皇帝的正经国丈,罚了他等于是在往皇上脸上抹黑,帝王不徇私袒护国戚,诸位朝官纵然有百般不满,此刻心头火也消了不少,国丈的脸打了,皇上的面子也抹了,还有什么不甘心的。 莫非你比国丈的脸面还大莫非你还想对皇帝来个怒目而视? 户部官员见帝王此举,愈加是羞愧的无地自容,泣不成声,皇上仁善至此,并没追根纠底,将户部有所关联之人一网打尽,已是格外的开恩,他们只有心生感激,断不会自揭伤疤,将本就不多的颜面送上去给其他看好戏的部门践踏。 帝王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脸也打了,骂也骂了,罚也罚了,算是给了诸位有所怨言的朝臣们一个交代。更何况张之聪已人头落地,家破人亡,死无对证下也无从追究。至于昨儿帝王到底得到了什么样的供词,无人得知。脱不了干系的人,此时只有暗庆的份,捡回一条小命,保住了头顶上的乌纱帽,没惨落到像张之聪一样的下场,招来抄家人亡之大祸。 至于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没人敢去细想,只凭一个妇人之言,是否偏听偏信,又是否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之嫌,诚惶诚恐的他们更加不敢去质问帝王,在一切已成有了定论的前提下,搞清楚这些不过是徒劳罢了,人都下了九泉,又没有通天手段让阎王给送回来。 京中的水向来深不见底,势力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既然皇帝都不予往下追究,明摆着不想将事态进一步扩大,影响到众人,事情到此算是翻了篇,揭过去了。 皇帝投之以木桃,文武百官自然报之以琼瑶,山呼万岁,皇上圣明,有大德也,乃臣民百官之福,赞誉之词不断溢出。 不论这案子是否内有隐情抑或是帝王有其他想法,才会这般草草了解此案,不管百官私下是如何个想法,表面上这些人今天都是战战兢兢,老泪纵横,今天的早朝过程格外顺畅,结束廷议的时间也往日提前了半个时辰。 诚惶诚恐的送走帝王仪仗,诸位文武官员纷纷抹了下额头的虚汗,心下的震惊畏惧在这一刻达到顶点。 周秉海领着户部大小官员,默不作声的往外走,也不管别人如何打量讥笑的眼神。 掩在袖子下的拳头紧紧握着,可见其心情实在好不到哪里去。 今天碍于皇帝行事莫测,快刀斩乱麻,没给众位臣工反击的时机,不关痛痒的训斥了几句,罚了一年俸禄予以惩罚,不过这些银钱对周秉海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圣心圣意。 要想扎扎实实的保住这颗人头,保住到手的荣耀,断不能留下任何把柄落人口舌,以免有人日后翻起旧账。 眼里闪过狠戾,张之聪实在其心可诛,为了保住一家老小,竟留了退路,目前当务之急必须斩草除根,挽回圣心。 周秉海心里愤恨,正筹谋着如何将张之聪一家老小送下黄泉与他作伴。 戚湛此时的心情却十分愉悦,网已经撒下去了,横竖京城距江南千里之遥,路途遥远难行,期间究竟是风平浪静还是暗涌不断? 戚湛嘴角挽戚讥讽的弧度,只盼某些人不要蠢到家去了,竟不明白引蛇出洞众这个浅显道理。 “去坤宁宫” 第四十章 前朝风波迭起,后宫也不平静。 这日清晨,宫女正为周皇后梳妆打扮,便听见外面响起匆忙脚步声。 周皇后心头微微一跳,抚了抚鬓角的碎发,吩咐大宫女碧柳出去看看。 碧柳出去片刻,就折了回来,皱着眉头:“禀皇后,冷宫来人回话,秦宫人寅时三刻没了。” “可惜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周皇后悲悯的叹了声:“秦宫人虽被降为宫女,毕竟也曾伺候过皇上一场,这身后体面也要顾虑几分的,准其家人将其收殓了。” 皇宫大内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宫里的人命最不值钱,命如草菅也不为过。有几分体面地位的宫人死后,上面会特别开恩准其尸身返乡,得以安葬,地位普通卑贱的宫女内侍,死了也只不过一抔黄土,一张草席,拖出去角门随意埋了,更有些可怜的人,甚至连尸身都找不着。 碧柳退出去传话,周皇后端详铜镜里的神情气爽,脸色,微微勾起似嘲讽的笑:“青梅,替我将妆容弄淡几分。” 青梅依言上前将替周皇后重新梳妆,周皇后微微抬起下颌,方便她施展,轻轻咳嗽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倒春寒的缘故,昨夜身子便不大舒服”说完蹙起眉头,轻轻咳嗽一声。 青梅、碧柳两人打小伺候周皇后,从周府入王府直至深宫大内,三人相依为命,彼此间的情分自与别人不同,青梅闻弦歌知雅意:“这虽是春天了,早晚也是寒凉的很,稍不留神便会着了风,奴婢这就去请太医给娘娘瞧瞧。” 周皇后微微颔首。 戚羽施施然来到坤宁宫的时间刚刚好,不早不晚,正巧赶上了太医走出坤宁宫,领着太医出去的宫人退避到一旁,恭敬的请安行礼,太医着实震惊到了,世界上竟有如此风华绝代的少年,不过能进坤宁宫替皇后诊脉的来,医术自然不在话下,眼色也是有几分的,虽不知来人身份,从善如流的跪在一边,以示尊重,让来人过去。 戚羽斜睨了几人一眼摆了摆手,另一手扶着腰,挺着小肚皮慢悠悠往里走,从背后看过去,身形倒有那么几分像怀身孕的人。 太医不小心瞧了个侧影,心头微讶,这是吃撑了还是真的吃撑着了 戚羽进入坤宁宫正殿,此时里面大小妃嫔都已到了个齐全,周皇后端坐在上首,只是脸色略有些憔悴,整个人显得神思倦怠。 戚羽老老实实的请了安,周皇后只瞧了他一眼,并未多说什么,便让人赐坐,奉了茶水。 戚羽依在椅背上,手仍然不忘搭在腰上:“臣妾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太医离开,如今又见皇后娘娘脸色略有些苍白,莫不是娘娘今儿凤体略有些不适?”一脸关怀的看向周皇后。 “多谢南妃惦记”周皇后微微一笑:“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昨儿不小心着了凉,今儿起头身体偶感不适。本宫倒是不介意的,只下面的人却心急火燎的去将太医给请了过来,倒是劳累了各位妹妹担忧一场。” “这些奴才伺候也太不当心了”乔贤妃柳眉倒竖,淬似了毒的刀子般眼神直往碧柳青梅身上招呼,碧柳束了束手脚,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小步,耳边那冷寒凌厉的声音还在继续:“皇后凤体违和,你们也不能及时发现请医医治,这样不经心的奴才留着也是不中用的”。 碧柳青梅被她尖利的呵斥噗通一声跪到地上,乔贤妃死死的盯着她,似乎想将她们钉在原地永生永世,周皇后揉了揉额头:“这也不怪她们伺候不当心。”周皇后抿了下唇接着开口说道:“是本宫贪凉逞口腹之欲,多吃了几个青桃的缘故。” 周皇后状似无奈的出言,乔贤妃这才收回剐向碧柳的目光,坐了下来,嘟嚷:“青桃又不是个稀罕物,有什么好吃的,酸不溜丢的。” “桃凉李热,眼下虽不是桃子成熟的季节,青桃的味儿略有些酸涩,吃起来倒也带着股清香”戚羽笑言:“皇后娘娘在美食上别有一番见解,让臣妾佩服不已。” 戚羽乐颠颠的拍着马屁,其他妃嫔微微扯出牵强的笑意附和。 周皇后淡淡一笑:“见解倒谈不上,只是这青桃吃起来虽苦,回味却恬淡悠长。难得南妃也喜欢,走的时候不妨带上一盘回去品尝一下。” 戚羽起身谢恩,打趣道:“来的时候没带东西孝敬皇后,回去倒贪了盘娘娘的心头好,臣妾实在羞愧。” 乔贤妃侧头看向两人,笑盈盈开口:“一个人吃多无趣,难得今儿人齐全,皇后可不许只偏心南妃弟弟一人,合该拿出来给大家一起享用才是。” 亮丽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扫过,冯德妃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着道:“听皇后和南妃这样说的有滋有味,妾身都有些迫不及待的尝尝青桃的味道。” 魏淑妃垂下眼睑附和,她一想起味道苦涩的青桃便觉得牙齿发酸,暗暗思忖,皇后今天的笑容似乎比往日加起来的还要多。 付婕妤一向以皇后唯命是从,自是要凑趣一份捧场,周皇后视线扫过在做嫔妃,吩咐宫人奉上青桃,在每人面前摆上一盘去了绒毛的青葱青桃。 乔贤妃咬了一口,只觉得又酸又苦,酸的秀气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四下张望,在场诸人除了戚羽一脸惬意的捧着青桃吃的很是开心,其他妃嫔哪个不是酸的直皱眉,苦着张脸,因皇后所赐,偏得生生强忍着难以下咽的苦酸味,食不知味的咀嚼了一小口,便搁置在一旁。 周皇后身体不适,自然是不会享用青桃的,呷了口茶,面上露出笑意:“各位妹妹觉得青桃滋味如何,可还合口?” 纵然青桃再苦在涩,皇后这般问话,即便再如何厌弃,心里再如何不满,本想吃上一口意思一下也不行了,不得不重新拿起来,忍受舌尖深处蔓延出来的酸苦,囫囵的勉强吃了一个下肚。 乔贤妃喝了一口茶,压了压嘴里的苦味:“这哪里是略有些苦涩,简直要将人牙齿给酸没了。” “南妃弟弟,你不觉得酸吗?”乔贤妃疑惑的看向戚羽,他面前已摆了两个桃核,正在津津有味的吃着第三个青桃。 戚羽闻言,吞下嘴里的桃肉,笑着回道:“倒不觉的酸苦,我吃着正合适,清甜爽脆,桃味十足。” 其他诸位妃嫔脸色也极其不自然,这青桃的实在不堪入口,泪花都给酸了出来,此时正拿着帕子拭眼角。 乔贤妃钦佩不已:“南妃弟弟口味着实与众不同。” “这几日茶饭不香,也只有这青桃略略合了胃口,所以今儿一见皇后这边有青桃,便一时忍不住多吃了几个。”戚羽略羞涩的瞧了一眼周皇后。 周皇后眉心跳,娇羞模样男子做起来明明该是十分违和,偏少年做起来不仅没有令人感到丝毫不适,反而带着妖艳夺魄的柔媚,令人见之忘俗,饶是圣人,魂魄也得被他勾了去。 冯德妃、魏淑妃、付婕等妃嫔妤眸色一暗,用眼角斜了少年一眼,不要脸的狐媚子便是用这般姿态媚惑了皇上。 回想起昨儿和今天早晨得到的消息,心里更是愤恨难平。 金莎前去乾清宫求见皇上扑了个空,回来路过鲤鱼池,不知怎的不小心踩到了岸边石头,跌进湖里,溺了水。因未能及时发现,抢救上来的时候已奄奄一息。 她原被皇后训斥不许进坤宁宫请安,又私自无召前往乾清宫,招来龙颜大怒,被撤去美人位份,贬为宫人,任她自生自灭,昨儿夜里便香消玉损,魂归九泉了。 在场众人能够在宫里存活下来,且位份不低,都不是蠢的。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前脚去乾清宫,后脚便在乾清宫附近的鲤鱼池落水,刚巧又被回宫的皇上看见,误以为不服皇后管教,故意在乾清宫附近投湖自尽,给皇后难看。 鲤鱼池距乾清宫不足百步,是阖宫除乾清宫外龙气最为旺盛的钟敏毓秀所在,怎么能容得下一个小小的妃嫔玷污鲤鱼池的灵气。 皇上一怒之下,派人将人捞了上来,直接打回冷宫。 魏淑妃瞥了一眼,正同乔贤妃、皇后攀谈正欢的少年,心下冷笑,虽打探不出具体过程,只怕同他脱不了干系。魏淑妃事后派人去冷宫看过秦美人,那副鬼见愁的恶心面容,她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秦美人本是宫人出身,要是没有不屈服命运的不甘,心生野心,也不会被魏淑妃利用,爬上龙床,得了美人位份。这样一个一心想从泥泞里往上爬的人,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去投湖自杀,再者秦美人深谙水性,很是会游泳,即便是真心投湖,也不会被区区鲤鱼池给困住,自掘坟墓,落得这么一个凄惨下场。 若手这里面没有南妃的手脚,魏淑妃是如何也不信的。 死了一个小小的美人对魏淑妃来说,并没任何损失,只可惜,本还想再利用她一次后将她给悄悄除去,没曾想计划还没实施,人便没了,当真是败兴。 正出神沉思间,便听见一声惊愕的声音响起:“怎么可能?最近这几日你竟然总觉得得恶心反胃,还特别想吃酸的东西?你怀疑自己有了身孕?” 贤妃惊疑不定的声音生生将魏淑妃游离的神思给拉了回来,乔贤妃捂着嘴不敢置信的看着少年,天啦,这是什么怪想法,哪里有男人振振有词的断定自己怀孕了。继而实在忍不住笑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皇后不知如何接话了,只低着头看着地面出神,嘴角抽搐的厉害,魏淑妃、冯德妃几人面面相觑,皆是一副想笑又要得强忍笑意的怪面孔,眼里的嘲弄之色掩也掩不住,白瞎了一副聪明相,原来不过是个白痴罢了。 “贤妃姐姐你不信我的话?”戚羽不满的看着她,神色十分认真慎重的说道:“皇上天赋异禀,我又生的如此国色,怎么就不可能怀孕呢?不然如何解释我最近总是爱犯困,整个人没精神,特别喜食酸的,还总是有股恶心的感觉呢。皇上也很不放心,还特地请了唐老太医给我把脉呢,只是唐老太医太糊涂了,竟把不出滑脉来,赶明儿我非得招几个悬壶济世的医者进宫,好好我瞧瞧,是不是真的怀了身孕了。” 乔贤妃面色古怪的看了他几眼,忍俊不禁,很想告诉他,少年,你是男人,纵然再如何貌美,生的国色天香,终究还是个男儿身,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生育的。 可瞧着少年脸上不似作伪的认真,一时竟无语凝噎,只得茫然的看向皇后。 周皇后愣是不回她视线,只作不知,她是一国之母,也没法解决这个男女有别的难题,众目睽睽之下,难道让她向南妃解释何谓男子,何谓女子,讲清楚两者之间的天差地别。 付婕妤等人拿帕子掩住唇角,侧身窃笑,互相面面相觑,这世界上竟有如此蠢笨之人,竟不知男女的区别,完全不明白纵然华佗在世也是枉然,他想怀有龙种,也是药石无医。 “我是看姐姐和蔼可亲,才同姐姐交代了句实话”戚羽冷哼一声,愤愤的拿起一个青桃,咔擦咬了一口:“待他日我诞下皇子,你们连个哭的对方都没有。” “......” 气氛一时尴尬了起来,正觉得沉闷思索着要不要早些回宫去,便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起。 “皇上驾到”。 周皇后心头莫名松了口气,这个千古难题还是去交给天赋异禀的皇上解决的好。 第四十一章 戚湛走进屋内,就觉得今儿殿内气氛透着股不同寻常的诡异,上至皇后下至妃嫔宫人都是一副翘着唇角,偏偏还得强硬将唇角往下拉扯的怪异模样,阴阳怪气的很。 唯有一人脸色不同于别人,嘴唇高翘的能挂油瓶,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戚湛心中一个激灵,脸上不动声色,面无表情的走到上首,示意众人起身。 戚羽草草请了个安,见戚湛并不施舍眼神过来,嘴唇撅的更高了,气咻咻的冷哼一声,别开脸,反手扶腰,右手轻轻拍了拍挺起来的肚皮,人懒懒的靠在椅背上。 戚湛淡淡道:“朕瞧你们脸色都红润的很,在说些什么开心的事呢,也让朕乐一乐。” 这分明是想笑实在又不好大声笑出来,硬憋出来的效果,饶是周皇后苍白的脸色此时也跟涂了胭脂一样,颊生红晕。 周皇后愣了一下,实在不知该如何回话,照实说,简直就是为所未闻,天大的笑话,随口找个理由敷衍过去,万一皇上较真起来,她也担当不起。 其他妃嫔心中也打着小九九,互相看了一眼,面露尴尬不敢迎上皇上的视线。 戚羽向来不知羞耻为何物,完全不顾她人扭曲的脸庞,啪啪的拍了几声肚皮,大咧咧的开口:“哼,她们都在笑话我呢。”眼神哀怨的愁了戚湛一眼:“皇上您可得为臣妾做主。” 戚湛见到他红了眼圈,泪盈于睫,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可怜模样,脑壳儿就开始抽痛,委实不想搭他话茬,偏这家伙胆子够肥,发起疯来,不分场合闹的沸反盈天的。 戚湛默了半晌,另辟蹊径,转问周皇后:“怎么回事,莫不是哪个给他气受来着了?”虽是疑问的口吻,话里的肯定偏袒在场众人都能毋庸置疑的感受到。 周皇后余光瞥了一眼扭捏欲语还休楚楚可怜的戚湛,心中叹了口气,倘若别的男子做起来,只会让人倒胃口,偏偏他做出来,只会让人有赏心悦目心生爱怜的感觉。 也难怪一向不拿后宫当回事的人,这次也对他另眼相待,给予至高无上的万千宠爱。 周皇后斟酌了下,方缓缓开口:“妾身正和姐妹们在聊关于皇室子嗣延绵之大事呢。”虽不尽实,勉勉强强也说的过去。 乔贤妃略一福身,附言道:正是,嫔妾们都知道皇上忙于国事,无暇顾及后宫。皇后娘娘正为此事担心呢。” 戚湛膝下子嗣淡薄,几年下来,也只有两位皇子罢了,且两个皇子都还年幼的很,宫里的孩子看似金贵,却多病多灾的,十分难以养活,能不能平安成年还是个未知之谜呢。 其他嫔妃拧着手里的帕子强颜附和,看向魏淑妃和付婕妤的目光带上了艳羡及深深的嫉妒。 “难为皇后想的周全了”戚湛神色淡然道。 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的拨弄了下浮沫:“不过儿女缘分乃天定,即便朕贵为天子,也是强求不得。” 言外之意竟带着不须皇后多操此心的意思,一时诸位妃嫔心思更加复杂了,看向皇后的目光带了上探究之色。 周皇后脸色微微一僵,福了福身坐下。 戚羽突然起身,施施然走到戚湛身边,扯他袖子,戚湛神色不变,只侧瞥了他一眼,不着痕迹的动了动袖摆,暗示让他回去做好,别在人面前动手动脚的,继而不疾不徐的呷了口茶水。 可惜某人不领情,完全无视对方赶苍蝇的架势,身子没半斤骨头似的靠在他肩膀上,羞涩一笑:“皇上不必忧心,臣妾肚子里倒是有了一个呢。” 口中还没来得急下咽的茶水直接喷了一地。 原瞧着他今天的坐姿十分诡谲,心里就没来由打鼓,生怕他出幺蛾子。却没想昨儿得了一顿教训,不知悔改,一早又来作怪,憋出了大招,直接于大庭广众之下。 周皇后等人皆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纷纷扭头用手帕掩唇,只是眼里的笑意如何也遮掩不住。 乔贤妃素来是个胆大的,“噗”一声笑了出来,急忙补救,讪讪一笑,侧头捂唇偷笑。 精致复杂的龙袍下摆十分夸大,戚湛不动声色的踢了他一脚,给我老实安分点儿,是不是屁股痒了,想挨揍。 戚羽娇笑:“皇上,听到这个消息,您是不是很开心呀?” 反正都被揍了几次了,已经习惯了,不怕再多来一次,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欠扁模样。 周皇后肃着张脸,让宫人将茶水撤下,将桌子抹净,重新上了湛新茶。 诸位嫔妃小心翼翼的觑着帝王,她们十分好奇皇上该如何接这个话茬,反正她们是拿这样空有皮囊,智商低下的人没有办法,甚至不屑同他打交道。 试问天下间哪个男人会像他这般寡廉鲜耻的说出这番不经脑子的笑话来。 乐的在一边偷偷看好戏,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少年受到帝王斥责吃瘪的惨样。 “他惯天真烂漫,许是不懂这些。”戚湛皱了皱眉,将戚羽微微推开:“去坐好。” 戚羽一跺脚:“你也不相信我。”赌气坐到位置上,吭哧吭哧肯着青桃发泄不满。 屏气凝神等着看戏的人,没想到结局竟然是这样的,失望外加嫉恨交杂在一起,脸上神色变幻莫测,皇上竟极其偏袒这个胡言乱语的贱人。 不仅不训斥对方满口荒唐言辞,甚至不惜替他找好了说辞。 好一个天真烂漫,只简简单单四个字便轻轻揭了过去。 手里的帕子几乎都要给绞碎了。 戚湛视线缓缓从众人身上掠过,沉声道:“他年少无知,不知世事,你们倒好,一个一个不知道教导他些常识,反而幸灾乐祸的嘲笑他无知。莫非后宫祥和礼让的一面都是故意做给朕看的是吗?” 在场众人全然没想到帝王会突然发难,说话间完全不留任何余地,且这欺君罔上的头衔委实过于沉重了。 没有一个人还敢端坐在位置上,脸色惨白,当即跪在地上,聆听圣训。 戚湛缓缓起身,脸色暗沉:“皇后,你平时就是如此管理后宫的吗?朕看你是嫌皇后这个位置坐的太过清闲了。教导嫔妃本就是你职责,南妃年少不懂事,不知身为男儿身,不肯能怀孕一事,你身为一国之母,可曾悉心教导,尽中宫之职?” 周皇后张了张嘴,百口莫辩。 戚湛冷笑:“后宫近来也实在太过不太平了。有些奴才敢明目张胆的苛刻主子;李三顺疯魔,阖宫上下没有一个主子发现端倪,下面的奴才私下庇护,抱成一团,欺上瞒下;继而有妃嫔心生不满,堂而皇之不顾圣命,前去乾清宫附近胡闹,意欲玷污宫里灵气,亏的南妃发现的及时,没让人白白糟践了宫里祥和瑞气。” 殿内霎时如死水一般沉寂,落针可闻,在场众人无不瑟瑟发抖,心惊胆战。 周皇后额头渗出细密汗珠,握在袖子里的手一紧,该来的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 李三顺事发她就明白在劫难逃,雷霆怒火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承受的,即便她尊为皇后,说到底也不过是妻凭夫贵,一切尊荣皆来自于帝王。 付婕妤咬着下唇,实在不明白皇上今天为何如此给皇后没脸,这番发作究竟出于何原因,皇上口中所言几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忽略不计,不过是几个死不足惜的奴才罢了。 冯德妃嘴唇哆嗦,眸子深处却透着讥笑,魏淑妃的手指甲紧紧的陷进肉里,些微的疼痛提醒着她,没错,今儿皇后狠狠的被皇上发作了,只怕这中宫之权也要旁落,她倒是不指望这几件事就能轻轻松松的撼动中宫之位,如果从中捞到协力后宫的治理之权也是便宜的,垂首皮笑肉不笑的盯着眼前方寸之地。 乔贤妃担忧了瞥了周皇后跪的笔直的身影,敛下眸子,不用回头细看,某些人定在幸灾乐祸。 冷笑一声,即便中宫倒了也轮不到有些人。 戚羽垂着脑袋,闲闲的捏着手指玩,无趣,无趣。 戚湛负手缓缓走到周皇后面前,周皇后看着眼前明黄色衣角,面色一白,戚湛淡淡接着道:“朕听闻,皇后今日凤体违和,朕十分忧心皇后为后宫琐事所累,德妃同贤妃暂时一同协力辅助皇后共同打理后宫。” 端的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被砸中金蛋的人偷笑,没趁机捞到便宜的人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戚湛走到百无聊赖的戚羽身边,狠狠的斜了他一眼,跪着也不安分,冷冷道:“皇子年幼,淑妃同付婕妤仔细照料皇子,不必为琐事分心。” 拂袖走出大殿,见戚羽没及时跟上,头也不回的喝到:“发什么愣,跟上。” 戚羽“哦”了一声,戚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浮尘,对着众人作揖,一溜烟的跑了没影儿。 徒留一屋子心思各异的众人。 第四十二章 且不论后宫有人喜的合不拢嘴,直把佛来念,有人气的头顶冒烟儿,直把殿内杯碟瓷器砸了个精光,帕子生生撕碎了一把,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满心满眼不是滋味。 只说少不被乾化帝王断语少不更事的戚羽一回到乾清宫,便直奔桌子上的茶壶而去,狠狠灌下大半壶,长眉深拧,面容扭曲,张大嘴巴呼气:“酸的肠子都快打结了儿”。 “刚才不是挺能耐的么?”戚湛后脚迈进来,正巧听到这一句,忍不住出言讥讽:“该,合该把你满口牙给酸没了。” 出口的话不可谓不歹毒,戚羽此时就像中了暑热的小狗似的不停吐舌尖,眼睛眨巴个不停,美眸生泪,咬牙切齿的瞪着戚湛。 “还不去拿些蜜饯过来给他去去口里的酸味”戚湛见他委实不好受的凄惨模样,半分脾气也没了,口气也软了几分,把他扯到怀里,手指抹去少年眼角晶莹的泪花:“明明不喜吃酸的,偏去逞强,亏的你有那个本事装的四平八稳的,愣是没人看出异样。” “我还不是为了帮你,忍着那酸死人的味道我容易么?”戚羽见对方语气和软,立刻不客气的打蛇顺棍上,泪涕齐下 :“像我这般无欲无求,一心为你着想的人,这年头可不多见了。你不夸我几句也就算了,偏还空口白牙的来诅咒我,你还有良心可言么?” 这恶人先告状的嘴脸实在可恶至极,戚羽咧嘴,抽鼻子,你再对我凶,我就嚎给你看,戚湛额角青筋直跳,逃出帕子给他擦脸:“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都快反天了,倒有脸来反咬我一口,酸死你这个惹祸精,我也算是功德一件。” 戚羽抹了泪,唇角挑起邪笑:‘祸害遗千年,你可舍不得。” 他本就生的恍若仙人,此时眸角含泪花,似上等羊脂玉凝脂的脸上笑意盈盈,如那淋了春雨的艳艳桃花,娇艳可人。 戚湛眸色一沉,眼前的少年长眉迤逦,翠目灵动,双唇赛三月娇嫩鲜花,更衬得的少年鬓角发丝乌黑,一双秀目如月夜寒江,将人的魂魄勾飞,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不敌眼前人一颦一笑,眉眼柔和的圈着他的腰肢,抬手点了点他额头:“恃宠而骄的小人。” 戚羽眉眼弯弯,人如皎皎月华,耀眼夺目,笑的好不得意,似得了莫大的夸赞一般,将对方的脑袋压下,色泽粉艳的双唇迎上去,嘀咕了句:“津液最是养生不过了。” 戚湛此时并未分出心神细听他的唠叨,只一味的揽着少年,在他惑人心神的唇上轻轻吮咬,辗转碾磨,轻勾那带着酸涩味道的软舌头,两人气息不分彼此的纠缠在一起,啧啧的水声在空旷的宫殿内响起。 曹德义现在放聪明了,但凡那妖孽有需求,不借他人之手,皆亲力亲为,刚捧着一盒蜜饯回来,便眼尖的发现抱在一起吻的忘我的两人,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往后挪。 过了良久,两人才分开,两人微微喘息,戚羽人没三两骨头的靠在戚湛胸膛上,戚湛婆娑着少年艳丽如火的唇畔,喟叹:“传膳吧”。 肚子空空,朝堂一堆烂事等着处理,实在不该沉溺美色。 戚羽轻蹭着戚湛的唇角:“常说津液养生,你是真龙天子,这津液自该有消除百病的功效”。轻哼一声,不满道:“可见传闻也不尽实,我满嘴还是苦味难消。” 温情缱绻的气氛顿无,戚湛险些被噎死,一把推开他:“吃你的蜜饯去。” “生气了?”戚羽扯他袖子,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满脸讨好的笑:“我这不是验证下,免得世人听了传闻误入歧途。” 这话说的戚湛气结,合该着他是去西天取经的唐僧呢,过路妖精争相争那起死人而肉白骨的唐僧肉呢。 曹德义见两人忽然闹将起来,生怕殃及他这个小池鱼,识趣的将装有蜜饯的盒子搁置在桌子上,躬身退出去传膳。 戚羽打开盒子,捻起一颗,递到端坐在膳桌前的戚湛眼前:“甜的很,吃不” 戚湛脸色黑沉,不动如山,显然还在气头上。 任谁在温情脉脉的时候,听了一耳朵没心没肺的话,都会火冒三丈,饶是佛祖转世,只怕也会气的直跺佛脚。 “啧啧,常听人用比海宽,比天光,海纳百川来形容帝王的气度胸襟”,扔了颗蜜饯进嘴巴里吧唧吧唧嚼,一屁股要往戚湛腿上坐,戚湛目不斜视,双腿往旁边一闪,戚羽扑了个空,屁股落在了戚湛的龙袍衣摆上,也不气恼,侧目瞧黑着一张俊颜的帝王,懒懒往他肩头一靠,嘴里却说着火上浇油的话:“怎么我的君王如此小气巴拉的,不过就是没吃到蜜饯么,至于甩脸色给我瞧么,人常说,女人心海底针,翻脸跟翻书似的,现在一瞧,我家的君王心比针还小那么点儿。” 一言使人笑,一言使人跳,”......”我是为了一颗零嘴生气么?如此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家伙,很是无耻龌龊。 生气在前,吃蜜饯事在后,瞎子也分得清顺序先后,戚羽却理直气壮的颠三倒四,胡言乱语,可偏偏戚湛听了他那句“我家的君王”心里十分慰贴,面色也缓和了几分:“吃着东西也堵不上你的嘴。” 戚羽的脑袋在他肩窝处蹭了蹭,嘿嘿一笑:”嘴又不是光拿来吃东西用的,用途可多了。”坐直身体,手快如闪电,一把抓住戚湛的龙根,缓缓揉捏了几下,唉声叹气:“我的小宝贝,我当时是如何宠爱你的,你还记得吧。哎,可惜你家主任偏偏不念及我的好,还耍小性子的跟我置气,也不想想你家主人原先跟个冰块似的,没半点温度,如今倒添了几分烟火气,只这脾气真心不敢恭维,翻脸就跟娃娃的脸一样,那叫一个翻脸不认人,亏的我天生好脾气,不仅不同他计较,还变着花样哄他,也不想想你家主人比我还年长几岁呢,一点儿不懂的爱幼,哎呀,真是给我宠坏了。” 曹德义领着宫人捧着食盒鱼贯而入,耳朵仿佛给人削去一般,全然没听见少年嘴里混不吝颠倒是非的浑话,眼睛就跟白长了一样,完全没看见少年猥亵龙体大不敬的举止。 得了,看样子不必留人在这里伺候了。 一行人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退下。 见人都走光了,戚湛的身体再也维持不住人前的笔挺,颤了颤,发出一声闷哼,斜眼瞪他,嘶哑着嗓音:“胡乱摸什么。” “见面三分情,这不是正在和我家宝贝联络下感情么”戚羽双眸含情似水,脸色温柔轻轻低语:“谁让我家的君王小气不管我死活呢,我只得同我家的宝贝唠叨唠叨闲话罢了。” “你......”,戚湛吐血,这不要脸的家伙,一把捉住他那为非作歹的手:“别闹了,去旁边坐好用膳。” 戚羽抗拒,得寸进尺,空着的手往下指:“我以前用嘴喂它,你今儿的用手喂我。” 戚湛耳朵跟都红了起来,捂着他的嘴:“你给我消停会,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也不怕人偷听了去笑话。 戚羽不依不饶的看着他,戚湛再也顾不上什么余怒未消,将他报道膝盖上,拿早点堵他那张肆无忌惮闯祸的大嘴巴。 饶是戚湛闻言软语的哄他吃饭,对方依然没个安静,那屁股不老实的动来动去,戚湛拍他脑门:“你是三岁小孩子么,吃个饭也没个安生”,真是太难伺候了。 戚羽撅嘴,咽下口里香甜软糯的慧仁米粥:“你顶着我了。” 戚湛深呼吸口气,将他人往胸口带了带,用里把他人往下压:“你自己闯的祸,自个儿生受着。” “......”顶着这么个玩意,怎么安生吃饭。 偏偏那硬如铁,烫似火的家伙,还不安分的跳动着,顶在他臀瓣处,一个劲想往里钻。 戚湛的视线停驻在少年瓷白细嫩的脖颈上,吐气如火,裤裆处的凶器兀自鼓胀着,丝毫没有萎靡下去的迹象,反而随着少年的动作,越发的朝气蓬勃,似乎想将阻挡它去寻找欢乐的拦路虎狠狠贯穿。 戚湛目光斜了一眼低头弯腰躬身站在殿门口的曹德义 ,曹德义一个激灵,忽然心灵社会,弯腰将大门合上,虚虚掩住。 戚湛收回视线,将手里的碗勺放到少年手里,放柔声音:“乖,自个儿动手。” 戚羽气呼呼接过,将勺子和玉碗磕的叮咚响,戚湛低头楼着他的要,带着几分刻意的诱惑,声音呢喃似耳语:“慢点儿吃,别呛着自个儿。”手下动作却很是果断干净利落,乘少年怔愣瞬间,扯掉少年的裤子,晨起刚经过欢愉的身体,很是顺利的接纳了对方,少你“唔”的一声,身体一个哆嗦,薄斥:“混账,你干什么呀,吃个饭也乱搞。” 戚湛舒服的喟叹一声:“干/你”,流氓下流的话突兀的从帝王之尊嘴里脱口而出。 “......”戚羽气息微乱,似玉的面上染上一层薄薄魅惑的绯色,桃花眼里添了几抹撩人的风情:“垂涎我的身体,大可直说,偏偏装假斯文,来什么口是心非,没人累人。” 气死人不偿命,得理不让人,这张嘴尤其惹人厌烦,戚湛用手虚虚捂着他的唇,将人压在桌子边沿,享用起少年那令人疯狂沉沦的身体。 碗碟杯勺碰撞的声音不断响起,伴随着令人耳红心热的撞击声。 第四十三章 从古至今,对于权势名利的争夺向来是生命不止,抢夺不休。 这话不仅适用于朝野,后宫妃嫔间争帝宠争位份争权柄也莫过如是,更遑论那些后宫的婢女内侍们,同样是如此,诚然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一句话。 若说戚羽小妖孽如今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乃后宫妃嫔中第一得意之人,那么不得不说新上任的内务府总管钱永最是春风得意,着新衣新鞋新帽立于一干宫人面前,端的是威风八面。 俗话说的好,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把火赛过一把火,只钱永还没来得急放火,曹德义便匆匆带着人走了过来。 钱永就跟戏台子上唱大戏的戏子一样,立即换了张面孔,疾言厉色的脸色被谄媚取代,弯身迎了上前:“怪道今儿喜鹊一直叫,原来是贵人上门。曹公公,您贵脚踏贱地,有什么吩咐只管差人来知会一声,就算是天上下刀子奴才也是一刻不敢耽误的。” 曹德义虚扶了他一把,笑道:“如今你贵为内务府总管,身份不同往日,我哪里敢承你一声奴才,莫折煞了我。” 原先瞧着是个寡言鲜语木头人,如今倒像是换了张面皮,人精神了,嘴皮子更加利索,只是太过圆滑油头了。 曹德义虽瞧不上他这幅谄媚小人得志嘴脸,却也不得不佩服对方左右逢源,夹缝生存的本事,几经起落,终是熬出了头,得了皇上的青睐。 钱永忙不迭声的道:“当得,当得,曹公公若不嫌弃,奴才叫您一声爷爷也是使得的。” “.......”老子比你年轻十几岁好么,老子有那么老么。 曹德义对他印象大为改观,能屈能伸,拍马屁的登峰造极功力也是别人所不能及的,怪不得在这么短时间内迅速上位。 曹德义懒得同他啰嗦:“奉皇上口谕,挑一个妥帖的侍寝宫女送去乾清宫。” 钱永眼珠子一转,笑容灿烂应下:“劳烦曹公公等上一会儿,奴才这就去办。” 曹德义不想在这里听他一堆奉承的闲话,抬手接过他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道:“你尽快将人收拾妥当了送过去,我那边还有差事,不便耽搁。” 曹德义一甩拂尘,带着一群内侍走了,钱永亲自将人送到门口,不要钱的好话说了一箩筐,方折了回来。 钱永抄手冷眉立目站在高处,斜眼看一排排站的整齐的宫人:“敬事房的人留下,其他人都给我该干嘛就干嘛去,若是被我发现哪个想偷懒耍滑,不用心当差的,我别的本事没有,惩治人的手段倒是有那么一套两套的。” 众人诺诺应声,心有嫉妒者大有人在,愤愤不平者也不在少数,此时却不敢上前犟嘴啰嗦几句,李三顺的事还历历在目,犹在昨日。 这是头一回给皇帝办差事,钱永自然是劳心劳力,带着敬事房的人精挑细选,仔细斟酌再三,方挑出来一位侍寝宫女。 敬事房总管扫了那位宫女一眼,容貌一般,身段中上,姿色平平,心里有些发慌,这样的人送过去,岂不是扫皇帝的兴么。 张了张嘴,犹疑再三缓慢开口:“钱公公,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钱永凌厉的眼风扫了过来,拍了他肩膀一下截断他的话:“闲话莫说,把人带下去里里外外给我好好拾掇一番,皇上那边还等着呢。” 敬事房总管苦着张脸带着人下去,钱永嗤笑:“你这个呆子懂什么,怪不得一直呆在敬事房总管位置上多年不挪动。” 皇上不常去后宫,更遑论翻牌子,每回送去,都是原样被送回,再者皇上后宫人本就少的可怜,长久下来,原本该人人捧香脚巴结的敬事房也成了门庭冷落之地,几乎算得上一个闲置部门了。 外面阳光明媚,风和日清,太阳晒在身上,让人昏昏欲睡的,钱永抬头眯着眼看日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旁的小太监见他许久没有动静,也扬起脖子朝天望,问:“钱公公,这白花花的日头照的人晃眼,这大太阳有什么好瞧的。” 钱永移开视线:“是呀,这太阳升的再高,总有落下去的时候。” 小太监年纪还小,听不懂他话中的深意,附和道:“日起日落,每天不都是如此么。” “憨祸”钱永薄斥,小太监有些儿紧张,脸都红了,垂着脑袋,钱永拍了拍他脑袋:“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做事吧。” 小太监受宠若惊太过,以至于一时反应不过来磕头致谢,只傻呵呵的直乐,钱永摇了摇头,笨的要命,也不计较对方蠢笨模样,扫了一眼跟在敬事房总管身后装扮一新的宫女。 钱永三步并两步上前,呵斥敬事房总管:“没个眼见色的,头上戴那么多金钗银簪的,是准备去开珠宝店不成?” 敬事房总管感到委屈,这头上统共也就三支钗加上一朵宫花,已是十分清淡了,如今去了根钗,摘了宫花,这也太过寡淡了。 心有腹诽,却不敢直言,谁让对方是他的顶头上峰,且刚上任,三把邪火还没撒出来呢。 侍寝宫女都是经过千挑万选出来,平日经过嬷嬷严厉调理的,规矩举止也是极为妥当的,再经过钱永一番筛选,于众人中脱颖而出,最是稳妥不过了,并没被眼前阵仗惊吓到,任钱永将她头上的钗环去掉。 钱永仔细打量了一番,眉毛一挑:“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你本就是备着给皇上练手用的,规矩自是学过的。只一条,给我牢牢记住,歇了你们那些龌蹉攀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思,一会儿进去,皇上吩咐如何你就如何,多余的一个动作也不许有,倘若这点都做不到,趁早给我滚回去,另换一位来。” 宫女低眉顺目的应声。 钱永一挥手,领着人过去。 曹德义见他领了人过来,只略瞥了一眼,就将人送了进去。 出来的时候见他躬着身体站在门边,对一边的内侍道:“怎么当差的,钱公公过来也不知引去茶房歇上会。” 钱永笑道:“原也不怪他们,是奴才想着,奴才头一回替皇上办差,又是第一次进乾清宫,怎么着也该给皇上磕几个头,尽一下奴才的孝心。” 曹德义心想这里面不知怎么热闹呢,哪里有闲功夫受你那点微末心意,钱永并不在意曹德义的眼神,恭恭敬敬的对着北边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又默默站到一边去了。 曹德义啧啧了下,愿意等着就等着吧。 瞧了他一眼,轻声道:“往后再退三步。” 钱永并不多问,向后跨了三步,脚下生根似的站在一旁。 曹德义回头瞄了一眼,虚掩着的门,一头雾水,也不知里面两个人在搞什么名堂,好好的午觉不睡,偏弄过来也个侍寝宫女,不知在给谁添堵呢。 不过这也不是他能过问的,收回视线,与钱永大眼瞪小眼,里面半晌没动静传来。曹德义心下好奇钱永为何可以事无巨细的对答了皇上所出的问题,笑着夸赞对方:“钱公公,你真是真人不露相,一出手便一鸣惊人,一步登天。” “承蒙公公夸赞了”钱永挺谦虚,笑眯眯回话。 “我这是再实在不过的话”曹德义说:“我很是好奇,你怎么就能够那么清楚街市上米粮蔬果肉菜布匹古玩首饰钗环的价钱呢?” 内务府调度着后宫用度,小到一针一线,大到宫殿行宫,上上下下需要周全照顾的地方多了去了,这人不仅摸透了里面的门道,而且精通市场时价。如此一来,即便他晋身为内务总管,按他的报上来的价钱,岂不是断了后宫很多人的捞油水发大财钱路,自己也捞不到好处,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亏的他也敢接手内务府总管这个烫手山芋。 “公公也不是外人,奴才不同你讲虚的,奴才曾受高人指点”钱永压低声音道:“奴才是为皇上做事的,自是一切事要为皇上着想,内务府油水多不假,可也要分的清那银钱烫不烫手,有没有那命去享受。没了命,要那么多银子又有何用处,倒不如一心一意为皇上当好差事,公公您说是这个理吗?” “你倒是个难得通透的人”曹德义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只怕你接了这差事,也讨不到好去,下面那些人哪个是好相与的。” “奴才同公公交了心,自是公公的人,公公是皇上的人,奴才当然也随公公是皇上的人”钱永笑说:“说句不怕公公笑话的话,奴才同公公神交已久,今儿同公公一番剖白,即刻死了也是愿意的。” “......”曹德义很想出去吐上个三天三夜,合着这句话让人听了去,还以为他是自个儿的相好呢,可真够恶心人的。 “去去去,一边呆着去”曹德义赶他,他才不想搀和这潭浑水中去呢,皇上没交代下来,他自不会出手相助的。 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 钱永抿唇从善如流的往后移了几句:“奴才向来是最听公公的话了。” 曹德义想啐他几句,就听里面传来一声怒喝:“只许用眼睛看,不许出去。” “长的没我好看,皮肤没我的白,身段没我的软,身量又没有我匀称,哪个想看的,还不是你非得弄个人来,让我分清什么是男人,什么是女人。人是弄来了,你让我隔着纱帐瞧我也同意了,朦朦胧胧的你当雾里看花呢。你也不许瞧,有什么稀罕的,不就胸比我大了那么点么,不信你摸摸。” “胡闹,女人身体本就与男子不同,你都几岁了,竟分不清男子和女子的区别,你嘟嚷着没人教过你,我既教导你,就得放正态度,仔细学个明白。” “我态度哪里不够端正了,我瞧的可仔细了,就是胸大了点,那个地方比我的奇怪了点,我不就比她多长了点毛么,难道你嫌弃我。” “谁让你瞧那么仔细的,大概看上一眼,知道哪里不同就够了。胡说,她本来也是有的,只不过为了好看,方便伺候,刮了干净罢了。女人身体那处可以繁衍子嗣,这是男子不具备的,懂了么?” “不懂,我在书上看到,上古时期,女娲娘娘造人,取了男人的一根肋骨,变化为女人。那么女人既然能繁衍后代,为什么给了女人生命身体的男人反而失去了那个功能呢?” “......” 曹德义听了一耳朵歪论,险些一个踉跄当场跪下膜拜,这又是哪里听来的谬论。 索性退到钱永身边,继续大眼瞪小眼。 钱永眼睛眯成一条缝:“主子还是那样有精神。” 都被扫出门的人,你在这边胡乱认哪门子主子呢。 曹德义斜了他一眼,哎哟,还有脸来认主子。 钱永面不改色,笑的嘴角都快扯到耳边了,一日为主,终生为主。 曹德义睨他,不要脸的东西,偷梁换柱本事倒见长,明明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钱永继续笑,曹公公你太拘泥世俗了。 这边眉眼官司打的火热,里面也是吵的热火朝天。 “你看的哪门子闲书,竟教你些歪理,女子繁衍子嗣是天经地义,从未听说过男子也能生育子嗣的。” “你没听过不代表没有,女人既然是男人勒骨幻化而成,男子自然也是具备的,只不过经过岁月迁徙,沧海桑田,男子那方面功能退化了而已。再说了男子与男子在一起也是有先例的,汉武帝那么个千古明君不还和韩嫣相爱呢,你可得好好保护好我,别让你后宫那些女人将我谋害了去。” “......”这都扯到哪里去了。 教学失败,戚湛将人撵了出去,将扒在背上的少年拉扯下来,欺身压住:“知道了男子和女子的区别,以后可别再胡言乱语了,满嘴荒唐言,没的惹人笑话。” 戚羽浑身光溜溜的也不害臊,双腿缠在戚湛腰上,振振有词:“天下之色,皆男胜女。族自凤皇、孔雀以及鸡雉之属,文彩并属于雄,犬马之毛泽亦然。男若生育,妇自可废。” 孺子不可教也,顽固不化,何必多此一句叫教他这些,这脑袋只怕是花岗岩堆积而成的。 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少年从来不觉得他们两人在一起有何不妥的根由,两人在一起,不论做些什么,从不知害羞两个字为何,热情奔放不说,且随心所欲,也不避讳他人,想亲便亲,想欢爱便直接求欢,完全不知含蓄二字。 长叹一声,罢了罢了,随他吧,这样也好,除去阴狠毒辣的一面,这一面倒是格外的天真烂漫,分外中戚湛的心意。 第四十四章 中宫皇后无端被斥,贤妃、德妃两人承天得运,捡了个莫大的便宜,从旁协理管理后宫的事没片刻功夫传遍了后宫,明眼人都能瞧的出来,皇上这是对中宫有所微辞,令人分了皇后中宫之权。 这里面的玄机就值得了推敲了,有些心思的人想探听缘由,却不敢顶风作案,这当口皇后正领着贤妃、德妃整治后宫,发放出去不少超过二十四岁的的宫女,给了笔赏钱回家自行婚配。 三人不过是口头吩咐下去,拿花名册过过眼,即便有一堆办事的人,几日核对各宫到了年岁的宫女名单,也着实将几人累狠了,人也清减了些许。 宦官内侍这边,曹德义吩咐下去全权由新任内务府总管钱永负责,一时宫内一团忙乱,宫禁更加森严,这个风头上想往外传递消息,那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 宫人们也只能在临睡之前私下窃窃猜测因由。 阖宫上下,只有乾清宫丝毫不受影响。 三月草长莺飞,春光如许,正是适合踏春游玩的时节。 这日旭日初升,天微微亮,戚羽破天荒的迷迷糊糊从龙床上爬起来歪在床头,眼睛都没睁开,伸手推身边的男人:“起床了。” 今日正值十日一轮的休沐日,不需要早起上朝,戚湛“唔”了声,翻个身抱着少年滑腻修长的双腿,顺手摸了几把,便没了动静。 戚羽打着盹等了会,耐性全失,拿脚踢对方,瓷白的脚丫子毫不客气的一脚踩在戚湛的脸上,这样闹腾个没完,即便是只猪也给他折腾醒了,戚湛掀眼皮子瞧了闭着眼睛使坏的少年,气的俊美的五官皱成一团,把人按到怀里,在他屁股上拍了几下:“死小孩,好好的一个早觉便给你搅没了。” 戚羽狭长的睫毛颤了颤,阖着眼睛呢喃:“你自个儿答应我,今天陪我出去玩的。” 戚湛闻言,微不可闻的叹息,实在不该在床上答应他任何事情。 侧头凝视着少年,乌发肆意披散,玉颊潮红,妖魅惑人,简直美艳不可方物,恍惚间似乎觉得不对劲,戚湛拨开他散乱的发丝,婆娑着少年的脸颊,戚羽顶了顶他的手掌心:“别摸了,今儿没涂脂抹粉,脸色看上去会显得苍白些。” “......”戚湛低头凑近了细看,脸色果然不如往日明艳,却带着股异常魅惑人心的阴柔之美,更加的雌雄莫辨,所谓风华绝代亦不过如此。 少年全身上下散发着股慵懒的气息,触手肌肤滑如凝脂,柔软的腰肢不盈一握,光溜溜白净的身体纵横着青红痕迹,让人心头不禁升起,在这集千万风情让人疯狂的玉体上,再添上几笔艳丽的青紫淤痕,彻底将自己的烙印深深镌刻在少年的身体上,不让世人窥见少年任何的美好之处。 戚湛的心莫名刺痛了下,眼睛似乎也被眼前旖旎景色灼伤,忙移开视线,揉了揉眉心,似乎不知不觉间投入了太多感情进去。 戚羽眼皮颤抖了下,翻了个身体伏在他腿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快穿衣服去,别赖床了。” 戚湛怔了下,无意识的将少年的乱糟糟的头发理了理顺,垂在他完美无瑕令人痴迷的背上,愣了愣又将理顺的头发打乱,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浑圆挺翘的臀部半掩,掩映在如墨的长发下,愈加让人心荡神驰。 戚湛闭眼,忍不住在心底嗤笑,美色如刮骨刀,刀刀催人命,这个混蛋就是那把催命刀,引诱世人堕进无边炼狱。 当真是个要人命的妖精转世。 戚湛在他屁股上捏了几把:“坏小孩,光知道催人,自个儿倒闭着眼赖床上。” 戚羽用软乎乎的声音向他撒娇:“你先起来,再替我梳洗更衣也不迟。” “胆子越来越大,倒指使起我来了。”戚湛无奈叹了口气,越想越不爽,索性一个利落翻身压在他身上,胡乱在他身体上使劲蹭了几下:“作怪的家伙就该受罚。” 戚湛倒没真想早起再胡闹一通,只略略欺负了他几下,便起身穿衣,转头见少年面泛桃色,微微张嘴喘息,歪着脑袋枕在似玉的双臂上,一双波光潋滟的双眸嗔了过来,戚湛倒吸一口冷气,用锦被直接将少年从头到尾罩了起来:“闷死你。” 戚羽团成一个团,在被窝里嘿嘿笑,睡意全无,睁着眼睛在黑乎乎的被窝里不知动想什么坏心思。 戚湛穿好亵衣亵裤,又将少年从被窝里扒拉出来给他穿好衣服,再胡乱将人塞进被窝里,戚羽倒也老实,缩成一团乖乖伏在床中间不动。 曹德义领着人进来的时候,余光瞥见锦被中央高高拱起一团,心里腹诽,这两个人越来越调皮了,竟跟孩子似的一大早玩捉迷藏游戏。 出门要穿的衣服是昨儿就备下的,比起龙袍穿戴起来所花费的时间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没一会儿功夫便收拾妥当了。 映寒捧着同戚湛身上颜色相同的雨过天青色锦衣,隔着床榻老远,左右为难,到底是叫起更衣,还是不叫起呢。 摊上这么个活祖宗,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曹德义同情的看了满面为难的映寒一眼,他深有同感。 戚湛拿起衣服展开看了看,衣服有九成新,用料是上贡的云锦,料子是不错的,只是样子有些过时了,这件衣服是他未登基之前穿过的,只上过一次身,便一直压在箱底,倒没想昨儿却是给他翻了出来,偏闹着要同自己穿一样颜色的衣裳。 戚湛拧眉薄怒:“这内务府当差越发没个章程,都快四月了,怎么春衣直到现在都没给他送过来。” 曹德义斟酌着回道:“春季的料子前些日子倒是送了过来,只不过南妃娘娘不太满意,便一直存放在箱子里。昨儿钱永过来了一趟,原是商定好今儿过来给娘娘量尺寸的,没成想今儿娘娘有事,便耽误了。” “嗯,先将上等进贡的料子准备好,挑些颜色鲜艳的送过来,等朕看过了再量尺寸。”戚湛吩咐完便走到龙床边,将少年挖了出来,将人半圈在怀里,在他脑门上弹了个脑蹦儿:“醒醒” 戚羽踩在他脚面上,娇气十足的张开双臂,无半点愧疚的让戚湛服侍。 曹德义心惊,这位主子哪里伺候过人呀,一面吩咐人去内务府传话,一面往前走了几步,随时准备搭把手。 外面红日冉冉升起,红霞万丈,终于收拾妥帖,戚羽跑到镜子前,欣赏了会,笑道:“这冠歪了。” 正在擦额头上细密汗珠的戚湛闻言,嗤笑:“歪了便歪了,自个儿不动手,还敢挑三拣四。” 戚羽在镜子前转了个圈,美美道:“歪了也是好看的,你衣服穿在我身上刚刚好。” 也不知在夸衣服好看,还是人好看。 曹德义心说,这妖孽眼光倒是挺毒辣的,几箱子衣服,哪件也不看,一眼就瞧中了这件雨过天青色锦衣。 这件衣服可谓意义非凡,正是当年太子失势被囚,王爷禁足被解,太后娘娘亲手缝制了这件衣服送进王府,暗喻一切雨过天晴,滚边上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暗示王爷要像雨后春笋般,在大事未成前,切勿破土而出。 戚湛瞧了一眼他头顶了歪斜的白玉冠,微微一笑,少年鲜衣怒马,美不胜收,歪斜的发冠一眼看去倒给少年添了几分活泼。 纵使戚羽心急如焚的想到宫外走走,偏偏戚湛瞧他脸色苍白,强硬压着他用了一盅莲子红枣桂圆一起熬的粳米粥。 戚羽摆着张臭脸催促他,戚湛漫不经心的拿帕子擦拭他唇角沾到的粥渍:“急慌慌做什么,这京师又不会长脚飞了,想出去看什么时候不行。这宫外的早点营养怎么能和宫里的相比,以后每天吃些养血补气的好好补补身体。” 戚羽心里软乎乎的,像泡在汩汩温泉中,脑袋歪在他肩上:“嗯,都听你的。”静了还没一息功夫,便又急不可耐的摇戚湛肩膀:“走走,宫外可好玩了。” 戚湛给他闹腾的脑壳疼,吩咐曹德义安排出宫需要带的人手。 曹德义领命出去准备,这边人也消停了,抿着嘴直乐,接连在戚湛唇上轻啄了几下,戚湛抱着他,慢条斯理的婆娑着这张醉玉颓闪的容颜,心头微微发酸,如斯绝色竟从未有美名传出,当真是明珠蒙尘。 沉思了会又暗自庆幸,自己得天之幸占了先机将少年拢在身边,不然顶着这张艳美绝伦的皮囊,不知会惹出多少祸端来。 笑的开怀不已的少年在见到曹德义手里醒目刺眼的纱帽再也笑不出口,脸色比锅底还黑:“我又不是娘们,带这个娘兮兮的玩意做什么。” 戚湛将他人板过来,面对着自己:“不出宫和带纱帽出宫你任选一个。” “......”。 第四十五章 阳春三月,长提柳翠,草茵水碧,花红桃艳,正是一年最好的时节。 春暖花开,芬香馥郁,累赘沉闷的冬装被蓬勃的春衫换下,男子更显挺拔精神,女子也舒展开掩藏一冬的窈窕婀娜身材。 呼朋引伴,三五成群结伴出游寻找风景优美的地方赏花观景,好不热闹雅趣。 三月的京师街道上也是格外热闹,人来人往。 戚羽却闷闷不乐的歪在矮榻上,无视戚湛递到眼前的青瓷茶盏,冷哼一声,将手里扯的七零八落的面纱往他怀里一扔:“我不戴这个,要带你拿去戴好了。” 戚湛皱眉,睇了一眼几乎被扯成碎片的面纱,跪在一边的曹德义忙将那破败的玩意捡起,撩起窗帘从窗户口递给外面跟随的侍卫。 没片刻功夫,侍卫送了顶崭新的帷帽进来,戚羽余光一瞥,本就不快的脸色更加难看,戚湛这次并不由着他性子胡闹,沉下脸冷声道:“出了宫门便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岂是为人之道。” 戚羽腹诽那不是权宜之计么,不先答应下来,你会陪我出宫么? 嘴里却辩驳:“娘兮兮的,带着这玩意,怎么赏风景,怎么吃东西。” 戚湛只当他嫌弃带上这个女气,行动碍事,遂缓和了声音道:“只委屈一会儿功夫,到了地方,进了屋子,自是不必佩戴的。” 戚羽翻了个身,面朝戚湛,修长白皙的手指勾着戚湛净白的指尖,抱怨的口吻不自觉带出几分撒娇:“早些年戴面纱面具戴腻歪了,成日里跟做贼似的防这个防那个的。如今好不容易进了宫,逍遥了几个月,到了你身边反而更加要受这些规矩委屈,遮头掩面,莫非我见不得人还是碍了谁的眼,难道你先前允诺护着我的话,竟是哄我的不成?” 话音刚落,戚湛便快速的将他揽进怀里温声道:“不戴便不戴,我的羽儿怎会见不得人。”轻柔的抚摸着少年背部,眼底的隐怒几乎凝结为实质的冰寒。 密报上提供的情报,戚湛曾细看过,对少年过去发生的事多少知道一些,但也只停留在知道这一表层罢了,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今天少年无意中漏出的一言半语,直接给戚湛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震撼感,出离愤怒和些微心痛交杂一起,神色愈加发冷。 戚湛低头凝视着重湛笑颜的少年,忍不住叹了口气,低不可闻道:“多想将你藏在深宫一辈子,不让任何人窥见半分。” 戚羽耳朵动了动,抬觑了一眼脸色阴晴不定的戚湛,仰头情不自禁在他唇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戚湛被动承受着少年若有还无的亲吻,指尖轻轻描摹少年秉承天人之姿的眉眼,藏是藏不住了,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光明正大的站于人前,雏鹰终有离巢的一天,翱翔在九霄,俯视天下大好河山。 只是那一日,自己是否舍得下心来放他高飞远行呢? 行驶的朱轮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外面喧闹的声音穿过车避传了进来,曹德义脑袋埋在胸口,选择性耳聋目盲,他绝对没有听见刚才车内有浅浅的低吟和暧昧的水声。 停车的地方是个热闹的胡同,让人应接不暇的餐馆铺子早点摊子挨挨挤挤,响亮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车子落脚处几步远前就是一个早点摊子,伙计满面笑容上来作揖问好,首领侍卫打量了一眼还算干净整齐的铺子,扫了一眼零零落落的坐在长条凳子上吃早点的客人,便垂目退到马车旁。 这家早点铺子的生意确实不景气,在其他生意盈门的店铺的衬托下愈加的萧条,门庭冷落。 戚湛不解的看着戚羽拿起纱帽往头上罩,下车的动作一顿,问:“不是不想戴吗,这会儿倒自个儿先戴了起来?” “原也不值得什么,不就一个面罩吗”戚羽将纱帽系好,跳下车来,戚湛跟着下车,戚羽笑嘻嘻道:“你对我好,我自是不想让你为难。”仿佛先前寻死觅活,绞尽脑汁逃避的家伙不是他一样。 “你就这么在乎我被人瞧了去?”戚羽得意道:“这醋劲可真够大的。” 戚湛无声一笑,刚想揉了揉少年头发,见少年顶着四面垂着薄薄细砂的帷帽,无处可下手,便隔着薄纱捏了捏他的脸颊:“顽皮”,口气亲昵十足。 戚羽哈哈一笑,拉着戚湛来到摊子前,隔着薄薄的纱幔打量了下四下,鼻翼勘合,对热情招呼上来的伙计道:“真是难得,京里竟有云南风味的小吃,赶紧的给爷将好吃的不拘什么都上一份来。” 伙计笑的合不拢嘴招呼着他们,笑道:“客观你真是好眼力,您还别说,小的这家云南风味的小吃店乃是京中独一份儿,绝对是地地道道正宗的云南美食。” 伙计将人引两人到中间的空桌坐下,常服装扮的侍卫在两人周围落坐,堪堪将两人护在中间。 三三两两的吃着早点的客人好奇的打量着锦衣玉带气势威严的青年及带着纱帽分不清男女的戚羽,又扫了几眼随身长随打扮的侍卫,笑着说:“生意旺起来了呀,瞧这帮子人呼啦一坐,几乎都满员了,今儿老板可只怕做梦也要乐醒了 ,这钱多的数不过来了。” 铺子老板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和伙计小二张罗着一样样早点,高兴的回道:“全托各位爷捧场,不是咱自夸,咱们们云南的美食可谓天下一绝,只要你尝过一次,保管回味无穷,赞不绝口。” 客人哄堂笑,绝对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不过这早点味道确实美味可口,与京中的风味大不相同,火辣辣的吃起来很是过瘾。 他们几人早上闲着没事,溜达到常来的胡同吃早点,见这边不知什么时候新开了家早点铺子,抱着尝尝鲜换下口味的态度便坐下要了些早点。 小二忙和着将一盘盘浓香扑鼻的早点摆在戚羽和戚湛面前,站在一边的曹德义刚想打开手里的盒子,取出银筷银碗。 即使在外面多有不便,检查进口的食物有没有毒素,是必不可少的程序。 便听见戚羽侧头吩咐:“你自己去吃吧,这边不用伺候了。”曹德义见戚湛微微颔首,便依言退了下去。 花样繁多的各式早点铺满了整张桌子,看的人眼花缭乱,再一瞧不下数十个方寸的浅口小碟,里面的酱料同样是五花八门,戚湛莫名有种无从下手的错觉。 戚羽看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见戚湛抿着唇角,坐在一边一动不动,不由撇了下唇嘀咕:“矫情,这么大人还要人伺候。”一面小声抱怨,一面拿起一块薄皮两面焦黄的饵块熟练的抹上芝麻酱肉酱辣油,在里面夹了个脆爽金黄的油条,夹了几块切成大小均匀整整齐齐的牛肉片儿,随意塞了些菜蔬进去,裹成一个卷儿递到戚湛嘴边:“啊,张嘴,这是云南特有小吃,肉酱卷饵块,你尝尝味道如何。” 戚湛面不改色的张嘴,咬了一大口,糯软的饵块透着米香,油条香脆,香辣的辣椒酱,微甜的花生酱,充盈着整个口腔,令人口内生津,果然美味非常。特别这是经由少年亲手整弄,亲手递过来,亲手喂到嘴边,那味道更是美妙绝伦,戚湛不由胃口大开,见他将垂在四周的薄纱撩起,堆在耳廓后,就着自己的咬了一口的地方吃了一口下肚,戚湛嘴角翘起,人侧倾向少年那边,也不顾身份,张嘴等着少年投喂。 戚羽有几个月没吃着家乡的美味,正大快朵颐,见他不要脸皮的凑了过来,捏了捏他大腿,这人到了宫外,似换了个人一样,规矩体统完全被抛到爪哇国去了,为了不耽误自己享用久违的家乡美食,不得不耐着性子家身边人给喂饱。 两人吃的肚皮溜圆,打着饱嗝手牵手在街道上闲逛消食。 一行人走了没多久,早点摊位上坐在不打眼处的客人也跟着起身,其中一个揉着肚皮:“吃的小爷肚子都要撑破了,这云南的小吃真是香不可言。” 另外一个侧身用夸大的袖子遮脸:“撑死你算了,整天就知道吃吃吃。”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顶着青眼圈的龚其巍和付晨宇。 龚其巍也不恼他的喝骂,嬉皮笑脸道:“民以食为天,如此难得的美味佳肴,没人赏识岂不是太可惜了。就像美人一样儿,如果一直藏于深山野林,不被人发觉,岂不是糟蹋了美人儿,让明珠暗投,委实让人惋惜。” 付晨宇懒得同这吃货较真,付了早点钱,又随意丢了些赏钱过去,在店铺掌柜一迭声千恩万谢中走出胡同。 两人因脸上有伤,甚觉面上无光,溜着墙根走,付晨宇提议:“我们也去买顶面纱遮一遮如何?”刚才那人容貌虽被帷帽掩住,从身形举止声音上看,不难发现是个年轻的少年。 别人戴的,他们也戴的。 龚其巍向来不介意别人非议,先前是没想到这茬,听好友建议,生出几分兴趣,欣然同意,两人差了小厮去买了两顶纱帽过来。 戴好帷帽,龚其巍摸了摸肚皮,想着去哪里消磨时光:“咱们去三笑堂晃圈,指不定能遇着高滨杰,今儿是他们休沐日。” 但凡富贵纨绔子弟都有些怪癖,越是不让他做某件事,他偏和你唱反调,非得做不可。这两人自从那天被姚传奇痛揍一顿,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死乞白赖的硬要凑上去结交一番,偏又见不着人,只得往三笑堂碰碰运气。 第四十六章 许是在深宫大内憋闷久了,戚羽出宫后似乳燕投林,欢欣雀跃不已,跟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升斗小民一样,走在街上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没一会儿功夫,跟在身后的曹德义及侍卫手里都捧了一堆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玩意,从吃的到玩的也不管有没有用处,没一件落下的。 戚湛瞧他开心,也格外宠他,任他拉拽着自己的手,穿梭在在熙攘人群里。 轻袍缓带的戚湛身材修长,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异常俊美,穿着虽不是很华丽,却难掩其通身尊贵,衣带当风,引的路人忍不住频频侧头瞧上几眼。 乌眉修目,身量笔挺,冷峻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冲淡了周身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封气势,更显得风神俊秀,风流无双。 就连路过的女儿家都忍不住偷瞄戚湛,悄悄瞥了一两眼,赶紧低下头,不觉面颊泛红,耳朵滚烫不已。 这样的情况一路行来并不少见,每每遇上戚羽便将戚湛拉扯到身后,隔着面纱狠狠瞪人家,凶狠威胁:“再看,将你眼珠子挖出来当球踢。” “……”。 路人讪讪移开视线,护食的恶棍得罪不起。 戚羽便放声大笑,把玩交握在一起的手指,嬉笑:“当真有趣,唬了一下便真的不敢瞧了。” 戚湛无奈笑道:“你这般恶言相向,哪个人还敢继续偷看。” 戚羽轻哼一声:“纨绔不都是如此作风么,今儿我也得学下那等纨绔子弟,仗着你的势,欺负人玩。” 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事,戚湛向来如他的愿,再说了不过是放狠话吓唬路人在戚湛看来不过是小孩子胡闹罢了,只略笑笑并不放在心上,安然若素的跟在少年身旁。 戚羽举着个顶着张大白粉脸形神毕肖面人曹操,举目张望,也不知在看什么。 戚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一座二层拔地酒楼,一雅间窗户微敞,似乎有绰绰人影依靠在窗边,眉头微蹙收回视线,拽着站在一动不动的少年离开,不满训斥:“不过是个轻浮女子,连美丑都瞧不清,值得你如此巴巴的盯着看。” “啧啧,那火热的视线分明是冲着你来的”戚羽转动手里的泥人曹操,理直气壮道:“若不是隔着远,懒得与她见识,不然非得挖了她眼珠子不可。” “……”戚湛脸色变得柔和,不紧不慢道:“学什么不好,偏学那起子骄纵跋扈恶少行径。” 戚羽嘿嘿一笑,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将泥人曹操塞到戚湛手里,对着曹德义招手,曹德义忙不迭的上前,戚羽隔着面纱挑眉:“去买几个鸟笼过来。” 曹德义忙吩咐下去,戚湛并不多问,拿出手帕擦了擦少年掌心的手汗,又将自己的手指擦干,牵着他的手继续漫无目的的闲逛着。 片刻后,两个恶少秧子新鲜出炉,身后跟着一帮子提着鸟笼捧着一堆玩物的长随,侍卫脸色狰狞的瞪路人,凶神恶煞的样子一眼望去便知不好惹,害的路人躲这一行人老远,不时指指点点。 曹德义手提精致的鸟笼,笼子里的鸟儿叽叽喳喳叫唤着,声音倒是动听,只是此时曹德义无心欣赏,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看了一眼前面携手玩兴正浓的主儿,心说,玩什么不好,偏学那等嚣张跋扈公子为非作恶,帝王也竟随着那妖孽胡闹。 这可如何是好,正应了那句,皇帝不急太监急。 侍卫心里也委屈,装出人厌鬼弃的样子并不困难,只要他们把脸一板,周身气场全开,百米之内,绝无人敢靠近,难的便是,还得时不时斗鸡撩狗的,扒拉脚踹行人,虽只是虚招,却也让路人胆寒不已,生怕一个倒霉,不幸中了招,落个半身不遂的下场。 京师乃天子脚下,国之都城,皇亲国戚公卿勋贵门阀世族云集,随随便便走出两个人来,都有可能与权贵公侯牵扯上关系,遇上贵人心情不虞,运气背点被踹上一两窝心脚就算了,不幸的话,一着不慎,命都给丢了,还没地儿找理去。 戚羽不时在一边叫好,然后煞有其事的点评:“这明显是在放水儿,一点儿也不像为虎作伥的刁仆。” 转身对着戚湛道:“京师竟然出现这等狐假虎威的刁仆,也不见人出面管管,可见京城治安实在不怎么的。” 黑脸红脸都让他一个人唱了,戚湛哭笑不得虚指横眉怒目的侍卫:“那叫奉旨跋扈”,说着话锋一转,敲打了下少年的帷帽边沿:“你这才叫做狐假虎威,合着就该让京兆尹的人将你给捉了去,且关上个三五日再做定夺。” 戚羽听了登时不高兴了,给了他一肘子:“你这叫做胳膊肘往外拐。”轻哼一声,拿曹操泥人杆子戳戚湛的胳膊玩。 两人说说闹闹间也不知走到了哪里,抬头一瞧,戚羽乐不可支,不足百步之外便是三笑堂,顿时豪气冲天一指三笑堂的方向:“那是我的地盘。”兴奋的拽着戚湛要尽地主之谊,势必要好生款待他,尝一尝他家的独门酱菜。 戚湛派人去打听三笑堂的事情,戚羽有心透漏幕后之人就是他,一个有心,一个有意,戚湛没费什么功夫,便将三笑堂的来龙去脉弄了个清楚。 戚羽说的坦然,戚湛并不诧异,反而觉得温馨,自然很是乐意的捧场。 两人还没走到三笑堂的门口,突然斜地里冲出一群人来,打头的是位身穿锦衣华服,腰系巴掌宽镶宝石玉带,手摇泥金折扇,约十八上下高高昂着下巴的少年,身后跟着一群气势汹汹的奴仆,手持丈长条棍,趾高气昂的吆五喝六赶着三笑堂门前的路人,一看便是特意上门找茬的。 路人惶恐不安避让到一边,手脚利索的只堪堪挨了下闷棍连滚带爬的躲到一边,闪躲不及的人,可没好待遇了,直接被人一棍敲了个脑袋开花,还不敢哀嚎,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希望这些人大发善心放过他们。 刁仆甚是嚣张,抗着木棍大吼:“找死,长一双眼睛也是白瞎的,敢挡我家大爷的道。”一脚将趴在地上装死的人踢飞。 为首的少年折扇一指三笑堂大门,长眉一挑,冷笑:“给爷狠狠的砸个稀巴烂。” 一声令下,一群人如饿狼下山扑食般,再也顾不上搓磨路人,持棍轰的一声呼啦啦往拐弯处的三笑堂冲,冲的太猛,冷不防撞到了垂目立在一边的侍卫,那奴仆平日跟着少年颐指气使惯了的,并不怕冷着张脸的高达侍卫,怒目一瞪,手里的棍子便要狠狠砸过去,余光一瞥,前面的人已快冲到门口,生怕错了立功的机会,直接啐了一口侍卫,揣了侍卫一脚,侍卫沉着脸生受了,那奴仆拔腿狂奔,直冲大门过去。 华服少年哗的一声,打开折扇,施施然跟在后面,闲庭信步,犹似在自家后花园闲逛,嘴角挂着冷笑,眼里透着狠戾。 曹德义低头快速瞥了他一眼,默默为他插了跟蜡烛,一路走好。 心下腹诽,胆敢在妖孽门前闹事,岂不是等于在虎口拔牙,上赶着送死么。尤其妖孽刚想在帝王面前显摆一下他家店铺,脚还没迈进家门,便被人给搅了局。这不是明摆着狠狠扇了妖精一个大耳刮子,下场如何实难预料了,反正今天不会善了了。 少年行事向来睚眦必报,面对如此挑衅阵仗,你让他忍下这口恶气,只怕太阳打西边升起,今儿也未必会如你的意。 曹德义觑了一眼看不见脸色抱臂站立的妖孽,又偷偷瞄了一下脸色不变眼角含笑的戚湛,只是那浅笑并未达眼底,没来由让人心生寒凉,曹德义熟悉帝王秉性,知道他这是真的动了怒火。 气氛一瞬间变得诡谲起来,片刻,戚羽突然轻轻叹了口气:“哎,白白便宜你看了场好戏。”话音甫落下,曹德义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原本离他不过一臂距离的少年不见了踪影。 只闻一声凄惨至极哀嚎响起,前面不远处已是大乱起来,刺鼻的血腥味在四下蔓延开来,曹德义抬头,然后瞪直双眼,触目血红一片。 众位侍卫瞠目,嘴巴大张,眼里尽是震惊。 争先恐后如狼似虎扑向三笑堂的仆从,听闻后方传来鬼哭狼嚎的哀嚎,登时大乱,慌忙掉头,只瞧上一眼,险些晕厥过去,腿肚子发软,踉跄争相上前搀扶摇摇欲坠的少年。 第一个接住自家主子的人,低头一瞧,眼珠子差点跳出眼眶,面无人色的不敢置信的盯着他家主子,双眼各插一支寸长竹签,更为滑稽的是,右眼的竹签上面还顶着个蚕豆大小横眉竖目目奸熊曹操的脑袋,身子不知去向,鲜红的血沿着竹签汩汩而出,将少年白净的脸瞬间染红,像是从炼狱血池里趴出来厉鬼一般无二,面容狰狞扭曲。 仆从脸上再无得意跋扈,一个个皆是面如金纸,微微颤颤的指着一旁迎风而立,身姿挺拔,头带帷帽的人:“你……”。 结结巴巴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唬的魂飞胆散。 仆人怀里的少年疼痛的昏死过去,惊吓的一干恃强凌弱的随从心肝俱裂,生怕自家主子没了性命,慌的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奴仆,狠狠抹了把脸,打横抱起满身鲜血横流的少年,身形不稳,险些栽倒在地,将怀里的主子掉到地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一旁的仆人,七手八脚的帮忙将人搀扶起,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是扔下主子逃命去,还是恶向胆边生,和眼前的人拼个你死我活。 终究是惜命占了上风,他们身家性命都揣在怀里少年的老爹老娘手里,能躲到哪里去呢,还不如快点回家报信,找人医治,或许还能捡回条贱命。 浑浑噩噩的带着主人朝家狂奔,临走前不忘扔下句哆哆嗦嗦的狠话:“国丈是不会放过你的。” 恶贯满盈的一群人身形狼狈离去,呆若木鸡的的群众骤然醒悟过来,不知在谁的带动下,纷纷鼓掌,灼热的视线纷纷投向少年,他们万万没想到京师里竟然出现了这么一位不惧强权却又万分残暴的人,热泪盈眶,不知是在庆幸少了一个跋扈恶少,还是在伤心从此多了个行事加肆无忌惮的“大侠”。 “为民除害,义不容辞”戚羽摆摆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值当谢。” 大义凛然说完话转身翩然离开,斜睨了一眼站在三笑堂门前冲他作揖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曹德义脑门上冒虚汗,妖孽一如既往的彪悍狂妄,眨眼间便将为首之人的眼睛给废了,手段如常阴毒至极。 除了害虫的英雄回到戚湛身边,搓了搓胳膊,抖了抖身体:“被那么一群杀气腾腾的人不怀好意的盯着,险些将我吓死了。” 求安慰的少年蹭了下冷眼旁观的戚湛,戚湛双眸微闪,横臂揽过少年,少年怯怯道:“他们还出言威胁我。” 戚湛扯了扯唇角:“风紧,扯呼。” 第四十七章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有时候,人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在某些人看来,这份待遇已十分受老天眷顾厚爱了。 拿现在付晨宇、龚其巍的心情来说,用一个字形容再恰当不过了,一个大大醒目的“衰”字刻在两人遮掩在帷帽下咬牙切齿的怒容上。 两人悠悠闲闲晃到三笑堂附近的时候,义愤填膺的围观人群早已三三两两散去,只地面上残留着一滩鲜红刺目的血迹。 剩下的稀拉看客等着事情后续,皆噤若寒蝉瑟缩在墙根下,不时拿眼偷偷瞄三笑堂大门方向,生怕错过每一个精彩场面。 他们祖祖辈辈都住在皇城根下,对京城里那些有头有脸的达官显贵再清楚不过了,连这点见识都没有的话,哪天横死街头都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呢。 即便没有那些狂妄刁仆临走之前虚张声势甩下的威胁狠话,他们也很是熟悉惨遭横祸的华服少年。 完全被当了回寺庙供奉香炉使的少年,分明是声名赫赫国丈家千倾良田里的千娇百宠的一根独苗,堂堂天子的小舅子周大鹏是也。 谁曾料到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在京城里横走着的跋扈恶少,如今跟软蛋似的倒在血泊里,被家人惶惶不安的抬了回去,生死未卜。 今天发生的一幕对这些市井小民来说,无异于一场石破惊天的旷世大案,“当场行凶”之人撒腿溜了之后,兴致盎然的路人唯恐祸及己身,纷纷做鸟兽散,只剩下些三教九流没正经营生的闲人,坐等官府前来“拿凶”,俨然是群唯恐天下不乱的浑人。 事实证明他们所料果然没错,没过片刻功夫,闻信而来的京兆尹从衙门带着一队体健身强腰跨大刀的官兵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京兆尹脸色苍白,额头虚汗横流,他只听说是有人将承恩侯家的公子给揍了,至于具体情况如何,来不及细细打听,生怕晚了一步,国舅老爷一个不爽,将人给送去阎王殿报到。 京兆尹同京城排的上名号的纨绔打交道多年,深知这些人的脾性。这位国舅老爷就是一个易燃炮竹,一点就爆,手下跟着一群练过拳脚功夫的壮仆,下手从没个分寸。 京兆尹虽是朝廷钦命的正四品官职,可在个遍地都是权贵乱跑的京师,当真算不上一个葱,每每遇到如此境况,他简直疼痛欲裂。 毕竟这是他管辖范围内,治安这块大面子上还是要兜过去的。 当他看见地上干涸了的血迹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急赶慢赶的,终究是晚了一步,打打杀杀都已完事了。 其实他这般急慌慌的赶过来也不过是做个表面文章,一来向朝廷证明他当差劳心劳力,二来向一亩三分田内的百姓展示他这个父母官勤政爱民,三来在国舅爷面前多露几次脸,以达到通过国舅爷同周秉海攀上那么一点交情,当然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 如今既然国舅老爷都闪人,他还管地上的血是哪个倒霉催愚民的,国舅老爷管杀,他管埋,尸体都不见,想来也没闹出人命,诚然不是个什么大事。 抬袖虚咳一声,手下官兵循例草草了问了萎缩在一边的闲民几句,这些浑人也是荤素不忌的,他们没少在京兆尹手里吃排头,在回答问题的时候,耍了个心眼,只说当时人太多,挤不进去,没亲眼看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说有人受伤了,流了点血,信口开河一番鬼使神差的将事情往小里说。 京兆尹不过是做做样子,问清了没伤及人命便足够了,他也没想将事情来龙去脉勘察个一清二楚,他又不是脑子不好使,不知死活的往国舅老爷身上泼脏水。 拂袖呵斥了好事之徒几句便想收兵离开,还没来得急转身,便见后方急匆匆过来几个人,打头的是位身穿绸衣有些身份年约四旬的男人,身后跟着几个脚步匆匆的仆人。 一行人脸色很是不好看,十分憔悴,眼珠子遍布血丝,京兆尹认得来人,那人正是周府管家。 京兆尹见来人面色惨淡,顿生不祥之感,因不明其中原委,只有一模模糊糊的念头一闪而过,快到捕捉不及。 管家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满面焦急上前同京兆尹打了个招呼,来不及细说,便狠戾揪着身后的随从:“快说是哪个暴徒干的。” 府里骤然发生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他这个管家也是焦头烂额,当家夫人见到独子可怖惨状,刚嚎了声:“反天了,我的儿。”便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好在府里二小姐悲伤之余还有几分冷静,吩咐管家带人务必先将行凶之人抓住,再遣人往户部衙门给周尚书报信。 那随从如今也是豁出去了,现在府里忙乱,顾不上责罚他们这些跟在少爷后面的人,事后也是不会有好下场,只怕离死期不远了,打量着就算死了也要拉几个垫背的。事情都发生了好一会儿了,那歹人是又不是个蠢货,犯了事还留在当场给人指认抓捕的机会,早已逃之夭夭,不知去向,人海茫茫,你让他去哪里寻出真凶。 眼珠子一转,找几个顶缸的也是好的,让家里主子先出了这口恶气再说,自己也好来个戴罪立功,以求超生。 视线扫过在场众人,眼冒精光,手一指站在墙角下交头接耳的两人,挣脱开来,箭步上前,扣住其中一人的肩膀,一口咬定:“管家,就是这两个恶人干的。” 龚其巍正同付晨宇说着话,冷不防被人抓了个正着,他性子也不是好相与的,哪里能任阿猫阿狗的挨身,怔愣后,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人吧唧甩到地上,一脚踩在他身上,扬声怒吼:“哪里来的不要脸的野杂碎,乘机摸老子一把,老子看你是活腻歪了,诚心找抽。” 付晨宇同龚其巍脾性相近,要不然也不会成为至交死党,素来也是个不怕惹事的纨绔,见这人嘴里不干不净,胡乱诽谤他们,又摸了好友肩膀一把,顿时火冒三丈,上前弯腰抓起那人的领子,左右开弓,不客气的先给了几记大耳刮子,怒斥:“嘴里给老子放干净点,别他么的不干不净败坏老子名声。” 那人被抽的眼冒金星,蜷缩着身体,仍声嘶力竭的朝管家伸手,咬定青山不松开:“管家,就是这两个歹人伤了我家少爷的。”丧心病狂般非得坐实两人恶名,说完,吐出一口鲜血来,眼皮子一翻,昏死过去。 付晨宇、龚其巍两人闪开,躲过喷洒过来的血,晦气的啐了一口,忒不经打,几个巴掌都撑不住,踹了脚软趴趴躺在地上的人,抬脚便要走。 两人甚是狂纵猖獗的模样被围观的众人看在眼里,更加印证了那人口里那句“恶人、歹人”形象,活脱脱两个禽兽不如的暴徒。 胆敢在官兵面前如此肆无忌惮的揍人,不是歹人还能是谁,他们不是暴徒,还有哪个敢当得起这两个字呢。 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这两个人都戴着帷帽,藏头露尾的,即便不是行凶致人,也是鬼鬼祟祟恶行昭彰的亡命之徒。 管家眼珠子赤红,咬牙切齿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恶狠狠的凝视两人,继而暴跳如雷,如闪电般带人冲过去,要将这两人捉拿归案,带回家去就地正法,为少爷报血海深仇。 京兆尹见管家一行人疯癫状态,心突突跳的厉害,这位管家自来事沉稳精明强干的,何时见过他如今天这样的疯狂偏激的模样。 心下已有个不好的预感,几个好事之徒见状,抿唇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跺了跺脚,相互使了个眼色,尿遁溜了。 京兆尹忖度一番,手一挥,亲自带人上前帮忙围剿还在负拼命隅顽抗的两人。 俗话说的好,双拳难敌四手,蚂蚁多了也是能咬死一头巨大长鼻象的,更何况这些人还通些拳脚功夫,再加上一群身负武艺的官兵帮忙,龚其巍、付晨宇两人挨了好一通闷揍,没一会儿功夫,便被人给捉拿住。 两人此时的心情不知如何形容了,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想他们两人也是京里有头有脸叫的上号的纨绔,竟然有一天在大街上被人给稀里糊涂的揍了一顿。 简直是毕生奇耻大辱。 这两人也是有几分血性的,惯常打架闹事,进衙门的就跟回家似的,闭着眼睛都能摸进去。 虽然事后回家少不得被老爷子教训,不过两人从来都是屡教屡犯,转身便将家里老爷子便抛之脑后,爱干嘛还是干嘛去。 两人前几天刚被胖揍成猪头,此时雪上加霜,脸也不知肿胀成何样了,两人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没脸见人了,干脆打个过瘾,拳打脚踢,最终不敌强大敌人,被对方给制服了。 两人虽是纨绔,脑子也是灵光的,略一寻思几人口中的言语,便猜测出一二来,心知,被人当了替死鬼了。 心下冷笑,他们倒要瞧瞧,这周国丈家有何天大能耐,有多大的依仗,竟派出几个低下仆人对他们二人拳脚相加。 嗤笑,他们很想看看,向来处事圆滑的京兆尹这回会将他们两人如何处置。 家门也不报了,直接闭嘴死不开口,任衙差将二人扭送回京兆尹衙门。 两家聚集在一起玩闹的长随,听到来人带来的消息,气的脸色铁青,一撸袖子,兄弟们走,冲上大堂,将公子给救出来。 来人神色肃穆道:“此事非同小可,两位公子都给人揍趴下了押送大牢,你们去了也是白搭,还是尽早回家搬救兵吧。” 两家下人一寻思,事情委实很是严重,刻不容缓,急急谢过来人,急忙回家报信。 来人轻笑离开,轻描淡写留下句:“谢倒不必了,有空多去三笑堂坐坐,多买些我们家的咸菜能消灾免难。” 心里讥笑,做好事不留名的都是蠢蛋,他才不会如此干呢,既给自家扬了名,有银子赚,又能卖两份人情,如此值得的买卖,何乐而不为呢。 第四十八章 天空湛蓝澄澈,宛若水晶,偶有几丝灵动白云从上空缓缓飘过,平添一分意趣。 郊外水暖花开,溪边亭畔,遍地青草,悠悠绿水,芳菲斗艳,车来人往间甚是热闹。 灼灼桃花林风光旖旎,桃林深处衣香鬓影人头攒动,风景婉约处被人抢占一空。 “畏罪潜逃”来到此处观景的戚羽一行人,看着漫山遍野的乌压压人群,愁绪堆上心头。 戚羽慵懒的依靠在戚湛胸口,扬起脖颈,戚湛察觉到他犹如实质的视线,以为他身体哪里不舒坦,刚才一路疾驰而来,路上颠簸的很。 戚湛佛开他眼前的面纱,双唇触不及防的被少年啄了个正着,蜻蜓点水般稍触即分,少年点漆双眸染笑:“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偷来的吻,滋味尽是如此美好。” 偷不如抢,那才是正道,不过他耍了小心眼,没宣之于口,免得凭白被身边人念叨个没完。 人面桃花相映红,花团锦簇的美景不敌眼前人一个让目眩神迷的笑容。 戚湛一时语塞,昏话过耳便算,不值得与他生气。 凝眸沉思,也不知京里此时是如何一个情形,还没待他想出个头绪,少年抬手嚣张一指:“小的们,随爷占山为王,将这片桃花林抢占下来,所得金银珠宝美人都归尔等所有。” 曹德义经过先前一幕,丝毫不怀疑他干得出来落草为寇,占山为王的土匪行径。 不曾来得及请示圣意,只来得急发出一声惊呼,这厢少年已撩起衣摆胡乱往玉带上一塞,似一只横行霸道的螃蟹,耀武扬威挥舞着锋利的巨钳冲向正意兴盎然的踏春人群,彪悍的强盗本色尽显,都给小爷闪开,挡着爷的道了,嗯,不滚是吧,把你眼珠子给扣出来下饭。 热闹祥和的氛围被破坏殆尽,骤然横闯进来嚣张十足的少年只一个人,瞬间便让周围安静了下来,接而此起彼伏的骂骂咧咧声音响起, 被驱赶的一群人也不是孬种,任凭人欺负的,其中一衣冠楚楚的青年,当即勃然大怒:“就凭你一个不知从哪个旮旯冒出来的混账王八羔子,也敢抢大爷的地盘?” 身后一群身着绫罗绸缎的众人纷纷嗤笑,显然不将势单力薄的孤身一人藏头露尾的戚羽放在眼里。 戚羽是什么人,连皇帝小舅子都敢捅刀的狠人,当然一点也不畏惧他们,冷哼:“你想找碴是不是,想以多欺少?” 哟,这都什么不要脸的粗人,亏他好意思说出这话来,分明是他挑衅找碴在先,竟然不识抬举的倒打一耙。 戚羽寸步不让:“这地盘小爷要定了。”四周人迹罕至,分外清静,有种闹中取静的世外桃源之感,端的是适合自己一行人。 青年怒极反笑,似乎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讽刺道:“皮痒了,找抽是不是,奉劝你一句,识相的赶快滚,不然大爷这边每人吐出一个吐沫,都能把你给填实了。” 青年衣着考究,气度不凡,身后跟着的一群人衣着华丽,一眼看过去便知晓是贵族公子名门千金出身。 戚羽狂拽的举止在他们看来不过是跳梁小丑一般,权当他是送给他们取乐的,博他们一笑罢了。 青年觉得十分好笑,这个倒霉催的熊孩子从哪里冒出来,竟然将算盘打到他头上,当真太搞笑了。莫怪他笑的如此理所当然,凭他如今的身份,放眼整个京师,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耍这样的威风。眼前狂妄的人单听声音,便知年岁不大,不知深浅。 上下打量身形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一眼,兴趣陡起,笑道:“臭小子,胆敢对着大爷我放狠话的人,你算头一个,当真有种。还不快将这娘们玩愿,摘了给大爷瞧瞧你究竟是何等尊荣,好让大爷见识下是被哪个不要命的家伙给小瞧了去。” “娘们玩意?”戚羽嘲讽道:“小爷瞧你长的唇红齿白,还敢自称大爷,分明是个娘们。” “……”。 青年本想念在他年岁尚小的份上,放他一马,谁知对方不领这个情,还偏偏出言羞辱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找抽。 青年怒了,扬手便要揭开他帷帽,戚羽不躲不闪,趾高气昂的挺着身体,气氛一时紧张起来,正当两人争锋相对的紧急关头,不速之客戚湛脸若冰霜缓缓走了过来。 青年更变了颜色,一双眼珠子险些瞪出眼眶来,脚下一滑,栽了个大跟头。 流年不利,出门赏个花也能遇见微服出宫的帝王。 青年讪讪一笑,爬起来,拍身上尘土,喜笑颜开,刚想上前来个热情的招呼。 余光边便见刚才狂妄不可一世的少年,跺脚跑到戚湛身边,拽他袖子,修长白皙的手指着青年,委屈至极道:“三哥,他欺负我,说我长的像娘们,还说我头上的戴的是娘们带的玩意。” “……”,在场众人十分想飙血三升。 当真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贼人。 曹德义错愕不已,打眼一瞧,嘴巴一抿,十分佩服少年惹事的本事,且目光太毒,竟挑这天下间最不能得罪的欺负。 一个小舅子还不够,这回竟将爪子伸向了皇上的嫡亲小舅舅了。 哎哟,这叫什么孽缘啊。 青年不是旁人,正是当朝秦太后的一母同胞的弟弟,辈分当然也是君王的小舅舅乔子昭。 乔子昭身后人的家世不俗,眼光同样一流,他们见乔子昭突然没了先前高高在上的气场,面有尴尬,显然对方来头不容小觑。 没见着皇上的亲娘舅都吃瘪了,他们还是有多远呆多远吧。 十分识趣的同乔子昭打了个招呼,挪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游玩。 戚羽闲闲道:“都说软的怕横的,此话一点不假。白白浪费我一番口水,还不是乖乖给小爷让道了。” 天杀的,这些人哪里是怕了你哟,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外人走光了,剩下的都是自家人,关上门说话也方便多了。 乔子昭辈分上虽是戚湛的小舅舅,但年纪并不长他多少,只相差一二岁罢了,两人年龄相仿,关系也比别人亲厚点,说话间自然没那么多拘束。 戚湛拍了拍似软骨头靠在他身上的少年,淡笑道:“他年幼不懂事,你也别同他计较。” 一锤定音直接拍板为少年开脱。 乔子昭心下十分好奇少年的身份,能让帝王为了对方开口赔笑的人,冷眼瞧去,这天下还真没几个有如此殊荣,心中唏嘘不已。 却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点,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他自然不会当着帝王的面,揪着少年的小辫子不放。 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不是,帝王的帐总是要买的。 戚羽仰脖子,凑到戚湛耳朵边嘀嘀咕咕:“你瞧他长的面赛桃花,色如春花,一眼看过去,是不是挺像个娘们的?” 心比针尖还小上一号的戚羽,可是分外的记仇,两人虽在耳语,看这音量却并不低,在场众人耳聪目明,想装听不见都难。 戚湛淡淡的扫了一眼嘴角直抽的乔子昭,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敢情被你这样一形容,子昭的颜色优胜女子。” 乔子昭仰天流泪,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试问哪个男子喜欢自己的容貌没事被人拿来与娘们比较,显然如此的相貌没少给他增添麻烦。 舅舅损也损了,人也驱逐干净了,戚羽满意了,吩咐人在桃树下铺好毡子,懒洋洋的趴在戚湛的膝头,勾着脖子笑问:“你怎么还在这里,我和三哥要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你杵在这里,让我们好生为难?” 乔子昭心里竖中指,什么事是见不得人的? 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老子偏要大马金刀的坐在这里,给你添堵。 戚湛捏了捏他手指:“你这张嘴皮子也给我消停些” 顺手拿掉那碍事的帷帽,撵起一旁摆放好的点心,喂到他嘴边,戚羽伸舌头一卷,娇嫩的舍尖在戚湛手指尖上轻轻扫过,指尖酥麻的感觉无端让戚湛眸色一沉。 余光横了一眼打少年露出真容那一刻,双眼直瞪,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少年出神的乔子昭。 戚湛微微侧身阻隔开他的视线,将少年翻了个身,背对着乔子昭,戚羽不满的哼唧一声,戚湛快速的又塞了个点心丢进他嘴里,与上次不同的是,这回他并不收回手指,任由少年顽皮的咀嚼着点心同时吮吸他的指尖。 戚湛将一盘点心往石化的乔子昭面前推了下:“子昭,要不要尝尝这桃花酥?” 戚羽捉回他的手,继续啃,凶狠道:“再看,将你眼珠子给挖出来。” 戚湛把他脸扭向一边,抬手让他抱着啃咬。 乔子昭被戚湛冰冷的音线拉回神思,眨了眨眼,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置信的瞥了一眼背朝他趴卧在戚湛怀里的少年,这世上竟有生的如此倾国无双的少年,只消一个照面,生生将人魂魄给勾了过去,险些不能自持。 乔子昭捏了捏眉心,有些羞愧,略定了定神,他自以为看多了自个儿风流倜傥一流姿容,此生再也不会惊艳他人容颜,却没想到有一天,只略瞥了对方一眼,竟然会如此失态于人前。 且是在帝王面前失了仪态。 乔子昭心思伶俐,眼见戚湛面色不虞,讪讪收回视线,索然无味的吃起点心来。 奈何有人诚心找碴,不想放过他,戚羽灿然一笑,翻身压在戚湛身上,垂首含住戚湛温润的双唇,伸出舌尖慢慢在上面摩挲。 周围一圈都派了人把守,自然不会有不相干的过来打搅,戚湛也不担心被人瞧了去,倒抽一口凉气,倒扣着少年后脑勺,将他整个人压向自己,勾住他调皮的舌尖,灵活的舌尖在少年嘴里攻城略地,加深这个似有还无的热吻。 啧啧的水声在空旷的桃林深处响起,闻者面红耳赤,手脚不知如何摆放。 过了半晌,两人气喘吁吁的分开,此时少年面色酡红,将身后满树妖娆桃花都比了下去,美的让人不敢直视,妖媚的令人疯狂。 两人肆无忌惮毫不避讳在乔子昭面前吻的如火如荼,乔子昭白皙的俊颜满面通红,他委实不敢相信,素来冷静自持,沉稳冷酷的帝王竟有这样疯狂不管世人眼光的一面。 戚羽添了下唇畔,低头在戚湛唇角啄了下,眸色浓烈,似一卷化不开的水墨画,声音略带沙哑,却格外骚动人心:“再多看一眼,我当真挖了你的眼珠子。” 这桀骜不驯的性格着实比那惊艳四座的姿容还要更让人头痛。 接连打击下,乔子昭灰头土脸的颓败下来转移阵地。 戚湛给了他一爆栗子:“那是我小舅舅,你说话客气些。” “嗯。”戚羽答应的很是干脆,伏在他身上不安分的蹭来蹭去,戚湛眸色浓郁,叹了口气,通过乔子昭耳目,早些让母后知道也好,往后做起事来,便少些顾忌。 天旋地转间,两人位置颠倒,戚湛紧紧压着少年,少年笑而不语,两人相视一眼,唇舌交缠,吻的难舍难分。 曹德义退到一旁,吩咐侍卫盯紧点。 遇上两位随时随地发春的主子,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办法,只能拼命狠瞪方圆十里胆敢往这边乱瞧的人。 再瞧,小心将你们一对眼招子给扣下来当球踢。 托一干侍卫面色凶神恶煞的福,方圆十里鸟飞人遁,愣是没人靠近。 委实方便了某些人在灼灼桃花树下做些让人羞臊的事情。 第四十九章 这厢戚湛、戚羽二人于世外桃园中逍遥快活,好不美哉。乔子昭拖腮倚靠在树下,百思不得其解,如此一个人间绝色,他竟没半点印象,全然想不起他是哪号人物。 人人都道他京师第一美男,出了名的好相貌,乔子昭回想起少年那光华四射的姿容,不禁自嘲一笑,实在是当之有愧。 正苦思冥想少年身份,为何出现在帝王身边,得帝王如此重视,他全然没错过帝王眼中那抹柔情和望向自己时,眼神中的一丝戒备。 啧啧,小外甥竟然懂得金屋藏娇了,乔子昭露出玩味的笑。 正装模作样感慨万分,便见家仆领着两个青衣仆人蔫头巴脑的人疾步奔了过来。 家仆手扶膝盖喘着粗气,乔子昭挑眉虚眼一扫满头大汗,神色晦气的两个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又是怎么了,哭丧着张脸,你家那个不长进的呆头鹅主子又闯什么祸了?” 两人大气都不敢喘,任凭对方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舅老爷,少爷被京兆尹给逮走了。” 乔子昭年纪虽轻,辈分却奇高,任谁见了他都得矮了一辈儿,怪只怪他老爹宁国公太某方面能力强悍十足,宝刀不老,让他老娘老蚌生珠,得了他这么一个凤凰蛋似的老来子。 乔子昭听了他们的话不以为然:“进了便进了。”他家这个三天两头闯祸的外甥进衙门就跟喝凉水似的,次数多了家人便习惯了,完全不当回事,反正进去也只是走个过场,不到喝盏茶的功夫就被人好声好气的请了出来。 乔子昭挥手驱赶两人,芝麻绿豆大老生常谈的事也值当跑到自己面前哭丧,更何况这任京兆尹魏伯仁是个惯会长袖善舞的,断然不敢拿他家外甥怎么样的。 两个仆人长跪不起,连忙交代实情:“舅老爷,少爷被承恩侯府的管家给打了,京兆尹的人不问青红皂白将少爷和平阳侯家的公子给捆绑了,押送回衙门了。” 两家少爷出事的时候,他们正兀自玩耍,全然不知情。一旦追究下来,他们也讨不了好果子吃,主子出事,仆人却逍遥自在,天下间哪里有这个歪理。虽说是自家公子吩咐自个儿去玩的,可他们哪里敢在舅老爷面前欺瞒一言半句的。 只得吞吞将话给说明了。 乔子昭狭长的双眸一眯,眼中的怒火险些将两人吓晕过去,乔子昭冷笑,踹了他们一脚:“没用的东西,连主子护不住。任他一个贼胆奴才也敢欺负到咋家头上。” 两人不敢争辩,乔子昭手一挥,家仆带人家将马车赶了过来,乔子昭跳上车,催促车夫快马加鞭,直奔城里去。 曹德义面色为难的看了一眼桃林尽头,侍卫悄声回话:“乔皇舅急匆匆带人回城了。” 里面两人正打的火热,委实不是回禀的好时候。 乔子昭因何回城,在座诸位心知肚明,毕竟事情的原委在座众人都看在眼里,再明白不过了。 圣上交代盯着乔子昭的动静,恐怕不单单是这一件,曹德义一寻思,心下了然,吩咐人继续盯梢乔子昭。 乔子昭愤愤不已回京,无独有偶同样气愤不平的一个少年也在火急火燎的赶向京兆尹衙门。 郊外美景如画,□□满园,京城却是闹翻了天,各种小道消息在街头巷尾传递,闹的那叫一个沸沸扬扬。 早上看完热闹的人,迫不及待的到处传播,那些好事之徒待人抓走后,笑眯眯的跑到茶馆,茶馆说书先生正拍竹板儿声情并茂讲故事,将收集来的消息遍成一段精彩跌宕的说书段子,茶馆里的客人摇头晃脑,齐声鼓掌叫好。 一串响亮清脆竹板儿响,说书先生朗声道:“毕竟怎的,且听下回分解。” 说书先生说的口干舌燥,一停下来,便灌了壶茶水,游手好闲之徒,别看他们成日无所事事,脑子也是好使的,上前附耳神秘兮兮说了翻,说书先生捻着花白胡须,拊掌笑:“好好好。”从袖子掏出十个铜钱给他们,来人喜滋滋收下,眨眼间便溜出门去。 翠竹板儿响,妙趣盎然的故事信手拈来,只待更多后精彩后续,多赚些银钱回家吃饭。 茶馆生意兴隆,好生热闹,京兆尹衙门口也不遑多让。 京兆尹本还在洋洋得意,自以为干了件了不得大事,借此机会,绝对能攀附上周家这颗大树,哪里曾想到乐极生悲,此时恨不能自毁双目,让你有眼不识泰山,怎么将这两位活祖宗给逮回来了。 乖乖伏诛的两歹人一路上安安静静的跟着衙差回了衙门,谁知刚进大堂,两人便一下子揭开顽固罩在头上的帷冒,跳脚揣开衙役,指着京兆尹怒骂:“张伯仁,你个昏官,不分青红皂白的将屎盆子往我们两兄弟身上扣。” 事情急转而下,让众人傻了眼,周家管事彻底怔住了。 两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肿胀的跟快烂猪头似的,哪怕爹妈在场都难认出原样来。 张伯仁与两人“缘分”匪浅,哪怕对方化成灰,也认得出这两位祖宗的声音。 当即腰发软,膝盖发虚,额头冒冷汗,脊背也弯了。 求爹爹告奶奶,好说歹说,老眼昏花,错把两位小爷当盗贼土匪了,委实该死,恨不能以死谢罪。 龚其巍、付晨宇冷笑连连,因说话太急,脸颊疼痛不已,嘶嘶抽冷气,肿胀成一条缝隙的眼睛刮向一旁惊惶难安,面色惨白的管家:“□□的,士可杀不可辱,欺人欺负到我们兄弟两身上了,周管家你果然是个好样的,不愧是国丈家一条尽忠尽职的好看门狗。” 周管家想死的心都有了,事情再不济也不能将这两位给拖下水。 心下斟酌再三,歹人如今肯定是抓不到了,人也得罪干净了,面子撕撸光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逞狠斗凶,故意刺伤少爷的罪名给他们坐实了,也算是为少爷出了口斜气,反正少爷和这两位小子素来不和,互相不待见,多有口角摩擦。 面露哀戚之色,匍匐在地:“青天大老爷,求您给小人做主,这两人依仗权势,将我家少爷活活打得只剩一口气,两只眼睛也被这两人戳了个稀烂,眼见一双眼睛是不中用了。今天你也瞧见这两人猖狂做派,咆哮青天大老爷不说,还敢殴打衙差,全然不将王法大人放在眼里,小人求青天大老爷为我家少爷伸冤,我们家老爷也会念着您这份恩情的。” “……”。 这周管家口皮子利索,很会来事,转眼间便将自己抹成了苦主,不可谓不奸猾歹毒。 张伯仁一个头顿时变成两个大,满腹牢骚没处说。 龚其巍、付晨宇相互看了一眼,彼此眼中皆露出错愕之色,接而讥笑,一撩衣摆,挨肩坐到地上,得了打官司吧。 俗话说的好,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这两位是被给抓捕进来了,如今又牵扯上一条公案里,苦主在前,言之凿凿,千万张嘴也是分辨不清了,索性闭口不言,坐看张伯仁如何审案,能将他们兄弟两人奈何。 衙门口聚集了一群围观群众,纷纷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突然有人小声道:“平阳侯家的二少爷来了。” 围观群众也是聪明的很,不用人赶,自觉让出路来,一身材魁梧挺拔,面容刚毅的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年纪不过十五上下,却老成持重,肤成古铜色,看上去竟比他哥哥还年长些。 龚其巍眼尖的发现自家弟弟进来,咕噜从地上爬起,泪如雨下:“老幺儿,你哥哥被人揍成姿茄子了。” “闭嘴”少年怒斥:“杀人放火的人没资格讲话。” “……”龚其巍险些噎死。 有这样诬陷自家哥哥的弟弟么,绝对不是一个爹妈养的,怪不得长的和自己如此不同呢。 付晨宇辩驳:“老幺儿,你满嘴喷粪呢。” “闭嘴”,少年眼刀子剐向他:“打家劫舍的人没资格说话。” “……”,这是来救场的么,不是敌方派过来的密探吧,上下嘴皮子一碰,两人多了两条莫须有罪名,栽赃嫁祸的本事绝对一流。 张伯仁忙迎了上来,少年面色不变,作揖还礼:“张大人,不知我家两位哥哥究竟犯了何等大罪,竟劳烦您老劳师动众的将我家哥哥们给抓捕归案。还望张大人高抬贵手给其燃一个释疑的机会,好让其燃写家书给家中长者报丧去。” 礼仪半分不失,温文尔雅,语气不紧不慢,说出口的话却是让张伯仁哑口无言。 冤孽,老子都还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何事,这位就急着回家报丧了,红口白牙诅咒人的本事毒不可言,不愧是以十二岁弱龄高中了秀才天资聪颖的绝世天才。 这口毒舌也是如此出类拔萃,让人刮目相看。 张伯仁眉毛扭成一团儿,正沉思如何回话,耳边便问一声怒吼:“你同他啰嗦什么,打死这两个孽障算了,活着给家里丢脸,死了倒是阿弥陀佛了,早超生也好,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 声音至人影到拳脚亦到,拳脚生风,虎虎生威,踹的那叫一个干脆果决,两人抱头鼠窜,呜呜哀鸣。 围观群众脸上精彩纷呈,这热闹看的过瘾啊极其罕见。 第五十章 时人多以欣赏肤白体纤为美,颇有魏晋之风。 乔子昭出现在京兆衙门口,整个京师都为之沸腾了,说是万人空巷,绝没有半句夸张之言。 乔子昭姿仪光彩夺目,貌欺潘安赛宋玉,乃美男中的翘楚,京师公认的第一美男。 只怕天下间也难找出比乔子昭更加出色的美人。 他貌美惊人,同样他那骄矜火爆脾气也是无人出其左右,甚至隐隐压过第一美男名号。 追根溯源这还得从他祖上讲起。 宁国公祖上乃是军功起家,第一任老公爷随太祖起兵,于马背上厮杀九死一生,几次于危机关头挽救太祖性命,立下汗马功劳。 太祖以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推翻*苟延残喘的前朝,霸气测漏下开创新帝国,大隆王朝。 立下从龙开国之功的老公爷自然收到了来自帝王赐予的泼天富贵报酬,赐官加爵,位尊禄丰,美人绕膝。 从一个街头无赖混混摇身一变为豪阀新贵。 老国公爷这一生事事顺畅,妻贤妾美,权势名利美人样样俱全,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只一样颇不尽如人意,妻妾成群,娇婢美侍如云,任他如何雄风不倒,终是子嗣不丰,唯有孤零零独苗一棵,承继宗祧。 弥留之际,抓着儿子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千千万万要多娶几房美妻,为乔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至死都不瞑目,一口怨气难以咽下,子嗣不丰俨然是他心头第一大硬伤。 旁的遗训倒是一句没留下,只一句给老子可劲的生孩子,就算是最大的孝顺了。 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轮不到你操心,我们乔家头等大事,只有一件,那就是生儿育女,光耀门楣云云,老子全然不在乎。倘若胆敢不尊遗训,到了地底下看老子不抽的你满地找牙。 乔家的祖上赌咒发誓绝不敢忘父亲临终遗言,老公爷方闭眼去了,将这条恭恭敬敬的写在组训第一条,也是独一条。 乔家的祖训不可谓不奇葩。 当年多少世家勋贵背地里捂嘴偷笑,这绝对是想儿女想疯魔了。 也怪可怜的,偌大的家业只有迎风独立的一棵秧苗继承。 祖祖辈辈皆以此持之以恒努力不懈,不创业没关系,守不住祖上家业更是没关系,不拘男女给我可劲的生,势必要打破几代单传的诅咒。 不然到了地底下,拿何面目见老公爷?生不出那是你没本事,到了地底下众祖先集体抽鞭子扒皮削骨轮番厚爱你。 奈何天公不作美,数代传承下来,无一例外,每代都是单传,终是凑不出一个好字来。 失望绝望自是不消多提,打破单传魔咒几乎成了乔家每代家主的一块心病。 诚然是每代当家人心头一颗永不凋零的朱砂痣。 乔家的心病,上至至尊帝王,下至贩夫走卒,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帝王私下劝:“儿女多了,笔笔都是来讨债的。”颇有些感慨。 好友劝慰:“知足吧,你看某某家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只一个女儿,顶个锤子用呢,临死都没个人摔盆举幡。”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千古罪人呀。 乔家人自有股拧劲,别扭执着的很,嗤之以鼻:“合着不是你到地底下挨我家老头子老祖宗鞭子招呼,站着说话不腰疼。” 好友那叫一个气,气的倒仰,爬起来跺脚,就算是世交好友,你家祖宗关我家屁事。 反正挨揍的又不是我。 你家那个叫老祖宗么,简直就是是一个手执皮鞭的白面阎王,六亲不认,单数不识,只认过单之数,一个“子”字仍嫌不足,偏要求来一个“女”字,好字是那么好得么。 俗话说得好创业难,守业更加难上加难。 毕生精力都花在了子嗣繁衍上,家道中落那是一定的,背靠的大树也开始枝叶凋零。 传承到乔子昭父亲手里,已是一落千丈,从一流勋贵世家,变成了末等权贵之族。 接到手的不过是个三等伯爵,差点跌出超品门阀豪族之列。 好在先帝念旧,又甚是欣慰乔家淡泊名利的美德,并没收回乔家祖宅,其家人依然住在国公府邸。 顶着个国公门庭,伯爵却是不争的事实。 乔子昭父亲自然不敢悖逆祖训多生儿女。 叹息之余,另辟他径,只娶了位正房夫人,什么小妾美貌侍女,统统给爷见鬼去吧。 女人多了闹腾的很,是非也多。 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许是他不拘一格的作风,得到了上天的垂怜,弱冠之龄,三年抱两,五年有三,喜获一子二女。 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扬眉吐气的一天来临了。 走路虎虎生风,昂首挺胸,眉飞色舞的奔去开祠堂,敬先祖,奉上惊天喜讯。 孩子一落地,流水宴席不要钱似的整整摆上一个月。 先帝亦是欣喜他家魔咒破除,喜从天降,加封三等侯。 宁侯爷喜出望外,更让他合不拢嘴,梦里都能笑醒的美事还在后面呢。 时隔十余载,正直嫡长子加封世子之喜时,侯爷夫人再次传来喜讯,正可谓喜上加喜,双喜临门,把宁侯爷欢喜的一蹦三尺高,手舞足蹈。 宁侯爷桀桀怪笑之余,吩咐家人管好嘴巴,倘若哪个泄露出只言片语,统统杖毙。 硬生生将这个喜讯蛮的滴水不漏。 老蚌生珠,喜得麟儿,不仅打破乔家魔咒,喜获两个“好”字,祖上有灵,只怕也会喜的从地底下爬上来,大赞宁侯爷雄风彪悍。 这个麒麟儿自然是爱若珍宝,是阖府上下的金疙瘩,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生怕化了,端的是金贵无比,那是要星星绝对不会去摘月亮。 这个年头,小孩儿常是三灾八难的,委实难以养活。 富贵人家的儿孙更是容易夭折。 不满五岁,当真算不上一个小人儿。 宁侯爷将老来自捂的严严实实,抱养在身边,凡事不过他人之手,与夫人亲力亲为照顾幺儿。 直至秦子昭满六岁方现于人前,整个帝都都为之震撼不已。 石破天惊也莫过于此了。 宁侯爷不仅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得偿祖祖辈辈夙愿,而且是越战越勇,儿孙满堂,果实磊磊。 这幺儿投胎扎进了个好肚皮,家世门第自是不必提,人家还特别会长,长的那叫一个粉雕玉琢,比王母座下的金童还要漂亮三分,说句仙童下凡也是使得的。 别看宁侯爷只有个虚爵,没个实权,不过人家完全不放在心上,日子过得快活无比,反正到了地底下,他就是乔家第一大功臣,此生足矣。 这人心一宽,福气也随之滚滚而来,怎么挡也挡不住。 嫡长女被皇家相中,一顶软轿抬进深宫,福祸难料,次女被世交好友靖安侯家近水楼台先得月求了去。 幺儿成人,儿孙绕膝,含饴弄孙的宁侯爷后福不断,外孙一朝隆登大宝,成为万万人之上至尊无俦第一尊贵人。 长女以太后之尊顺理成章成为天下间第一尊贵女人。 这天下间还有比宁侯爷更加有造化的人么? 除了龙子风孙,难出其一家子左右了。 宁侯爷笑眯眯婉拒了一等公爵位,帝王不好拂其善意,又不想让母家委屈,君没见皇后家的老爹都封了承恩侯了,倘若母族与妻族爵位持平,这不是让太后脸上没光,皇帝亦是没颜面。 勉强再三,双方讨价还价,最终加封了个三等公。 宁侯爷倒是很满足,欢天喜地的带着夫人世子一家与好友靖平侯、平阳侯两家结伴远行,游山玩水,遍览大好河山。 这一走将近三年未归,颇有些乐不思蜀之态。 三家家中一切事务皆托福于千娇白宠长大的幺儿乔子昭照顾。 你别看人家乔子昭是在蜜罐里泡大的,可人家也是有个本事的,愣是没长歪,生的不仅十分漂亮,品性也是值得人称赞的。 除了喜好吃喝玩乐听曲赏花这不求上进这几点外,还真挑不出什么大的毛病来。 这在勋贵公卿之家并不是个事儿,再寻常不过的,家里多的是这种纨绔高粱子弟。 谁让人家会投胎,祖上不仅是国公府邸,而且还贵为皇帝外家母族,即便他没有一官半职在身,也没哪个人敢不把他当回事。 不单提皇帝太后这一头,只提宁侯爷这一关,你就得脱层皮下来。 宁侯爷曾放狠话,哪个敢将我家小幺儿给弄生气,搞哭了你就等着我家数代祖先举鞭子提砍刀伺候吧。 这话说的,当真怪渗人的。 可熟悉乔家事的,京都人莫不敢拿这当回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曾有人不信这个邪,在宁侯爷抱着幺儿出来玩耍,手贱的假装抢乔子昭手里的零嘴花生糖,把幺儿惹的瘪嘴,眼含两泡泪花。 可把宁侯爷给急坏了,跳起来便打,也不管对方身份,破口大骂,你个贱人,你等着我家祖先们晚上一起从地底下钻出来找你谈心吧。 他可是深有体会的,但凡幺儿啼哭,自家先祖们便齐聚一堂,从地底下钻到梦里,一人一句,一人一鞭,狂轰乱炸一通:“你个不孝的混账,我乔家好不容易打破魔咒,儿孙满堂,幸有上天垂怜,看在我乔家数代单传的份上,特送来麟儿……”。 七嘴八舌,围追堵截,穷追不舍,鞭影密密,大有要将乔家这位大功臣活活抽死的架势。 知道什么叫噩梦缠身么,这便是了。宁侯爷万万不敢再和先祖们谈心说理,那简直个个都是煞神,不容你开口辩驳半句,鞭子刀子便直接上身。 可巧的是,那晚将幺儿惹哭的人,回家便发了个噩梦,遍体生寒,惊出一身冷汗。 深更半夜将家人一股脑的召集床头:“往后给老子离乔家那个凤凰蛋远点,有多远给我避多远,胆敢靠前一步,看老子不抽死你们。” 家人疑惑不解,但是看着他满身湿透的衣衫和满脸黑气,不敢过问半句,忙不迭诺诺应承下来。 张伯仁想着过往种种,汗如雨下,唇上遍无半丝血色,盯着举着硬邦邦的水火棍追撵着付晨宇、龚其巍满大堂乱蹿的乔子昭,这一刻他生不如死,掩面忍不住哀泣,他真的不想有一天同乔家列祖列先打上照面。 拜过八方神灵,求庇佑。 付晨宇龚其巍抱成一团瑟缩在墙角,乔子昭汗流如瀑,撑着水火棍气喘如牛,显然已是力竭人翻,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追赶两人,这两个王八羔子忒能跑了,彪悍体力远远甩弱脚乔子昭几条街。 乔子昭瞪开微微颤颤要上前搀扶他的张伯仁,气若游丝:“孽障,有什么天大的委屈只管跟舅舅提,张伯仁自是会给你们一个公道,倘若他脑残抽风,咱也不惧承恩侯府,他管不了没关系,咱们到御前说话。再跑,我就打断你们的腿。” 说完话,漂亮的眼皮儿一番,仪态万千的昏倒了过去,龚其燃面无表情的伸手接住,拦腰横抱冷冷道:“一个卑微奴才竟以下犯上殴打侯府公子,承恩侯府当真是狂妄至极,不将人放在眼里。无凭无据状纸状师皆无,只凭一张烂舌就敢于公堂放肆,这是哪门子规矩。张大人,两位犯人学生先带走了,有凭有据只管来宁国公府拿人,家人绝不会多置喙一句,更不会有人拦在前面,阻碍大人公干。” 抬眼斜看两个猪头,两个猪头连忙跟上,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张伯仁战战兢兢将人送到门口,抹了把脑门上的冷汗,腿肚子直打颤,叫苦不迭,这都什么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连个具体情况还没了解清楚,便稀里糊涂做了夹板肉,两头不能得罪,可委屈死了他这个小媳妇。 第五十一章 承恩侯府美霉星高照,一个晴天霹雳将本就郁卒的周秉海给雷得魂飞魄散,心跳邹然加快,额头脖子上青筋叠起,瞪着铜铃大的眼睛,脸色就像个死人一般直愣愣的盯着家仆,眼白一翻全身僵硬的撅了过去。 将户部一干官员惊吓的面无人色,惊惶失色的去请太医过来医治,太医来的很快,捻着三寸胡须,手搭在周秉海脉搏上:“周尚书这是急火攻心,气血上涌,痰迷了心窍,导致人晕厥过去,失去知觉。” 心里暗自惊叹不已,倘若不是有天大的事发生,也不至于使一个生龙活虎的人硬生生的既惊且痛的晕了过去,以致到现在还人事不省。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只消人醒过来,便无大碍,留下一剂安神去惊的药方,交给户部的朝官照方抓药。 户部侍郎刚才模模糊糊听了一耳朵,只隐约听到了事关周家少爷,令周秉海惊怒交加下,砰的一声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刘正明老眼精芒闪烁,亲自端过刚煎好的药,用汤匙舀了一勺吹凉,周家仆从面无人色的扶着周秉海倚靠在榻上,在他身后垫上引枕,刘正明见周秉海脸色惨白,嘴唇紧抿,委实没地下手喂药,人命关天,容不得他顾虑太多,捏着他的下颌,将汤药灌了进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正明眯着老眼,若有所思的看向外面突然暗沉下来的天空,黑云压城下狂风陡起,院子里的树叶被四处肆虐的大风吹哗啦啦作响,落叶打着漩花卷上天去,不知被疾风吹向何处。 有人关好门窗,唏嘘道:“早晨还春光明媚的,下午便乌云压顶,狂风四起,冷眼瞧着,这场暴风雨来的趋势还不小。” 刘正明弯腰将周秉海身体放平在床榻上,静静的看了他一眼,拿了方薄被搭在他腹部。 风雨欲来风满楼,这可不正是暴雨来之前的前兆么。 颇是世事无常。 又等了片刻,再众人焦急不已的时候,周秉海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直挺挺的从床上惊醒,众人甚至来不及反应过来,他连鞋都顾不得穿上,翻身跳下床,往门外跑。 刘正明举着朝靴,拿出九牛二虎之力,险些将一条老命交代掉,终于在对方即将狂奔出户部衙门的时候追赶上跌跌撞撞狼狈不已的周尚书,上气不接下气道:“周大人,鞋子。” 周秉海哪里还顾的上道谢,手忙脚乱的胡乱穿上鞋子,也不管左鞋右穿,狠狠推开下面小吏送来的轿子,整个人就像疯狗一般,见谁不叫不吼,只管扑上来便是一口,下面的人被他骇然狰狞的表情吓到,呆呆的愣在一旁。 周秉海想翻身上马,却几次打滑跌滚下来,刘正明见他瞳孔涣散,唯恐再旁生枝节,让人备了马车,周秉海颓废跌坐在地,双拳紧握使劲的捶打地面,牙齿咬的咯吱吱响,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听在众人耳朵里,渗的人心头直打鼓,七上八下的没个消停,果不其然,没几息功夫,周秉海瞳孔狠狠一缩,喉咙口腥甜,喷出一口鲜血,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刘正明,刘正明心狠狠一颤,周秉海泣不成声,已是声泪俱下:“快送我去进宫觐见陛下,救人如救火,没有御医出手相助,我儿时断断挺不过这一关了。” 刘正明猛然回神,二话不说,同人将身体软绵全身脱力的周秉海抬上马车,清脆的马鞭破空响,马车疾驰狂奔。 途径闹市,马车丝毫不勒缰减速度,一路疾驰而去,尘土飞扬,行人纷纷退避三舍。 刘正明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紧握起,眼里光芒微闪,有所得必有所失。 心里也有些发憷,仅闹市纵马这一条便够他喝上一壶的。 容不得他多想,巍峨雄伟的宫门缓缓现在眼前。 內宦前来回禀:“户部周尚书、户部侍在宫门口求见陛下。” 戚湛戚羽两人赶回宫里,时间紧促,来不及去后殿梳洗更换衣服,匆忙间进了前殿御书房,曹德义跪着给戚湛扣好腰封,那边人便已到了宫门口。 戚羽拿着干布巾擦拭着淋了雨水的头发:“这老匹夫来的倒不慢,可见没伤到深处,这会子还有功夫往宫里跑。” 天要下雨,娘要家人,刻不容缓,老天爷要下雨,从来不会跟渺小凡人提前招呼一声。 疾风暴雨兜头浇下,两人差点淋成落汤鸡。 湿哒哒的水顺着少年湿透的乱发往下滴,戚湛皱眉拿起放在一旁干净的披风将人包住:“等会再和你算账,先将身体给弄干,淋了雨吹了风,仔细生病。” “我又不是纸糊的。”戚羽将自己裹成个毛毛虫,一挪一蹦的往御案后的屏风跳:“我又哪里做错了”轻哼一声,蹦蹦哒哒躲了进去。 曹德义抚平衣裳,整理好金冠,戚湛走到御案后坐下,随手展开一道奏疏,侧身瞧了瞧身后十二折山水屏风:“别磨磨唧唧跟只兔子似的蹦跶个没完,快躺进被窝里去。” 戚湛脑壳儿疼,养这么个家伙在身边,比带十几个儿子还累。 惯会折腾人,什么祸都敢闯。 戚羽小白牙一龇,对着屏风做了个鬼脸,心里倒是挺受用对方体贴入微的关心,唇角高高翘起,很是听话的缩进被筒里,把玩着手指。 周秉海进入御书房涕泪横流:“皇上,微臣家那个不孝子也不知招了谁人的嫉恨,竟被人当街捅瞎一双眼睛,命在旦夕。” 戚湛很是惊讶,眉头蹙起,周秉海伤心欲绝,悲从心来,全然不似作伪:“微臣不孝子虽顽劣荒唐了点,却非大奸大恶之徒,断不会主动挑衅滋事招来横祸,还请皇上明察此事,还微臣一个公道。” 周秉海哭的眼泪鼻涕一把抓,唇边残留着斑驳血迹,衣裳领口袖口处颜色较之别处多为黯淡些许,让人委实不忍心拒绝一个爱子心切、舐犊情深的一位慈爱父亲的要求。 戚湛气的一拍扶手借力猛然起身怒不可言道:“堂堂京师,天子脚下,竟然发生如此惨绝人寰当街行凶惊天惨案。京畿安危何在?社稷安定何在?” 走向周秉海,将哭得倒气的周秉海扶起,叹息一声:“事已至此,还望保重好身体。朕先派御医随你回府,只要能治好小舅子,不拘什么名贵药材,只消不是龙肝凤胆,皆从朕的内库出。有消息,便派人给朕带个话,莫让朕挂心。” 周秉海感激涕泪,泪水糊了眼睛,忙不迭谢恩,戚湛吩咐曹德义送周秉海回府。 戚湛看向跪在一边进来后便默不作声的刘正明,刘正明被帝王审视的目光惊的两股战战,心里忐忑不已,闭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戚湛冷声道:“这会子想来承恩侯府必是忙乱不已,朕冷眼瞧着,承恩侯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着实可怜。你是个历经世事的老人儿,不消朕多言,处事必是不差的,就去承恩侯府搭把手,能帮的尽量多出一把力。” 刘正明提到嗓子眼的老心这才落回肚子,恭恭敬敬的应下,赶去承恩侯府。 “这个老匹夫倒是精乖,鬼心眼还挺多,茶都没凉,便打着人家屁股底下的位置了。”戚羽凉凉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水至清则无鱼,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哪个人没点私心”戚湛看的甚是通透,缓步绕过屏风,将人从被窝里挖出,拿起毛巾一缕一缕替少年擦干:“只要诚心为朝廷做事,为百姓着想,不生二心,偶尔贪墨一点,玩些心眼,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你心倒是宽的”戚羽慵懒的趴在他膝盖上:“哎,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跟管家一个道理。” 戚湛笑了,将他衣服拔掉,戚羽嗷嗷叫,双手交叉护在胸前:“你想对我心怀不轨?我可是只卖艺不卖身的” 戚湛被他作怪模样逗的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抓起光溜溜的人倒扣在膝盖上,巴掌招呼上去:“惯会巧言令色哄人,也不长些心眼,什么人都敢往死里得罪,出手还如此狠毒,不留人后路。你胆子越发的肥了,再不打上一顿,怕是要上房揭瓦,将老天捅个窟窿了。” 戚羽皮肤就跟那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水嫩光滑,尤其是屁股的伤肌肤,更是娇嫩无比,巴掌落下,便是一个醒目的巴掌印,周边白花花的皮肤一衬,那红痕愈加艳丽,徒增靡丽之美,让人想将这人狠狠的□□一把。 戚羽干嚎:“怎么没有留后路了,好歹命还留着,只不过瞎了一双眼睛,谁让他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白白摆着吹冷风的,我不过是顺了他的心,好心好意的给他摘了下来,省的他不堪重负,被那双重千斤的眼睛给压成肉酱。” “狡辩”戚湛也舍不得真下狠手痛扁他,不过冲着他今天胡乱惹事的份上,怎么着也得给他个教训,愈加的无法无天,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不仅弄瞎了国舅老爷,还出言威胁皇舅,这天下就没他不敢得罪的人。 戚羽炸毛,一使巧劲,哧溜的从戚湛手里滑开,顺势将人扑倒在床榻上,张口咬在戚湛的下颌上,磨牙威胁:“不懂得感恩皇权皇宠,坏事做尽的家伙早些除了也好,省的你天天为这起子人生闷气,气坏了自个儿,连带着我还得给你消火,白白被你冤枉一通,皮肉遭殃。” 戚湛挑眉:“你懂的感恩皇权皇宠?,懂的还敢骑在我身上,张口啃咬龙体?” 戚羽毫无害臊之意,摸了把他肿胀的某处:“我这是叫侍寝”嘿嘿一笑:“早上没尽兴,这会儿补偿你。” 两人正在嬉闹玩笑,外面内侍传话:“宁国公府秦子昭求见陛下。” “……”,扰人好事,合该被气晕。 戚羽磨牙,颇为怨毒的看了一眼门口方向。 戚湛无奈将他塞回被窝,顺便吃了把嫩豆腐,整理下衣服,变脸的功夫已是修炼到炉火纯青,极为霸气侧漏的走回御案后端坐。 眼里的目光跟淬了毒似的盯着来人。 第五十二章 却说上回乔子昭在众人甚为担忧的目光中被龚其燃抱上了马车,待京兆尹衙门远远被抛至车后,目所不能及时,乔子昭毫无征兆的睁开眼睛,突然发难将两个唉声叹气的“紫茄子”提溜到面前跪下仰视自己。 两个惹是生非的兔崽子打小在家人溺爱下长大,脾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虽说屁股挨板子是家常便饭,不过前脚刚打完,但凡留有半分力气,后脚便开溜出去,继续如故,反正两人自认为皮糙肉厚,不惧怕棍棒教育。 两人再如何胆大妄为浑然不惧,也有能克制住他们两的人。 上天入地,大闹天宫的孙猴子连玉皇大帝都不放在眼里,还不是被一顶紧箍咒给圈的死死的,法力无边又如何,还不是逃不出如来的五指心。 乔子昭便是这两个泼猴的紧箍咒,如如来佛祖一般的存在。 两个人虽说贪玩,也不是二愣子,没心眼儿,在公堂之上不方便宣之于口,在乔子昭冷冷的目光高压威逼之下,不须他开口质问,两人便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将事情前前后后细微末节交代的一清二楚。 乔子昭单手支着腮帮子歪在松软引枕上,听罢两人所叙,长眉微皱,修长白皙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面前牢牢嵌在马车内部的矮几,龚其燃眉心一皱,横了两个“紫茄子”一眼,两人露出讨好的笑,自家这小弟,莫非是怒目金刚投的胎,眼神怪吓人的。 乔子昭视线淡淡扫过来,两人立即将脊梁挺的笔直,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前,小弟虽是面目可憎不好惹,但这一位却是修炼千年妖力无边,披着张闪瞎人眼人皮面具的老妖精,吃人不带吐骨头的,他们两人对他那叫一个爱也不是,恨也不是,总之心情十分纠结。 乔子昭一挑眉:“照你们所言,你们两人是被人冤枉了?” 两人如小鸡啄米直点脑袋,绝无半点虚言,两人吃完早点,刚溜达到三笑堂附近,还不知发生何事,便被人给敲了闷棍,不知做了哪个缺德鬼的替罪羊,郁闷的想跳进黄河将这盆脏水给洗净。 乔子昭视线在两人揪在手心的面纱,两人领会上意,乖乖奉上,乔子昭接过随意看了两眼,便搁置在一边,嘴角微微弯了下:“周家仆人在没看清你们两人是谁的情况下,便一窝蜂的扑上前来同你们两人歪缠?” 两人继续点头,委实太过霉运加身,无缘无故被人揍了一顿,还十分丢脸的被押送回衙门。 两人正感慨自己命运坎坷,冷不丁的那张完美无瑕的俊脸凑近两人眼前,如兰的呼吸可闻,饶是见惯了这张美人脸,两人的心还是不争气的乱跳,脸色红到滴血,不过碍于两人如今面目全非,红与不红,外人完全看不出来,不然又得挨顿暴揍。 两根骨节分明如玉雕的手指狠狠戳上两人青红的眼角,火辣辣的疼痛让两人倒抽冷气,龇牙咧嘴敢怒不敢言任人欺凌,乔子昭冷笑:“这处伤口明显比其他部位伤势严重,显然不是今日殴打造成的,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子昭可不是只长脸蛋,没长脑子的草包。人家不仅生的漂亮,而且还生了颗七窍玲珑心,只不过世人常被他那耀眼璀璨的外表给蒙蔽,除去至亲的家人,那些外人常常被他的皮相给欺瞒过去。 两个“紫茄子”抗不住逼问,老老实实的将前几天在三笑堂发生的事情上报,不敢有半点欺瞒。 乔子昭漫不经心的擦拭着手指,心下一动,面上却不显露出来,恨声道:“蠢材,打不过你们不会往高滨杰身后躲?”蠢笨如斯,当真是无药可救,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两人一眼,明显那边是安全地带,大好的去处不躲,傻不拉唧的玩命逃亡。 两人露出恍然之色,诚然那妖精再如何恼怒,出手与高滨杰较量的时候,招招留有余地,显然是早有私情在前,不然为何搞差别待遇,对两人喊打喊杀的,下手那叫一个歹毒无情。 乔子昭懒得看两人蠢笨相,叫了家中长随进来:“遣几个机灵的人盯着张伯仁和三笑堂的人,一有动静便前来回禀,万不容耽误片刻。” 家人领命退了出去,乔子昭沉声道:“其燃,派人看好这两个蠢驴,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任两人如何撒泼打滚,涕泪横流,生了副金刚面的龚其燃面无表情的执行乔子昭的吩咐。 铁石心肠的乔子昭更是看也不看两人一眼,完全无视两人泪流满面哀嚎不已。 突然间一阵狂风过去,乌云如墨遮住了大半边天,犹如昼夜颠倒,骤雨狂风仿佛奔腾咆哮的千军万马,以势不可挡之势凶猛至极的从天而降,风雨大作,天边不时滚过震耳炸雷,夹着火龙乱窜的金色闪电。 闲的发慌的路人纷纷寻地避雨遮风,再也没心思去想分庭抗礼几家的纠葛。 回到宁国府,冷面冷心的龚其燃一丝不苟的将两个哥哥关进房间,同时扔进去的还有一堆几天也吃不完的干粮。 想偷跑,连窗户都没有。 有本事把牢底坐穿打洞出来吧。 哭天抹泪的难兄难弟抱着包裹互望一眼,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屋子仅有的一扇窗,已被纵横交错的木板钉的密密实实,半点缝隙也没,即使孙猴子有七十二神通,怕是也飞不出去。 大门口的两尊门神凶神恶煞,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武力值绝对比他们两个高出几个档次,想通关杀出重围,俨然是痴人说梦。 两人怒不可遏:“龚其巍你这个小兔崽子,眼里还有没尊长了,我们是你哥哥,不是你家犯人,犯的着这样虐待我们二人吗?你个狗腿子,小舅的话你当圣旨来听,莫非大哥的话是响屁不成?”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突然乔子昭那悦耳如泉水般叮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人家起码放了个响屁,你们两个连个闷屁都算不上,整一个哑屁。” “你少同他们两个不长脑子的笨蛋屁来屁去的”乔子昭负手睨了一眼大门:“他们不领你的情也就算了,走,这些上等疗伤药拿回去给看门狗祛疤痕,也不要给这两个忘恩负义的蠢驴用。” 龚其燃捧着一匣子膏药跟着乔子昭折返回屋。 屋内的两人反应过来,后悔不跌,奋力扑大门上开始挠门:“我们知错了,好弟弟你回来呀。” 喊破喉咙也没人理他们两个笨蛋。 老管家疾走在狂风暴雨中,一身衣裳被淋了半湿,到了门前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上前回话:“回二老爷的话,张伯仁突然带了去三笑堂拿人,谁知刚到没一息功夫,两边人刚碰着面,因离的远,并不知具体说了什么,三笑堂那边不知怎么的突然起了大火,也不知是从外面烧起来的,还是从里面燃烧的,火势很迅猛,连泼天大雨都浇不灭,火光映红了映红了半条街。张伯仁眼下顾不得拿人,正领着人救火呢,那边正一团乱。” 乔子昭放下茶盏,嗤笑:“张伯仁为了往上爬,两头讨好,倒是什么阴毒伎俩都想的出来,他自以为只要捉住了三笑堂的人做冤大头,这惊天案子便可了结了,他这差事也算交了,两边不得罪,还卖了人情,迫不及待的想去邀功,没料到对方也是狠人一个,先下手为强,将这谭浑水搅的更乱,搞的迷雾重重。” 乔子昭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浮尘,露出冷笑:“这世上竟有同我们家两个傻蛋不分伯仲的蠢货,当真是愚不可及。备车进宫。”后面一句话是吩咐管家的。 老管家乔伯笑道:“两位小公子虽爱玩爱闹了点,心思倒是正的,不像有些人喜欢玩些自作为聪明的伎俩,糊里糊涂的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乔伯,你可别趁我进宫,偷偷放两个蠢蛋出去。”乔子昭笑道,乔伯在乔家伺候几十年,这情分自不比别人,主仆感情深厚,彼此之间亲昵的很。 “瞧二老爷说的,老奴再不济,眼光还是有的,这个时候京里不太平,哪敢在这个当口将两人放出去,等过了这关口,再出去玩也不迟,只委屈了两位小公子”乔伯笑回。 “嗯”乔子昭拿了把油纸伞往外走:“派人看紧点,这两蠢货惯会撒泼弄痴的,其燃面硬心软,禁不起两人苦求,劳烦乔伯盯紧点。” 乔伯将人送上马车,自是下去吩咐人牢牢看守两人不提。 乔子昭进了宫门,递上宁国公府的腰牌,很是顺利的进了乾清宫。 戚湛玩味的看了他一眼:“什么风将小舅舅给吹进宫了。” 乔子昭莫名觉得有一丝冷意在身上佛过,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西北风”。 戚湛无奈一笑:“还不给小舅舅搬张椅子过来。” 乔子昭规矩的行了礼,谢恩坐下,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装模作样端坐在御案后的乾化帝,缓缓的啜了口茶水,环顾四周:“你家那个小妖孽呢,凭你们两人那难舍难分的黏糊劲儿,怎么舍得他一个人独守空房?” 戚湛挥手让宫人退下,翻脸冷眼冷脸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乔子昭惊愕的张大嘴巴,这样粗俗骇然的话,竟然出自自家向来清贵高雅的外甥嘴里,不敢置信的盯着他瞧,愣了片刻,神思回笼,惋叹道:“合该让外面那起子人好好瞧瞧他们眼里心里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帝王这副流氓无奈模样。怎么好好的一个金尊玉贵人儿,自从有了那妖孽,便变成泼皮了。” 戚湛佛袖起身:“没事赶快滚回家去。” 乔子昭徐徐一笑:“你家妖孽盘丝洞被人放把火给烧了。” 戚湛停住脚步,脸色一沉:“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乔子昭慢条斯理的指了指天:“天机不可泄露。” “少给朕卖关子,再胡乱扯淡,朕宣淮南王进京面圣。”戚湛淡淡瞥了他一眼。 “……”无耻之徒,威胁舅舅。 “都烧红半边天了,是个活人都能看见了”乔子昭双手一摊:“你家妖孽的人,正冒雨准备挝登闻鼓,击鼓鸣冤上达天听。” 戚湛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冷意,正欲开口问个究竟,斜地里突然冲出一个人影,纤长的手指抓在他手腕处:“快过去瞧瞧,我家儿子来喊冤了。” “……”,两人皆噎住,瞠目结舌的看着那人。 戚湛满腔怒火全冲着皇舅去了:“乔子昭,你再看一眼,朕把你一双眼珠子给扣出来当弹珠子玩。” “……”。 第五十三章 乔子昭惊愕的看着气急败坏的戚湛步行急乱抱着浑身光溜溜美艳人寰的少年飞快的消失在屏风后,久久不能回神,打小跟在自个儿后面一同玩泥巴长大的外甥,刚才那一刻的明显愤怒,毋庸置疑是冲着自己来的,这是从未有过的现象。 乔子昭深深震惊这一事实,良久不能回神,说不计较那是不可能的,说生气那倒也不至于,郁闷却是不假,素来同自己亲厚的外甥竟然为了个认识不多久的妖孽冲自己发邪火,是可忍,孰不可忍,委实憋屈极了。 乔子昭腹诽,不过就是看了几眼白花花的屁股,和那半露半藏的小弟弟么,值得发这么大火吗,值得么?又不是女人,有屁的贞操可言,看一眼又怎么着了,又不会少块肉。 摸着下颌,回忆了下刚才惊鸿一瞥,少年那肌若凝脂的皮肤简直比天下间最精贵的美玉还要剔透晶莹,身材修长柔韧,宽肩窄臀,不盈一握的腰肢,以及完美挑不出任何缺憾的流畅背部,乔子昭不得不承认,少年不仅脸蛋生的巧夺天工,让人痴迷沉沦,身材肌肤亦是一流,足以让人疯狂为之深陷。 乔子昭忍不住长吁短叹,这样的相貌配上如此身段,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转而又郁卒,不就多瞟了几眼,值得甩脸色么一副同老子拼命的样子,暗咒一声,老子又不是偷窥了你老婆女人,搞的他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正胡思乱想间,穿戴齐整的两人走了过来,戚湛冷哼一声,显然余怒未消,很是不痛快。戚羽却笑盈盈的伸手在乔子昭脸上摸了把:“哟,小舅舅皮肤水嫩光滑,滑不溜丢的,比我们家这位屁股还嫩上几分”摇了摇脑袋,咂嘴:“啧啧,也不知吃了多少银子下去,才养出这身奶白皮肤。”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比方,有把屁股同脸放在一起相比较的道理么,戚湛无奈的笑了笑。 乔子昭在一阵微凉的寒意下醒神过来,狠狠的翻了个白眼,几乎翻到天上去了,打开在他脸上捣蛋的手:“你往哪摸呢,没大没小,哪个是你小舅舅,别乱套近乎。” 戚湛捉住少年的使坏的手,歉意的看了一眼乔子昭,乔子昭扭脖子哼唧,道歉我也不接受。戚湛不疾不徐道:“舅舅,小羽是朕的南妃,是已世镇南王的嫡次子,叫你一声舅舅,倒也不为过。” 这下乔子昭被真的惊吓到了,瞪大美眸不敢置信的上下打量着戚羽,戚羽骄傲的昂起头:“如假包换。” “这是怎么一回事?”乔子昭骇然:“传闻不是说镇南王嫡子长相惨不忍睹,令人不敢恭维,整日带着副狰狞面具,为人既庸俗不堪,又惯是野性难寻,实不堪承继世子之位。” 天啦,面具下竟然是这样逆天惊世容颜,这样子相貌都叫丑陋不堪,只怕世界没人敢自称是美人了。 这话可不是乔子昭故意说出来羞辱戚羽的,是有依据可循的,当年镇南王亲口所言,且因为这翻话,先帝才以嫡次子戚羽貌似无盐,品性低劣为由,废元嫡改册封镇南王嫡幼子为世子。 至于镇南王临死之前为何执意要将如此庸俗的儿子嫁回皇家,让人无法理解这位王爷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戚羽意味深长的看了乔子昭一眼,玩味一笑,不置一词,戚羽将少年冰冷的手指放在手心,语气不悦道:“舅舅,流言终究是流言,智者见智,仁者见仁,端看有心人是如何理解了。” 外甥是皇帝,皇帝是外甥,终究是万人之上的天子,随意可以,却不能仰仗身份太过放肆,超出那条警戒线,乔子昭歉然一笑:“我不过随口一提罢了,也不是真的有意让南妃难堪的。” “我们还是快点去外面看看是怎么一个情形了。”乔子昭岔开话题。 戚湛打小跟在乔子昭屁股后面长大,虽是甥舅之亲,两人之间的情感却胜是亲兄弟,戚湛也不想伤了舅舅面子,顺手推舟的颔首,抬手将少年脑后的兜帽往他头上一罩,遮住了少年大半张面容,两人事先商量好,出去可以,这兜帽是一定得戴的。 戚羽自然没有异议,欣然应允。 内宦举着明黄色的绸布伞过来替三人撑起,不管外面疾雨暴风,一头扎进滂沱雨幕中。 浓墨的乌云铺天盖地,不时有响雷从头轰隆隆顶滚过,狂风呼啸裹着豆大的雨滴猛烈倒灌下来,模糊了众人的视线。 提着宫灯照路的宫人屏气小心翼翼用身体遮挡乱晃摇曳的灯笼,雨大风狂,自己淋湿有什么打紧,一不小心灭了火,磕着碰着滑着这几位,那才是掉脑袋的大罪。 天漆黑的像黑夜一样,唯有京师西南一角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似朝霞一般火红,浓烟黑尘滚滚。 似海水倒灌的暴雨竟然浇不灭火势,可见现场是多么的大火是多么的来势汹汹,隐约似乎闻见了那刺鼻呛人的烟气。 乔子昭抿唇瞥了眼被帝王半抱在怀里的少年,这样心狠手辣的少年,留在外甥身边当真妥当么?假以时日,会不会出现一个祸国殃民的奸邪小人出来。 薄情冷心的外甥似乎将少年真的放在心头上,千娇万宠着,隐约有纵容少年张扬的姿态,这当真是真心疼爱吗? 三人快步登上十几丈高的威严肃穆城墙,站在宽阔的城台上,居高临下睥睨京城四面八方,大雨如注,天色暗的跟打翻的墨汁似的,视线被雨水模糊,隐约只见宫门外围着乌压压一群人。 乔子昭眯着眼,手一指正前方:“这会子,只怕在挨廷杖呢,我路过的时候隔着窗子瞧了一眼,人长的细皮肉嫩的,也不知能不能熬过五十廷杖。” 一面说一面惋惜的觑了一眼看不清神色的戚羽。 □□建国,将前朝形同虚设的“敢谏之鼓”重新搬了出来,敕令,诸事赴台、省诉之,理决不平者,许旨登闻鼓院。 天子亲审下,不管你多么位尊权赫,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照样咔擦一声,人头落地,雷霆手腕狠狠扼杀了朝堂之不正风气。 百年传承下来,经过一代一代的帝王的大隆朝,早不复当初,登闻鼓早已如同前朝一般,不受重视,形同虚设,成为一种权利的象征。 传承至今,更有明文规定,必关军国大务,奇冤异惨,否则不得击鼓,违者重罪,廷杖三十,到了先帝手里,直接下旨,“登闻鼓”者,先廷杖五十,美其名曰,以防止无端刁民恶意上访,其实不过是先帝不耐烦有事没事闻鼓必上朝的事,也不管帝王有没有要紧事在忙,闻鼓必登朝处理。 三十廷杖下去几乎都没一个人能煎熬过去,更何况五十廷杖,简直耸人听闻,小命都没了,还上访个屁,难道尸体还会诈尸说话喊冤不成?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儿子爬也会爬到宫里来伸冤”戚羽伸手接住水花四溅的雨滴,攥紧拳头,淡笑道。 “……”,乔子昭很想爆粗口,儿子儿子叫的那叫一个顺溜,你才几岁,生的出来么。 “口没遮拦,这坏习惯得改改。”戚湛将他手抓回,将他湿凉的手指拢进袖口。 “当真是我儿子,我怎么会拿这个事同你开玩笑”戚羽不满道:“我八岁就收养在身边了,一把屎一把尿亲手带大的。” “……”。 八岁弱龄,将另外一个同他只相差几个月大小的孩子拉扯成人,乔子昭都不敢去想象,那是何等一副画面,凄惨还是美好,很难说的清楚。 试问让他以八岁之龄,一人将一个半大娃娃拉扯大,而且喂养的肤白貌美,全须全尾,他铁定办不到。 这其中艰辛心酸只怕只有同样经历的人才能体会明白。 一时间几人倒没了话语,不知如何接口下去。 这时风越刮越猛,雨越下越大,一眼望去,满是望不到头的茫茫水幕,耳边的风声似鬼哭狼嚎般,可怖阴森,三月的天气倒似冷冽的冬日般寒冷,几人的衣袂被吹的猎猎作响。 戚湛眨了眨酸楚的眼睛,将少年揽入怀里,裹进披风中,柔声道:“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我认下便是,何苦生气来着。” “……”儿子能乱认么,你还有没有身为皇帝的自觉?你当是阿猫阿狗,随随便便往宫里带,即便是猫狗,要想进宫,还得先将它祖宗十八代查清楚,是否有病史,是否伤过人,是否有不良习性,是否有隐患,诸如种种繁琐检查,三天三夜都难说完,不一而足,更何况是个大活人呢? 乔子昭沉默无言抗议。 戚羽露出可惜的笑:“那可不成,传奇虽说是我带大的,不过户籍却挂在我娘名下的,继承我娘家香火,跟我娘一个姓,是我娘的儿子。” “我上面有位兄长,他行三,只不过没跟我们兄弟两人姓,记在娘的名下”戚羽轻声解释,语气不疾不徐,似乎很是平静。 戚湛却感觉到少年平静下的躁动,他手紧紧的握成拳,轻轻的颤抖着,似乎在极力忍耐,戚湛心头仿佛被狠狠一震,有什么破土而出,眉心蹙起,将少年楼的更紧,手放在少年脖颈处轻轻揉捏,戚羽顺势偎到他胸前,双手绕过披风环绕在腰间,从领口处滑进他的衣裳里,贪婪的抚摸着,凉凉的指尖下传来的温热让他疯狂着迷,如同这人带给他的感觉一般,温暖宠溺,明知帝王无情寡恩,却欲罢不能,不想将能给他灼伤人的体温拱手相让任何人,得之我幸,如若不然,毁了也在所不惜。 城台上的宫人侍卫低垂着脑袋,假装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没听见。 乔子昭嘴角狠狠抽搐,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便急不可耐的摸上了,这得有多饥渴啊。 随时随地的发/情的人惹不起。 春/雨多情么? 抬拳掩唇虚咳一声,不成体统,注意点形象。 喂,还来,我这个大活人还在场呢。 风声太猛,雨声太急,没人听的清乔字昭在嘀咕什么。 第五十四章 此时整个天空都黑了下来,倾盆大雨噼里啪啦往下砸,水天相接,惊雷滚滚,一道似金龙翻腾的厉闪从天劈下,漫天的火势在狂风的助燃下蹭的蹿出老高,把浑身被雨水烟尘泥土弄的跟泥猴子似的张伯仁惊得一蹦几尺高,腿肚子的直哆嗦:“快,快救火。” 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张伯仁恨不得一道闪电直接将他劈成一把灰烬算了。管辖范围内不仅出了悬案,事及分庭抗礼的两家皇亲国戚,正愁眉不展,好不容易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计策,谁知巧不巧的,三笑堂忽然间起了大火,这一带龙蛇混居,三教九流的什么人家都有,房屋多半是竹篱笆木头壁,十分易燃,遇上火,那就好比干柴碰见了烈火,势不可挡,照这个速度烧下去,也不知要烧死多少人家。 这边的住户纷纷涌出来,拿盆拿缸自发的加入扑火行列。 值得庆幸的是今天雨也大,豆大的雨滴铺天落下,加快了抢救速度。 整条胡同到处乱糟糟的,惊呼声,惊吓声,哭喊声,震喝声,此起彼伏,空气里到处充斥着木头烧焦的味道,一眼望过去大火连成一片火海,当属三笑堂火势最猛,堪比一座火焰山。 掌柜伙计没空再同衙役厮缠,扑火的扑火,救人的救人,忙乱非常。 看到火情的皇城军急匆匆的调来水车扑火救人,同时维持秩序。 心里唏嘘不已,今天一整天这边委实不太平,早上这里出现当街逞凶案,下午就发生了火灾。 即便是有老天爷相助,照这个火势和风势情形,哪怕是抢救下来,也是烧的透透的,几乎成为灰烬。 更倒霉的是,今儿的风向也诡异,时而北风,时而南风,胡乱狂吹,这一条街都受到无妄之灾,好在发现的及时,这边的住户性命并不曾受到波及,惊魂不定的老人妇人小孩早早的被家人安置在胡同对面的屋檐下,男人们正忙着抢救火灾。 皇城军瞟了一眼满眼惊骇急的团团转的张伯仁,摇了摇头,又望了一眼一片狼藉的三笑堂,长叹一声,实在该改个名字才恰当,多灾堂或是惹祸堂。 京城的百姓看到这蔓延开来的大火,不顾瓢泼大雨,呼啦啦从家里出来抬头看向三笑堂的方向。 从高处看去,只见人头攒动,雨伞雨帽斗笠被飓风吹的东倒西歪。 还没等这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忽然有大嗓门一嚎:“天啦,有人在闯天门。” 顿时炸开锅来,登闻鼓难敲,不逊色于上青天,故而曾有人笑言,登闻鼓响,天门大开。 由此可见,这鼓有多难敲,说是千载难逢也不为过。 也不管消息可不可靠,一窝蜂的往宫门口跑。 七老八十的老人,嘴唇直打哆嗦,吆喝家中子孙搀扶自己过去看热闹。 活了一辈子什么稀罕事没见过,当真没见过有人胆敢玩命的闯天门。 几辈子也不定有这个造化。 皇帝登基在这些老人眼里也不是个稀罕事,造化好的人,一辈子活下来,能遇见三回皇帝老儿登临宝座。 对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来说,谁做皇帝还不是一样,只要有口饭吃,即便是头猪来做宝座,也是与他们不相干的。 风狂雨大也阻止不了百姓空前高涨的热情。 几乎是全城百姓都出动了。 乌泱泱的人群将宫门口的大路围了隔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齐刷刷勾着头朝宫门口前方看去。 后面的人踮起脚尖,勾头朝里看,生怕错过了这个稀奇事。 五成兵马司、九门提督,皇城军副统领急的脑门冒冷汗,这么多人围在这里,万一出个好歹,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同时派出人往宫里报信。 官兵集体呼啦啦出动,全城戒严,加强防备,皇城军手按腰刀围城人墙,将探头探脑的百姓挡在警戒线外。 皇城军副统领目光冷冷的注视着这个看上去有几分体弱的少年,少年一身白衣,在暴雨冲刷下,浑身湿透紧紧的包裹在那瘦弱的身躯上,乌黑的湿发贴在脸颊上,隽秀无暇的脸上都是水珠儿,宛如一朵美艳的出水芙蓉,黑漆漆的眼珠儿在阴暗的天色下显得更为黑亮,浅淡的唇色却分外苍白,让人不禁心生怜惜,这么一个漂亮的人儿一会儿香消玉损着实可惜了。 围观人只看到一个弱不禁风的背影,看不清面相,不由为这人捏了把冷汗,激动震撼的心突的沉了下去,那人的腰还不及成年男子手臂粗,一折便断,这样的人哪里的来豪胆闯天门。 纷纷惊讶不已,嘴里心里皆在唏嘘,莫不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好多跑来看热闹的兴奋过度的的人,忍不住爆了粗口,老子顶风冒雨的跑来看新鲜,莫不是被人给涮了吧,一片倒喝彩咒骂声响起。 在皇城军严厉喝斥,人们堪堪闭了嘴。 风雨交加下,天气不是一般的冷,有人冻的直打哆嗦,跺脚搓手,有的人忍不住打喷嚏,还以为有一场惊天热闹可以看,没成想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脚书生犯了傻气,傻了吧唧的来送命来的。 有这样的想法可不是一两个人,几乎所有人都抱着当看个稀罕事儿的态度前来围观的,多了一个炫耀的资本,没人将少年的生死放在心上。 敲闻登鼓的规矩,向来是在报上家门缘由后,有理没理先打上五十廷杖,撑的过去人才有资格击鼓,方可以上大天听,面圣诉冤。 可别小瞧了这五十廷杖,此五十廷杖比军营里的一百军棍还厉害三分,能把一个大活人,打的肠烂肚穿,血肉筋骨尽碎。 如此耸人听闻的凶残刑法,只消听在耳朵里,心神都要破裂了,何来胆量再闯天门呢。 话又说回来,若敲闻登鼓,不是如此九死一生的骇人的话,又何来这个千难万难闯天门的说法。 副统领冷肃道:“来者何人?何因?” 此少年年纪虽轻,这份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倒是值得尊敬,只可惜,纵然有天大的冤情,也不该来打这个登闻鼓的主意,注定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雨水滑进眼里,少年揉了揉眼睛,眨了几下,唇边扬起淡淡的浅笑:“末将姚传奇,来自彩云之南,此来一告承恩侯家公子专横跋扈,恃强凌弱,无故殴打家仆。二告京兆尹,不分青红皂白,纵火行凶。” 少年的声音清脆悦耳,说不出的动听,可听到人的耳朵中,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竖,倒抽凉气,这口气可真够大的,一上来便将国舅老爷和京城父母官给告了上去,不论成不成功,不想扬名也难。 瞧着弱柳扶风的,比文官还弱几分,竟是个武将。 听这口气,好像还有点来头。 副统领眉头拧起,仔细打量少年,姚传奇任他雨打风吹,岿然不动,表情十分淡定:“三来嘛,恕末将不便透露,事关我三笑堂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这事还得面圣方好陈情。” 敢于冒险为家人伸冤的勇气虽可嘉,却不知有没有命承受这份代价。 副统领略一寻思,来人既然是朝廷命官,而且是云南小将,一个处理不当,很可能造成军中哗变。 副统领不敢擅专,一面派人尽快往宫里递话,一面铁面无私的让人准备廷杖。 副统领道了声:“得罪了。” 姚传奇不置可否,只淡淡一笑,抬腿迈步上前,只见斜刺里,一人伸拳拦住了他的去路,姚传奇疑惑的看向拳头的主人,只见那人头带斗笠,压的极其低,从姚传奇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那人左半边线条冷硬的下颌,唇线紧抿,周身气势冰冷如山巅之恒古不化之积雪,那人不置一词,展开手心,一颗色泽古朴的药丸落人眼底。 姚传奇疑惑的看了那人一眼,这人他显然是不认识的,为何阻挡自己的去路,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谁知道这枚药丸有没有古怪,拂开那人手臂,忽然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扫了过来,姚传奇敏锐的发现那道视线竟带着一缕冰冷的杀气,想捕捉之时,那丝杀气反而消失了,姚传奇面色不变的站在那拿着药丸的主人面前,那人冷冷道:“吃了。” 姚传奇只觉得脑门冒火,面上却不动声色,张了张嘴,刚想开口,那人声音再次响起:“无毒,可保性命。” 声音冷冷不染一丝人气,带着不容拒绝的顽固,姚传奇虽觉奇怪,却没感觉到恶意,刚想伸手,那人极快的变出一枚同样色泽大小的药丸,丢进嘴里,吞咽下,亲身向他证明此药无毒,手抬了抬斗笠,冲他抬了抬下巴,姚传奇若有所思的瞟了一眼对方手背上的紫色妖娆图纹,抱拳拱手:“谢了。” 将药物吞进肚里,裹着风雨走向登闻鼓正前方的冰冷条案,安静的伏在上面。 副统领抬手示意,侍卫双臂抡起两寸厚五尺长的木板,以雷霆万钧之势,对着姚传奇的屁股砸了下来。 姚传奇口咬嚼子,唇角上抿,缓缓闭上眼睛,二哥,咱们等会就能见面了。 破空声响,单是听那声音,便让人两股战战,心头发慌,头皮发麻。 木板生风,仿佛凛冽狂风一般,威不可挡,没几下,少年屁股上的白袍便渗出鲜红的血液来。 仿佛开在白雪中的红梅一般煞是好看却极其刺眼,在瓢泼的大雨冲刷下,蜿蜒滴进水里,溅起艳丽的水花。 四周一片沉寂,围观的百姓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发涩,交头接耳的人早就消了声音,直愣愣朝那细皮嫩肉的少年看去,眼里满是骇然和不敢置信,这当真打上了? 刺鼻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心里百感交集,不知作何想法。 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暴雨兜头而下,却掩盖不了那裹着凛凛寒风的廷杖落在少年屁股上的闷响声。 副统领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向少年的目光多了份敬重,是条汉子,但愿能挺过去。 执行皇命的人脸色煞白,心头狠狠一震,一声不吭的少年竟然在笑,仿佛在雨中看花一般悠然,好似受刑杖的人不是他一般。 旁边的报数官声音打颤:“二十五、二十六……”,触目尽是鲜血染就的水坑。 执行官手若千斤,遍体生寒,委实没力气没勇气在打下去,平生未见过这样硬朗的汉子,副统领咬了咬牙,换人继续。 漫天的雨水模糊了姚传奇的视线,额头青筋暴起,一双清亮的眼睛死死盯着宫门的方向,唇畔溢出的血丝犹如雪中红梅,夺目艳丽,衬托的那张脸尤为苍白,笑容却分毫不变,让人触目惊心,不敢与之视线接触分毫。 一道闪电劈开天地,昏暗的四周亮如白昼,那抹绚烂的浅笑夺去所有人的呼吸,视死如归也不过如此了。 远方响起急促奔腾的马蹄声,浑身泥浆的高滨杰跃下马来,在亲卫的护持下,拨开拥挤的人群,喘着粗气狂奔到姚传奇身边,看着仿佛从血水里爬出的少年,一双眼睛险些跳出眼眶。 姚传奇吐出口里的嚼子,抬头冲他笑:“你来了,得罪了统领,末将有不得已的理由。” 这就是你不得已的理由么? 骗我喝下安神入睡的汤药,是不是不想我阻拦你闯这个天门。 你与南妃关系亲厚,有什么事情不能通过他的嘴透露给皇上,偏做了天下最不能做的事。 你到底有几条命可以承受这份排山倒海般的痛楚。 高滨杰吐出口长气,闭眼沉默良久,执行官见来人,手下一顿,张嘴木然道:“统领。” 副统领见到高滨杰很是惊讶,上前拱手,高滨杰睁开眼睛,眼角通红,狠狠抹了把脸,冲他冷冷一笑,副统领不知怎么的心头狠狠一跳,脊背蹿上寒凉。 姚传奇唇线上抿,斜眼横扫了他一眼,仿佛一尊雕像般,趴伏在条案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脸色几无人色,容色暗淡无光,唯有一双眼睛漆亮无比。 体内血气翻滚,非人可承受的剧痛沿着四肢百骸在身体内乱蹿,几欲昏厥,咬了下舌尖,昏沉沉的神思回笼。 他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昏过去,绝对不可以,不可以给哥哥脸上抹黑。 高滨杰死死盯着血流如注的少年,片刻移开视线,凌厉的眼神扫过执行官,执行官不明所以,高滨杰伸手:“拿来。” 执行官怔住,呆呆的将廷杖送上,还好心的提醒:“挺沉的,要两个手拿。” 高滨杰刮了他一眼,蠢驴,怎么也不知换个空心的过来。 “撕拉”一声,将衣摆撕破,团了一个布团塞进姚传奇口中,高滨杰看了一眼那脆弱却分外凄美的容颜,深呼吸一口气,提起双臂抡圆,如罡风般的板子当头砸下,砸的条案上的人弹跳了寸许。 围观群众倒抽冷气,凶神恶煞的高滨杰在他们眼里就跟阎王似的,下手那叫一个狠绝。 比前面两个执行官看上去狠太多,板板狠辣无情,纷纷猜测,是不是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啊,这分明是往死里揍的节奏。 副统领犹豫了会,到底没说出这不合规矩的话来。 人往后退了退,谁打还不是一样,又没规定不许统领亲自上场,执行官也是侍卫么,更何况统领是所有侍卫的头,理所当然是天下间最佳执行官。 理由很充分,即便有人问罪下来,想借题发挥,也是说的过去,副统领松了口气。 四周雅雀无声,众人仿佛被冰雪给冻住似的,木然看着那高高砸下的廷杖。 有人不忍心去看那成河的血液,面色惨白的侧身。 风雨无情,血河蜿蜒沿着青砖淌,淌过有些人的脚下,这些人惊呼一声,后退几步,险些将身后的人撞倒。 现场闹哄哄的,皇城军黑着脸维持秩序。 免得出现人踩人,踩死人的惨象。 高高的城墙上,戚湛听完来人回话,沉默半晌,沉声道:“再探。” 来人躬身退下。 戚羽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前方,冷笑,敢打三笑堂主意的人,统统要死无葬身之地。 戚湛摸了摸他后脑勺,将前倾的少年扯到怀里,禁锢在胸前:“滨杰手下有分寸,务须担心。” 戚羽点了点头,反手抱着他的腰,将全身重量交付到对方身上,脖子后仰,戚湛在他唇角轻轻啄了下:“我会让你光明正大的站于人前,不必再躲躲藏藏。” 戚羽笑了。 乔子昭只觉得牙酸的很,这两个人肉麻的很,敏感的发现,自从少年开口说了几句话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打个比方来说,倘若先前帝王的宠爱只是浮于表相,有种朦朦胧胧不够真实的美好,那么这一刻,帝王的宠爱却是货真价实,不打一丝折扣,两人之间仿佛被一条看不见的丝线缠绕到一起去了,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乔子昭心直往下沉,这种不好宣之于口的感觉,分明是互相情系彼此的兆头。 摸了摸鼻梁,视线放空,投向远处,看向茫茫水色。 第五十五章 黑云如翻墨遮天蔽日,飓风似拔山咆哮山河,暴雨如决河滔滔不绝,滚雷似千嶂惊天动地。 白浪滔天,汪洋雨幕中,那一袭似血色织染而成的袍子成了天地间唯一的一抹亮色,宛如一幅永不褪色的昳丽画卷。 任他山崩地裂,亦阻止不了从血海里捞出来的少年匍匐前移的步伐。 暗红的发丝缭乱的贴在少年如雪般苍白的脸颊上,一双眼睛却比天空的星辰还要闪耀,煞白的唇上咬痕斑驳,唇畔残留着殷红的血渍,气若游丝,却透着力拔山河的执着:“击鼓。” 围观的人群不论禁卫官兵,抑或是百姓小民,无不为之动容,心潮起伏不已,红了眼眶哽咽了喉咙犹然不觉,百年间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壮举,今天被这位瘦弱并不伟岸的少年以一种大无畏精神化腐朽为神奇般做到了。 在场众人莫不觉得胸口发堵,眼里发酸,此时此刻,任何一种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只想狠狠哭上一场。 不论他告御状的原因是为什么结果会怎样,只这份豁出去的胆量勇气、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坚韧不拔的执着拼搏就值得人们为他肃然起敬,替他鸣掌喝彩。 不过这一刻没有一个人发出任何声响,抹着泪水雨水,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的看向身后拖着长长血痕的少年。 副统领只觉得浑身陡然冒上寒意,本以为铁定见不到明日太阳的人,竟然硬生生的挺了过来,后二十几杖虽有放水嫌疑,他敢打包票绝对是实打实的砸在身上,断容不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太多手脚,几无生还希望人,在这一刻向所有人证明了一个奇迹的诞生。 当真是个顶天立地的硬汉,这一刻没人再小瞧他,再笑话他疯癫如斯,不得不令人佩服举起大拇指。 高滨杰长长吐出一口憋闷许久的浊气,耳边依然回荡着少年孱弱的声音:“多谢。” 少年眼神执拗断然拒绝了想搀扶他过去击鼓的举动。 高滨杰有一瞬间的失神,这还是当初见到的那个风姿楚楚,如雪中娇花,似姣姣女子的少年么? 仰头,任冰冷的雨水冲刷下来,眼角的湿润随着大雨溅飞,很难相信这样一个单薄纤细的身躯竟能在不亚于炼狱般的残酷洗礼下生存了下来。 正出神间,耳边忽然想起如炸雷般的鼓声,抬首,遥望,再也移不开视线。 红衣,乌发,玉指,长身玉立于天地间,不似立于鼓前,而似厮杀于千军万马之中,如火战袍猎猎作响,红色战旗高高飘扬,惊天动地的马蹄声卷着烟尘滚滚,那人临危不乱,持刃游走间鲜血喷溅,敌方人头落地,片刻间收取了又一敌对性命。 乌云压上,暴雨倾河,电闪雷鸣间,鼓声不歇,在场众人无不震撼不已,心潮澎湃,热血沸腾,雷鸣的般的掌声响起,倘若所有的将士都如眼前少年般坚不可摧,何愁我大隆朝江山一统,何愁贼寇犯边,何愁横扫八荒。 姚传奇紧紧的抿着唇,双眸直直穿透重重雨幕,落在城墙上,扬唇一笑,这曲由鼓声揍出来的十面埋伏权当送给那一家子的祭歌。 终有一日要光明正大的将爬上云端的那些人推向万丈悬崖,跌进无边的地狱,生生世世死无葬身之地。 深邃的黑暗里,隐藏的仇恨是滔天的怒火,是渴望鲜血的刀锋,只待来日扬刀刮骨。 戚羽双臂撑在城墙城沿上,双拳紧紧握起,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眼眶发红,喉咙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怎么会忘记,也是在这个风雨交加,雷鸣电闪的天气里,冲天火光里,那唯一的亲人浑身染血,衣裳发丝焦枯,将自己抱出火海,温柔的在自己耳边一再叮嘱:“从今后哥哥不能再照顾你了,往后一切都要靠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只能相信你自己,装疯卖傻是唯一的活路。枯井里的面具足以维持到你成年,在不能确保自己安全无虞的时候,不许将面具揭开。待你十八及冠之际,哥哥会在京城等你。” 泪水无声的沿着眼角流下,顺着脸颊隐入领口,站在他身侧戚湛眼神一暗,少年眼角的泪水似一把看不见的软刀轻轻的在他心口划了一下,细密的痛楚蔓延开去,戚湛深呼吸一口气,向来冷酷如铁的心肠控制不住为少年心疼,抬手轻轻的擦拭掉他眼角的泪水,戚羽朝他笑,戚湛柔和了双眸锁在少年如玉雕精致的面容上,手掌伸过去,戚羽反扣住他的手心,两人十指相扣,温热的体温流转在相扣的掌心,空着的手将少年抱进怀里:“去御书房,陪我一同审案。” 乔子昭抿了抿唇,想张嘴说什么,长叹一声,鼓声响,天门开,朝堂之上也不知会掀起何等风浪。慢慢跟随在两人身后走下城墙。 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曹德义躬着身体上前,压低声音道:“承恩侯家正忙的一团乱,竹签太深,又伤在眼睛上,御医们束手无策,也不敢贸然拔了去。周家公子中途倒是醒来一次,人吓的神智俱无,屁滚尿流,状如痴儿,哭哭啼啼不已,承恩妇人得了消息,心痛过度,一直昏迷不醒,承恩侯神智倒是清醒的,只整个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渐显老态龙钟之感,奴才冷眼瞧着,阖府只他们家二小姐倒是个能人,伤悲之余在刘大人的协助下,倒也能撑得住场面。奴才细细观察了几下,那二小姐伤心不似作伪,只眉眼间多有神思恍惚,常常盯着某样东西便出了神,脸颊耳朵跟涂了胭脂一样。” “难为你这么心细了,幸好你是个内宦,不然这样里里外外将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看的如此仔细,还不把你归为登徒浪子一类,仔细要你负责终身。”戚羽莞尔一笑:“春天到了么,人家一个姑娘家,难得思一回春,便被你眼尖的发现了。” “……”老子就看了几眼,更何况老子是个阉人,负责个屁。 戚湛换了套干净的衣裳走过来,将少年头顶的帽子往下压了压,戚羽问:“我穿起太监的衣服可还像个样?” 戚湛侧头上下打量了一眼:“好像少了些什么?” 戚羽左顾右盼觉得衣服挺合身的,潇洒的转了个圈:“挺正常的呀。” 曹德义轻笑,将手里的佛尘递过去,戚羽笑:“怪得不你看着不顺眼呢,没的佛尘在手,在御书房里伺候终不像那么回事。” 戚湛点了点他脑袋,问曹德义:“承恩侯听见鼓声,可有反应?” 曹德义回:“倒是嘀咕了句好端端怎么会有战鼓声响,便急着吩咐家人去城里寻找名医圣手了。” 戚湛冷笑:“那么个玩意当宝贝疙瘩宠着,连国家大事都抛到脑后,连个轻重缓急都分不清,能长长久久的立于三班倒真是怪事一桩了,如今可好,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戚羽皱眉道:“传奇敲的不是战鼓,万万不能造成这个误会,万一有人揪着不放,少不得要打一阵嘴仗。明明敲的是十面埋伏,竟糊涂至此分不清楚。” 太平盛世,京师之地,敲响战鼓,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嫌命长了才会干这蠢事。 听不懂便不要乱开口。 还有脸说自己是朝廷高官,竟然连个战鼓都搞不清楚。 戚湛看向坐在一旁喝着茶水的乔子昭:“张伯仁是个墙头草,眼看是没用了,小舅舅整日闲着也不是个事,不妨替朕接了这个差事如何?” “噗”乔子昭含在嘴里的茶悉数喷了出去,呛的脸色都发白,咳的惊天动地,连话都说不周全,连连摆手,他可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京师遍地都是勋贵皇亲,他才不要放着绫罗绸缎,美酒佳人的好日子不过,自讨苦吃整日与这些尸位素餐的权贵打交道。 阳寿起码折损十年以上。 戚湛缓缓扫了他一眼,不置一词,戚羽嗔了戚湛一眼,上前替乔子昭抚胸抹背顺气:“小舅舅激动的都说不出话来了,只差撅了过去赞同你的提议。你也真是的,这么大个喜讯便迫不及待砸到舅舅头上,也不知缓一下再慢慢说给舅舅听,让舅舅好好欢喜一场。” 乔子昭睁大双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手颤抖的指着:“你……,你……断章取义,颠倒黑白。” 戚羽一锤定音:“你瞧,舅舅多激动啊,眼含泪花,明显是应承了下来。” 戚湛附和:“舅舅不必激动,你的卓越才能朕是看在眼里的,这个区区京兆尹一职,舅舅做起来简直易如反掌。” 两人全然无视乔子昭的抗议,一说一笑间将事情给定夺了下来,同时也预言了张伯仁的下场。 雷鸣鼓声,震惊了这个朝野上下,难得休沐在家歇息的文臣武将瞠目结舌不已,震荡的心神久久不能回笼,醒神后,便催促家仆沐浴更衣,文官坐轿,武将起码直奔宫门。 文官拧眉心狂跳,天有异象,势必有妖孽出啊。 沉眠百年的登闻鼓,竟然有一天会在大雨滂沱的雨天响起。 武将则不然,全然是一副见猎心喜的模样,眉飞色舞扬鞭催马,倘若不是还有一丝神智,险些当街纵马。 事后少不得要被那起子博古通今的酸腐文人狠狠参上一本。 武将狂喜,如此横空出世的俊才一定要吸纳到军中为朝廷效力,征战沙场。 文官愁眉不展,如此命硬诡谲的怪人,断然容不得他在朝堂上兴风作浪。 第五十六章 姚传奇不要命的狠劲理所当然震撼了整个京师,同时也在朝野上刮起轩然大波。 狂风暴雨冷冽无情,却阻浇灭不了围观群众心头一把烈火,脚步虚浮的姚传奇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被人目送进威严壮阔的宫门内。 抬头看了一眼笼罩在雨水下层峦叠嶂的千重宫殿,像隐没在暗夜里的凶兽一般,随时准备将锋利的獠牙狠狠刺进猎物的头颅胸腔里,给予致命一击。 他从容一笑,松了一口气,眼前突然一黑,不堪重负的身体软软的倒向身后人怀里。 高滨杰伸出去的手臂僵在半空,斜刺里冲出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已先一步将那人背朝天面朝下横抱在双臂上,只见那人躬着身体,低着脑袋,看不清面相。 高滨杰一怔,不可思议的盯着落了空的手臂,皱着眉头刚想质问这个没规矩的人是谁,就见曹德义带着几个内宦举着伞奔了过来:“传皇上口谕,将击鼓壮士送入偏殿医治,待人清醒后再带去御前面圣。” 那小太监不是别人正是匆忙赶过来的戚羽。 半路被截了胡的高滨杰若有所思看了一眼稳稳抱着姚传奇的小太监匆忙离去的背影,远远望去,只见跟在后方的曹总管完全不顾自己被雨水淋湿,殷勤的将伞罩在那两人头顶。 莫名觉得有些古怪,曹德义可是皇帝身边第一得意太监,即便是三公九卿到了曹德义面前还得赔上笑脸。曹德义到了如今这个高度,那就是代表皇帝的脸面,倘若他对谁都卑躬屈膝的,自觉矮上一头,那可真是太“折节”了,丢的不是他曹德义的面子,而是将皇上的面子往地上踩。 什么人值得他这样小心翼翼讨好着。 高滨杰此时的心情有些微妙,副统领收回视线,略一思索,大约猜到那人身份。 当日那人将金莎活活压在湖底的事,当时他也在场,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为难的看了一眼怀里蜷缩着身体眯着眼睛睡的很是舒服通身雪白的小猫,转身瞧着高滨杰,出声道:“统领,这小猫要不要随着匣子一起呈送上去?” 这都叫什么事喔,鼓声停下的时候,三笑堂那边的一个浑身狼狈的伙计忽然赶了过来,送上了一个两寸高的黑匣子捎带了这么个玩意,据说是姚传奇交代他们保管的状纸及物证等。 高滨杰目送对方背影离开,转身将那甚是乖巧的小猫接了过来,白色的小猫眯着眼睛横了他一眼,可爱小巧的鼻头嗅了几下,高兴地“喵喵”两声,很是高兴的扑进他怀里,这人身上有它熟悉的气味。 高滨杰沉声道:“交代下去,加强全城防备,以防宵小趁机作乱,抽调出一队御林军前去烟袋斜街帮皇城军安置那些烧毁了房屋的百姓。严密监视京中动向尤其是张伯仁及承恩侯府的动静。” 副统领连忙点头带人马离开。 高滨杰一手抱着扒在他胸前到处拱来拱去活泼异常的小猫,一手拿着黑色匣子往乾清宫走,身后跟着举伞遮雨的侍卫。 姚传奇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一股熟悉的冷香在鼻尖浮动,长长的睫毛颤抖几下,猛的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坐在他身边的人,鼻头一酸,眼眶一热,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无息的流了下来。 可以将人直接送去阎王的五十廷杖落下,他咬牙承受,连一声□□也没发出,可此时在见到这人时,心里的难受伤心突然达到顶点,竟像一个孩子般的哽咽起来。 戚羽按着他半撑起的身体,手臂微微颤抖,冷声道:“哭什么,男儿流血不流泪。” “二哥”姚传奇抬手勾着他的袖子,眼泪汪汪的看向他。 戚羽眨了眨眼,撇去眼里的酸涩,低头不搭理他,揭开盖在他身上的薄纱,姚传奇勾头一看,毫无生气的脸颊竟跟火烧云一般,惊呼一声,扭脖子羞涩道:“人家长大了。” 戚羽抬头瞪了他一眼:“你身上我哪处没见过,没碰过,这会子害羞个什么劲儿,刚刚昏迷过去的时候,怎不见你蹦跶起来。” “爹”姚传奇委屈叫唤道,跟一只可怜兮兮无家可归被主人抛弃的小猫咪一般。 眼前的人身上到处都是狰狞的伤痕,背部屁股腿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皮肉倒翻,可以见到森寒骨头,可怖至极的暴露在空气里,整个人几乎被打的脱了形,戚羽嗓音略带上沙哑,抬手像揉了揉他的头发:“乖,做的不错。”一句干巴巴的表扬惹的姚传奇泪流满面,不顾身上彻骨的伤痛,一头扎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腰:“爹,儿子疼。” 戚羽扬起脸,泪水倒流进眼眶,狠狠闭上眼睛,婆娑着他的长发:“再忍一忍,咱们受过的痛楚,受过的委屈,势必让那些人一分不差的还回来。”多年前就可以将这些人悄悄折磨致死,他却不屑那样偷偷摸摸的作为,他要的是风风光光将这些人送进深渊,踩在脚下碾碎筋骨,永生永世不得轮回。 谋划至今,多年积累下的怨恨已是蠢蠢欲动,欲冲破牢笼凶狠的扑向对方,只是如今还不是最恰当的时候。 敲闻登鼓坦荡荡的站在人前也是计划中的一环,当初定下这个计划的时候,辗转反侧,几不成眠,最终还是姚传奇跳出来一锤定音,不必绕过这一环,一切照原计划行事。 可亲眼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满身鲜血,毫无生机的躺在自己手臂上,心里的痛楚险些将他多年的坚持击溃,原可以私下做掉还不是一样手刃仇敌,大仇得报,自己何必一直执着于表面,坚守多年的信念。 戚羽轻轻的搂着怀里泣不成声的少年,视线被泪水模糊,竟一时迷惘起来。 姚传奇突然感觉到他的异常,戚羽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整个身体都僵硬住了,好似长久以来坚持他活下去的信念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姚传奇咬了咬唇,有些懊恼,不该向许久不见的亲人这般撒娇,张嘴轻声喊道:“爹?” 声音带着忐忑不安,却轻易的拉回戚羽的神思,戚羽抹了下泪水,嗔怪道:“适才还说自己长大了,这会儿倒像小时候对着我撒娇,也不怕丢人。” 姚传奇哼了一声:“长到七老八十还是你儿子。” 一会子二哥,一会子爹,打小到大都这般混叫。 戚羽倒不觉得哪里不妥,习以为常,曹德义听的嘴角直抽。 戚羽被他给逗笑了,摸了摸他头顶:“人家都说养儿子防老,我岂不是亏了,得照顾到你白发苍苍。” 姚传奇扭了□体,额头一根青筋吊起,龇牙“嘶”了一声,全身都痛的厉害,戚羽给了他一个爆栗子,将他轻轻放回床榻上:“再乱动,我将你丢进雨里去,痛死你算了。这刚上好的药,被你这么一动,可不是白抹了。” 姚传奇老老实实趴好,手指勾着戚羽的袖口,小心的一叠声喊着“爹”,生怕他将他丢了一样。 戚羽不厌其烦的应着,一面让曹德义重新拿了药膏过来,弯腰给他伤口上重新抹了遍,姚传奇羞的将大脑袋拱在枕头下面。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沉寂的仿佛一潭死水,波澜不起,却让在场众人窒息。 戚湛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冰冷的视线在文臣武将身上一一扫过,被视线扫过的人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哆嗦,帝王周身杀气太过凌厉,宛如实质一般。 有些人腿肚子都开始打颤,十分不解为何帝王在看了那方黑匣子内的一叠纸张后,脸色黑的就好比外面乌云翻滚的天气一般。 顶着这样杀气腾腾的威压,饶是久经沙场的硬汉们也忍不住发憷,迟迟不吭声算啥,就算骂个狗血喷头狠狠踹上一脚也比这一声不吱来慢刀子桶人来的的痛快。 能进入御书房议事的都是朝廷肱骨之臣,哪个不是权高位尊,身份高高在上,备受尊崇,随随便便走出去一个,不说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奇能,让京师抖上三抖那绝对是没问题的。 可眼下这些人背后冷汗涔涔如雨下,心里七上八下没个准头。 戚湛攥着厚厚一叠纸张,沉默良久,终于出了声:“倘若不是今日云南小将姚传奇敲响登闻鼓,朕竟不知朕的江山如此岌岌可危,朕之子民如此朝不保夕,京师如此不安,说是龙潭虎穴亦不为过。” 戚湛霍的起身,唇角一勾,骇的众位朝官如坠冰窖,浑身发冷,心头狂跳,隐约有不好的预感,稍纵即逝,恶狠狠的盯着众人,仿佛要将这些人生吞活剥一样。 往常这时,许多人都会跪求“陛下息怒”,这会儿所有人仿佛被猫咬了舌头一般,哑口无言,他们根本拿不准这些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招来帝王滔天怒火。 御书房内静的吓人,侍候在一旁的内宦大气也不敢喘。 戚湛手一扬,随手将手里的东西扔出去,漫天的纸张仿佛冬天的雪花从天而降,戚湛脸色黑如锅底:“给朕仔细瞧瞧,这就是你们口里所谓的河清海晏,盛世江山,这就是你们整日你引以为自豪的京畿防卫森严,坚不可摧。” 文臣武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骇住,目瞪口呆看着漫天乱飞的“雪花”。 直至帝王的背影消失在御书房外,他们都醒不过神来。 第五十七章 不待诸位“忧国忧民”权柄赫赫的臣工醒神,戚湛面色如霜,神色似冰拂袖离开御书房。 御书房内气氛一时寂静到极点,若不是身处其中,尚不能体会到那种压抑到连呼吸都很艰难的死寂。 良久后,衣裳几乎被冷汗打湿的众人从惊骇情绪中醒过神来,面面相觑,彼此眼里尽是惊疑不定,显然不敢置信向来待他们亲厚礼遇的帝王会这样兜头兜脑的削他们一个没脸,低头一瞧满地白纸黑字,尚来不及回味怅然若失愁绪,争相恐后的弯腰捡纸,凑到眼前,定睛一瞧,惊的往后退了一步,双目神采皆无,身形不稳,拿着纸的手臂颤抖不停。 嘴里无意识的自言自语:“烟袋斜街从南至北,整条街地下深埋海量轰天雷,倘若不慎爆炸,半个京师将城毁人亡……”。 他旁边一人双目圆瞪,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几乎可以夹死一只大苍蝇,嘴角抽搐不已:“此嫌疑人画像乃是微臣家仆询问众多目睹凶案现场群众,依照穷凶极恶歹徒样貌所画……”,画上的凶手相貌果然狰狞可怖,两个黑黢黢的眼眶似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洞,可不论左看右看,这画像分明是两具白骨森然的骷髅,更为滑稽的是,个子稍微矮点那个骷髅,脖子上顶着黑色的帷帽,将整个脑袋都藏在了纱布下面,尖长的鬼爪子上拿着一根竹签,画像低劣不堪,纯属偷工减料,不会是为了摆脱嫌疑,故意敷衍了事的吧。 这人盯着两幅骷髅看了许久,无语望天,凭这两堆骨头,猴年马月才能将凶手缉拿归案,心里嘿嘿一乐,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京兆尹可要头疼好一阵子了。 这人偷笑的有些憋闷,掩唇“咳咳”两声,换上副惊恐不已的表情“嚯,这嫌疑人长相如此凶残,怪不得能犯下丧尽天良的惊天凶案。” 旁边的人手拿着一张纸,面色极其难看的走了过来,喃喃低语:“你瞧瞧,这些年周蟠飞仪仗外戚身份犯下了多少人神共愤的事情,滋事挑衅斗殴找碴等小祸三天两头闯,霸占民女,打残逼死人命时有发生,这样一个性情残暴,人性泯灭的五毒俱全的人,死了那也是罪有应得。” “……”,众人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纸上的内容,陡然间意识到彼此手里的情况尽不相同,深呼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围了过来,交换过来看。 待彼此交换看完,众人张了张干燥的嘴皮,只觉喉咙里在冒烟儿,脸色唰的又白了。 “……”。 倘若这些罪状属实,万一传扬出去,还不知在京城乃至整个天下刮起多大的血雨腥风,引发多大的惊慌不安,说是掀起千尺风浪绝不夸张。 诸人心照不宣的将所有纸张码整齐,默默无声的重新摆回漆黑的匣子内。 好似这个小小的黑色匣子是个惊雷一般,触手即将粉身碎骨。 彼此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里的愤怒后怕不安,纷纷低下头,抹了把额头冷汗,颇有些捡回一条老命的感激。 万一证实确实有此事,朝堂上上下下皆逃不过去一个死字,首当其冲的必是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六部九卿,隐藏在黑暗处的幕后黑手固然心肠阴毒,丧尽天良,可他们也难辞其咎,如此巨量的轰天雷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得手的,经过哪些人手,又是通过哪条渠道绕过京畿布防神不知鬼不觉瞒过朝廷耳目悄无声息的深埋在烟袋斜街下面,主谋又准备何时将这些能将整个京城置于险地的轰天雷派上用场,用在哪个人身上,或是用在哪拨人身上,或是准备炸死……,谋权篡位,取而代之。” 越往深处想,心越惊,身体越凉,浑身瞬间湿透,几不能站立,一口气还没松下去,便再次呼吸艰难,脸色更加难看。 冻结住的时间越发难熬,御书房内一片沉默,呼吸可闻。 就在众人以为帝王一怒,一去不返,永永远远将他们禁锢在这里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僵硬的众人扭转脖子,长泪直流,跪地叩首,高呼万岁。 逆光而来的帝王看不清面容,却比往日更加威严挺拔,高深莫测。 戚湛负手缓步走进御书房,走到众人面前,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掠过,冷冷道:“请罪请辞的话不必多言,此事事关社稷安危,朕何尝不想今天看到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醒来一切如前。朕同样和你们一样不喜流血事件,但朕更加不想无辜百姓同诸位被埋在鼓里的爱卿陪朕生活在一座随时会爆发的雷山火海上,一起稀里糊涂的死无葬身之地,此事务必彻查真伪,查个水落石出,还江山社稷一个安宁。” 诸人仰头,战战兢兢望向面无表情的帝王,莫名觉得帝王冷如罩了一层厚实冰霜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缓和,周身森寒的威压也散去几分。 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开口像往常一般求帝王三思而后行,争议不休,讨价还价的“威逼”皇上妥协,不要将事态扩展开去,引起庙堂乡野震荡。 自己的命都如此朝不保夕,险些一命呜呼,何来的坦荡胸怀为去悲天悯人, 官海沉浮几十载,用尽心机谋略,踩着多少人的肩膀头颅,经历多少刀光剑影才爬到如今的高位,施展毕生所学,一展胸中包袱,为国为民死而后已,那不过是上来哄骗皇帝,下来欺骗小民的表象而已。 或许当初刚寒窗苦读,金榜题名,踏入官场之际是有这样上报朝廷下为百姓的宏伟壮志,只是站上如今位置,还有剩下几分真心实意为民谋福祉,为国家尽忠。 戚湛眼底掠过一抹深意,睨了泪流满面的众人一眼,沉声道:“今日所见所听朕不希望御书房外任一人知晓,违者夷九族。” “……”,这就完了? 后面到底该如何去查?何人去查查出来又该怎么处置是秘密进行,还是…… 怎么连个说法都没有。 众人不解很是茫然,戚湛一甩袖子转身抬脚走脚步不停,走的那叫一个干脆,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的漂亮。 “跪安”内宦唱名。 脚步似有千斤重,身体仿佛从冰窖里抢救出来一样,浑浑噩噩回到家中,喝了碗去寒汤,服了颗安神丸,坐在书房里针对这件整件扑朔迷离之事苦思冥想,还没等他们理出一丁半点头绪,便有家人匆忙过来回禀,京兆尹张伯仁被禁卫军拿下,当场罢官去职,丢进刑部大狱,宁国之子乔子昭接任京兆尹一职,已走马上任中,正领着衙差们在查周蟠飞遇刺及烟袋斜街失火的事;承恩侯周秉海户部尚书之位已被褫夺,户部暂由侍郎刘正明监理,如今承恩侯府只留了个侯爵虚衔,承恩侯府外面全是禁卫军把守,只许人进,不许人出,想要出来的需要有上面敕令方可放行;烟袋斜街无家可归的百姓都被安置到朝阳街去了,据说整个烟袋斜街都给三笑堂购买了去。 家仆满目狐疑的退下,今天老爷脸色当真很是诡异,行事也十分诡谲,一面差家里心腹悄悄打探京师动静,一面吩咐家人闭门谢客,严令家中子弟不许踏出大门一步,违者开祠堂,家法伺候,唏嘘一声,老爷的心思果然深不可测。 殊不知他家老爷也在揣摩一个人的心思用意,张伯仁不过区区四品官,此人真本事没多少,溜须拍马左右逢源的功夫倒是拿的出手,不到四十便升迁至京兆尹位置,奈何出身寒微,身后没有强大的家族可以依仗支撑,想再进一步那简直难如登天。 倘若他安分守己点,满足于四品京兆尹官位,凭他长袖善舞的圆滑本事,三年任满,连任下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可惜他人心不足,妄想借周蟠飞一事同承恩侯府搭上关系,顺道卖个好给宁国公府,索性想出了个釜底抽薪之计,将这笔糊涂帐算到三笑堂头上,他这番首鼠两端的做法反而更加让人不齿,好处没捞到手,反而搭上一条命,虽没斩立决,离死期也不远了。 张伯仁死与不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京兆尹一职落到了乔子昭手里,这里面的深意就值得人好好推敲了。 承恩侯府本就是靠女人发家的,说难听点,能力还不如人家张伯仁呢,好歹张伯仁是靠自个儿“一张嘴”起家的。 倘若不是有个国丈的外戚身份,就凭他那点微末本事,向老天爷多借一百年大寿给他,他也爬不上来。 只是没想到他被上面撸去官职,不是因为他能力不足,不堪大任,完完全全是被家里那个败家子玩意给连累的。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连个区区小儿都教导不好,还有何脸面高居庙堂,享受高官厚禄,趁早卷铺盖回家吃自己的吧,帝王口谕狠狠怒斥责他“教子无方,枉为国丈之尊。” 这有些出乎人意料之外,不免让人惋惜不已,连连摇头。 这哪里是生了个传宗接代的儿子,分明是来讨债的恶鬼。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连个儿子都教导不好,还有何脸面高居庙堂,享受高官厚禄,趁早卷铺盖回家捧着侯爵玩吃自己去吧。 送走一个国丈外戚,来了个皇舅外戚,这让身为相辅位尊的重臣们很是为难。 外戚专权不仅帝王防备甚严,他们同样也是忌惮外戚势重权大,隐隐欺压他们一头。 皱成一朵菊花的老脸上满是纠结烦躁,蓦然又垂头丧气的瘫在太师椅上,这些与“轰天雷案”一比,全部都是不值一提的小菜一碟。 心里藏着这么天大一个秘密,能吃好睡好那才怪了呢,憔悴着张老练,长吁短叹,帝王的手段愈加凌厉雷霆,心计愈加深藏不漏,心头莫名闪过一个念头,一朝天子一朝臣。 心惊肉跳之余不免惶恐不安。 第五十八章 朝中权倾朝野重臣被戚湛这一手搞的云山雾罩,摸不准帝王到底是什么心思,其他朝臣只知京师出了大事,敲鼓人进宫面圣后没多久,帝王便直接下旨夺了承恩侯户部尚书一职,派了禁卫军围了承恩侯府邸;京兆尹张伯仁落丢了乌纱帽,人头能不能保住还是个未知数;皇舅乔子昭倒是鸿运当头,顶了张伯仁的缺。 帝王霹雳怒火毫无预兆冲天砸下来,京师大小官员提心吊胆的同时也是一头雾水,天子脚下权贵荟萃,他们当真算不上什么大人物,连进乾清宫大门的资格尚不格,自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悄声询问同僚,俱是一问三不知,也是同样脑门堆满黑线。 好端端的一个受害者,本该受众人同情怜悯的承恩府,眨眼间受到帝王厌弃,不仅丢了官印,而且还被堵了大门,进出都困难重重,跟被囚禁一般无二,可想而知周秉海此时会是怎么一个糟糕心情,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心伤之上又添心哀。 总而言之,周盘飞当街被刺之事一出承恩侯府的脸面全无,这下连里子几乎都被帝王给扒光了。 细细一想,完全是出人意料的惊天逆转,委实迷雾重重。 百官心里无不是风声鹤唳,两股战战,对皇权更加敬畏,京师上上下下更是波云诡谲,暗潮涌动。 承恩侯夫人萧氏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睁眼茫茫然瞧了眼四下,恍惚想起什么似的,顿时嚎啕大哭:“我的儿啊......”。 语调一波三折,闻者无不柔肠寸断,只是韵味十足的“啊”字刚落下,旁边忽然传来幽怨之声,仿佛来自十八层地狱:“哭吧,干脆连侯爵一并哭掉。” 承恩侯夫人一惊,抬头只见丈夫就跟失了魂魄一般,憔悴的如丧考妣,不由啐了一口,心底唾弃自己“乌鸦嘴,哪有这般咒自己的”,忙抓着他的手尖叫:“我儿子活活被人戳成瞎子,命悬一线,我这个做娘的就算哭倒金山,旁人也挑不出错来,你这个做爹的倒这般铁石心肠,空口白牙的诅咒自家没有好下场,连亲儿子的死活也不顾了。” 萧氏见他无动于衷坐在一边动也不动,顿时火冒三丈,猛然掀被子下床,手指着周秉海怒吼:“枉你身为皇后亲爹,皇帝国丈,高居户部尚书,在你的地盘竟然连周家独苗都护不周全,任人重伤折辱,连带着咱家脸面丢了一个精光,事发后连个凶手也抓不住,当真是窝囊没用至极。” 别看周秉海出门常是众星拱月,风光无比,身边恭维奉承之人趋之若鹜,但是其中真心实意有能有几人,不过回到家中他却是个从心到身真真切切是一个惧内的,到了萧氏面前,就如老鼠遇见了猫一把,气焰全无,夫纲从没正过。 可今日不同往日,周秉海此时的心情一落千丈,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见萧氏泼辣跋扈更胜从前,顿时恶向胆边生,霍的站起来,劈头一巴掌招呼过去,打完连他自己都楞住了,更别提素来在周家说一不二,惯来跋扈张狂的萧氏,直接给打蒙了。 周秉海今天连番遭到打击,情绪波动极大,大有心灰意冷之感,见萧氏语出讥诮,出言随谩骂他,顿时无法抑制的愤怒了,几乎是全力煽了过去,打的萧氏人都站不住,歪着脑袋,发髻凌乱的跌坐在地上。萧氏自打进门后,何时受过这样的对待,一时根本反应不过,只下意识的捂着肿胀老高的半边脸颊,身体僵硬的跟块木头似的,目光痴呆的盯着周秉海。周秉海打完回神过来,被她这幅狰狞模样惊到,心里有不免有些发憷,毕竟萧氏在周府积威多年,周秉海被萧氏欺压惯了的,两腿不禁发软,想上前看看她人是否被自己下手过重,打出个好歹来,偏又怕萧氏不依不饶秋收算账,少不得要被骂的狗血喷头。 看着萧氏扭曲印着五指印的脸,心里又感到痛快极了,莫名有种吐气扬眉的窃喜,心情当真五味陈杂,复杂极了。 暗搓搓想,萧氏也有被打的跟只可怜虫似的,好不狼狈的瘫软在地上的一日。 被萧氏踩在脚底十几载,任打任骂任辱,还得小心的陪着笑脸,今天这一巴掌下去,淤积心头多年的怨气似乎消下去了那么一点。 难得正了回夫纲,在萧氏这边找回一次场子,还没等他细细体味其中快意,耳边突然响起惊雷般刺耳的尖叫声:“周秉海,你这个杀千刀,竟敢打老娘。” 周秉海只觉眼前一花,萧氏已经扑了过来,目眦欲裂,眼里蹦发出怨毒的眼神,唰一下从头上拔下一根华光璀璨的金钗,举手便恶狠狠的刺向周秉海,周秉海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一躲,冲力过猛,萧氏来不及刹脚,撞翻了一旁的矮几,萧氏吃痛一叠声惊叫,萧氏委实也是个彪悍的美妇人,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柳眉倒数,目光淬毒,再次扑向捂着脖子的周秉海,周秉海低头一瞧手指缝间滚下的一串殷红血珠子,双眸瞬间被染红,儒雅的脸整个变得扭曲可怖起来,受惊过度的心脏砰砰直跳,似乎下一息便要破膛而出,整个人似乎突然间疯魔了一般,跳了起来同萧氏撕扯到一起,萧氏即便再如何厉害,一个男人一旦发狠起来,十个萧氏也不够砍的,不过一个回合便落了下风,被周海迎面而来的一个大耳刮子扇到地上,一个巴掌是打,十个百个巴掌也不过如此,周秉海骑在萧氏身上,双目赤红,左右开弓,掌掌生风,萧氏没片刻功夫便从嚎啕大哭到哀哀凄凄,艳红的鲜血从唇角溢出,整张保养娇好的脸庞不复存在,俨然跟一个大猪头似的。 周秉海救着萧氏的头发,目光凶狠,仿佛在看一个深仇大恨的敌人一般:“慈母多败儿,要不是你成日溺爱那畜生,我周家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我周秉海何至于被皇帝厌弃,夺去了官位。” 萧氏眼冒金星,头昏脑涨,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痛,根本听不清周秉海说了些什么,只觉得有千只蚊子在耳边嗡嗡直响,睁着肿核桃大大小的眼睛,目光呆滞的看着周秉海。 周秉海难得摆一回威风,直接拳脚相加,巴掌相辅:“贱妇,服不服?” 不服就揍到你喊服为止。 萧氏脸就跟发了酵的馒头一样,唇上半分血色也无,浑身直哆嗦,吓的胆子都碎裂了,点头如捣蒜。 周秉海似乎真的失心疯了一般,多年怨气喷涌而出,罢官撤职囚禁的怒火惊惧统统撒到萧氏身上。 周秉海嫡次女周嘉馨过来找父亲商议哥哥周蟠飞病情的时候,前脚刚跨进房门,便被惊吓花容失色,捂着唇不敢置信的看着父亲面目狰狞的将母亲打的面目全非,满头满嘴血的奄奄一息躺在冰凉的地上,巴掌大的小脸儿煞白,娇躯一软摔到在了身后的嬷嬷怀中。 周秉海对萧氏所出的一双儿女那是打心眼里疼爱,千依百顺的,见爱女昏了过去,忙丢下不省人事的萧氏,让人将女儿搀扶到床榻上。 看着满脸泪痕,容色苍白的周嘉馨,周秉海脱缰的神思回笼了几许,脑袋也清醒了几分,吩咐人仔细照顾好女儿,问跟过来的嬷嬷周蟠飞现下如何了,人是否醒了过来。 嬷嬷着实被周秉海的暴行吓到,身体直打颤,嘴唇哆嗦,结巴了几下也没讲利索,周秉海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去,嬷嬷身体僵直,一下子利落了起来:“神医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他给少爷医治,也不许任何人在旁围观,眼下少爷房间里只留位神医带过来的人在一旁打下手,奴婢们将神医需要的准备妥当,从门缝里塞进去,并不知情形如何了.”。 嬷嬷说完也不敢去瞧他神色,刚才的一幕历历在目,周秉海此时在他眼里跟厉鬼一般无二。 但凡有些真本事的人,脾性多半是古怪孤拐的,周秉海并不以为然,反而觉得神医如此行事才是正理。 周秉海皱眉斜了一眼浑身抽搐不停的萧氏,为官风度已失,也不怕再被这些人多看去,直接啐了一口,眼皮子一掀,冷冷道:“去请御医过来给夫人瞧瞧。” 嬷嬷心里倒抽口凉气,心直往下沉,没敢多说半句,去周蟠飞处请在偏殿歇息的御医过来一趟。 御医进来看到被揍的几乎不成人样的萧氏心头一跳,心里犯嘀咕,市井多传承恩侯十分惧内,在家就跟萧氏的孙子一样,怒骂呵斥就跟家常便饭,没成想事实并非如此,承恩侯还有如此霸道凶狠的一面,御医都是成了精的人,面上却不露分毫,低头权当不知,垂首把脉,开了药方又叮嘱了几句忌口之物。 周秉海吩咐人去煎药,自己后了内室取出了库房钥匙,叫了几个身强体壮的长随过来点了十万两雪花银出来,足足装了三个有半人高的红木箱子。 周秉海脸上愁云惨淡,几不可闻的长叹一声,膝下只有一个传宗接代的独子,即便被陷害到如此境地,想直接抽死他的心都有了,可终究不忍心周家断了传承。 罢了,只要能保住儿子那双眼睛,散尽家财也是愿意,更何况周家并不缺这十万两银钱。 周秉海瞧了瞧闪耀刺目的雪花银,冷笑,萧氏终于还是有些用处,只消御医将萧氏被揍的消息传递到皇后耳中,给她出了一口怨气,不至于对周家袖手旁观,毕竟周家落寞沉寂下去,对她中宫之位也是有所影响的。 周秉海回到房中紧紧的等候风雨过去。 第五十九章 外面风雨交加,电闪雷鸣,雨势丝毫不见减小。 看了一天热闹的人,纷纷往家赶,唏嘘不已,没多久便发现了京都的异常,这外面天色虽黑沉沉的,却还没到大晚上,外头的九门便戒严了,城门口排着长龙阵,人山人海的,望不到头,侍卫身披雨蓑,腰悬亮刀,手持长枪守在城门口,眼掠精光挨个仔细检查进出城门的人。 繁华热闹的京都一下子变得惊心动魄起来,人人惊慌不已,好似这天都要塌下来似的。 乔子昭此时的心情就跟吞了一只恶心的大苍蝇一样,黑着张玉脸,负着双手站在城门旁边,双目如利剑扫过每一个面色惶恐的人,被扫到的人打了个冷战,发软的双腿险些当场跪了下去。 乔子昭心头在滴血,天下哪有这般,牛不喝水强按头的歪理,他半点也不愿意接下糟心的差使,即便有人为了这个位置打的头破血流,煞费苦心,他也不会生出半分艳羡之意,随心所欲的休闲日子一去不复返,卫视苦不堪言。 真凶明明近在咫尺,偏偏还得装出一副铁面无私,公正严明的模样来,黑着张脸对着经过他润色过的画像查凶犯,他冷眼瞧着侍卫端着张冷脸,掀起一身形佝偻老汉的雨笠,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是该夸他尽职尽责好呢,还是该骂他缺心眼呢,难道没看清悬赏令上的画像分明是两个身强体健的年青男人。 心说,照着这两张画像找一辈子也找不到真凶。 即便有心人眼尖的认出那位头带金冠的英挺男人面相,也不敢往那人身上去想,更不敢指出那人是谁,除非他嫌命长了。 乔子昭冷笑,我奈何不了那妖孽,难道还不能将满肚子怨气往别人身上撒么,不让我安生,大家今天谁也别想睡个踏实觉,直接来了招祸水东引。 殊不知乔子昭口中的妖孽正端祥着一张画像,一脸高深的摸着下颌,煞有其事的点评着:“没成想只知斗鸡走狗,赏花听曲的小舅舅竟是个丹青妙手,瞧,这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没了半点原先骷髅狰狞模样,倒真的勾勒出一个人样来。” 戚湛今天的心情也是跌宕不已,惊骇盛怒之下动了一场大怒,此时余怒未消,正愁眉紧锁,琢磨着轰天雷的事,他万万没想到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将能将半个京师毁灭一旦的轰天雷埋在城里,脑海里正过滤着究竟是何人有这般通天手段布下这个丧尽天良的棋局。 耳边就响起了少年一唱三叹的声音,他即便是陷入沉思,也不忘分出一缕神思注意他的动静,抬头只见他伸手对着画像上的人戳来戳去,忍不住哑笑:小舅舅乃公侯之子,出身显贵,哪里像你口里说的这般不济,琴棋书画都有涉猎,尤其擅长丹青,在京师也是出了名头的,常有人登门上访只求一画的。” 戚湛眼珠子一转,两个手指捏着画像上方,施施然走到他身边点了点他额头:“想什么想的这般出神入化,我都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了。” “轰天雷的事情”戚湛截住他使乱的手指,也不隐瞒他,诚实的谢道:“今天还多亏了姚传奇告御状,不然我还像个瞎子聋子一般,被人蒙在鼓里,即便哪天被人给暗算了去,失去这天下也未可知。” 戚湛长叹一声:“至此也只怕是个糊涂鬼。” 戚羽挑眉,不置可否道:“即便天下人人生了一颗糊涂心,被猪油蒙了眼,你那颗七窍玲珑的帝王心也染不了二色。” 戚湛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不难听出他口里对自己的赞赏之意,忍不住笑道:“对我这般有信心?要是哪一日我失去这天下,被人给从龙椅上踹下来,你还会这样陪着我吗?” 虽是玩笑的成分居多,却也藏着几分真情实意,小心试探,戚湛心下不免忐忑几分,面上却不动声色,抿唇笑看向撇唇的少年。 “不会。”戚羽直接不给他半分颜面,冷言拒绝了他。 戚湛心一沉,脸上的浅笑再也维持不住,任他如何压下心头寒意,僵硬的唇角依然顽强的往下垂,不发一语,冷冷的盯着他,拳头捏紧,关节咯吱吱的响。 气氛一时变得寂静无比,透着股浓重的压迫感。 陪伺在一旁曹德义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心跳如雷,宛若群魔乱舞,被帝王周身的毫不掩饰的杀气震慑到,骨头缝里透着阴森冷意。 他后悔不跌,就不该在这个时候跑来送什么凶犯画像,谁料到这个妖孽,竟然公然一口拒绝皇帝委婉表白,而且是如此斩钉截铁,丝毫不给帝王颜面。 当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 一时心里又唾弃自己,皇帝不过是个打个比方罢了,绝对不会有那一天的。 戚羽将手里的画像兜头扔到木头人曹德义头上,仿佛没看到戚湛眼里压抑不住如毒蛇般的阴寒,戚羽将手覆在他脑门上,手下冰凉一片,寒意顺着指尖往骨头缝里钻,戚羽嗤笑:“倾巢之下焉有完卵,那时你命都没了,我能有什么好下场,与其活的跟个杂碎似的,还不如一刀捅了自己,下去陪你。”白皙的手指缓缓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往下移,指尖抬起他的下巴,声音陡然拔高:“你戚湛坐在龙椅上一日,我戚羽便会拼尽全力拱卫你江山社稷,不容任何人打你屁股下龙椅的主意。倘若真有那一日,我势必会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将天下搅的一个天翻地覆。” 如剥葱一般水嫩的指点在戚湛冷冰冰的唇上:“身披战袍,为你杀四方,换上华服,上君龙床来。” 安静的像坐坟墓的宫殿,回荡着少年豪言壮语,戚湛空落到生疼的心奇迹般的被治愈,从里到外流转着蓬勃生机,沸腾的血液在四肢百骸里咆哮,手不受控制的放到那狂乱轰鸣的心脏处,空缺了一块的方寸之心,此时被填的满满的,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酸酸的暖暖的,眼里心里只有眼前这位面相华美的少年,缓缓闭上眼睛,在少年带笑的双眸下,犹如深夜里濒临死地的野兽嗅到了美味的肉食一般,生猛的将少年扑倒在地,两人重重的撞到青石地板上,同时发出闷哼,戚湛裹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吻上那张令他又爱又恨的唇。 戚羽大笑一声,张开唇,任他长驱直入,手掌牢牢的扣着他后脑勺,推向自己,加深这个粗暴狂躁的吻,两人仿佛两头不服输的凶兽,互相撕扯着对方,仿佛要将彼此拆骨生吞进腹中,不容他人染指,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彼此的口腔中。 曹德义被突如其来的撞击身,惊醒了神,战战兢兢的拿下头上的画像,抬头一瞧,倒抽一口冷气,上一刻仿佛百世冤家一般,欲置对方于死地,这一刻便如火如荼的滚到一起去了,忍不住腹诽,帝王心,海底针,他这等内宦当真不懂这些情情爱爱,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似,委实好复杂呀。 暗暗嘀咕,妖孽果然是妖孽,天生的妖精投胎,一言使人怒,一言使人笑,这份本事让公公他望尘莫及,只能望其项背,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五体投地的佩服。 如狂风暴雨般的吻将两人神智焚毁,戚湛的舌头裹着罡风将戚羽柔软甘甜的内壁尽数攻下,来来回回的攻城略地,绝不放过一丁点属于他的城池,戚羽似翠艳欲滴的蔓藤一眼缠绕在他身上,强硬的裹着他的舌尖用力吮吸,直到两人唇舌发麻,隐隐作痛,紧紧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方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缓缓的分开。 戚湛将他从地上拉起,圈在怀里,轻啄了下对方红肿妖艳的唇,心头的甜意如何也压抑不住的往外溢出,看了一眼水蒙蒙的美眸,低头又啄了一记,戚羽张唇喘气,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弄的烦躁不已,瞪了他一眼,奈何戚湛心情十分激动,完全无视他那一眼似怒实嗔的眉眼,接连偷香成功:“得之我幸。” “失之我毁”戚羽不耐烦的咬了他一口,挑眉看他。 这般刚烈如火凶残暴虐的性格,实在让人头痛欲裂,却同样让他痴迷沉沦。 戚湛嘲讽一笑,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倘若少年背叛,即便再如何痛彻心扉,也断容不下他弃自己而去。 或许两人骨子里都流淌着戚家人独有的残忍凉薄的血液,掩藏在深处的真实心性如此一般无二。 曹德义小心瞄了一眼抱成一团的两人,闲着无事撇了一眼手里的画像,心头陡然一跳,以为自己看错了人,眨了眨眼,定睛一瞧,霍,乍一眼看去,画上的英俊男人与帝王有两份相似,细细一瞧,这双带笑的眼,上翘的唇角,柔和的脸庞,切切实实渲染出一位温润尔雅的俊美男人。 暗暗吐了口气,啧啧道,皇舅还真是个不怕事闹大的主儿,竟然将那人也扯了进来。 “送过来给你家皇帝好好欣赏一下小舅舅的妙作。”戚羽狡黠一笑。 曹德义立马颠颠的送到戚湛面前,戚湛揉了揉眉心,给了笑的甚是小人的戚羽一个爆栗子:“小舅舅也是吃了豹子胆,不管不顾的将一盘脏水往瑞王头上扣。” 戚羽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明明是盆琼浆玉露,给他沐浴净身。”委实便宜他了,毕竟仙水万金难求。 戚湛冷笑,事情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也不知这次能将多少势力打乱重新洗盘。 第六十章 这一晚几乎京城勋贵豪门人家几乎没人能合上眼,安安稳稳的入睡,即使二更鼓响,上下眼皮子打架的厉害,脑袋发沉,依然不敢如往常一般抱着美妾躺到香软的高床上安然睡下。 困的实在狠了的人吩咐家仆泡上一壶苦涩到难以下咽的酽茶,三五碗灌下去,睡意去了大半,强撑着疲惫的身体等候朝堂动静。 有同样烦恼的不止这些人,戚羽此时正皱着眉头,满脸哀怨的看着端坐在御案后的人,那人正沉着脸,提笔在明黄色绸缎上写着什么,不时抬头看他一眼,脸上冰冷的表情宛如冰消雪融,深邃的眼眸里笑意分外温暖灿烂,他的五官俊美英俊,唇角噙着抹放荡不羁的邪笑,整个人周身散发着睥睨天下的王者之势,戚羽一时看的有点儿呆了,失神间,耳边拂过温热的呼吸:“看来我这幅皮相还有几分可取之处,竟让我的天下无双的小呆瓜看痴迷了。” 修长的手指挑起戚羽毛的下颌,另一手的指腹轻轻在他娇艳红肿的唇上婆娑,两人视线交融,从彼此漆黑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戚羽仰视着他,唇角微微勾起抹诱惑的笑,双手环绕在对方脖颈间,舌尖在指尖上轻轻划过:“看来你今天的心情还挺好,并不像外面说的那样糟糕。” 戚湛双眸顿时变得浓黑看不到底,身体微微一颤,将手指探到他口中,任由对方温热柔软的舌尖犹如小猫一样舔来舔去的,戚湛笑道:“我的羽儿真是聪明。” 低头和对方交换一个缠绵悱恻的吻,将少年拉起来,走到御案后坐下,戚羽坐在他膝盖上,凑到御案上随意的看了一眼,回头道:“小乖变御猫了?” 戚羽口里小乖正是高滨杰送过来的那只叫喊可爱的小白猫,正蜷缩着身体陪在姚传奇身边。 戚湛将脑袋搁在少年肩窝处,低沉的声音响起:“轰天雷一事太过惊天动地,不宜公开查处,只能暗中查探幕后操控者,姚传奇毕竟是你的人,万一哪天东窗事发,未免将你牵涉进来,成为他人眼中钉,肉中刺,将矛头指向你,不如将小乖推出去,顶在前面堵住所有人嘴。只消对外放话,天降祥瑞,小乖是上天赐于大隆朝的吉祥。” 戚羽听完心里淌过暖流,扭了扭身子,倒坐在他身上:“嗯,听你的。” 戚湛抿唇一笑,揉了揉他脑袋,将他按在胸口处:“再忍段时间,我虽是天下共主,目前还不能做到随心所欲,乾纲独断,再忍忍,我会兑现我当初的承若。”届时,让你翱翔天际,一展心中抱负。 戚羽听完他肺腑之言,莫名有些为他口里的无奈心疼,即便贵为九五之尊,万万人之上,却也不得不按捺下心头的不甘,每天同一起子官员虚与委蛇,有时候甚至不得不放下帝王之尊,同对方讨价划价,掣肘的同时,还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警醒有人打他屁股底下那张龙椅的主意。 戚羽手绕过他背后,将他牢牢抱住,两人身体间不留一点儿空隙,严丝合缝粘在一处,戚湛拍缓缓拍着他后背,少年虽没说一句话,却用行动在安慰着他,心里十分慰贴感动,对站在大殿门外的曹德义招手,曹德义躬着身体上前,戚湛道:“将这几道圣旨发下去,你差人前去坤宁宫传话,将承恩侯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皇后听。” 曹德义将几道明黄圣旨装盒,交给传旨太监,自己往坤宁宫传话。 坤宁宫。 周皇后正歪在榻上,闲闲的嗑瓜子,面前的素瓷碟子里堆满了瓜子壳,一畔的坑几旁坐着一位身穿华丽宫装的女子,赫然正是乔贤妃在暖黄的灯光下蹙着眉头看着面前铺着的册子。 乔贤妃纤长的指尖在名单上点了点,神色凝重说道:“钱永送上来的名单不可谓不详细无比,倘若照名单行事,将人都撵出宫去,只怕这宫里泰半的钉子都要被尽数除去。” 周皇后拍了拍手掌的碎屑,垂眸沉思了会,抬头道:“既然是内务府送过来的,就照名单上去做吧。” 钱永到底是哪边的人,此时虽然摸不透,却也可以断言,此人十分精明狡猾,绝不会站错位。 乔贤妃合上名单册子,蹙眉看了眼几乎要洒到榻上的瓜子壳,叹了口气,招呼人进来打扫干净,又让人泡了壶茶过来,摆了几样时鲜蔬果放到坑几上,乔贤妃拧了条干净的棉帕子抓着她脏兮兮的爪子慢慢擦拭干净:“大晚上磕那么多瓜子,也不怕上火。” 周皇后看了一眼低着头温柔认真的人,眼里闪过抹异色,深呼吸一口气,想抽回手,偏对方抓的很牢,不容她挣脱:“放心好了,宫里我都安排好了,没有外人。” 周皇后脸扭向一边,目光放空,窗外夜色阴沉沉的,暴雨如注,寝殿内却有种温暖如春的错觉。 正愣神间,碧柳就匆匆走了进来,周皇后急忙抽回手,拢到宽大的袖子下,十指滚烫的很,碧柳眸色一闪,恢复如常,轻声道:“乾清宫曹公公来了。” 周皇后颔首,曹德义进来的时候有些意外这么晚了乔贤妃竟然还在坤宁宫里,不过他也知道有些事不该问,也没资格过问,恭敬的行礼后,将来意言简意赅的禀明。 周皇后面无表情听完他的话后,表情丝毫不变,仿佛不是谈及她娘家事一般,倒是乔贤妃嗤笑一声:“狗眼看人低的畜生合该被人废了眼睛,周秉海算盘打的倒是精明,收拾了贱人一通,便指望着皇后能伸出援手相助。” 曹德义并不接话,垂首站在一旁,这位可不是好惹的主,打小便清狂的很。 周皇后语气平静的问:“那神医真能治好他的眼睛?” 语调虽平,曹德义却听出其中的不快,回道:“御医亲眼所见,神医亲自将承恩府里的一条力大凶猛的藏獒放完血,将藏獒眼珠子挖了出来,说是有大用场。” 周皇后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看着袖摆。 乔贤妃“噗”一声笑出:“哎哟,这神医也真是个妙人儿,什么眼珠子不好用,偏用了那条爱若珍宝的藏獒狗眼珠子替代它家主子的人眼。” 周皇后拧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你回去回禀皇上,本宫已明圣意。” 曹德义前脚刚走,乔贤妃便见周皇后极其麻溜的将头上钗环取下,扑乱雍容华贵的发髻,狠狠在手背上一拧,眼眶通红,眼泪哗啦流了下来,一下跌坐到地上,乔贤妃抿了抿唇:“何苦去演这不愿意的戏。” 正酝酿情绪的周皇后闻言看了她一眼,露出无奈之色:“有些事只能我这个中宫去做,你做了反而起不到效果。” 碧柳见状咬牙在大腿上凶狠一拧,泪涕横流,乔贤妃捂额头:“你凑什么热闹。” 周皇后将衣服扯乱,拍了拍脸,深呼吸一口气,乔贤妃只觉眼前黑影闪动几下,周皇后便带着碧柳、青梅一头冲向大雨中,片刻便消失在坤宁宫外。 乔贤妃叹了口气,对面露不解的柳莹道:“去吩咐人熬些姜汤,备好香汤沐浴。 ” 柳莹点头应下,乔贤妃似想起什么似的,又添了句:“将坑几上的名单册子送到冯德妃宫里。” 柳莹打着伞出了坤宁宫,乔贤妃蹙着眉头弯腰将散落在地下的宝光璀璨珠钗凤环一一捡起,轻轻的抚摸着冰凉的华贵钗环,宫里宫外多少人眼红她手里的华光四溢的宝钗,可没了那人的体温,也不过是冰冷无情的死物而已。 抬头眼里闪过狠戾,将钗环扔进妆奁内,从床榻一头拿起一袭绣工精致繁琐的正红披风走出宫殿,看向漫天水幕的夜色,柳莹这时刚好折回来,走上前对着大雨出身的人道:“夜里天凉,怎的在外面吹起冷风来,仔细被雨淋湿了。” 乔贤妃幽幽道:“也不知这暴风雨何时会过去,风雨过去又是怎么一光景。” 乔贤妃接过柳莹手里的雨伞,缓缓慢走进雨里,柳莹急忙取了宫人手里的雨伞,追了上去。 戚湛揽着戚羽湛在乾清宫廊檐下看向宫门方向,隐约可见大门口跪着的人影,戚羽叹道:“周皇后委实贤孝,竟不顾凤体安危,冒雨为父为弟求情。” 戚湛将人往怀里拢拢,遮住外面扑面而来的寒意:“所谓父女情深,姐弟和睦不过是拿来糊弄外人罢了,至于真相如何,又有几个人会真心去在意。” 戚羽莞尔一笑,不置可否偏头对曹德义道:“去将姚传奇送给我的匣子去过来,转送给皇后。” 戚湛好奇问:“是何物?” 戚羽笑道:“陈家信物,皇后一见便知,戏演的虽真,却还不够狠。” 戚湛看了一眼曹德义打开的匣子,挥手让他送过去,曹德义亲自送了过去。 周皇后只看了一眼,泪如泉涌,哭的肝肠寸断,将黑色匣子紧紧握在手里,掩到袖子里。 不消片刻,后宫里尽在流传,周皇后冒雨为父求情,将皇帝的心给哭软了,围在承恩侯的禁卫军全部被撤了回来。 周秉海见禁卫军悉数离开,眼里的喜意如何也遮掩不住,对着皇城的方向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第六十一章 自承恩侯之子周蟠飞当街被人废了双眼后,前朝后宫几乎都乱成了一锅粥。 翌日,暴雨怒风虽然停了,却下起了大雾,整个京城笼罩在朦胧雾色中。 几乎一夜没曾合眼的文武百官顶着青黑程度略有不同的黑圈儿天不亮就赶到了金銮殿前。 一个个哈欠连天等待职官点卯,点卯的官员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扫了一眼长的好似一条巨龙的队伍,震撼之余,又隐隐觉得理所当然,昨儿一天过的委实惊心动魄,没睡囫囵觉那才是应当的,能够一夜好眠的人,那简直就是万中无一。 当然戚湛就属于那让所有人羡慕嫉妒不已万中无一的人,虽然一夜未曾合眼,精神却亢奋不已,将怀里的少年换着千百花样折腾,精神不振的戚羽体力消耗过度,眼角沁出泪花,掩唇打了个懒洋洋的呵欠,看了一眼被对方高高举空中,屈起来顶头畔的长腿,郁愤的看了一眼仿佛打了鸡血般兴奋过度的男人,深呼吸一口气,抬脚无情的将依然沉浸激情中的男人踹下龙床,戚湛触不及防,被踢了个正着,骨碌碌地滚下床来,跌坐在地上,惊愕的看向将自己裹成虫茧背对着他的戚羽,摸了摸下颌,暗忖,兴头上被踢下床,这可不是好现象,有一便有二,此风万万不可长。   风风火火的从地上爬起,居高临下望着对方:“吃了豹子胆了,连我也敢踹。”   凌厉的风扫过少年黑黑的眼圈儿,莫名有心心虚,昨儿做的太过了,可为了日后的幸福着想,不得狠下心肠,寸步不让的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戚羽将人埋进被窝里,甚是嚣张道:“我就是踢了又怎么着,你也不看看几更天了,都捣腾了一晚上,自己不睡,难道还不许人家睡个安生觉吧。”   戚湛额头青筋直跳,脸色黑沉沉的,觑了一眼自己那高高举起滚烫的大家伙,腹诽老子弟弟还饿着呢,什么早朝。   反正那起子老顽固因为理亏,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找茬。   戚湛顿时耍起无奈,扑到床上,将人连被子压在身下,使力气扯被子,戚羽将人裹的严严实实的,被子的尾端倒扣在脚下,手捏着被角,任他死活硬拽就是不松手。      戚湛可不是那个软弱昏庸任人欺凌的周秉海,夫纲不正这个代表天下所有男人莫大耻辱的事情,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发生自己的身上。      不过戚羽今儿很好的诠释了何谓“夫纲不正”这个词,凶狠的从被子里冒出头来,吼:“再胡闹,今天晚上你睡地上。”      戚湛愣了一下,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他实在舍不得对少年用强,也不是有心不让他睡觉,谁让他满身旺盛精力没地方使,精神分外振奋,兴趣激动不已。      仅一晚上过去,京城的统治权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费一兵一卒,顺利到令人发指将整个京城控制手里,饶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像个孩子般异常兴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京畿重地当然要完完全全的掌握自己手里。      登基即将三载,终于如愿以偿的解决了心头一大隐患,他如何不喜,如何不激动,只是他表现愉悦的方式与众不同,千方百计折腾了戚羽一个晚上,同他分享这个喜悦。      九门提督、京畿大营、禁卫军、京兆尹等这几个扼制京畿命门的要害职务借六部九卿理亏势弱的时候一鼓作气,悉数收回,全部由自己信的过的担任,不必再如履薄冰的担心后顾之忧。      戚羽当然也明白他为何疯狂如此,只不过他实太困顿了,体力消耗过度,连个手指头都懒得抬,不得已才降你踢下床。      看着对方可怜兮兮露空气里的狰狞家伙,心又软了,叹了口气道:“你乖乖去上早朝,等回来我再好好陪你,让我眯会儿。”      戚湛得了便宜还卖乖:“既然你困了,便好好休息下,无须顾及我,再说我又不急于一时,偶尔饿一顿也没关系的,咱们来日方长么。”      戚羽脸一沉,再次毫不留情的将人踢床,给几分颜色还嚣张的开起染坊来了,不急于一时,亏他说的出口,一整夜就跟断食断水多年的凶兽一般拼命的在自己身上使力气的男人难道是鬼不成。      戚羽撵欠抽的戚湛去上早朝。      偏偏当事人一点儿不着急,揉着险些跌成四瓣的屁股,慢悠悠的将人抱进浴桶,收拾残局。      同一时间金銮殿外也是弥漫着无声硝烟。      排队等候的朝臣们,心急之余互相交头接耳起来,顺便交换彼此打探到的消息。      “听说了吗?昨儿夜里有圣旨下来,承恩侯府外面的禁卫军全部撤了回去。”      “这么大动静,怎么肯能不知呢,据说是皇后冒雨向帝王为娘家求情的。”      那先说话的啧啧叹了一声,其中意味不明而喻,又接言道:“承恩侯是个有造化的,谁让人家生了女儿,偏那女儿还做了皇后,别人都羡慕不来。”      有人插言道:“皇后皇帝的事也是我们可以议论的?噤声!”      既然不能提及皇帝皇后,那便说说昨儿后半夜几道圣旨。      熊熊八卦之火被扑了一盆冷水后,接连打着长长哈欠的人当即换了话题。      “昨儿我困的实在不行,吃了几杯浓茶,方好了点,刚准备打盹眯一会儿,突然听到外面有很大的动静,你们知道怎么回事么?”这人挤眉弄眼,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旁边的人支愣着耳朵听,那人得意道:“承恩侯府外面的禁卫军忽然调转枪头,直接杀向了九门提督家,将人丢进了刑部大牢。”      有人唏嘘一声,表示很震惊,有人摇了摇头:“你这个消息还不够有杀伤力,昨天深夜城门突然大开,一支铁甲森森的队伍彪悍突袭了京畿大营,京畿大营统领还在睡梦中便给人捉拿住,关进刑部大牢。”      “啊!天啦!”有人很是惊讶,瞠目结舌的看向对方,懊恼的扣脑门:“昨儿我打了个盹,一不小心睡着了。”      啧啧啧,瞧你这粗神经,看戏当然要看到精彩处,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你们说的这个与我这个一比,简直不值得一提”。有人神秘的凑了过来。      众纷纷聚精会神的看向他。      那人在众人炙热如火的目光中,徐徐开口:“简在帝心的禁卫军大统领被皇帝狠狠斥责了一通,不仅被罚了一年俸禄,还被下令在家反省。”      “……”,高滨杰眼下可谓如火中天,深受帝王宠爱,怎么会突然被皇帝给训斥了,当真让难以信服。      “凌晨发生的事情,虽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消息绝对可靠。”      “皇帝虽对高统领动了怒,不过没削其统领职务,可谓万幸了。”斜地里插言道。      “你们只知其一知其二,四更天的时候,宫里又颁了圣旨下来,让高统领在家贴身照顾云南小将姚传奇。”      那人怕有人不知姚传奇是谁,还好心的补充了句:“就是那个胆大泼天敲登闻鼓的奇人。”      众人哄笑,姚传奇这个人如今天下谁人不知呢。      提起这个人,武将翘起大拇指,文人恨不能啃其骨,啖其血,文人相轻,志在庙堂,赢的就是个身身前身后名,为了求个好名声,寒窗苦读多年,官海沉浮几十载,倾轧勾心斗角的权利下,却不能够得偿所愿,载入史册,永垂不朽,姚传奇这个皮糙肉厚的鲁莽汉子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不管姚传奇这个人将来造化如何,只凭他百年罕见,敲击登闻九死一生挺了过来,便如他名字一般,创造了一个奇迹,将来大隆朝史书肯定有他一席之地,记浓重一笔。   他们如何不很,如何不怨,如何不嫉妒。      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脑门一头黑线,众人皆双眼赤红,哪壶不开提哪壶。      文左武右,右侧的武讲听闻动静,狐疑的看了过来,瞳孔狠狠一缩,集体齐刷刷挺直身板儿,目不斜视,身体僵硬的看向前方。      朝中最不能得罪的是什么人,当仁不让的得是无事掀起三尺浪的御史言官。      心里腹诽不已,老子精神抖擞,绝对没有交头接耳,绝对没有迟到晚到误了点卯时辰;绝对没有闹市纵马;绝对没有拿板砖砸弱脚书生;绝对没有以拳头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绝对没有衣冠不整,站么站相,坐没坐样……”      武心头滴血,这些都是那些喜欢风闻上奏的御史言官曾经弹劾们的理由,鸡毛蒜皮的事都能引经据典的洋洋洒洒写上一大本。      武将与文人不同,没文人那九曲十八弯的玲珑心思,学不来他们的弯弯绕绕,不过能站金銮殿内的武将脑子也不笨,绝不会在节骨眼上授人以柄。      武将集体吾日三省吾身。 第六十二章 御史言官们心中愤恨难平,嫉妒到双眼赤红,将修改了无数遍的奏疏拢在袖子里,准备在金銮殿上大干一场。 自古文武殊途,道不同想不相为谋,文人瞧不上这些莽撞汉子身上的粗糙劲,不通文墨,靠一身蛮力位列超纲,武将们讥笑文人卖弄唇舌,手没三两力气却偏偏成日指手画脚,心眼比针尖还小,屁大点事都能搬到朝堂上说上几天几夜。 武将们自来直来直去的,自然不屑与他们为伍,与这些靠嘴皮子吃饭的言官们相比,武将就显得笨嘴拙舌多了,说不过人家,吵架更不是强项,声音稍微高了点同对方争辩几句,便换来对方一阵狂轰乱炸,吃了几次亏后,武将也学聪明了,看见文人过来远远绕道而走,今日同样如此,他们不想搀和其中,惹来一身腥,俱全神贯注的看向高高在上空荡荡的龙椅。 太平盛世年间,天下承平,没有大规模的仗可以打,自先帝年间便被闲置,每天上朝不过是走走过场,装聋作哑的做壁上观。 乾化帝登基将三载,重武轻文的现象并不比前朝好到哪里去,这些武将们素来被轻视惯了,久而久之懒得唧唧歪歪去争权夺势。 只是今天武官心中难免激荡不已,对素未谋面却名声在外的姚传奇格外感兴趣,只可惜如今这位胆色过人,身体彪悍的小将正在养伤期间,无缘得以一见。 见猎心喜下对这位浑身是胆,重情重义的小将格外心疼怜惜,有心想去探望一番,偏又找不着人,如今得知姚传奇身在大统领家里养伤,正想着如何去登门拜访。 武将们虽然粗鲁率性,常被文人嘲讽,但是他们又不是没有一点头脑,面上虽憨直,心下却也十分通透的,高滨杰虽然被圣上训斥了一通,圣上终究念着旧情,并未夺了其差事。 身为天子近臣,又有从龙之功傍身,只要不犯下通敌卖国大错,这个脑袋绝对是稳稳的,没人能够撼动,被骂上几句,罚点银钱在他们看来并不算上什么事。 试问站在金銮殿内的武将哪个没被帝王御史骂过讥讽过,次数多了,见怪不怪。 不过他们也很是明白,他们身为武将不宜与天子近臣走的太近,免得招来那起子喷子们口诛笔伐。 今天他们过来就是向皇帝讨个旨意,可以正大光明的登门探望三头六臂,有大神通的病人。 武将们斗志昂扬只为了俊才。 戚湛走进金銮殿的时候,莫名觉得有种芒刺在背的炽热感觉,掀了掀眼皮子,斜扫了下方众人一眼,冷若冰霜不紧不慢在雕龙漆金,气势高大的金銮宝座上坐下,一佛宽大衣袖,背靠在镶嵌着大量宝石的椅背上,双臂搭在椅背上,居高临下俯视着百态各不相同的文臣武将。 帝王周身散发浓浓的黑气,满脸写着,朕今天很不开心,很是生气,有事快说,没事给朕都滚蛋。 诸位朝工胆战心惊的站在朝堂上,小心翼翼的拿余光瞟帝王脸色,心头一惊,这位脸色可真够黑的,比锅底还黑几分,可见昨儿生了多大的气,今天还没消下去,从侧面也反应了昨儿确实发生了大事。 不明原委,抓心饶肝猜测那位小将口中所谓不可对人言的第三件告御状原因。 刘正明垂下眼睑,神色比往常凝重几分站在文官队伍里,紧握到发白的手指,却泄露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并不是如同他外在那般表现出来的平静,内心激动不已,苦熬几十载,终于要爬到尚书之位。如今虽是暂代尚书一职,只要自己兢兢业业为皇家办差,为百姓着想,想来这到嘴边的鸭子绝对飞不了。 美味的鸭子飞到嘴边,刚吃上一口,还没来得细细品味,他断然不会任这个天大的机会溜掉,失之交臂,引为终生憾事。 与刘正明暗暗得意不相同的事其他各部堂官,无不脸色憔悴的垂首一动不动的站在前头,心里七上八下,坐立难安的很。 所谓秘密,自是隐秘不可对人言的意思,二字虽简单,却力重万钧,险些将这些朝中重臣脊背压弯。 哎,倘若与美人之间有了小秘密,尚可谱写出一段风流佳话,抑或是同身份地位不如自己下官之间有了不可公开的秘密,也可以以利诱之,再不济还可以以权压制,如果对方冥顽不顾不肯就范,也不过头点地,暗地里偷偷那样简单,委实费不了什么功夫,为他们出谋划策甘愿冒险的人多了去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权能使磨推鬼,无论如何总有解决的办法。 但是如果突然之间与九五之尊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那又是另一番滋味,宛如打翻了五味瓶,满心满眼不是滋味,吃啥啥不想,睡啥啥不安,当真是五味陈杂。 什么样的人最能死防严守住那不定时爆发的惊天秘密,完完全全也不用担心对方受不住外面的诱惑,泄露出一丁半点,除了死人,绝找不出第二个安全无虞的人来。 他们再如何位尊权贵,权势滔天,终究只是为人臣者,远远没到一手遮天,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地步,更何况对方是皇帝,是他们头顶上的那一片天,总不能凭借手中权势将对方整死整残,永远没办法说出秘密,用膝盖想想此路铁定不通。 冷眼瞧着,昨儿到现在,不过一天一夜,情势已完全不在他们掌控之中。 也没了底气胆量与帝王对抗,向往日般同帝王据理力争。 这些阁老重臣们心里权衡利弊着,言官御史们却顾不上许多,他们虽是区区小官而言,但却没人胆敢小觑这群口齿犀利的小官们,他们手握太祖“丹书铁卷”免死金牌,自开国起便有不成文规定,不杀言官。不论言官弹劾谏言是否有据可依,风闻上奏就是他们的天命。 官位虽低,下可直言参奏市井小民,中可监督弹劾皇亲国戚,上可以匡人君,有个特别自豪的名称:“谏言”。 既然有如此得天独厚的面色金牌在身,秉持着过期不候,不用白不用的原则,都察院的嫉恶如仇的御史言官们纷纷跨出队伍,争先恐后的你一眼我一语唱起“弹劾谏诤”大戏来。 首当其冲遭殃的便是承恩侯,什么自身不修,立身不正,教子无方,才德俱无,仗着国戚身份肆无忌惮行事手中权力,……,诸如此类种种,不一而足,但凡能打击承恩侯的词语,不管合不合适,一股脑扔到承恩侯头上,其子那更是被形容成十恶不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罪行昭昭的大恶霸,欲除之而后快。 老老实实站在右边武将们看着他们上下嘴皮子一开一合,屎盆子一盆一盆往承恩侯府上扣,心惊的同时莫名有些幸灾乐祸,哎哟,终于有人同他们一样遭受荼毒了。 走路眼睛长在头顶上,不低头看路,藐视路人如此滑稽罪名亏他们说得出口。 戚湛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人一条一条将罪状罗列出来,不发一语,默默的换了个位置,腹诽一句,后面那雕刻的花纹硌的背疼。 刘正明聚精会神的听着上梁不正下梁歪,嘴角抽了抽,暗暗有些郁闷承恩侯不在朝堂上,不然听到这些不知从哪里搜刮出来的狗血兜头淋下,指不定一气之下归了西去,户部那摊子烂账正好可以归算到他上,死无对证多么大快人心呀。 可惜可惜呀。 泼玩承恩侯府的狗血,继续拿九门提督、京兆尹、京畿大营统领开刀,落井下石,背后捅刀,面上喷粪,让人大开眼界,红口白牙,管你有没有做过,管你是否冤枉,但凡同结党营私、滥用私权、图谋不轨搭边的罪状,无论对不对口,悉数塞到这些人透上。 禁卫军大统领也被殃及池鱼,让你简在帝心,哼,如果你没犯错,怎么会被帝王责罚,不欺负你欺负哪个! 照参不误! 这些言官御史下黑手惯了的,管你是不是帝王宠臣,一参到底。 乔子昭举着朝笏上下晃动,左右摇摆,真想抽过去,好端端的一个朝堂变成菜市场了,耳边尽是苍蝇在叫。 感慨,皇帝这个活真不是人干的,小外甥委实可怜呀。 还没等他感慨出一二来,朝堂如炸开了锅般沸腾起来,皇舅大名也出现在激动不已的言官口中。 贵为皇舅,一个字“参”权当恭贺你开始入仕的贺礼。 乔子昭玉面发黑,抬头瞪眼,言官了不起啊,老子也敢参。 会说人话了不起,老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不过乔子昭这人喜欢玩阴的,老子第一天上朝,外甥在上面坐着,老子得端着风度不与你们一般见识。 心里琢磨着怎么收拾这些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们。 这个还不算最具爆炸性的,言官御史们心潮澎湃,激动不已,终于又逮着机会喷皇帝了。 “御猫”那是什么玩意? 一只随便找来的畜生竟然能被封为“御猫”,赐金牌挂脖,行走宫廷。 人不如畜生! 绝对不能坐视不理,帝王又如何! 讽谏的就是你! 血溅当场也不怕! 死了还可以名垂青史! 成为子孙后代的骄傲! 往后提起我等名字,只有光荣二字,委实死得其所! 逃过一劫的武将还来不及庆幸,就被这消息炸的头晕眼花,何时有“御猫”这么个祥瑞出现。 某骨孤陋寡闻了么! 在场所有众人惊了一跳,这又是怎么回事,前面的事情还没解决,怎么又冒出一件天降祥瑞大事。 御史言官很是得意,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昨儿我们可是整整守了一整夜,眼皮子都没合上,只等着今天一鸣惊人呢。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举朝震惊! 第六十三章 直言敢谏的言官御史们甚为得意洋洋,趾高气昂的站在朝堂上,脸上只差写着,欢迎陛下尽情杖责,凶狠蹂躏! 都察院左右都御史深锁眉头,捂着额头,很是为难,下属官员正直刚毅,不谄媚逢迎的脾性值得称赞,本职工作也做的十分到位,可也不该一时剃头担子一头热,看不清形势,见谁咬谁,什么粪屎都往人家头上扣,甚至连皇上也不放过。 难道你们没瞧见往日深受皇上倚重的重臣皆闭口不言,老老实实的站在位置上,昨晚更是闭门谢客,什么人也不见。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朝堂正直向来残酷,衙门里的官员们思想觉悟是够了,不过对政治的敏感程度略差了那么点火候。 人无完人,倘若一直能坚守本心,不为外物诱惑所侵,假以时日,将来或许有一番作为也说不定。 左右都御史互相看了一眼,回去得好好教导这起子愣头青们,太沉不住气了,打蛇打三寸的真谛没学到骨子里,还需要好好磋磨锤炼。 “御猫”一事引的满朝哗然,众人皆狐疑的看向沉着脸,不置一词的帝王。 戚湛眉梢微动,看了一眼满场闹腾的言官们,修长的手指在扶手边沿上缓缓的敲击着,考虑着是不该成全了这些骨子高傲的文人一腔正气节气。 转而又想,朕虽不想做千古明君,亦不想遗臭万年,似先帝再如何昏聩软弱,再如何厌弃这起子满嘴喷粪的言官们,恨不能将这些人统统丢进枯井里,永不见天日,也从未胡乱杀过一个言官。 算了他自诩做不到贤明君主,但总不能连先帝都不如。 左右都御史见皇上脸色越来越黑,额头冒汗,抬脚欲出列求情。 可他们手底下那起子言官御史们脸上见帝王动怒生气,不但不怕,反而更加热情高涨,跃跃欲试,抬头挺胸,梗着脖子慷慨激昂:“一个来路不明的畜生都可以封为”御猫“,皇帝此举有失圣君之风,臣等不服,请皇上收回成名。” 俗话说的好,光脚不怕穿鞋的,打吧,打死了最好,说不定还能在史书上留下浓重一笔。 言官御史们完全不顾自家上司越来越黑的脸,握紧拳头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法不责众,怕什么! 更何况自太祖起便有不杀言官的不成文规定。 戚湛觉得自己心胸很是宽厚了,在言官们望眼欲穿的目光中,冷冷的开口:“全部拖出去”。 左右都御史急忙出了队伍,跪地恳请皇上放过他们。 戚湛淡淡的扫了两人一眼,手一抬,殿外的侍卫冷肃着张脸,将一群笑的很是开怀满意的言官御史们拖了出去。 戚湛道:“御猫一事,朕意已绝,诸位可还有异议?” 武将们早巴不得这起子只会拿三寸不乱之舌胡乱喷人的家伙倒大霉,见他们被揍的嗷嗷叫唤,心下十分痛快,口称:“皇上圣明。” 管他什么御猫还是白猫黑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不过就是一个称呼罢了。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六部堂官闭口不言。 其他文臣有点儿发懵,缩着脖子闷不吭声,事情已盖棺定论,再咬着不放也不能如愿,还不如静观其变。 连言官说打就打了,更遑论他们。 棍棒效果很理想。 戚湛当然不会真将这些人给揍成生活不能自理,疼上个把月,消停断时间便足够了。 趁满朝文武装聋作哑的机会,戚湛接连放惊雷,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共同审理关进刑部大牢的前九门提督、京畿大营统领等罪员,只给短短五日为期,倘若审理不出个子丑寅卯出来,脑袋上的脖子全部交给朕帮你们保管。 京兆尹乔子昭三日之内找出放火真凶,当街行凶的歹人,三日到期,尚没结果,就滚到御书房同朕好好谈谈。 满朝文武敛眉沉脸,腹诽,差别待遇。 乔子昭斜眼,有什么好审的,凶手不就在你家后院里么。 就在诸人以为今日早朝就这样乱糟糟的结束的时候,戚湛忽然沉声道:“姚传奇小将功不可没,为人深明大义,有胆有识,忠臣义士,擢升为九门提督,护卫京畿,待病愈即刻上任。” 兵部尚书张了张口,又闭起,垂眸不语。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说多了,皇上怕是也难听进去。 都是轰天雷一事闹的连话语权都失去了。 心里有同样想法的可不止他一人。 尚在高滨杰府里养病的姚传奇一时成为京里炙手可热之人。 名利权势双收,最是幸运不过了。 心头的震惊还没来的退下,皇上再次发大招,京畿大营群龙无首,只有几个统领统领全局,分量不够,一个月后,高滨杰禁足满期,统帅京畿大营。 “……”,不但没被削去手里禁卫军统领职务,反而更进一步,一冲飞天,短短两日再次成为举朝嫉妒到眼睛几乎跳出眼眶的地步,成为大隆朝权势滔天手握重兵的一员。 戚湛眼风凌厉一扫,不服,就揍到你们服气,往日朕对你们太过和气了,助长了你们嚣张气焰,不乘此机会狠狠收拾一下,眼里哪里还有对皇权的敬畏之心。 被先帝养坏脾性,养大胃口的官员再一次见识到了当今的手段。 倒霉的张伯仁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成为了权力下的牺牲品,一命呜呼,去阎王殿报到。 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体弱身虚的言官御史被打的奄奄一息,被人抬回了都察院。 男儿有泪不轻弹,哭吧,一次哭个痛快! 左右都御史脸色发白,舌头发苦,忙让人找来伤药挨个上药,一通忙乱后,一把抹了脑门上汗,唏嘘一声,让人通知他们家人将人抬了回去。 下了朝的戚湛脚步如飞的回了乾清宫后殿,看着裹着被子睡的正香甜的戚羽,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麻溜的脱光衣裳,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将人抱进怀里,戚羽迷糊糊的靠了过来,蹭了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咕哝:“回来了?” 戚湛将人搂进怀里,摸了把手下光溜溜如玉的肌肤,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睡吧。” 趴在他怀里的少年连眼睛都没睁开,闻言直接打起幸福的小呼噜。 戚湛苦笑一声,默念金刚经,直带全身沸腾的血液恢复正常,紧紧搂着怀中的人沉沉睡去。 姚传奇即便身体再如何彪悍,亦未脱离人类的范畴,经过御医精心医治伤药,连夜送出宫,回到高滨杰府上,不到半夜便忽然发了高烧。 御医脑门流汗一再保证,伤势虽然凶险,但是绝无性命之忧。 高滨杰冷冷的看着心虚的御医,沉默不语,御医心惊,不愧是皇帝重用的宠臣,在皇帝身边呆久了,周身这股凌厉萧杀的气场,他们实在承受不起。 床上人看不清面容,静静的伏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侧着的半张俊脸,看上去十分脆弱苍白。 家人过来禀报喜讯的时候,高滨杰正在细细询问御医如何用药,每天服用次药,上药几次,伤好之后会不会留下伤疤,需要忌嘴的食物有哪些。 高滨杰听了只眨了下眼睛,转头让管家赏了报喜的仆人,便又事无巨细不厌其烦追问御医,御医匆忙道喜,更加用心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 高滨杰圣眷优渥下,还能做到宠辱不惊,没有得意忘形,这份定性怕是在朝中也难找出第二个人来,委实让人敬佩不已,心里更加高看几分。 日后前途定不会止于此,愈发小心翼翼恭敬的回答高滨杰的问题。 送走御医后,高滨杰坐在床边,眉头深锁,手里拿着御医留下的大内治疗圣药, 高滨杰呆呆的看着脆弱如同瓷娃娃一般的少年,陷入沉思,良久后,眉头舒展开来,似乎捉摸了到了一点头绪,京畿大营统帅一职想来是做不长久的,只怕是为了某人在铺路。 想通了这些,高滨杰不再纠结在此,站起身来,脸色莫名一红,只觉得手里的膏药滚烫如火,深深呼吸一口气,弯腰揭开盖在少年身上的薄纱。 薄纱刚被拿掉一半,耳边响起一声轻不可闻的撒娇声:“斌杰,疼。” 高滨杰右手狠狠一抖,手里的膏药险些摔在地上,在掉落地下之前,用脚勾住,回神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憋着气,脸色通红,四下看了一眼,摸了摸鼻头,弯腰凑到少年耳边:“传奇乖,上了药就不疼了。” 这话还是昨儿在宫里听到的,每每少年冲着那位宛若仙人下凡的少年撒娇时候,那少年便放软声音,如同他现在做的这样,轻轻的安慰着姚传奇。 蜷缩在一边安安静静睁着滴溜溜大眼睛的“御猫”小乖,这时轻声冲高滨杰细气的“喵喵”叫,似乎在催促他,快点给我家大人上药。 高滨杰帅气的脸红的几欲滴血,学戚御摸了摸姚传奇的头,坐在床边,拿药膏的手指竟然颤颤巍巍,接连深呼吸几口气,情况才稍微好转一点儿。 也不知过去多久,长长久久的“折磨”终于结束了,高滨杰仿佛一只熟透的虾子溜了出去。 姚传奇侧过脑袋,伸手摸了摸小乖的头,小乖轻声叫唤,依恋的轻蹭着他的手掌,姚传奇轻声道:“滨杰是不是像冬日暖阳,让人想牢牢抓在手里,留在身边呢?” 小乖眯着眼睛,舒服的喵喵叫,是的,咱们以后就在这里安家落户吧,蹭吃蹭喝蹭睡蹭帅哥。 姚传奇轻笑,连小乖都这样认为,想来我绝不会看错人的,大不了让二哥帮着掌掌眼,顺便学点御夫之术。 小乖舔爪子,愉快的决定在这里安窝,又多了个蹭吃大户。 第六十四章 今上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震慑了朝纲,如此巨大的转变,深受打击的朝官们很是失落,越来越不适应当今办事的方式。 兵部尚书捋着三寸长胡须,对着漆黑的夜色长叹,如今陛下做事越发不与他们这些老臣商量了,朝堂几乎快成了当今的一言堂了。 苦熬了几十载,才爬到如今最高的位置,难道往后要做当今的傀儡不成? 倘若搁在先帝时期,哪里会出现着这样的情况,连九门提督、京畿大营这等关系京城半个命门的重中之重位置,竟然也罔顾他们的意思,问也不问一句,便直接定夺下来。 兵部尚书面色绷紧,深锁眉头,隐隐觉得事情表面虽是暂时告一段落,但是绝不会就这样太平下去。 先帝时期他们是何等风光,而如今当今登基不过短短三载没满,便有了擅动老臣的心思,长此以往下去,这朝廷哪里还有他们这些人立锥之地。 每个文人心中都有一个伟大的梦想,赢的身前身后名同时,实现“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终极目标。 摸打滚爬了多年,心里终究不甘,兵部尚书拧着眉头,乘夜坐上一顶不打眼的轿子去了内阁首辅吏部尚书府邸。 短短两日被折腾够呛的朝臣们回到家中无不是长吁短叹,每每想起脑袋搬家的张伯仁,只觉得不寒而栗,转而想起被关刑部大牢的九门提督、京畿大营大统领,更是浑身冰寒。 御史们更是对风流泪,趴在床上咬着被角呜呜哀鸣,屁股上火烧火燎的痛,实在难以忍受。 家人默默在一边垂泪,小心万分的给自家老爷上药。 闹哄哄的一天就这样在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气氛下胡乱过去了。 这日天空放晴,万里无云,端是个美好的天气。 京城郊外一座景色怡人的庄园内,此时却是黑云罩顶,庄园内伺候的下人无不是提心吊胆,低垂着脑袋,缩着脖子,踮起脚尖,唯恐发出任何声响,引来主子不快,惹来杀身之祸。 清脆的瓷器破碎的声音不断响起,久久不曾停歇。 守候在门外的下人们脸色顿时煞白,互相看了一眼,忙垂下眼睑,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 这两日庄园内气氛与往日很不相同,就连挂在廊前的名贵鹦鹉鹩哥都受到了影响,没精打彩的拿翅膀着盖着脑袋,蜷缩在笼子的角落里。 朱红的大门刷拉被打开,外面的人惊了一跳,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疾言厉色吼道:“还不滚进来收拾。” 下人们心惊胆战的进去将满地狼藉收拾干净,不敢去看端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躬着身体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这时一位穿着打扮明显颇有分量的太监匆忙从外面走了过来,斜了一眼下人们端出去的四分五裂的瓷器,扔下一句:“挖个坑埋了”,便脚步急切的进了正屋。 坐在椅子上的男子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五官隽秀温润,乌眉挺鼻,双眸柔和似水,让人一见便不禁心生好感,顿生亲近之意,与先前惊鸿一现的模样,判若两人。 男子端起茶盏啜了一口,抬眼看向来人:“高升,可打探清楚了?”举手投足间带着说不出的优雅贵气。 高升恭敬的回道:“回王爷,刑部的人嘴严的很,任奴才如何打探,也探听不出九门提督、京畿大营大统领究竟犯了何事。” 男子轻轻将茶盏搁在桌子上,修剪过的指甲圆润光滑,如玉的手指缓缓婆娑着雨过天晴色茶盏,长眉蹙起,冷笑:“他如今倒不扮仁厚表相了,短短不过三载便拿先帝娘家人开刀了,倘若先帝地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呢?” 高升束着手,垂着眼睑,并不敢接言。 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照在男子的俊美如玉的脸上,似在他脸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整个人显得朦朦胧胧的,他低头轻蔑的笑道:“如此表里不一的人,都能登临大宝,当真可笑。” 男子掀起眼皮子,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高升,你说他运气是不是太好了,竟连能将半个京城夷为平地的轰天雷都没困住他,反而被他反过来利用了去,将京畿完完全全掌控在手里。” 抬头眼里闪过狠戾不甘,转而恢复如初,眸子清透亮丽笑问:“那些装运掩埋轰天雷的人是否都清理干净了。” 高升沉声道:“早两年便全部死透了,他们本就是重犯死囚,倘若不是王爷仁厚,他们怎么能得以全尸。” 男子扬起精致的下颌,轻轻一笑:“死的透透的好,这世界上哪里还有比死人嘴巴更严实的人存在呢。” 死无对证,只怕连骸骨也找不到了,这笔陈年旧账,再如何盘查也算不到他头上。 轻轻呷了一口茶,悠闲的问道:“宫里可有消息传出?” 高升皱眉:“说来也奇怪,奴才遣了心腹去打听,事先竟无半点口风传出,事后也没人敢开口说上一言半语。往日暗中联系的人,竟跟石沉大海一般,无半点音讯。”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宫里的消息传不出来,宫外的消息递不进去,对王爷大爷很是不利。 男子撩起眼皮子,周身气势陡然一寒,捏着杯盏的手指发白,然后冷冷的看向高升:“只怕宫里的钉子都给他拔了,不必再让人往宫里传递消息了,引起了上面的注意,反而不美。” 高升谦恭的应下,抬头看了看男子,神色颇为复杂。 男子见他欲言又止,眼神示意他有话快说,高升弯腰走上前,从怀里掏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画像出来。 男子打开凑近一看,脸色大变,手重重在桌子上一拍,上面的茶盏狠狠一跳,发出刺耳的碰撞声,男子怒极反笑:“什么脏的臭的也敢往本王身上倒。” 男子问:“这画像出自谁手?” 高升道:“原先是三笑堂的人画的,只不过他们画的是两幅令人啼笑皆非的骷髅,后来经过乔子昭之手润色过,画像乍一眼看去,与王爷似乎有那么三分相似。” 男子瞳孔狠狠一缩,冷笑一声:“往日倒小瞧他了,只以为他人长的漂亮,没成想心思如此歹毒。” 高升沉默不语,男子接而忽然笑道,两根手指捏着画像上方笑说:“本王怎么瞧着这画像上的人倒有几分与恭王相似,细细看来又几分像当今呢。高升,你觉得呢?”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但是血脉都流着天家血脉,有几分相似也是人之常情。 高升心领神会,露出玩味一笑,他们想将这盆臭水往他家王爷身上泼,他们难道不会依葫芦画瓢,反泼回去。 周蟠飞当街双眼被人废掉,即便两天过去,依然是街头巷尾的谈资,甚至被人编写成话本,各家茶馆争相请说书人来堂助兴。 领了皇命查处失火案、当街行凶案的乔子昭,却一脑门的黑线,带走衙役奔走在大街小巷。 承恩侯府被解了禁后,周秉海七上八下的心放回肚子,积极配合调查,将当日扰民为恶的下人全部交了上去,就连管家也被送到京兆尹衙门,被打的遍体鳞伤后送回了承恩侯府。 乔子昭在忙碌之余,还特地登门探望了身受重伤的周蟠飞,看着躺在床上,眼睛上裹着层厚厚纱布的人,面露痛色:“小公子受惊了,好在有神医相助,这双眼睛不消月余,必会更加光彩照人,眼清目明。” 虽说丢了差使,好在并未伤及根本,爵位仍在,独子眼睛也得以保全,真可谓双喜临门,承恩侯面露喜色:“承乔大人吉言了,神医医术精湛,即便华佗在世,只怕也得甘拜下风。” 乔子昭好奇的问道:“如此神医妙手,不知承恩侯爷可否为我引见一番。” 周秉海看了他一眼,没听说乔家有谁得了重病,想了下问:“不知贵府何人贵体染漾?” 乔子昭叹了口气作揖道:“咱们两家也不是外人,虽手我家那两个小崽子同周公子多有口角之争,但终究不是什么化解不了的深仇大恨,不过是小孩子间的胡闹,还望承恩侯莫与那两个小崽子计较。” 周秉海忙还了一礼,笑着说不必放在心上,依咱们两家关系何必如此见外。 乔子昭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不瞒侯爷,我想请神医给太后凤体瞧瞧。” 太后每逢春季必到西山行宫静养,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周秉海忙将神医在京城落脚的地方高速了乔子昭,乔子昭再三谢过,方出了承恩侯府。 还没来得及坐上轿子,便有衙门的人匆忙跑了过来:“大人,衙门口有人抬了几箱银子过来,足足有十万两,那人说,其中五万两赠与受灾的三笑堂重建,剩下五万两悉数献给大人,安抚房屋烧毁的百姓。” 乔子昭摸了摸下巴,露出笑容,世间竟有这般大公无私日行一善的大好人,不去见上一面,以表谢意,岂不让天下行善之人寒心。 第六十五章 戚羽的绝世容色当属天下罕见,乔子昭数度以为天下再找不出能与他同分秋色之人。 眼前的男人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宛若高龄之花,高贵不可攀折,侧看过去,右半张脸美的极其抢眼锐利,超凡脱俗,让人惊艳不已,左边半张脸被一张做工精致的银色面具覆盖,不禁让人心生一股冲动,上前揭开那张碍眼多事的面具。 如此赏心悦目的容颜被遮掩住,委实可惜了。 乔子昭不得不承认,这人长的极其美丽,同样也极其危险,略靠近这人,仿佛身处雪山之巅,只有一个感觉,冷! 乔子昭不振痕迹退后一步,摸着下巴看向另外一个也身金光闪闪的男人,看起来不到三十,穿着一身白底金绣华贵锦衣,段面上绣满金色的暗纹,似星辰璀璨星光点点,远远看去极其嚣张抢眼。 样貌同样极其出色,略瘦削的脸五官俊美温润,一双狭长的眼睛弯成一弯新月,似天生多情一般,未语先带笑,嘴唇天然上翘两份,笑意十分真诚,没有半分违和感。 通常越是这般爱笑的人,如此翩翩谦和的人,越不能小觑。 乔子昭虽然风流倜傥,行事荒诞不羁,却绝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当即脸上拿出十二份诚意,笑道:“不知二位找我有何事?” 面前两位男子相貌不俗,穿着不凡,气度高雅,绝不是泛泛之辈,绝非池中之物,乔子昭也不摆官架子,以礼相待。 带着面具的男子,冰冷不带半分温度眼睛扫了他一眼,伸手一指衙门口摆放着整整齐齐的几个箱子:“送银子。” 身旁成熟的男人笑弯了眼睛,微微颔首。 乔子昭头一次十分纠结,说话如此简洁,虽然易懂,未免也太过吝啬口水了。 人家亲自上门,指名带姓捐银子,你这个一方父母官,硬是疑东疑西的不敢收下,这传样开去,岂不是让那些等着捉他小辫子的人笑话了去。 话又说回来,倘若收了来如不明的银子,明天小外甥的案头参奏自己的奏疏肯定如雪花乱飞。 年轻的男子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似乎看出了他左右为难:“承恩侯府的银钱。” 言外之意,来路绝对正当。 乔子昭突然反应过来,微愣一下,笑着拱手:“原来是神医大人,久仰久仰。” 乔子昭侧过身,做了请的手势,将两人请进衙门,衙门口围观的路人人挤人,委实不是谈话的场所。 没过一会儿功夫,乔子昭十分客气的将两人送至衙门口,年轻的男子语气没有半点感情,冷然道:“不必送。” 乔子昭亲切的笑意微微一僵,成熟的男人温和笑道:“乔大人请留步,有需要的用到我们两人的地方,可以遣人往朝阳胡同,门口挂着白色灯笼那户人家递个口信,我们必定扫榻相迎。” 瞧,瞧,这话说的多漂亮,让人听了心里十分慰贴。 乔子昭目送两人带着一干随从浩浩荡荡离开。 脸上的笑容不变,目光却多了一丝复杂,唤来下属吩咐:“你亲自带人将五万两白银送到三笑堂。” 下属恭敬的应了下来,领着人抬着一箱一箱沉甸甸银子离开。 乔子昭连口茶都顾不上喝,就急忙忙坐上轿子往宫里去了。 日上三竿,戚羽刚梳洗完毕,正端着一碗小米粥喝,见到乔子昭分外热情的招手:“小舅舅来的正是时候。” 提高嗓音冲寝殿方向寒:“映寒,去给小舅舅盛碗粥过来,顺道拿些小可口的点心过来。” 正在叠被子的映寒将手里的活交给宫女,亲自往御膳房走了一趟,没一会儿功夫便摆好碗筷,上了几分精致的点心。 乔子昭嘴角抽了抽,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碧空无云,太阳都快晒到屁股了,这位才爬起来。 人比人气死人,老子忙的脚打后脑勺,这位倒是高枕无忧,睡的那叫一个安生,简直气死人了。 乔子昭也不同他客气,坐了下来,端起面前的小米粥,灌了一大口,戚羽在饭桌上从不讲究什么食不语,寝不言那一套拘泥规矩,咬了一口荠菜包子,笑着说:“小舅舅你尝尝这包子,这可是我亲自让人去找了过来的野味,虽不比小舅舅常吃的精致,倒也胜在有几分野趣。” 乔子昭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刺眼,瞟了他一眼,拿起白白嫩嫩的包子咬了一大口,咬牙切齿道:“你这么悠闲,不如到我衙门里坐一坐如何?” 老子为了你这个危险分子忙的一个头两个大,你怎么好意思在老子面前嘚瑟,嘴里叫的这么亲热,怎么不见主动自首认罪呢,给老子分忧排才算的上真正的孝顺亲切。 戚羽美滋滋的吃包子,吃完拿帕子抹了抹油滋滋的嘴唇,撅起嘴:“小舅舅也真是的,人家天生的胆子小,舅舅偏吓唬人家往那衙门去,一点也不心疼人家,亏的我一口一口舅舅叫的亲热,分明是不把人家当自家人看。怎么说我也是你家外甥的男人,这里里外外都被你家外甥啃了个干净,你这个舅舅莫非赖账不成?” 闻言乔子昭险些被噎死,不停的捶着胸口咳的那叫一个惊天的动地,戚羽站起来给他抚背,映寒在一边递水过去压惊,戚羽嗔怪道:“小舅舅做长辈的,吃个饭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乔子昭喘着气,拍着胸口,拿水汪汪的眸子瞪他,戚羽捧脸:“小舅舅一双眼睛风情万种,也不知迷倒了帝都多少痴男怨女。” “……”,这是损我还夸我呢。 狗屁不通,什么叫痴男怨女。 戚羽见他咳的眼睛红了,脸也红了,担心的抓起乔子昭的手腕放在桌子上,伸出三根手指往他腕上一搭,摸着光洁的下颌,闭着眼睛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神情肃穆,不置一词。 乔子昭见他表情十分认真,不似胡闹,似乎有那么点儿仙风道骨医仙样子,很是好奇的问道:“你竟然也懂的医术?” 戚羽微微点了点头,雪白的指腹轻轻按在他脉搏处,高深莫测的蹙着眉头,乔子昭被他凝重的表情弄的端正姿态,只是眼神仍带着狐疑。 睁开眼讳莫如深的看了他一眼,低头沉思一会儿,又抓住乔子昭的手腕认真的把脉,乔子昭被他诡异的表情搞的一头雾水,不禁怀疑起是不是最近太过操劳,导致身体哪里出了问题。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舒坦,人也坐不住,戚羽沉声道:“坐好,别乱动。” 乔子昭正襟危坐,眼珠子左右晃动,你倒是吱一句。 戚湛下朝的时候,走进正殿,看到的就是这一副奇怪景象。 放缓脚步,揉了揉眉心,嘴角莫名一抽,抬手示意跟进来的宫人别出声打搅那两人。 曹德义心说,这又是在玩什么新把戏。 片刻戚羽睁开眼睛,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乔子昭,乔子昭催促:“你倒是快说呀。” 戚羽张了张嘴:“这真不好说。” 乔子昭被他语焉不详的模样弄的莫名其妙,一颗心提了起来,心说,老子身娇肉贵,锦衣玉食的,就没如此劳累过,说不准真的是身体出了问题,眼神灼灼的盯着他。 “你让我说的。”戚羽似乎很为难,吭哧了半天,才勉强开口道:“往来流利,如盘走珠。” 曹德义捂着嘴,肩膀一抽一抽的,戚湛抚着额头,不忍直视舅舅那副呆傻表情。 乔子昭转过脸,问戚湛:“陛下,这什么脉?为何我完全听不明白?” 戚羽低下头,抿着唇角走到戚湛身边,戚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就见他人往自己后面一闪,整个人趴到了背上来。 戚湛反手抱住他,转移话题:“舅舅今天怎么进宫了,莫非案情有了进展?” 乔子昭愣了下,扰头:给承恩侯家公子看病的神医,今天突然携带承恩侯给予他的十万诊金来了衙门,其中五万捐给三笑堂,剩下五万说是赠予受难百姓,重置房舍。” 戚羽从戚湛背后探过头来笑得合不拢嘴:“这可是大喜事啊,白送的银子哪里有不收的道理,舅舅收下没?” 戚湛嗤笑:“承恩侯朕可谓出手豪爽,财大气粗。” 乔子昭表情肃穆:“这位神医医术实在了得,我今天走了一趟承恩侯府,周蟠飞人虽然还没醒,可脸色看上去却有了气色,比之先前红润了不少,眼睛上裹着纱布,现在还不能断明是否能够重见光明,不过我瞧着承恩侯那份笃定模样,似乎很有痊愈的把握。” “哦”戚羽露出玩味一笑:“世上真有百年难遇的神医,莫不是故弄玄虚,忽悠承恩侯这个傻子,白白得了便宜雪花银,心里发虚才送给你做人情,捐银子积善是假,找庇护是真。” 乔子昭摇了摇头:“那两人身形相貌气度,全然半分招摇撞骗的模样。” 戚羽笑道:“小舅舅当真天真纯善,哪里有骗子脑门上顶着骗子二字明晃晃的在大街上闲晃。” 乔子昭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神医亲口说,他给过一颗保命药丸给姚传奇,还让我带了些他亲手配制消肿除疤的伤药过来。” 戚羽脸色一变,正色道:“御医也曾说过,多亏了那药护住心脉筋骨,不然传奇势必得躺上一年半载才能痊愈,眼下却只消月余便可康复,行动如前。” 戚湛将少年揽进怀里,摸了摸他太过认真紧绷的脸,戚羽顺势靠在宽厚温暖的怀里,享受他轻柔的抚摸,戚湛问:“可曾交代清楚过为何如此宅心仁厚出手相助呢?” 事出反常必为妖。 如此慷慨施舍,必有所求,或是有所谋划。 乔子昭斟酌着说:“我也曾旁敲侧击过,对方倒是很坦荡,直言他喜欢心善之人,不忍有情有义之人殒命。” 戚羽嘀咕:“莫非是看上我家小传奇了?” 乔子昭噗嗤一笑:“怎么可能,那人生的比传奇还好看,即便站在你面前,也是毫不逊色的。” “另外一个人很是爱笑,只不过我冷眼瞧着,他骨子里自有一股高贵孤傲。” 戚羽轻笑:“被你说的倒是想去见识一番,究竟是何等绝色之人,竟的小舅舅这般夸赞。” 戚湛不满的捏了捏他的脸,将他搂的紧紧的,对着乔子昭道:“派几个机灵的人注意两人动静。” 乔子昭点头,已派了人去打探了。 说完正事,戚湛留乔子昭一同用早膳,吃完饭,乔子昭端着茶水呷了一口,突然开口问:“小羽,刚才你说的脉象究竟是指什么?” 戚羽舒服的躺在戚湛怀里,笑的身体直颤,虽不明白具体意思,但绝不是什么好话,乔子昭脸色气的铁青,后知后觉发现居然被戏耍了,手指着他:“口没遮拦的家伙,反天了,舅舅也敢捉弄。” 抬手就要抓人教训一顿,戚湛拦着:“羽儿年幼天真,舅舅何必与他计较,倒失了长辈风范。” 乔子昭一撇嘴:“我不过比他长了几岁罢了,哪里就那般老了,外甥你太不可爱了。” 戚湛和稀泥,乔子昭也不能当着帝王的面,将人痛扁一顿出气,气的头顶冒烟,抬脚准备出宫。 戚羽笑的腰都直不起来,抹了抹眼角的泪花:“舅舅不必急着走,放火的凶手其实并不是人为,实乃小乖所为,舅舅不必大海捞针了,只管随便将这盆脏水泼到你看顺眼的人身上便是。” 乔子昭不爽地哼了一声:“这可为难了,我看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我这就去高家小子那找你家小乖公对簿公堂去。” 一只小猫崽子还能放火,滑天下之大谬。 乔子昭气呼呼走了,戚羽搂着戚湛笑得喘不过气:“舅舅真笨,滑脉也听不懂。” “你呀。”戚湛宠溺一笑:“怎么总是想欺负舅舅。” “舅舅是自家人,欺负欺负着感情就有了,关系自然拉近了,往后我们也好让他帮忙在母后面前多说些好话。”戚羽自有一番长远打算,太后面还没见着,母后就叫上了。 戚湛幽深的眼睛有一瞬间失神,转而唇角上抿,眼里满满的笑意几乎要溢了出来,低头轻轻捧着少年的脸,吻上那双诱惑的红唇。 第六十六章 眼愁着一天过去了,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急的团团转,外面的天空早已放晴,三人脸色却极其难看。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低头叹了口气,短短五日,案情必须拿出个章程来。 他们脖子上的脑袋暂时还没有提前丢掉的意思,自然只能按照上面交代下来的办。 谁人不自私,与自己的命相比较起来,谁还管你前任九门提督魏权是不是先帝母族的近亲,魏家曾经是何其风光荣耀,地位无人能及。 三人领了皇命,共同查清此案。 三人当中刑部尚书官位最高,贵为内阁,自然以他为首,大理寺卿、左都御史皱着眉头看向眉头拧成川字的刑部尚书:“五日期限,说短也不短,说长也不长,一天已过,案情却毫无进展,光关押着却不审查总归不是个办法,不仅皇上那边没法交代,拖下去只怕我们……”。 大理寺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刑部尚书吐出一口浊气,瞧了两人一眼,很是羡慕两人全然不知烟袋斜街地下埋着轰天雷的事情。 这案情看起来简单,表面上看九门提督、京畿大营统领是受纵火案牵连,实际上却是在清算事关轰天雷的一笔旧账。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刑部尚书心下冷笑,摇摆不定,终究难成大事,当今都登基近三载了,早就成了板上钉钉的君王,那些看不清形势的人再如何静候时机,暗地运筹帷幄,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无论九门魏权等人有没有直接参与进来,护卫京畿重责的他们也是脱不了干系的,死有余辜。 短短五日显然是不能将轰天雷查个水落石出,幕后操控者既然花费几年时间布下这个局,扫尾工作势必也清理的干干净净。 刑部尚书揣摩着皇帝的心思,左思右想下,拿不定主意。 皇上到底是要他们三人彻查清楚,还是糊涂遮掩过去,将这笔账坐实,算在两人头上。 暂时没有同幕后之人彻底翻牌的意思。 刑部尚书揉了揉眉心,眼里闪过坚决,皇帝既然起了杀心,即使你有树大根深的家族依仗又如何,只有一个死字。 刑部尚书轻蔑一笑,不自量力,几年布局,却被人一朝破解,何其狼狈可笑。 狠毒有余,果断欠缺,端的连个秀才都不如,这样的人日后能有什么成就,拿什么去造那个反。 试问朝堂上文武百官哪个敢拍胸脯说自己两袖清风,没有半分污点,浑然不惧任何盘查。 即便是有这样如此大公无私之人进了朝堂,仕途肯定走不了太远。 随便塞几条罪状过去,弄死个人还不简单。 想通这些,刑部尚书不再犹豫,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一脸正气凛然的看向两人:“去大牢提人。” 三人磨刀霍霍卷袖子通宵达旦提审罪员。 流水般的刑具下,铁水浇铸的汉子也承受不住。 刑部大门不是你想进,想出就想出的。 一刀结果你的命那是上面厚爱你,你家祖坟冒青烟,钝刀子割肉才是最让人求死无门。 刑部大牢里凄惨哀嚎声让人退避三舍,心惊胆跳。 乾清宫里某人被撞的几乎失控,带着明显颤音的尖叫声一声高过一声,两者同样都是死去活来,前者明显是剧痛难忍鬼哭狼嚎,与后者亢奋的尖叫不可同日而语,简直就是天渊之别。 守在宫殿门外的曹德义脸色那叫一个爆红,那妖孽的声音怎么那么勾人,光听声音,便会让人鼻血长流。 幸亏他是个去了势的太监,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心说,这里面两人动作也未免太过激烈了,“啪啪”的撞击声连他站在大门外都能听见。 可想而知,里面的战况是何等激烈,酣畅淋漓。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位脸色红到滴血的小太监站在几尺外,期期艾艾的看着他。 曹德义认出那低垂着脑袋,不知所措的太监正是那位面皮白净得了皇帝两次厚赏的小莲子。 曹德义走上前去,小莲子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压低嗓音道:“回曹公公,皇后宫里碧柳姑姑求见南妃娘娘。” 碧柳是坤宁宫首席掌事姑姑,她前来乾清宫定是奉了皇后的懿旨。 曹德义并不敢耽搁,去了后殿宫门,碧柳见曹德义领着传信的小太监过来,脸上神色明显松了口气。 碧柳带着两个小宫女,宫女手里捧着盒子,用明黄色绸缎包裹着。 曹德义将人领到西配殿,两个小宫女被碧柳留在门外,碧柳进了里面,对着曹德义轻轻福了福身体:“可否劳烦曹公公帮忙通传一下,奴婢有要紧事求见南妃娘娘。” 曹德义让人端了茶水上来,笑道:“这日头挺大的,不妨先喝杯茶水解解渴。” 碧柳听他如此说,便知此时来的不巧,当下轻轻一笑:“多谢公公了。” 从善如流坐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曹德义唤了乾清宫的宫女在这里陪着碧柳,自己赶了回去,继续看守门户。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碧柳灌了一肚子茶水,心下不免有些焦急。 面上却不露分毫,静静的捧着茶盏,一旁的宫女见她杯子空了,机灵的再次添了茶水。 外头的曹德义正领着将浴桶抬了进去。 沐浴更衣完,戚羽浑身惫懒的窝在戚湛怀里,戚湛递了湛温热的茶水到他嘴边,戚羽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戚湛一口气将剩下的喝完,随手搁在一边。 两人正脉脉温情的享受腻歪,曹德义走了将碧柳求见的事情说了。 戚羽声音沙哑,懒洋洋道:“传她进来。” 戚湛将他身上松垮的袍子拢了拢,系紧腰带,将人往怀里带,让他靠的舒服点。 戚羽脑袋枕在他胸口前,抬头在他鼻尖上亲了口,充满诱惑地低语:“今天我起床,在床头暗格里发现了些许有趣的画本,晚上我们照着上面的姿势试试如何?” 戚湛先是一愣,随即面露恍然,有些意外这家伙竟将藏在暗格里的龙阳春宫图给翻了出来。 这些宫廷藏书,还是在同戚羽第一次发生了亲密关系后,兴致下让曹德义找了出来,看了几本便收藏在暗格里。 戚湛咳了一声,清了清暗哑的嗓子,在少年被水雾染的朦胧的双眼注视下,耳朵微微一红:“既然羽儿喜欢,晚上我们就一起试试吧。” 戚羽捏了他大腿一把:“矫情,明明喜欢的紧,偏还装一本正经。” 藏了那么些好东西,也不知早些拿出来分享一下。 戚羽自然不会觉得看春宫图是件羞涩的事情,反而觉得十分有趣,画上的人物美丽,画风细腻,姿态逼真,姿势更是花样百出,画上两人神色间尽是满足舒服,看的人跃跃欲试。 戚羽心说,照着书本上的姿势来,可以让自己更舒服享受,何乐而不为呢,便十分高兴的邀请戚湛一同享受。 戚湛将下颌抵在他头顶上,低笑出声,自家这孩子怎么这么可爱。 心下琢磨着让曹德义去藏书楼再收罗些过来。 碧柳进来的时候,余光瞟到抱坐在一起的两人,惊骇了下,把头埋的更低了,躬着身体跟在曹德义身后走了进来。 跪下行了礼,戚湛扫了她一眼,移开视线径自倒了些茶水,戚羽只得开口让人起身。 碧柳谢恩起来后,将在肚子过了无数遍的话说了出来:“南妃娘娘大恩,皇后娘娘没齿难忘,日后必当涌泉相报。皇后娘娘想再劳烦娘娘,能不能派人替娘娘送些药材给表少爷。” 戚羽看了一眼,曹德义放在案几上的包裹,笑道:“传奇是我半个儿子,照顾他是我本分。大恩不大恩的另说,你让皇后放心,东西我会让人送过去的。” 碧柳跪下又磕了三个响头,在戚羽审视的目光中走出了乾清宫。 戚羽并没看里面装了些什么,让曹德义派了可靠的心腹将周皇后送过来的东西送去了高滨杰家里。 戚湛看了一眼曹德义离开的方向,说:“陈家一脉竟还留有后人,想来萧家和承恩侯只怕做梦也没想到。” 戚羽端起茶盏,拿茶盖轻轻划着杯口,冷笑一声:“举头三尺有神明,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戚湛嗤笑:“有因必有果。这下皇后出手想来更不会让朕失望了。” 戚羽侧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里闪过复杂神色,问:“听你这般说,想来你也是清楚其中隐情的?” 戚湛手箍紧他的腰,正色道:“羽儿,我同皇后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当年若不是表妹从中周旋,皇后的位置未必会落到她头上。” “哦”戚羽意味深长一笑,转过身来,对上他郑重的神色,轻轻含住他的唇角:“我信你,你即便不解释,我也能瞧出一些端倪。” 戚湛无奈一笑:“我那表妹脾性有些古怪,爱好也有些与众不同。正好我当时需要一个家世不显的王妃,表妹便求了过来,才造成如今这个局面。” 戚羽咬了咬他的唇:“然后你表妹便也嫁进门,就近守着皇后?” 戚湛点头:“表妹手段不缺,能够震的住王府妾室,只不过运气差点,好事多磨,始终没能如愿。” 戚羽眨了眨眼,眸子闪过精光:“等朝廷稍微消停下来,我们成全了你表妹如何?” 戚湛点了点他额头,叹道:“眼下还不能将承恩侯一家彻底严办了,承恩侯倒台,皇后地位会受到影响,中宫地位不稳,只怕那些人心思更加浮动了。” 戚羽想了下,说:“先成就姻缘再说,反正传奇的身体要养上一段时间,一个月的时间足够筹划。” 正在照顾周皇后的乔贤妃,并不知自己被人给惦记上了。 第六十七章 皇上的变化,朝臣们如今深有体会。 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九门提督、京兆尹、京畿大营统帅等几个至关重要的职位直接易了主。 一面欣喜皇帝铁血凌厉手腕,大隆朝在当今的统治下势必会更上一层楼,迎来盛世繁华也不在话下,一面痛苦着,每天上朝要更加小心谨慎,唯恐一个错漏,落了个家破人亡的惨淡下场。 当初皇帝面无表情的坐朝,他们胆敢与君坐地还价,如今帝王脸色越发柔和,嘴角的笑容也愈加明显,反而让他们更加摸不着头绪,整日提心吊胆的。 三日期间很快就到了。 这日早朝,殿上一片寂静。 戚湛似笑非笑的睨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手执象牙笏垂着脑袋的乔子昭身上。 “乔子昭。” 正眯着眼睛偷偷打盹的乔子昭忽然被点了名,悄悄地翻了个白眼,端正姿势,正色道:“臣在。” “纵火案、当街行凶案可有结果了?” 乔子昭走出左边文官队伍,站了出来:“禀皇上,臣已彻查清楚。” 诸位文臣武将闻言,纷纷将目光投向他,心说,人长的漂亮不说,做事还如此得力,当真是天理难容。 这个年头做官也是靠脸靠身材吃饭的,满足“同田贯日”者才能入选为官,要是爹妈祖上不给力,长成了“身甲气由”,对不住了,直接卷铺盖哪来的回哪去吧。 文人们心里腹诽,不就是一个小白脸,全凭太后关系才能同他们一样站在这里。 心内其实嫉妒到眼红,面上却是一派浩气荡然。 武将们嗤笑,又多了一个弱柳扶风的小鸡,一拳下去,不盈一握的小腰铁定断成两截。 罢了,咱们是铁骨铮铮男子汉,不同娘娘腔去争那个圣宠。 实话是争也争不过,谁让人家会投胎。 乔子昭不顾这些人火热视线,昂首挺立,吐字铿锵有力:“禀皇上,纵火案、行凶案首犯及同犯身份特殊,还需陛下御审。” “噗”,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能力不足,办事不力,查不出来直说便是,扯什么身份特殊? 有人不忿他凭借外戚关系,直上青云,跳了出来:“乔京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是凶犯,就当立即捉拿归案,何来身份特殊一说?难道以后有人犯了滔天大罪,只凭一句身份特殊,就能将罪行抹去了吗?长此下去,哪里还有国法可言?” 乔子昭一挑眉,哪里蹦达出一个大傻子,挑老子的理,美眸一瞪,见是个面生的。 乔子昭唇角一弯,绽放出一个璀璨笑容,那人看的先是一愣,接着冷哼一声,讨好也不管用。 “敢问阁下是何官职?” 那人挺直腰杆,嫉恶如仇的双目直直盯着他,十分傲气的回道:“我乃都察院下北直隶监察御史王大明。” 王大明前几日身体不舒服,向上面奏请告了几天假,在家休息,今日才消假还朝,因家住城外,并不知京师内最近发生的大事,更不知昨儿一干御史被揍的屁股开花。 乔子昭上下扫了他一眼,笑容满面,让人如沐春风,忽然玉面一板,对着上首一拱手:“皇上,臣参王御史大不敬之罪。” 王大明脸色一变,怒斥:“你……”,在戚湛冷冷的一个眼神扫过来,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乔京兆污蔑微臣,请陛下为微臣做主。” 戚湛面色平静的看向下面,问:“王御史之言,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王御史究竟因何犯了大不敬之罪?” 乔子昭俯身谦恭道:“凶犯同嫌疑人身份委实特殊。”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画像出来,位于丹陛之下的曹德义上前将画像接过,展平双手高举呈了上去。 戚湛斜目扫了几眼,垂下眼睑,众人只见帝王脸上神色一变,不太好看。 莫名想起京中街头巷尾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传言。 乔子昭将凶手画像贴在京城各处告示板前,凡是个活人都能瞧出画像上其中一人相貌似谁,只不过碍于其尊贵身份,只敢私下议论,不敢挑明了讲。 关于画像上人的身份,大家私底下众说纷纭,默默地期望看皇室热闹。谁想上面还没动作,京里的流言就像一阵风似的刮过,有人一言道出画像的那位相貌堂堂的人身份,疑犯乃是脾气暴躁的恭王,有人不敢苟同,犹犹豫豫道,细细看来,又像康王,有人摇头,神神秘秘一指了蓝天的方向。 围观的人纷纷噤声,不敢再窃窃私语,如鸟兽散去。 乔子昭接着道:“王御史身为朝廷官员,罔顾天子坐于朝堂,胆敢以我自称,实乃大不敬之罪。微臣就案情请皇上圣裁之时,王御史不慕皇恩,放肆目无君主,插言于陛下之前。” 王御史此时面无人身,几乎软成一滩泥。 一个大不敬的罪名扣了下来,给他一百条舌头也辩不了清白。 私自插言同时藐视皇权乃不争事实,众人有目共睹。 都察院左都御史摇了摇头,王大明为人耿直刚毅,只是行事太过莽撞。 身为都察院的头头,不得不出列跪地顿首为下属擦屁股,心里直犯嘀咕,再来几次御下不严,教导不当,直接裹铺盖乞骸骨回乡算了。 戚湛捏着画像一觉,向上一扬,纸张摩擦声在落针可闻殿内响起。 冷冷的声音随之落下:“拖下去。” 纠察弹劾百官犯了大忌的言官再一次倒霉,屁股被揍的几成四瓣儿。 同难兄难弟作伴去了。 戚湛将手里的画像扔给曹德义,让下面的人传阅,冷冷的斜了一眼左都御史,左都御史脑门出汗,都察院首脑真不是人干的活,手底下没一个安生的。 金砖刺目,膝盖发疼,戚湛才缓缓开口让他起身,并未责怪他一言半句。 左都御史看着前面官员递过来的画像,心下再添了几分小心谨慎,默默无声的将画像传给下一位。 待所有人看完,戚湛才徐徐开口:“诸位爱卿,可瞧出画像上的人是何人?” 殿内又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集体装聋作哑。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皇室内部的事,他们还是不搀和的好。 戚湛见所有人都闭上嘴巴,无声嗤笑了下,叹息道:“朕不知为何想起指鹿为马的典故来?可有爱卿为朕解释下何谓指鹿为马?” 朝臣们无不表情数变,心里惴惴不安。 指鹿为马的典故试问在场诸位哪个不知,哪个不晓,秦朝时期,丞相赵高阴谋篡位,排除朝中异己,牵了一头鹿出来忽悠住秦二世祖这个笨蛋。 当今如今君威日重,帝王手段愈加凌厉,哪里敢有人将他当秦二世那个蠢驴来糊弄。 当今这是在讽刺他们畏惧权势不敢直言。 纷纷如下锅的饺子般跪地三呼万岁,皇上天纵之资,皇上圣明。 戚湛突然站起身来,目光缓缓从众人身上扫过,沉声道:“为人臣不忠,是为人子不孝也。不忠不孝,何为人臣?你们都是国之重臣,法不责众,这个道理想来各位心里都是明白的。你们各位都是眼明心亮的,朕只想问一句,你们在家也是这般欺上瞒下,敷衍一双高堂的吗?” 这话委实说的过重了,朝臣们连头都抬不起来,似乎有千斤重。 戚湛负手缓慢地从丹陛上走下,诸位只能透过余光瞥见帝王脚上暗金龙文的靴子。 背上窜起寒凉,没几息后背便湿透了。 帝王威严震慑下,众人心脏如雷鼓,帝王都将话说的如此明显了他们再不上道怕是会引来帝王一怒。 有些人犹豫了起来。 戚湛失笑:“朕也不为难你们,都起来吧。” 曹德义心里嗤笑,一帮子吃里扒外,狼心狗肺胆小如鼠的狗官。 吃着皇上赏的饭,不为皇帝办事,连狗都不如。 见帝王目光看向宫门外,有抬脚往外走的趋势,冷冷开口:“退……”。 退字刚刚脱口而出,朝自还憋在喉咙口,便听见有人大嗓门一喊:“依臣看,这画像上人有几分像恭王。” 曹德义斜了那人一眼,垂下眼睑来,看着地面上的金砖,研究上面的花纹。 有人带了头,后面的话就没那么难以开口了。 “臣看,倒有几分像康王。” 你言我一语,好不闹人。 “依臣看,旁边那个藏头露尾人的身形倒有些像鞑靼人。” 这话说的太不诚实了,鞑靼人生于草原,长在马背上,惯是凶狠狰狞的,无不身材高大威猛,这人一眼看上去便是身量未完全长开,瘦弱无力。 与犯下的狠辣恶行完全不否何。 这盆脏水泼的那叫一个毫无道理可言。 话题越扯越远,武将们顿时心潮澎湃起来,顺势而为,将这盆脏水往大隆朝外的蛮夷身上倒的哗啦啦作响。 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祸水东引下栽赃嫁祸的的就是你们一群到我们国家边境抢劫厮杀的贼寇们。 戚湛露出玩味一笑,止住了闹哄哄的朝堂:“宣恭王、康王入宫面圣。” 第六十八章 恭王戚煦、康王戚琰接到宣召,片刻不敢耽搁,前后脚进了宫。 乾清宫内侍到后殿回禀,二位王爷已侯在御书房外。 戚湛把玩着一把紫檀三镶玉如意,漫不经心的“嗯”了声,目光落到一旁像只慵懒的猫咪躺在美人榻上晒太阳的少年,身体往前倾,玉如意顶端悬挂着如意结丝绦垂在少年耳畔,戚羽翻了个白眼,翻了个身体,不耐烦的将耳边的玩意撩开,薄怒:“大湛,你再干扰我晒太阳,仔细我咬死你。” “大湛”多新鲜的称呼,少年因困意,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乍一听,还以为是在怒骂对方“大贱。” 曹德义忍着小,在一旁暗暗耸肩膀。 戚湛气笑了,扯掉鞋袜,干脆挤到榻上,拿玉如意手柄在他后背蹭来蹭去的,笑道:“你给我将话说清楚,究竟是大湛还是大贱?” 戚湛顽童心起,白皙的脚趾头在少年如玉的脚背上轻蹭,戚羽被他蹭的全身发痒痒,跟炸毛的猫儿一样,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玉如意,不轻不重在他脚背上一敲,戚湛吃痛,嗖的缩回脚趾,拧着眉抱着脚轻声抱怨:“痛。” 戚羽提着玉如意指着他,幸灾乐祸的笑道:“活该。大湛,我发现你如今越发没个帝王样子了,都多大人了,还撩猫逗狗的。” 戚湛哈哈笑了出来,将少年手里东西丢开,将自己脚放进他手里,白净匀称的脚背上红了一小块,戚羽心说人长的好看,这脚长的也不耐,甚是合他的眼缘,和缓了脸色给他轻轻揉了起来,戚湛唇角飞翘,说出的话却让人气的够呛:“小羽儿,我撩猫逗狗,你是那小猫还是小狗? 戚羽直接啐了他一口,在红了地方狠狠一案,戚湛疼痛之下,皱眉轻哼,戚羽嘿嘿一笑,又在他脚背上拧了一记,只不过对方脚掌瘦削,没多少皮肉,仅扯了一层薄皮,饶是如此,养尊处优的人还是疼得哼哼唧唧。 戚羽扔下他的脚掌,扑过去将人压在身下:“大贱人,这才是你真面貌吧,成日里没个正经。”手指在他腹部一按:“这里一肚子坏水。” 戚湛将手臂交叠,脑袋枕在上面,任少年趴在他身上,语气慵懒,嘴角卷起抹邪气的笑容:“过去为了博先帝好感,不得不装老实人,为了在太子诸位皇子间周旋不得不装憨厚,久而久之,我都快忘记了原本是怎样一个脾性了。” 戚羽眸子里闪过心痛,一瞬即逝,嘴角勾起,在他额间“啪”的亲了一口,声音响亮的连廊下侍候的宫人都能听见。 “就算你坏的人神共愤,我一样喜欢”单手撑着腮帮子,戚湛只觉得耳边有温热的呼吸佛过,少年在他耳蜗处一舔:“你坏,我毒,天造地设的一对。” 戚湛眼里装满了笑意,面上笑开了花,爽朗的笑声久久回荡在殿门口,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密集的深吻铺天盖地压下。 一旁的宫人纷纷低头,垂眸盯着自己的鞋面瞧。 良久过去,戚羽吁吁喘气,揉了揉红肿的唇,一脚将人踹了下去:“滚吧,大贱人。” 再亲下去,他都忍不住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同他一起妖精打架了。 扯过掉在地上的薄被将自己裹起,不满的哼了一声,睡觉晒太阳。 心说,怎么就越看越顺眼,越看心里越喜欢呢。 太久不曾这样肆无忌惮的真性情示人,从床榻上滚了下来,面子尽失,戚湛却觉得分外爽快,在少年面前他无须装仁厚,不须像在朝堂上,面无表情震慑那些不服气的满朝文武,更不须装孝悌对待各有心思的兄弟们。 撕掉外面一层伪装,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 戚湛哈哈大笑三声,掸了掸身上沾染到的尘土,曹德义跪地给他穿上鞋袜。 戚湛弯腰将人从被子里挖出来,在他唇上啄了口,又将人塞了进去,戚羽哀怨的瞪了他一眼,想抓死他的心都有了,心里爆粗口,再亲老子,老子就地把你给办了。 罢了,他还有要紧事要忙,晚上再打架也不迟。 这么一想,心里盼望着夜晚快点来临。 缓步走出后殿宫门的戚湛脸上再没了爽快的笑容,又恢复了在人前面无表情的木头脸。 暗纹常服上九条各具神韵的金龙在祥云中飞腾穿行,肩头两条的金龙曲颈昂首腾跃于空,龙须目怒,睨看世间百态。 同一时间,周皇后派了贴身伺候的大宫女青梅领着几个太监宫女去了承恩侯府。 承恩侯听闻皇后宫里派了人过来,忙不迭的将人迎了进去。 青梅扫了一眼熟悉又陌生的屋子,心里冷笑,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终于堂堂正正站在这间满是金镶玉的正屋里,而不是像过去一样卑躬屈膝跪在这里。 面上却不露分毫,轻轻福了身体:“奴婢见过承恩侯。” 承恩侯脑子飞转,琢磨皇后派人过来的用意,见青梅身后宫人手里捧着数目繁多的礼盒,心下略有得意,自己女儿的性格他最是清楚不过了,,即便如今贵为皇后,只要他略待她露出几分亲近,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对自己充满孺慕之情。 毕竟是自己骨血,再如何冷漠无视对待,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这血肉亲情是如何也割舍不下的。 只看自己如今贵为承恩侯便可窥见一斑。 承恩侯自豪感顿生,腰杆也直了,端坐于上首,笑道:“青梅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 青梅脸上笑容不变,看着四平八稳坐在上面的人,心下冷笑连连,架子摆的这么足,还真当你是人人敬着国丈呢。 小姐受过的罪,夫人含恨而终,夫人娘家遭过的劫难,终有一日会一样一样寸步不让的讨回来。 这会子笑的越是开心,等会听了皇后的懿旨看你还笑不笑不出来。 看你究竟如何取舍? 亲情、权势两者你会如何选择呢? 青梅抬头脸色变得凝重,缓慢匀速的说道:“皇后在宫里听到家里出了事,急的当场便落了泪,不顾凤体染样,冒着寒风暴雨,跪地恳求陛下收回成命。幸陛下仁厚,记挂着皇后凤体违和,不忍心她长跪不起,方才将事情压了下来。” 青梅眼里掠过讽刺,望着周秉海脸上真情流露下落下几滴虚伪恶心的泪水,周秉海红着眼眶,站起身,弯腰冲着皇城的方向拱手:“皇上圣明,皇后慈孝。” 青梅偷偷在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瞬间眼眶也红了,语带哽咽:“皇后在宫里,不方便出宫,心却时时刻刻惦记着侯爷您和家里的兄弟姐妹,听闻兄弟出了事,人刚清醒过来,便吩咐奴婢精挑细选出上等圣药、补品送回府里。皇后叮嘱奴婢,但凡家里有需要,只要公子双目能早日康复,不拘多金贵难得,即便是龙肝凤胆也是使得的。” 周秉海擦了下眼角的泪花,拱手:“皇后厚爱,劳皇后挂心了。” 转而吩咐青梅务必要仔仔细细照顾皇后凤体。 青梅听着他假惺惺的关切询问皇后凤体如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躬着身体倾听。 寒暄过后,礼品也送上了,青梅挺腰直背看向慈父嘴脸的周秉海,沉声道:“承恩侯,接皇后懿旨。” 周秉海一怔,回过神来,跪地顿首。 青梅身后的一个太监上前,双手一抖,明黄色的懿旨展开:“奉皇后懿旨,承恩侯府公子周蟠飞不幸身受重创,京中喧嚣繁闹,于调养身体不益。江南风景如画,水美山美,最是清幽不过,择日,将周蟠飞送回旧居调养身体。” 周秉海不敢置信的听着耳边阴阳怪气的声音,张了张嘴巴,喉咙口一阵干燥,竟连话都说不出来。 太监斜了目瞪口呆的承恩侯,尖锐的声音响起:“谢恩吧,承恩侯。” 待承恩侯规规矩矩的谢过皇恩后,小太监弯腰扶了他一把,将懿旨交予对方。 周秉海握着明黄色的懿旨,嘴巴发涩,手心里冒冷汗,出口的显得焦急不已:“不知皇后为何要将飞儿送回江南,京里有神医精心照看,再周全不过了,家里也为飞儿辟出了清静之地,绝对没有人去打扰飞儿休养。” 青梅使了个眼神,身旁一圈宫人恭敬的行了礼,鱼贯退出。 青梅将人搀扶到座位上坐下,将桌子上的茶盏递到他面前,周秉海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哪里还有心思喝茶,见人都退了出去,皱眉怒斥道:“嘉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弟弟如今人还昏迷着,人也瘦了一大圈儿,身体脆弱,哪里禁得起长途奔波。再说了,家里哪里就没地方好好将养身体,去劳什子的江南。” 周秉海一拍桌子,盛怒:“她到底有没有将我这个父亲和这个家放在眼里。” 青梅抿着唇角,低垂着的眸色冰冰凉,嘴角掠过嘲讽,抬头脸上却是一片担忧:“侯爷,气大伤身,仔细身体。皇后对您向来是父女情深,一刻也不忘家里恩情。如今京里行事侯爷你也有所耳闻,公子毕竟是犯下了事的,眼下虽按了下去,可就怕有心人抓着这一点不放,等缓了时日,只怕又要闹腾起来。到时候还不是得累着侯爷您,皇后不忍侯爷为家里操心劳累,琢磨再三,才想出折中计策,先将公子远远送回老家调理身体。风头过去,日子一久,再大的事情也成为了过去。京里新鲜事不少,到那个时候谁还敢再将府里的事拿出去唠叨。到时候在将公子接最是恰当不过。” 周秉海闻言,蹙眉沉思。 青梅见他脸上有松动神色,眼角滑过嗤笑,再接再厉,苦口婆心的劝说。 又过去很久,青梅嘴都说干了,喉咙口冒烟,舔下唇角,咽了下口水,温声道:“江南是侯爷发家之地,又是夫人的娘家所在,侯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公子打小又是那边长大的,最熟悉不过了。侯爷您要是不放心,皇后也说过,会亲自派人派车将公子护送回去,留下人照顾,最是妥当安全不过了。马车内软垫、家私摆件样样齐全,也不用担心路上烦闷。待京里风平浪静后,皇后会亲自派人去将公子接回来。如此侯爷你没后顾之忧,留在京里可以更好的筹谋将来。皇后心也宽了,从旁协助,将尚书之位重新取回也尚未可知。” 权利永远是男人的死穴。 周秉海不再犹豫,点头答应了下来。 不过他还是谢绝了皇后的好意,决定亲自挑人,将儿子送回江南。毕竟还是自己人最是放心不过的。 青梅当然求之不得,也不同他争这个,又劝说了几句,别过周秉海,带着人回宫。 走出房门的时候,眼角余光看见一位颜色娇嫩的少女撕扯着锦帕愤愤的盯着她。 青梅轻笑,冲她微微颔首,轻唤一声:“二小姐,别来无恙。” 周嘉馨冷笑:“你回去转告皇后,家里事不劳她操心挂记,哥哥的事情,父亲母亲自会解决。 京里有神医在,哥哥眼睛不消月余便可康健,根本不必大费周章辗转江南寻找名医。劳民伤财不说,对身体也是无半点益处。” 青梅脸上笑容更加真诚,让人一见之下便生好感:“二小姐的话,我自是转告皇后。倘若二小姐可以令侯爷改变主意,是再好不过了的。” 有本事做到再来摆脸色给我瞧。 不过就是个侯府二小姐,且个继室生的,青梅打小伺候在周皇后身边,一路辗转,进了王府,深入宫闱,身受皇后熏陶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还会畏惧一个黄毛丫头。 你越是愤愤不平,我越是脸色平和,笑脸相待,教养如何,高下立见。 青梅微微一福身,姿态十分漂亮的挺身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开。 心说,早晚有一天将这个财狼一窝的侯府给夷平了。 第六十九章 不管周嘉馨心里是如何想,又会怎么去劝说周秉海改变心意,青梅做足了温和有礼的礀态,回宫复命。 周皇后听完青梅回话,轻叹一声:“小妹还是同小时候一样,总以为本宫会破坏他们一家子天伦之乐。” 正在捻了块点心递到周皇后的唇边的乔贤妃闻言嗤笑:“他们也配享受天伦之乐,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不值得为他们费心。” 周皇后挑眉拍开她的手指,自己挑了块慢吞吞吃了起来,乔贤妃盯着自己被佛开的手指出神,心里头莫名一激动,往常两人虽也有亲近的举止,但是对方终究秉持着感恩的心,被动的接受着她的靠近。 不耐烦时候,至多冷言冷语相待,再不堪忍受的时候,拂袖离开。 这还是头一次,这人竟忘记自己的身份,率性而为,脸带薄怒下豪不客气的拍打开自己。 这是不是代表着两人关系更进了一步。 周皇后被她毫不掩饰偏执痴迷的目光给看的浑身发毛,多少年过去了,私底下下,这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一直是这般不带任何遮掩,仿佛夜里捕捉猎物的凶神,想将自己生吞活吃下肚一般。 柳莹见自家娘娘虎视眈眈盯着皇后,搓了搓手臂,识趣将微愣住的青梅拖了出去。 周皇后被她似笑非笑疯魔的眼神弄的心里七上八下,白净秀气的耳垂渐渐染上红晕,正胡思乱想间,只见那人又捻了块点心递了过来,周皇后下意识的将她拍开。 意料之中的生气没有出现,脸上的笑容反而愈加炫目,嘴角快咧到耳边去了,一个错眼间,又一块点心凑到嘴边,周皇后的心火蹭的一下起来了,咬牙切齿的将她狠狠打开。 心说,逗宠物玩呢? 乔贤妃似乎想到什么了乐不可支的喜事一般,将手里的点心扔进碟子里,拊掌笑的花枝乱颤。 如此诡异的举动在周皇后看来,这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打两人相识后,这人就完全疯魔了。 或许也可可说,她们两个人都疯了吧。 突然间周皇后也笑了起来,笑的眼角泪花都飚了出来,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十几年间,发生的一幕又一幕,这个霸道又骄纵的人,带着不容决拒绝的强势闯进了自己的生活里。 蓦然回首,这人一直一如既往的陪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 经年过去,回首往昔,苦涩中夹着着甜蜜,寒冷中裹着温暖。 是否可以奢望长长久久如此下去呢? 周嘉语笑出了泪,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直愣愣的看着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抬手指她:“疯子、疯子……”。 话音刚落,人突然往后一倒,毫无预兆的昏了过去,惊的乔贤妃,尖叫一声:“语儿”,眼快手快的将人捞进胳膊,手一摸那滚烫的脸,厉声喝道:“人都死哪里去了?” 周皇后的病情来的很突然,太医院的当值太医几乎一个不落的被乔贤妃“请”到了坤宁宫。 坤宁宫里忙作一团。 正在太阳底下晒太阳的戚羽听了信儿,喟叹一声,唤了人更衣,施施然去了坤宁宫。 于公,皇后生病,后宫妃嫔应当去侍疾,于私,周嘉语是传奇的表姐,那当然也是自己半个“女儿”。 半个儿子病了,这个半路出家的“半个女儿”也病了,生为两人半个“父亲”的人,操心的事还真多。 正在对着名册,挨个传各宫掌事姑姑、太监对名单的冯德妃闻信,面色微变,合上名单,让站在面前面色紧张又带着小心的宫人先回去,拂了拂垂下的步摇,搀着宫女的手不慌不忙的往坤宁宫走去。 这会子那边一定乱糟糟的,即便是紧赶慢赶过去,也做不了坤宁宫的主。 乔贤妃坐镇坤宁宫,她何苦赶上去讨个没趣。 在这边整理名单,将到了年纪的宫人都放出去,事情办漂亮了,指不定还能得皇上半句称称赞。 “什么,皇后突然晕了过去?”付婕妤面色一白,急匆匆就往那边赶,三头身的皇长子怔怔的看着母妃将自己一个人丢下,小嘴儿一扁,哇哇的哭了起来。 梢间的嬷嬷听见动静,左哄一句,又哄一句,方将人哄笑了,将哭的直抽抽的皇长子抱回寝殿。 魏淑妃问信冷笑:“皇后如今手段越来越层出不穷,前几天吃了寒凉的东西,小病一场,前儿又冒雨去乾清宫哭哭啼啼,今儿又派人送东西进乾清宫,这会儿突然又病了,将所有人折腾个倒仰。也不知在唱哪一出,生怕没人知道她中宫皇后一样。 ” 宫女觑着她不快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奴婢听闻冯德妃、付婕妤、南妃等人都赶了过去,娘娘是不是也该准备一下过去呢?” 魏淑妃脸上露出讽刺的笑,阴森森的目光扫向宫女,宫人脖子一凉,人立时抖了下,低头不敢再开口。 魏淑妃眼神变冷,看向宫门口,这时李长安匆匆从外面走了过来,魏淑妃眼风一瞟,身边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 李长安走的很急,额头上出了薄薄一层细汗,魏淑妃语言间有了几分急切:“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将康王招进宫里来?可探出是因为何事?眼下人如何?” 接连几个问题问了下来,李长安额头上的汗水更多了,压低声音道:“御书房那边向来插不进人,奴才悄悄托了人,也没打听到半点口风。委实闹不清楚康王今儿怎么就进了宫。” 若不是玉雪宫的人见皇后派人送东西进乾清宫,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无意间在乾清宫外瞧见了康王,他们直到现在还不清楚这事呢。 李长安心里不禁打鼓,自师傅去了后,宫里就翻身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半句可靠有用的消息也探听不出来。 外面的人也突然间失去了联系,宫里的人也出不去,似乎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张开在皇宫上方,将所有人稳稳困下面,一言一行,无所遁形。 魏淑妃脸色一沉,柳眉倒竖,明摆着不满意办事越发不中用的李长安,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茶盏直接砸了过去,李长安闷哼一声,捂着额头,鲜红的血液立时顺着指缝淌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脸色黑沉的魏淑妃,眸色闪了几下,很快低下头来,魏淑妃犹不解气,将桌子上杯盏茶碟统统拂到地上,瓷器砸到地面上,顿时摔的四分五裂。 “没用的东西 ,一点小事也探不出来,本宫留你还有什么用处。你是伺候本宫的老人了,本宫给你几分脸面,再有下次,那么就让别人来代替你的位置吧。” 李长安将手移开,狰狞的伤口露在空气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触地,声音颤抖的说道:“谢娘娘赏赐,奴才没用,害娘娘动怒,伤了凤体。” 李长安是魏淑妃用惯了的奴才,丢了怪可惜的,且他又知晓自己太多隐秘事情。俗话说的好,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倘若逼狠了对方,少不得要费一番功夫将人除去。 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忠心耿耿于自己的奴才,暂且先留着他一条狗命,以观后效。 想到这里,魏淑妃脸色缓和了几分:“下去将伤口仔细清理干净,包扎起来。” 李长安激动不已的磕头:“多谢娘娘关心。” 李长安下去前叫了人将地上的东西给收拾了。 魏淑妃盯着地上的花纹出了会身,只觉得头痛欲裂,也想不出所以然来,揉了揉眉心,神色愈加难看,叫了宫人进来吩咐道:“你去坤宁宫传说,二皇子身子不大舒服,本宫要照顾皇子实在走不开身。” 宫人忙恭敬万分的应了下来,躬着身体缓缓退了出去,出了门口狠狠吁了口长气,敢情刚才在魏淑妃连大气都不敢喘,憋狠了几乎没法呼吸。 呼吸了好一会儿新鲜空气,拎着裙角,脚步匆忙的往乾坤宫方向一路小跑。 御书房内,气氛并不如众人猜想的那般烟硝弥漫。 反而温情的很,正上演着一副兄友弟恭的美好画面。 化身为亲切体贴的完美兄长,关怀备至的关心着两位弟弟,从两人的生活上是否有不尽意的地方,事无巨细的关心到头发丝儿,从头到脚慈爱的关心问候了一遍。 恭王戚煦抿着刚毅的唇角,吐字简单扼要地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弟一切都好。” 康王笑容温文尔雅,拱手谢道:“臣弟在庄园倒是安逸的很,郊外风景不错,倒不失为一个清幽所在。府里人口简单,臣弟无须操心太过,正适合臣弟在家看书赏花养鸟。” 戚湛在两头肩头轻轻拍了一下,显得三兄弟间关系十分亲厚,笑道:“父皇在世时常夸赞五弟功课了得,如今也还是这般手不释卷。朕这点倒比不得五弟了,打小功课就平平,武艺这方面也是平平无彩。” 康王谦逊道:“皇上英明睿智,功在千秋。读书骑射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说完苦笑一下:“那时候也是被逼的,写不完功课,夫子便狠狠打手心,如今想起来,手心里似乎还有点痛呢。” 戚湛深有感触:“正是这个理,身不由己,朕当时也没少夫子的排头,哪怕只写错了一个字,一顿戒尺是逃不了的。” 忆当年,回首曾经,人还是那个人,只不过今日不同往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三人心底究竟是怎个真实想法,只怕只有这三兄弟才知道。 谁会料到君子六艺各方面都平平无奇的三皇子突然间金龙腾飞,眨眼间已是物是人非,变成了天下间最为尊贵的帝王。 三人你一言我言语,其乐融融的回首起过去,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纯真的岁月。 直至内宦过来回禀皇后突然昏了过去,三人才意犹未尽的分开。 第七十章 皇室和睦兄弟情深很快传到宫里宫外,诸位朝臣世族宗室反应各一,不论心下如何猜测此举其中深意,明面上每人都是喜笑颜开,深叹帝王友悌兄弟,宽仁大度,虚怀若谷。 极尽颂扬之词,皇帝此举大善,百官之福,社稷之福,马屁滚滚如潮。 谁说帝王无情,皇家亲情凉薄,没瞧见人家三兄弟感情亲厚的很,说这话的人完全是胡说八道,实乃犯上作乱之举,该拖出去直接杖毙。 真相如何并不需要去深撅,皇帝此举摆明了向天下人昭示兄弟友爱,对兄弟深信不疑。 勾结外藩、当街行凶统统都是子虚乌有的谬论。 如流水般的赏赐源源不断的送进恭王府、康王府,进一步证实了皇家骨肉亲情深似海。 且不说恭王、康王如何作想,戚湛笑的甚是得意,看着送出去的两间皇家庄园,完全不觉不舍,反而显得很是高兴,好似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晚膳时分,戚羽从坤宁宫刚回来,戚湛便迫不及待的将人抱到怀里,坐在膝盖上,絮絮叨叨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得意洋洋道:“让他们帮我打理修缮庄园,养活庄园里一干尸位素餐的宫人,再合适不过了,如此下来,委实省下不少钱财来。” 戚羽心说直接卖了多干脆,银子自己捞进私库,也是一笔不小的进账。 不过这只是他自己的臆想罢了,倘若戚湛真的这般做了,御史们绝对第一个来找茬死谏。 国库空虚至此了么,大隆朝穷的揭不开锅了吗?竟沦落到靠着卖皇家产业度日的地步。 贵为皇帝又如何,私下里也不过是普普通通再不过的男人,会向自己的爱人撒娇求表扬,赞扬他做了一件好似很了不得的事情。 戚羽眉眼弯弯,十分配合的摸了摸戚湛的头:“大湛,真聪明,竟想出一举数得的好办法。” 戚湛双目温柔多情专注的凝视少年,在他额头落下一记亲吻:“眼下虽成了他们私产,表面看上去似乎他们占了我的便宜,不过来日,再收回来,还是属于我的。” 至于采取怎样一个措施收回,戚湛语气里蕴含的凉意让人不禁后脑勺发寒。 戚湛可不是世情不通的败家子,帝王的便宜是可以白白占了去的吗? 戚羽笑道:“收回来再赏赐给有功之人,如此一来,又可以省下一笔开支。” 狼狈为奸的两人笑的很是诡谲,考虑的甚是长远。 旁边缩着脖子的曹德义看着两个怪笑,心里直发憷,也不知两人在背后算计哪个倒霉蛋呢。 开源节流,开源暂时做不到,只好先从节流做起。 是福是祸且不消去说,恭王、康王还不能公然拒绝厚赏,翌日天没亮,宫门刚开,两人便赶到宫里叩谢皇恩。 戚湛拍着两人的背部,笑的很是亲昵,昨儿不凑巧,没能留两位弟弟在宫里吃饭,朕心里很是惋惜。今天也别出宫去了,朕让人收拾两间偏殿出来,暂且住下来。晚膳朕让人预备一个家宴,也没外人,咱们兄弟三人好好聚一聚。 两人如何能推拒,还得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接受下来。 恭王抱拳:“多谢皇上,臣弟叨唠了。” 康王先是一愣,似乎没想到皇上会邀请两人留在宫里,随即笑道:“那臣弟就却之不恭了。” 戚湛笑容亲切:“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多那个虚礼。” 拍着恭王的肩膀,看向康王打趣道:“五弟,晚上可别怪做哥哥的不怜惜你,咱们很久没这样聚在一处了,少不得要喝个痛快,你可别像儿时一样,喝了没几杯,中途便脚底抹油偷溜。” 恭王翘起唇角,看了一眼讪讪摸着鼻子的康王,也揶揄了一句:“五弟酒量向来最差,三杯就倒。” 康王尴尬一笑:“皇兄们快别打趣臣弟了。” 戚湛哈哈一笑,寒暄了几句,吩咐人将两人引去偏殿歇息,让人准备晚上的家宴。 今日的早朝也格外顺畅。 一番恭维后,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联名上疏,罗列出前九门提督、京畿大营统领等几人的罄竹难书的种种罪状。 勾结外藩心有不轨,欺压百姓以身试法,罪加一等,抢占良田欺民霸世,其罪当诛,如此不忠不义不仁不孝贪/赃/枉/法中饱私攘的元凶巨恶不必等到秋后问斩,当即砍掉脑袋,夷去三族已是皇恩浩荡。 满朝皆惊,殿内霎然间变得很是安静。 细细思来,三司合作办案次数不少,不过动作如此雷令风行还真是头一回。 不出五日,恰好在皇帝给下的期限最后一天,如如疾风闪电一般,将案情审查了个透彻,收集出若干证据,人证物证,色/色齐全,用膝盖想想,证据充分确凿之下,想翻案那比登天还难。 连秋后问斩的机会也不给对方,流放充军那更是妄想。 三人浩气荡然昂首而立慷慨激昂,腰杆笔挺,一脸正气,言之凿凿,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嫉恶如仇。 高坐在上首的戚湛越听下去,脸色越是难看,最后脸上的黑色几乎能拧出水来。 在场诸位心头一颤,本还想犹豫着要不要保下几人的朝臣们此时也歇了心思,暗自思忖,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尽快将收到的真金白银珍玩古董给还回去,心下咒骂不停,犯下如此滔天罪行,竟痴心妄想逃出生天,不要脸心思歹毒,临死还想坑自己一把。 心里狠毒了几人及其家人。 脸色一变,一脸正气凛然,纷纷站了出来,附议,痛心疾首的吼道:“皇上,此等恶人不配为人,该轮回畜生道,不配站在我大隆朝的土地上,当立即斩首,还天下人一个公道。” 恶行昭彰,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引起群起公愤。 武将们在朝堂上向来寡言鲜语,这次竟难得同文臣一致主张该直接斩首失踪,以儆后人。 戚湛眼神冰冷,冷冷的看着众人,沉默半晌,殿内气氛似乎凝滞了一般,厚沉逼人,有些人的衣裳没一会儿便湿透了。 良久后,戚湛冷声道:“准奏。” 音量不高,却额外让人心头震颤。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虽不至于,血流成河却不在话下。 这是帝王登基以来,头一次将罪官家人给牵扯其中,而且是直接下旨夷去三族,男女老师皆不放过,统统杀了个精光。 天下震惊。 下朝后,陪自家小孩用完早膳,戚湛将朝廷重臣老臣招进御书房,宫门紧闭,外面的人全然不知里面的人在商谈何事。 直到快到晌午的时候,这些人才面带疲色的走了出来。 兵部尚书眯着眼睛看了看头顶刺目的太阳,抬手遮住双目,面带不解的看了看众人一眼,其他人也甚是疑惑,心下同时疑问重重。 礼部尚书徐可兴唏嘘一声,脑袋都快变成两个大了。 好奇的问走在前面的镇国将军潘老将军:“老将军,世上真有奇才能在短短一个月期限内将宫女内宦训练的比骁勇善战的边军还要厉害三分?” 吏部尚书、兵部工部刑部尚书皆附耳倾听。 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刘正明亦凑上前来。 潘老将军年虽耳顺之年,发须皆白,人却依然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腰杆笔直,声如洪钟,豪爽一笑:“倘若天下真有如此不出世之才,实乃我大隆朝之幸。” 尚书们很是不满意他打马虎眼,这说了同没说还不是一个意思。 心里腹诽,哪个说武将莽撞没心眼里,面前就站着一个人精呢。 兵部尚书不赞同道:“真如老将军所言,这等奇才良将早该扬名天下,为何至此还默默无名,不为人所知。” 吏部尚书心思过了无数遍,斟酌了会开口道:“如此伟才,为何时至今日才露出头角来?” 言下未尽之意,这太不合常理了,又是何时被帝王给挖掘出来,致死当今放出豪言,一个月为期限,将一群身残的宦官与弱柳风风的宫女化腐朽为神奇操练出来。 简直就是闻所未闻,滑天下之大稽。 倘若太监宫娥都能上战场奋勇杀敌,让那些腰粗膀圆的身形壮魁武将兵汉情何以堪。 退一万步讲,万一事情成真,抽调出来的精兵悍将输给这群半身不全的太监和娇弱风一吹就跑掉的宫女,岂不是狠狠将这群糙汉子脸面狠狠踩在脚底下。 哎哟,到那个时候,可不是要热闹了。 也不知当场羞愤欲死的人又几人。 吏部尚书意味深长一笑,其他人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抿唇目光露出深意,只不过碍于潘老将军在场,不便点出罢了。 潘老将军好似没看见这些人眼中看好戏的不怀好意的笑意,捋着三寸美髯,老眼眯成一条缝:“常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见几人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全然当作一个笑话来看,老眼精光一闪,似笑非笑道:“奇迹一举成,万事皆可能” 当传奇不再是传奇,还有什么做不到呢。 传奇创造创奇,再创一个传奇出来,圣上此举必有深意。 一群蠢蛋。 姚传奇可不是活生生的列子嘛。 潘老将军懒得同这些人多费唇舌,双手往后一背,豪迈大步跨起,留下一个潇洒至极的背影给面面相觑的几人。 要伤心死了。 第七十一章 夜幕低垂,弯月西斜,月朗星稀,零星的几点星光点缀着澄澈的天空,皎洁的月华倾泻,为恢弘肃穆的宫阙殿宇批上一层薄薄的银色。 家宴地点设在风景怡人的摘星楼,顾名思义,行云如水,伸手可摘星辰,登到最高处,似在云端漫步,恍若仙境。 摘星楼里灯火通明,每十步挂着一盏盏巧夺天工的琉璃宫灯,遥遥看去,灯光月华交织,若群星闪烁,美不胜收。 身临其境,方能体会其中妙不可言。 太监躬着身体,脸上笑容灿烂,引着恭王、康王走进摘星楼,恭王看着被月色各色灯笼渲染的如同白昼般的摘星楼,眸色一闪,忍不住赞了句:“真漂亮。” 心下嗤笑,在宫里生活数十载,竟未见过如此绝色风景。 头一次见竟然是在帝王的安排下。 康王脚步一顿,抬头看了看四四方方的天空,月华如水,日复一日高悬云端,只见旁边有几缕云丝缓缓流动,若不仔细观察竟发觉不到,一阵清冷的夜风吹过,衣袂飘飘,衬着月光灯光星光竟有种说不出的出尘之态,恍若谪仙下凡。 魏淑妃扶着宫女的手逶迤而来,穿过垂花门,走进摘星楼时,见到门口负手迎风而立,抬头望月的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眸子里的神采瞬间亮了几分,搭在宫女手腕上的手也用上了几分力,宫女彩云手腕被紧紧抓住,表情微动,小声提醒犹未发现有些失态的魏淑妃:“娘娘,康王、恭王已到,皇上怕是一会儿便要过来了。” 轻不可闻的险些将魏淑妃吓出一身冷汗,抬手拂了下耳边浅浅晃动的碧玉滴水耳环,脸上换上了温婉娇柔的浅笑,撒花烟罗曳地裙长长的裙摆蜿蜒扫过地面。 正恍惚两人,回神间发现五步之外过来一行人,见是魏淑妃,纷纷弯腰作揖道:“见过淑妃娘娘。” 魏淑妃仪态万千地还了一礼,脸上带着笑意:“四叔、五叔不必多礼”。 恭王、康王避到一边,魏淑妃扶着彩云的手先行过去。 离开席时辰尚早,华服美饰的宫妃陆陆续续地都到了,络绎不绝的宫人们端着一盘盘珍馐佳肴美酒摆放在众人身前的案几上。 身后立着恭敬的布菜斟酒清秀宫女。 上首的位置空荡荡,帝王这时还未过来。 众人却面露喜色,互相寒暄。 冯德妃坐下后,笑盈盈对着对左手边垂眸把玩手帕的魏淑妃道:“姐姐来的可真早,不知二殿下的身体可安好了?” 冯德妃三千青丝高高挽成惊鹄髻,似祥鸟儿展翅欲飞,发髻上的金色步摇在灯光下显得耀眼夺目,显然是经过精心打扮一番的。 魏淑妃抬头看了她一眼,抿唇轻笑:“多谢妹妹关心,皇儿略略多咳嗽了几声,我身为皇儿母妃,自然是焦心不已,如今已大好,来的时候已睡下了。” 冯德妃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心里又妒又恨,在这后宫里,皇宠固然最重要,但子嗣更为重要,有儿女傍身,身份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 魏淑妃端起面前的茶盏轻啜了一口:“妹妹如今贵人事多,有忙不完的事情,姐姐清闲自在,只专心照顾皇儿,自是没妹妹这样忙碌。夜阑风清,摘星楼风景甚美,最是适合赏月观星不过了,便早早的过来了。” 冯德妃讨了个没趣,没打压成魏淑妃,自己反而被讥讽了几句,面上挂不住笑容淡了几分,不咸不淡道:“姐姐身体素来娇弱,药汤不断,摘星楼风景虽美,却不可多贪恋,万一吹了冷风,玉体染样,反而不美了,姐姐又要分心照顾二殿下,如此一来倒让妹妹替姐姐担心了。” 皇后病情来势汹汹,坤宁宫众人忙的几乎人仰马翻,太医细心诊治下方才转危为安。 大小妃嫔都过去了,就连住在乾清宫那个狐狸精也走了一趟,偏她魏淑妃金贵,借口二殿□体不适,不曾前去。 如今冯德妃帮着皇后管理后宫,这人权利一旦有了,底气也足了,自然看不过眼她仗子嚣张姿态,少不得噎了对方几句。 魏淑妃眼里露出讽刺,面上却带着轻浅笑意:“不必劳烦妹妹挂念,姐姐的身体有太医照顾精心调养,即便是多看了几眼夜景,想来也是无碍的。” 付婕妤低着头,自顾自的看着面前的水果点心出神,这里她位份最低,很是不必插言打机锋的两人当中,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恭王兴味索然的端着美酒呷了一口,心下奇怪,既然安排了家宴,为何帝王迟迟不来。 康王喝了一口玉液,赞道:“好酒。” 唇畔扬笑,举起酒杯邀请恭王同饮,恭王不耐烦的喝了一口,权当意思到了。 康王也不在意他敷衍的态度,四哥向来不会给兄弟几个好脸色。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尖利的通传声。 “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跪迎姗姗来迟的圣驾。 “南妃娘娘到。” “……”。 康王、恭王心头同时升起疑惑,南妃娘娘?两人全然忘记了皇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不禁微抬头朝院子门口看去。 逆光中遥遥走进两个人,看不清面容,只见一人身着玄色锦服,一人身穿一袭银红色华服稍微错落一步缓步而来。 待走近了,恭王、康王忍不住多了看几眼那美若泉中玉,超凡脱俗的美人,雌雄莫辩的玉脸上似被月色渡上一层银边,晶莹剔透,艳丽的唇色如火般绚烂,夺人心魄,摄人心魂,光彩照人的双眸似乎要将人给深深吸进去一般。 艳冠天下、绝色倾城亦形容不出此人的美来。 夜风吹过,流云广袖在空中荡起一个轻微弧度,如行云流水荡漾,在众人心田划开一道道涟漪,心有那么一瞬间不争气的乱了。 “都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不必拘谨。”戚湛笑着让众人起身。 南妃当初入宫在朝野上下引起不小的喧嚣,数度引发朝堂争执。 不过没人亲眼瞧见南妃是何等模样,只听闻当时皇帝只派了一顶小轿将人从偏门抬进宫。 事情被帝王一意孤行给压制下来后,便不再有此人消息传来。 戚湛不好男色,恭王、康王兄弟两人再清楚不过了,想来那人在宫里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据西南传来的消息,镇南王嫡次子幼时因一场意外,被大火毁伤了容貌,终日以面具示人,为人庸碌自卑,沉默寡言,在镇南王府俨然是个隐形人般的存在。 知道他嫁入皇家,宗室世家朝臣才反应过来,原来镇南王府除了世子,竟还有一个罔顾人伦道德的嫡子存在。 那时众人无不是耻笑他。 谁曾想,南妃竟是这样一个秉绝世之容有着天人之姿的美人,雌雄难辩。 “这……”,语塞当场。 戚湛笑着拉过少年站到两人面前:“羽儿,来见过恭王、恭王。” 戚羽从善如流作揖:“见过恭王、康王。” 恭王、康王连忙稍稍避开身体,还了一礼:“不敢当,见过南妃娘娘。” 似朱玉击银盘悦耳动听的声音很容易分辨出位少年。 戚湛笑道:“都别拘着礼了,都坐下巴,羽儿不是别人,同咱们一样留着戚家血脉,自是兄弟论。” 说完朝曹德义微微颔首,宴席正式开始。 美酒佳肴,自然少不了乐章舞曲。 戚湛拉着少年走到上首坐下,戚羽的位置在帝王的旁边,仅仅稍错一步。 第七十二章 夜色正浓,月色清华,摘星楼内仙乐飘飘,中央空地上娉婷多姿的舞女们正翩翩起舞,腰肢袅娜似弱柳,旖旎旋转星光摇,纤腰轻摇如蛇动,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端的是曼妙风情无限让人流连忘返。 在场众人却无心观看舞姿轻盈的舞姬们,而是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落在上面两人身上。 只见高高在上素来冷面冷清的帝王此时正双眸温柔似水举着酒杯,递到身旁玉面染脂的少年唇边,少年显然有点喝多了,双眸氤氲多情,眉梢眼角的惑人媚态不自觉的流露出来,让人忍不住将视线停留他身上,少年嘟了下艳丽滴血的唇,斜睨了帝王一眼,似嗔似怨,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纤巧喉结缓缓滑动,片刻酒杯见了底,面色酡红的推开他的手,薰薰然的看了下面众人一眼,抬手一指恭王、康王,娇笑道:“你去同你弟弟们喝酒,可别再灌我了,妾身醉了。” 说完将脑袋搁在戚湛肩窝处,半阖双眸,轻轻喘着气,打了个酒嗝。 戚湛无奈对着众人一笑:“你们说说,别人喝多了,哪个不是满嘴嚷嚷我没喝多人没醉,偏他想躲酒,竟连个借口都懒得想,扯出这么个一眼就能看穿的谎话来,你们说是不是该罚上三杯。” 恭王瞥了一眼伏在帝王肩头假寐的少年,如此绝色姿容对他来说也不知是福还是祸,看帝王的意思,今儿明显是想将人灌醉,至于将人放倒后,做什么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 抬头扫了一眼对面眼里带着强烈愤恨妒恨的妃嫔,暗暗冷笑,指望帝王长情多情,简直是痴人说梦。 况且有美在前,这些庸脂俗粉怎么能再入帝王眼,美人最怕比较了,尤其是少年这般国色无双,倾城之姿,即便是男儿身又如何,历代深宫发生的荒唐事的还少么,只不过有些不为人知罢了。 只是不知这份宠爱能撑到几时。 恭王倒是很想好好瞧瞧他这位擅于伪装的三哥会不会会如同凡夫俗子一样被惊才风逸的美人迷的神魂颠倒。 恭王淡笑:“臣弟瞧南妃娘娘是有三分醉意,尚有余地可饮。” 戚湛拊掌笑:“四弟这话说的在理,常言道,越是上脸的人,越不容易醉。” 戚湛朝身后的曹德义递了个眼色,曹德义抬手让舞姬暂停,舞姬们行礼告退,撤到一旁。 清扬婉转的宫乐似有若无的响起。 戚湛的好心情似乎半点不受魏淑妃半途离席所影响,开怀大笑:“酒杯底浅,至多斟三分满,这样喝有什么乐趣,拿大碗最烈的酒来,今天咱们几兄弟不醉不归。” 妃嫔们当然是不用换杯盏的。 宫女们上前将恭王、康王面前的酒杯撤走,换上了青瓷海碗烈酒,海碗足有男人拳头大小,又添了几样精致可口的下酒菜。 侍候在身后的宫人执壶倒了满满一碗,康王对着邻座的恭王苦笑一声:“这般牛饮,饶是海量也要醉得不省人事。” 恭王不置可否浅笑,他的酒量在几个兄弟间闭上不足,有康王垫底,不至于醉的东倒西歪。 戚羽斜看了几人一眼,唇角紧抿,盯着情绪高涨的戚湛一个劲儿笑,刚好这一幕落到冯德妃眼中,将手里的手帕猛然一扯,长长染着豆蔻的指甲将双面苏绣手帕上面的金丝勾断,愤愤地看了少年一眼,眼里狞恶神色一闪而过,不要脸的狐媚子,装腔作势,趁势撒娇勾引皇帝陛下。 恰好这时戚羽睁开双眸冲她龇牙露出挑衅的笑,人懒洋洋的靠在帝王身上,双手紧紧箍着戚湛的腰,有本事你也这样做,拿眼神杀人,顶个屁用。 冯德妃气的眼珠子都红了,将手里的手帕一通乱扯,狠狠瞪了他一眼,端起面前的酒杯灌了一口,因喝的太急,险些呛到肺,猛烈咳嗽下,双眸赤红,眼里泪光点点。 身旁的宫女急忙为她抚胸顺气。 戚湛刚好望了过来,脸色似有不悦:“逞什么强,又没人灌你酒,不能饮酒就早点回去歇下。” 难得有亲近的帝王的机会,冯德妃怎么会放过,忙起身屈膝,嘴里呐呐道:“嫔妾御前失仪,请陛下恕罪,嫔妾只是……”。 戚湛冷冷截断她的话:“曹德义,让人给她们换上清茶,免得扫了大家的兴致。” 冯德妃被帝王狠狠扫了面子,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行礼坐下,偶尔扫向戚羽的目光更加怨毒。 付婕妤眸色微闪几下,看着歪歪扭扭靠在帝王身上的少年,紧紧捏着手里的茶盏。 男色向来为世人所不耻,凭什么这样一个低贱的人竟与她们妃嫔同起同坐,甚至得到帝王如此偏宠。 恭王、康王自然没错漏过这场精彩的眼神大戏,心下感慨,酒不醉人人自醉,不禁为成了众矢之的少年,捏了把冷汗。深宫之地历来刀光剑影,波云诡谲,风波不断,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幸运的笑到最后。 尤其美色而言对下共主最是不缺的,尚在新鲜头上,自然是百般宠爱,但光有美貌远远不够的。 两人在深宫内生活经年,自然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正沉思间,忽然发现面前多了一张案几,案前坐着两人,正是帝王与少年,笑意满面的看着两人。 两人被帝王意外之举惊到,刚要起身告罪,戚湛抬手将两人按下:“我们都是戚氏后人,本是同根身,何必如此见外。今天就当这里没有君王臣下,没有帝王妃嫔,只有兄弟。” 帝王都如此纡尊降贵,他们再推脱,那便是不识抬举了。 两人自然是清楚敬酒不吃吃罚酒的道理,从善如流的顺了帝王的亲近之意。 殿内的气氛逐渐变得高涨起来,推杯换盏间,舞姬们再次登场,尽情的舒展窈窕姿态。 妃嫔们干坐着也无趣,见几人喝到高兴处,都划上了拳,略觉无趣,便早早的告退了。 戚湛当然不会出言挽留,事实上他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们。 付婕妤看了一眼灯火明亮星光闪烁的摘星楼,揉了揉眉心,对着身侧的冯德妃行了一礼:“早知是这般场景,还不如同淑妃一样,半途告退来的体面点。”叹了一声:“姐姐,夜色也不早了,妹妹先行一步了。” 冯德妃脸色不虞:“淑妃她倒是乖觉,好似提前得了什么口风一般,倒让我们几人在陛下面前讨了个没趣。” 付婕妤幽幽叹息,扶着宫女的手腕,走进夜色里。 冯德妃看着满院璀璨夜景,只觉的胸口发闷,脸色愈加难看,一甩手里残破的手帕,连身后几个低位份的妃嫔行礼都顾不上看,似身后有鬼追赶一般,急匆匆的消失在黑夜里。 灯火辉煌的摘星楼笑语不断。 天空上的几缕浮云悄无声息的将皎月遮住,黯然的星辰渐渐亮起,满天繁星,如烟花般灿烂炫目。 恭王抬头望星空,笑道:“怪不得叫摘星楼,群星璀璨,伸手可摘,只怕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了。” 戚湛将坐的歪歪斜斜的少年搂进怀里,也不在意恭王投过来探究的眼神,抬手招来曹德义,看了一眼喝趴下的康王,吩咐道:“找几个妥当的人带康王先下去醒醒酒。” 醉成一滩烂泥的康王被人搀扶了出去,戚湛亲自将空了的海碗斟满酒,别有深意的说道:“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真的世外桃源,不过是世人臆想罢了。” 恭王目光放空,看向远处,悠然道:“活在凡尘中,是非注定是难逃的,更何况生在皇家”。 戚羽舒服的窝在帝王怀里,嗤笑:“你想超凡出世,天下间哪有这么美的事。即便你剃去三千烦恼丝,只怕某些人也不会让你安生平安度日。” 恭王收回视线,若有所思的看了两人一眼。 戚湛惋道:“四弟本有凌云志,奈何幼时不小心伤了右腿,每每阴寒天气,右脚便似万蚁钻心,疼痛难忍,即便多年精心调养,亦是难以恢复如初,着实可惜了。” 恭王面色一变,掩藏在袖下的拳头不禁紧紧握起。 戚湛低声道:“四弟想必也有所耳闻京城里来位神医,医术精湛,连华佗也要拜服。” 恭王嗤笑,眼里写满了不信神色:“不过是人云亦云,周蟠飞的双眼能不能重见天日,还未可知。” 戚羽低低一笑:“传言有时候未必就是空穴来风,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端看你是如何看了。” 恭王眼里精光一闪,追问:“敢问南妃娘娘可有何高见?” 戚羽唇角一弯:“确实是神医,传奇能熬过五十廷杖便是得他相助。” 看着恭王脸上的喜色越来越浓,眸色越来越亮,便可断言他并不如外在表现出来那般全然不在乎,放弃任何一个医治的机会。 戚湛两人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当然相应的回报也是要收取的。 不知不觉间做了一笔划算的交易,三人言语间多了几分自然而然的亲近,宾主尽欢,酒酣耳热,三人喝的脸色通红,心跳若擂鼓。 直至三更天,夜深露重,三人方才散去。 第七十三章 夜色渐浓,宴席散去,宫人们将琉璃宫灯里的烛火熄灭,只余几盏照明,宫人忙着打扫残局。 黑夜似浓稠不化的墨汁,碎金般的万千星光镶嵌其间美轮美奂。 美丽的星空下,依稀可见摘星楼屋顶上有两个朦朦胧胧的身影。 戚湛双臂交叠,脑袋枕在上面,仰望天空,戚羽一手抱膝,一手托腮,俯瞰夜幕下幽暗的宫殿群。 夜风微凉,拂面而过,少年如丝缎般光滑的头发扬起,戚湛抬手抓来一缕缠绕在手指间,问:“高处感觉如何?” 戚羽偏头望他,星光下的男人面色朦胧,面容看不太真切,淡淡的声音在漆黑黑的夜里竟显得落寞,伸手,准确的摸到男人的头顶,轻轻抚摸着,暗夜下戚湛的唇角翘起。 渐渐适应黑暗的双眸投向不远处一座宫殿,戚羽道:“高处不胜寒。” 与男人并肩躺下,戚湛将人揽进怀里,少年的脑袋枕在他胸前,两人身下铺着几层厚实松软的斗篷,屋顶上的凸起的琉璃瓦并不会让两人感到不舒服。 戚羽心头怒火狂炽,眼里掠过狰狞之色:“为何不将那对祸乱宫闱的奸/夫/淫/妇当场抓住,分筋错骨,受五马分尸之刑。” 戚羽清楚不论深宅豪门抑或是深宫大内不免有藏污纳垢,却没曾想到身旁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头上竟有般绿光直闪的绿帽子。 若非亲眼所见,他几乎都不敢相信这人心知肚明情况下竟眼睁睁的坐视这样荒唐羞辱至极的丑时发生。 一想到那对狗男女就在不远处的觅星殿里行苟且事,心里怒火越身,挣扎开男人的怀抱,曲起一条腿冲他冷笑:“憋屈至此,做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让我去趁夜将人给宰了,绝对不会授人以柄,让人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戚湛听着少年盛怒言语,心里淌过暖流,看着长牙五爪咬牙切齿的少年,只觉得自己得天之幸,能够守护在少年身旁。 一直没出声的戚湛忽然低笑出来:“羽儿真心维护我,如此不堪之事,我都怕污了你的眼,哪里会舍得脏了你的手。” 天旋地转间,戚羽仰望着对方,戚湛将少年压在身下,铺天盖地的吻落下,轻轻的从眉尖一路下滑,落下一个又一个滚烫而又虔诚的轻吻,唇齿抵开少年紧闭的双唇,舌尖轻轻碾压,并不深入,两人的气息相容,鼻尖相触,彼此的眼里深深倒印对方的身影。 戚湛压低声音道:“宝贝儿,不过是不相干的人,不值得为这些人置气。我对淑妃无情,自然可以做到冷静以对。” 男人的话并没让少年火气消下去,双目直视男人:“就算你不喜欢她,名义上是你的宫妃,是你的女人,两人私通不将你放在眼里,将你的尊严踩在脚下,你也可以无动于衷?” 倘若是别人对帝王如此放肆,将男人的颜面扫地,定是话落人头滚,活不到下一刻。 少年的言辞犀利丝毫不顾及帝王脸面,戚湛却觉得温情脉脉,能够体会到对方浓浓的关心深深的心疼。 得少年若此,夫复何求。 有他一人便足够了。 方寸之心,除了他再也容不下其他。 将余怒未消的少年抱坐在膝盖上,用力紧紧的搂着,不留一丝缝隙,戚羽犹豫了会反手搂着男人,无声的安抚情绪有些失控的人,戚湛低笑:“宝贝,当第一顶绿帽子硬加在你的头上时,自尊面子什么的早就丢弃了,再多一顶又如何。当年先太子不满太子妃跋扈霸道,但凡有女人接近勾引太子,统统乱棍打死,太子年轻气盛,在家寻欢不成,一气之下,到青楼楚馆找乐子,太子妃仗着身后有皇后撑腰,几次三番带人砸场子,事情闹到御前,先太子被先帝狠狠训斥一通,足足关了几个月的禁闭。家有河东狮吼,外面寻花问柳亦不安逸,先太子便将主意打到开了王府,住在宫外的皇子府上的侍婢身上。当年我为掩人耳目,娶了正妃,纳了几房妻妾,付婕妤正是那个时候收了房的,却没曾想,有次府里半宴席,竟与太子勾勾搭搭在一处,事后太子找上我,言明将她收为外室,置于我府中,这样一来太子妃全然不会怀疑,先帝那边也有了交代,朝中大臣也不会拿风韵事乱吠。当年我式微,只能忍气吞声,替他们遮掩。” 血淋淋的伤口揭开,一段尘封不堪的过去呈现在戚羽的眼前,心里的刺痛密密麻麻,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安慰这个不知受了多少委屈,生了多少闷气的男人,目光不由投向远处,巍峨的皇宫在黑黢黢的夜里仿佛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无情而又狠戾。 戚湛的声音清晰低醇不喜不悲,好似说的并不是他亲身经历过得事,如同一位旁观者自持冷静的坐视一旁。 皇家倾轧,帝位角逐,不仅残酷,且伴着太多见不得人的*。 胜者登高,失败者垂死挣扎。 戚湛冷笑:“当年我在夹缝中生存,上有得宠皇长子、中有正统储君,下有只相差几岁的皇弟,不得不顺势而为。” 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戚湛忽然低声问道:“羽儿,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心肠丑陋,明明可以反击,不让这些事情发生。” 冷静的声音里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戚羽无声一笑,搂在男人脖颈处的手臂微微使力,将人按向自己,唇贴在男人耳边轻语:“心肠不够硬的人,做不了这帝王,心肠不够狠,难以存活。你如此,我亦如斯,天作之合,天下间再没人像我们如此契合。” 戚湛笑的泪水都快飚了出来,一将成,万骨枯,更遑论人间帝王。 戚羽出口的声音略有干涩:“那你的皇长子……?” 事关皇室血统,戚羽再如何无所顾忌,也不想狠狠揭穿这个事实,在男人的伤疤上撒把盐。 戚湛冷笑一声:“大哥与太子斗你死我活,成不死不休之状,先帝一怒之下,夺了太子之储君头衔,大哥逼宫下亦枉死刀下。付婕妤见太子失势,自知难逃一劫,收买我身边侍女在酒里放了催情药,妄想一朝得子,免受死罪。可笑的是,她当时暗结珠胎,犹不自知,周皇后顺势做出假象,让她以为怀了我的孩子。当年正值帝位争夺热火朝天之际,太子被圈郁郁而终,错失帝位,先帝念及旧情,未曾废后,依附皇后太子的势力依然残存,母妃私下秘密将付婕妤怀了太子血脉的事告诉了皇后。先太子、太子妃大婚多年,一直没有子嗣,可想而知,皇后听了这个消息是多么的欣慰不已,得母妃誓言,绝不会伤害稚子分毫,将其养大成人,皇后得了承诺,便暗中助了我一力,登上帝位。”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冷风吹过,戚湛将人往怀里带了带,拿起搁置在一旁的披风裹在两人身上。 戚湛看向觅星殿的方向,片刻收回视线,声音显得更加冰冷:“至于淑妃与康王两人间的苟且事,更不值得一提,不过一个是难耐深宫寂寞,一个妄图借鸡生蛋,混淆皇室血脉,妄想偷梁换柱。” 与帝位错失交臂,怎么会心有所甘,出身帝王家,打小耳濡目染帝王风光,经历宫廷争斗,怎么会甘心屈居人下。 每一个皇子,心下都有一个帝王梦。 陈年往事,揭开外面表层的遮羞布,竟是这般的不堪入目,亦是这般的心惊肉跳,说者冷清薄幸,听者心痛酸涩。 两人静静的搂在一处,看着满天繁星,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转换,人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势力孤单的少年,变为了冷静成熟的男人,笑看天下河山。 戚羽轻叹一声,往事都随云烟去,人还是要往前看的,该清算的总是逃不过去的。 忽然戚羽毫无预兆的在对方脖颈处狠狠拧了一记,正沉思的戚湛受了惊吓,皱眉轻哼一声,不解的看向蹙着眉尖的少年:“好端端的,为何欺负我?” 戚羽嗤笑,伸手按在对方不老实的兄弟上,凶狠地道:“你胆敢给我带绿帽子,即便是拼个鱼死网破,我亦所不惜。” “噗”戚湛笑出声来,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子:“没羞没臊的,亏你说的出口,想得帝王专宠,拿什么来换?” “真心换真心”戚羽拍了拍胸口,斩钉截铁道。 戚湛将少年手臂放下,复有举起,两人手臂相贴,十指紧扣,戚湛笑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歪着脑袋看向少年:“满意了吗?” 戚羽双眸笑成月牙儿,心都快到嗓子眼了,原来情话这般好听,单是想象两人慢慢变老,坐看夕阳那画面就觉得好美。 戚羽蹭的站起身来:“我们去做舒服的事吧。不是说好今晚照春宫图上面的姿势来的么?” “噗”戚湛再次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能大喇喇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让人羞愧的话来。 罢了,反正是要宠一辈子,哦,是要宠着生生世世的爱人,周公之礼拿到台面上又算的什么,男人嘛就要这般不拘小节。 这时一个黑亮亮的脑袋探了过来,轻声道:“回陛下,都安排好了,人也撤走了。淑妃以为是他将人暗中收买过去,送康王的人也被淑妃身边的人给找了借口打发了回来。” 戚羽用脚尖点了点曹德义亮堂堂的脑门儿,曹德义连眉梢都不动。 绝对没有听到最后那句不该听的话。 戚湛淡淡道:“让李长安给玉雪宫开方便之门,不拘做什么尽管让她去。避子汤暗中给换了。” 曹德义心头狠狠一跳,待淑妃显怀的时候,亦是清算旧账之期。 目送十指紧扣相携离开的两人。 看了一眼灯光昏暗的觅星殿方向,摇了摇头,秋后的马扎活不长了。 第七十四章 深夜凉风习习,树影婆娑,夜色下的宫殿分外静谧安宁。 觅星殿、赏星阁、三殿珠联璧合,成品字形分布,觅星殿、赏星阁拱卫居中的摘星殿。 觅星殿内烛火明灭,昏黄的暖光将殿内的陈设营造出一种朦胧梦幻的美来。 坐北朝南的软榻上,斜卧着一位盛装妇人,跪在脚踏边的彩云正在给她捏腿捶背,不时侧耳听着门口的动静,想来是在等什么人。 这时合衣假寐的妇人轻声问:“怎的这个时候,人还没过来。” 语气难免带上了几分焦急,催出彩云出去一探究竟。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彩云悄悄走了出去,斜倚在软榻的妇人这时也躺不住了,坐了起来,依靠在松软的迎枕上面,目光瞟向进门的方向。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娇艳的脸色越发红了,抿出一笑,脸上竟带出了几分少女的羞涩,抬手理了理鬓角散发,顺在耳垂后,低头端详了身上整齐的宫装,轻轻一咬贝齿,将身上的外裳缓缓退去,人从床榻上起来,白绸袜子飘下软榻,纤足如玉踩在冰凉的青砖上往内殿走,一层层通天轻纱帷幔落下。 不多时,彩云走了进来,看着一地凌乱散落的衣裙首饰,目光有些恍然,低头不去乱看,轻手轻脚的掀起帷幔一角走了进去,眨眼间来到内室,隔着一层轻薄飘逸的帷幔,里面的人影绰绰约约,暗香浮动,彩云轻声道:“王爷从席上退下来了,奴婢让人换下了搀扶王爷的内宦,人正往这边来呢。” 慵懒的声音传出:“去外面守着,该打点的对方交代李长安仔细办去。” 彩云屈膝行了一礼告退。 厚重的殿门滚轴滑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清浅的呼吸接近,接而又被人轻轻掩起,室内烛光霎时一暗。 刚走到门口的彩云,手腕忽然给人一把捉住,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彩云先是一愣,接着抿唇娇笑,低不可闻低唤道:“王爷。” 那人将她抱了个满怀,双手胡乱揉了一通,直把彩云揉的脑袋晕乎,呼吸紊乱,欲绝还应的推搡了一下,娇喘一声,便软了腰肢倒在来人宽阔的怀抱里。 那人用手指尖点着她的唇:“嘘”,彩云小心翼翼觑了一眼寝殿,荡漾的内心忽然一冷,轻跺了下脚,不甘心的从来人怀里退出,那人扯住她在那上下起伏丰满的胸部狠狠一搓,彩云的腿又软了,心跟着也柔软了,推了那人一下:“王爷快进去吧,娘娘等着您呢,奴婢去外面替王爷守着。” 那人在她唇上偷亲了记,捏了捏她的嫩滑的脸颊:“夜里风凉,仔细别冻着了。” 面对来人温柔多情的关怀,彩云心头一阵甜蜜,娇躯在他身上蹭了几下,一步三回头蹭了出去。 深宫寂寞难熬,如她们这等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家生奴婢,实难得皇上临幸,一来主子防备的紧,二来打小伺候,深知主子脾性,也不敢在主子眼皮底下勾搭皇上,三来皇上也不大爱来后宫,更是绝了爬上龙床的机会。 心高气傲的彩云自不会堕落到在深宫内与秀气的太监结伴,慰藉寂寥。 哪个少女不怀春,尤其彩云早就知人事,正直桃李之年,绽放枝头,更是期盼有人来疼爱自己。 机缘巧合下遇见了康王,一颗芳心顿时被那温温润润的男子吸引,半推半就下成全了好事,如那久旱甘霖相逢雨露滋润,整颗心便深深陷在康王身上,便是为对方抛头颅洒热血只怕也是甘愿的。 守在殿门外的彩云揉了揉滚烫的脸颊,眼里满是幸福的笑意。 只是眸子里神色偶尔会闪过一丝哀怨,看向紧紧关闭的宫门。 眯星殿内点着豆大的烛火,烛光在夜色下摇曳,柔和的铺撒在轻纱上,康王穿过最后一重轻纱,便见一玉/体/横/陈,趴伏在丝滑般的锦被上,及腰的乌黑柔滑青丝散乱的半遮半露的盖住白皙的身体上,隐约可见不盈一握柔软的腰肢。 康王的眸色一暗,眼里似有烛火在跳动,抬起脚步一顿,有那么一瞬间晃神,仿佛看见了帝王身边那人间绝色光溜溜毫无防备的躺在自己眼前。 一想到这里,口干舌燥,一股难以抑制的燥热窜了上来,烈酒穿肠,本有三分醉意的眼神愈发迷离,脑海里下意识闪过那张艳丽明媚的脸蛋,越想人越是兴奋,身体隐秘某处瞬间笔直,人跟着飘飘然,脚步虚浮踩着忽高忽低的脚步走向床榻边缘。 趴在床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身体久旷不得雨露滋润的魏淑妃,唇边荡起一抹媚笑,背后灼热的视线似要将自己给生吞入腹一般,心下得意非常,体内似有熊熊大火在燃烧,气息微乱,双腿不禁微微曲起,脚趾头绷紧勾着软滑的锦被,低/吟一声,眼神迷迷糊糊,作势等久了睡迷糊过去,轻抬头,懒洋洋掩唇打了个呵欠,眼角眉梢躺着媚态,娇羞道:“王爷,您让人家好等。” 女子独有的媚声,打破了一室躁动不安的气氛,康王混沌的脑海一瞬间清醒过来,睁眼看着眼前风情无限的女子,咬牙低咒一声,陶醉在自己魅力不可抵挡下的魏淑妃并没发觉康王不对劲的地方。 康王大踏步向前,捂着她的唇,压低声音道:“别说话。” 微凉的指尖靠近火热的肌肤,魏淑妃身体明显一颤,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身体深处的干涸让她整个人难受不已,食髓知味的她自然清楚唯有眼前的男人能给自己带来极致欢愉,双腿不由微微张开,柔情万千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康王。 康王眼里深处闪过一丝不耐,凭什么帝王享受妖态万千的真绝色,自己只配享用“人尽可夫”的破鞋。 忿怒与欲/望叫嚣,总算他脑袋还有几分清楚这人是谁,脸上换上柔情蜜意,温柔万千地道:“多喝了几杯,来迟了。” 魏淑妃也不是真想纠结此事,软绵绵的身体迫不及待的偎了过来,康王先是在她身上一通搓揉,三五下除去衣衫,精壮结实的身躯覆盖上来,魏淑妃整个人更加春心荡漾,哪里还会顾及到康王今天举止不同往日,竟未像往日一般与她*在先,将她化作一滩泥水。 更未似从前,喜欢面对着彼此,说她这张脸和这娇好的身躯如何的百看不厌千姿百态让人沉醉不已。 而是直接从后面以一种粗暴的方式横冲直撞进去,魏淑妃惊呼一声,又被身后的男人及时捂住唇,泪光涟涟下还没来得及抱怨疼痛,狂风骤雨般的撞击下,疼痛立时被奇异般爽快取代,痛并快乐着。 满室生香,粗重的喘息与粗鲁的撞击糅杂在一处,啪啪声不断。 翌日,摘星楼。 曹德义隔着帷幔轻声唤道:“皇上,早朝时间到了。” 等了一小会,见里面依然没用任何动静,曹德义身体躬的更低了,如猫叫般又叫了一声:“皇上,该起身了。” 这时里面传来一阵响动,沙哑的声音响起:“大湛,起床了。” 睡的正香的男人动也不动,任他有气无力地推了一下。 曹德义再次催魂,昨晚几乎一夜没睡,戚羽被身边的人照着书上的姿势玩命的换着花样折腾,戚羽一是心疼他头上顶着两顶闪人眼的绿帽子,还得装出兄友弟恭的假象出来,笑脸迎人,二是这本就是自己提议的,着实怪不到男人头上去,只得舍命陪君子,三来他自己也很是喜欢这般亲密的接触,享受舒服的感觉。 所以几下相加,也没啥好抱怨的。 不过他最不能忍受,天还没亮,便被人给叫唤醒,没睡饱的人得罪不起,连带着旁边的人也遭了秧,一脚给踹了下去。 噗通一声重物落地声。 曹德义嘴角狠狠一抽出,缩紧脑袋,人往后溜了几步。 正做着美梦的男人被吓了一跳,一骨碌从地上弹起,神情有些恍惚,睁开惺忪的双眼,打量了一眼四下,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看了一眼床上裹着被子,背对自己的人。 踹个几次,是个人也习惯了。 嗷呜一声扑上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双脚双手并用将人裹住:“我又没惹你,怎么总是踹我。” 戚羽见他没有起身的意思,便也随他去了,反正皇帝不急,急的是外面那些太监们。 他操哪门子心思,当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十分敷衍地咕哝句:“喜欢你才踹你。” 戚湛低笑,在他头顶上轻啄了下,拍了拍他的背:“睡吧。” 戚湛对着外面说:“昨儿与皇帝们相聚尽欢,多饮了几杯,今天就不去早朝了。” 金銮殿上,曹德义朗声道:“退朝。” 说完一甩手中拂尘,转身走了。 留下朝臣们面面相觑,破了天皇,皇上竟有不上朝的一天。 纷纷猜测,皇上为何没来。 不多时,宫里宫外流传出,皇室和睦兄弟情深,抵足而眠的佳话来。 睡到日上三竿起床,戚湛又留了恭王、康王一道用午膳,回去的时候两人身后跟了一串儿手捧赏赐的宫人。 美人珠宝内帑绸缎文房四宝色/色齐全。 再一次证实了皇室相亲相爱的传言。 第七十五章 皇家兄弟情深义重,常常秉烛夜谈,宴饮到深夜,很快传遍了京师大街小巷。 百姓们深赞天家和睦,帝王仁厚重情,王爷们悌孝和善。 恭王、康王时不时被帝王宣进宫里摆宴共聚,把酒言欢,宴散舞曲终时,人已是酩酊大醉,两人少不得又帝王被挽留在宫里歇下。 几人喝的烂醉,连路几乎都走不动,每每都是宫人给搀扶回去歇下,隔日的早朝自然是去不了。 这般三番五次折腾下来,朝臣们顿时不满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怎么可以因兄弟情贪杯耽误国事,雪片似的奏疏飞到戚湛的案头上。 戚湛看着堆叠成小山的奏疏,叹息一声,为平息朝中非议,只得作罢,让人将恭王、康王送出宫去,赏赐比往日更加丰厚。 早朝恢复如初,对此戚湛对着戚羽好一通抱怨,难得逮着机会睡到自然醒,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又得抹黑起床,坐在冰冷的龙椅上,听着那起子人畅言屁大点的事。 自帝王一意孤行定下九门提督、京兆尹、京畿大营大统帅等要冲职位,这些内阁老臣们嘴上虽没说什么,私下里的动作却是不断,百姓社稷大事被鸡毛蒜皮的小事给取代,戚湛冷笑,这些人是变着法子同自己抗议,用软招子逼自己就烦,妄想凌驾皇权做自己的主。 倘若是温和亲厚的先帝在位,被朝臣如此相逼,只怕会被他们得逞。 但戚湛性格行事方式与先帝截然相反,自然不会如他们所愿,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只是苦了无辜被牵扯其中的恭王、康王。 戚羽笑着听完他的唠叨,拍了拍他的背,轻笑:“你个大傻蛋,自古只有昏君活的随性所欲,你每天操心天下间大小事,你再仔细瞧瞧,朝中上下,几千官员,有几个是真心实意为百姓办事,哪个不是拿腔作势,长篇大论,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且多晾他们几日,多刮几个人脑袋,这些虚伪敷衍的人也就消停了。” 戚湛被他一通话给噎住,脸色微变,点了点他脑门:“昏君有几人落的好下场,但是天下人的吐沫都能将皇城给淹了,更别论死后身上背负着千古骂名。若是如此行事,没亡国城破,那简直就是撞了天大的运道,我死了也得从棺材了笑醒。” “乌鸦嘴,大清早说什么死不死的,嘴里没个忌讳”戚羽啐了他一口,推着他的背部,将人从殿内给送了出去:“让我出主意,又嫌我主意馊,忒难伺候了。快走,快走,上你的早朝去,我还得赶着去飞羽宫操练手下的大将呢。” 戚湛顶着满天星辰,在少年脑门上狠狠亲了一口,不情不愿的去上朝。 曹德义在一旁依依不舍的望着帝王的圣驾,心说,陛下,你带奴才一道走吧,奴才愿意在金銮殿听他们叽里呱啦吵嘴架。总好过被妖孽千般折腾,百般蹂/躏,身娇肉贵的他们完全承受不来,不到一个时辰下来,人跟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不说,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不疼的,几天下来,半条命几乎都没了。 戚羽似笑非笑的斜了他一眼,曹德义下意识将腰背挺直,双腿笔直,连条缝隙都不见。 戚羽笑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都成了皇宫内权柄最高的太监总管,简在帝心,人人巴结奉承,这都不算人上人的话,那怎样才算呢? 曹德义特别想不通这个问题,他身为宦官,又不能入朝为官,做了官又如何,还不是任人宰割,官位低的还不如他这个总管太监风光呢。 很快,曹德义就明白了这个关键疑惑,何谓人上人。 戚羽口中所谓的大将,正是从乾清宫挑选出来的面皮白净的内宦和眉清目秀的宫女,男女各选出十人,组成两支队伍。 当初刚被挑选出来的时候,这些人心下还有些小小的兴奋,虽不明白接下来要如何,毕竟是皇帝亲自过问的,当然当仁不让的誓言完成任务。 他们这些人打小进宫伺候人,侍奉人的本领早就刻在骨髓里,印在精血中,还从没被如此郑重对待过,委以重任,胸腔内热血翻滚,心潮澎湃不已,就这样被戚羽给带到了封闭起来的飞羽宫。 当然这里已经过一顿整修,花花草草全部移除,空旷的院子中间高高架起平台,戚羽居高临下站在上面满脸笑容看着演武场上哭丧着脸,浑身散发着浓浓怨气站姿歪歪斜斜的众人。 哟,睡了一觉,骨头都懒散成这样了。 几天下来,起初的那点高涨人情早被非人待遇的磨炼给耗光,骨头缝里都冒着酸疼,真想随便找个地方趴下,一动不动躺上个三天三夜。 其实说句良心话,戚羽并未如何折腾他们,不过是让这些人抬头挺胸站在演武场上。 练习站姿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进宫之初,掌事姑姑、管事太监便教导过,顶着杯碟茶盏各种东西一站就是一天,无论是酷暑,还是严冬。 可难就难在,抬头挺胸这点,对这些端茶递水伺候主子们的宫人来说,那简直是要了他们的命。 心里惴惴不安的很。 十几年下来,伺候每个主子们,无时无刻不得低着头含着胸,这早已成为一种本能。 让他们在短短五六日改掉谈何容易。 戚羽自是明白这一点,倘若连这点都不能克服,任他有百般本事,也训练不出一支比身经百战的边军还要厉害三分的队伍来。 做的再多也是枉然,一场空谈,平添别人口里的笑话。 况且戚羽势必要通过这支不寻常的队伍一鸣惊人,以达到自己走出后宫的目的,自是不会坐视这样的情况发生。 不是没有别的捷径可走,但是戚羽自有他的一股不输他人的骄傲,想通过这样的出其不意的方式让戚湛刮目相看。 军权向来是帝王最大的依仗,皇权让人敬畏又如何,没有兵权在手,重兵在握,皇帝这位置能不能坐稳还难说,一旦兵权越过皇权,帝王也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往深里说,挥师勤王也不是不肯能发生。 戚湛对此想的很通透,默许了少年的做法。 若是连枕边人都不能信任,恐怕天下间再也寻不出一个让他放心得下的人了。 晨曦颇云而出,瑞光万丈照在大地上,戚羽精致的脸庞被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让人不敢直视。 空旷的演武场边武器架在晨光下泛着冰冷的寒光,站在上面的人不置一词,唇角含笑的看向下方。 莫名心头一颤,东倒西歪的人,再不敢胡乱打着长天呵欠,自觉的挺直身体,稳稳站立。 少年的声音如同山涧的泉水,静静淌过每个人的心头,声音悦耳清脆,却让人心神俱震。 “这一刻,忘记你们是个奴才奴婢,是个伺候人的地位卑下的下人。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人,自然是深得帝王信任的人,你们在踏进飞羽宫那一刻早就不再是一个侍奉他人的奴才。你们是我戚羽精挑细选出来的兵,虽说不需要你们保家卫国,我却也期盼着你们能够有驰骋沙场的一天。” “……”,向天借一百个胆子,这些人也不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想法,脸色变得顿时变得惨白,毫无人色。 走出皇宫,飞向边关,身批战袍,跨上战马,手持长枪,斩将杀敌,横扫侵犯我大隆朝寸土的敌寇。 “……”英雄气概,气吞山河。 戚羽心中的憧憬并不代表是在场诸人心头的想法,听完戚羽的话,他们腿瞬间软了,脑袋也蔫了,大刀拿不稳,长枪提不动,战马更从没见过,煞神投胎的蛮夷倒是听说过,却从未正面接触过,单是听到那杀人不眨眼,煞气附体的来犯敌人,就已浑身战栗,如何敢拼命杀敌。 众人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全身上下冷汗直冒,连想都不敢去想,胆子怂了,周身本就没半点气势,此时更加透着深深的绝望,这不是让他们去送死么。 生命何其宝贵,他们费尽心机得到在皇帝身边伺候的机会,可不是冲着掉脑袋而来的。 曹德义的脸色也是雪白,面如金纸。 戚羽一看众人比雪还要白脸色,便知这些人胆子已被下吓破了。 自我反省,是不是说的太过骇人了,吓死几个怕是得不偿失。 微微一笑:“当然,现在我不会让你们去边关送死。” “……”,来日依然让我们去送死? 这人光芒万丈,怎么心肠却是黑的不见底呀。 戚羽摸了摸光洁的下颌,忽然脸色一沉,声音凝重道:“你们现在是我的人,我戚羽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但做事自有一条准则就是护短,从不会让我的人任人欺凌,即便是错了,那也只能我亲手处决,绝不容旁人代劳” “太监又如何,你们比别人少了个零件又如何,难道你们连身为男人的尊严也随之丢弃了吗?别跟我讲什么虚的,说什么伺候人,还有什么自尊可谈,尊严这东西旁人是给不了你的,只有自己内心强大了,腰杆子硬实了,尊严这玩意才会真正属于你们。外面那些人打心眼里瞧不起你们又如何,等你们权柄赫赫,这些人至多私下里嘴碎几句,碰见了还不得乖乖将头低下。前朝大周朝,出了多少个马背上功夫强悍的宦官,青史留名不说,一生尽得帝王重用,哪个人敢小觑他们这些太监,哪个敢当面唾骂他们是奸佞小人,哪个敢指着他们脊梁骨骂,腌臜废物,不男不女,只知趋炎附势的玩意。” “……”,曹德义等十个内宦心头狠狠被一震,看向戚羽的目光满是不敢置信。 “再来谈谈你们这些宫女,跟了好主子又如何,主子得宠得势,终究不是你们自己挣来的,还不是得看人眼色做事。幸运的话,到了年纪被主子赏赐给一个家有几亩良田的平头百姓,备受主子宠爱,自己又不愿意成亲,自是可以留在宫里,试问留下又如何,蹉跎岁月,孤独终老,老死宫中吗?这就是你们想过的日子吗?站的不够高,始终看不到外面的美丽风景。但是如果有一天你们能够建功立业,堂堂正正活出一个人样,我大隆朝多少大好男儿任你们挑选,家世身价算的了什么,在绝对的权利面前不过是个渣,你们有了功劳傍身,任意挑选一个如意郎君,再不会是一场美梦,而是实打实的好处。” “……”,映寒等十个宫女眸子微闪,眼中似有宝石在闪动。 戚羽抬手,朗声道:“为了美好的未来,去拼搏吧。” 架势十足一个老神棍在忽悠灌了*汤的“冤大头”。 戚湛晚间回来,听了下面人的回禀,无声的笑了,是不是该考虑新设一个官位,名曰国师,如此神奇鼓动人心的人功夫,白白放着怪可惜的。 第七十六章 戚羽一番煽情振奋军心的演说,彻底点燃了众人心头一把奋发图强的大火,目光灼灼望向高台上的少年。 究竟该是泯然众人,碌碌无为过一生,还是向前朝某些万古流芳的宦官看齐,抑或是走上另一条极端不归路臭名昭著,为后人所不耻。 在场众人没有一个愚蠢的,自然明白这个机会有多难得。 当即以前所未有的激动眼神看着少年。 戚羽意气风发一笑,拍了拍手,外面等候多时的侍卫们抬着几个半人高的箱子走了进来。 侍卫将箱子放在空地,侧目看了一群身残体弱的宦官宫女,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这眼神怎么跟只草原狼似的,似乎下一刻便凶恶的扑向猎物。 百思不得其解,过去的小绵羊为何有如此巨大转变,带着满肚子疑惑走了出去。 在回去途中,侍卫们小声的交头接耳,很是好奇那些箱子里东西是什么。 其中有些箱子轻的仿若无物,有些箱子沉重万斤,两个体壮力强的侍卫抬着都有些吃力。 领头的侍卫斜了眼窃窃私语的众人,厉声道:“好奇心害死猫,是不是嫌脑袋太重了,想换个分量轻的安脖子上面?” 众人脸色一白,急忙捂紧脖子,狠狠摇头,这颗已经很完美。 领头的侍卫一按手中的长刀,腰背挺直,守卫在飞羽宫外。 胆敢靠近飞羽宫三步者,血溅当场。 重兵把守下,一不留神路过这里的宫人纷纷噤若寒蝉,退避三舍。 私下说长道短,纷纷猜测戚羽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钱永路过咬着耳朵偷偷过嘴瘾的宫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挑眉一笑,笑容亲切万分,是不是很想知道? 咱家也十分想弄个明白,何不替咱家去探探底细,咱家定当重礼酬谢。 正低声交谈的宫人,被骤然出现的内务府总管吓的肝胆俱裂,插香似的直直跪在地上,面色如土。 钱永一甩衣袖,笑着摇了摇头,让这些人起身,咱家又不是吃人的野兽,何必如此畏惧。 在众人惊恐万分的眼神中溜达达离开。 嗤笑,过嘴瘾又不能伤人丝毫,何必浪费那口水,有说三道四的功夫,还不如多学点本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努力往上爬,等爬到最高的山头,再往下看的时候,曾经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笑话。 当年他被家人送进宫的时候,尚不足十岁,小小年纪,不知吃了多少非人的苦难,才熬到一宫掌事太监。自入宫的时候,一心起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衣锦还乡,让曾经笑话过他左邻右舍跪趴在他脚下,让家中父母兄长匍匐在他脚边,仰仗他的鼻息苟延残喘。 由此可见一斑,钱永这人性格是如何的孤僻阴郁。 钱永心存一口狠气,同样是伺候人,当然要伺候世上最尊贵的人,皇帝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人选。 熬过猪狗不如的日子,终于小有所成,做了一宫太监。却没曾想被上面给指派到一个活死人墓飞羽宫,伺候一个男生女相的不受帝王待见的男妃。 钱永心中那叫一个恨,消极怠工几日,见帝王对这人不闻不问,踩高捧低的心不甘寂寥,一腔怒火统统往戚羽身上泼。 什么话难听,便说什么,满脸恨意的看向躺在床榻上假寐的少年。 戚羽睁开眼扫向在一旁张口怒骂的钱永,幽幽叹息:“吐沫星子喷了一地,骂的嗓子冒烟,即便你用吐沫将飞羽宫给埋了,你又能耐本宫如何。本宫照样吃吃喝喝,卧睡自如。有这喷人的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将本宫一棍子给打死来的实在,除非你有本事让本宫悄无声息死去,不然你浪费再多唇舌,在本宫看来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钱永当时真想一把掐死眼前这个妖孽,奈何身为奴才,还没那个通天本事。 戚羽微笑着看向他,十分认真的建议道:“等你爬到内务府总管,能辖制后宫调度,再来本宫面前耍威风吧。” 钱永怔愣住,戚羽看像他的目光就像一个傻子:“蠢笨的无药可救了,凭你的圆滑的手段,按理不该分配到本宫这边,究竟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可曾仔细推敲过,连这点都想不通,还妄想向上爬,当真是可笑至极。” 薄薄的眼皮子一掀,红口白牙间吐出一个阴森森的字:“滚。” 周身慵懒随遇而安的气势陡然一变,曲起一条腿,斜倚在床头,看向钱永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钱永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那间房门的,烈日下只觉的脑袋昏沉,全身发寒,瞳孔剧烈缩了几下,刚才那人哪里是不足弱冠的少年,简直就是一条天下间最为剧毒吐着长信的阴毒毒蛇。 正走着路的钱永不禁打了一个寒战,饶是事情已过去几个月,那刻骨的寒意依然隐藏在骨髓深处。 钱永无可奈何一笑,被撵出飞羽宫的时候,他坚持多年的信念瞬间更动,只有效力在这样阴狠毒辣的主子身边,才能走的更远,登的更高,看到更多的风景。 正回忆过去点滴,斜地里走过一人,钱永思绪回笼,脸上换上亲厚的笑容,看向来人。 李长安走上前几步拱手:“不知钱公公欲往何处?可有空小酌几杯。” 钱永忙托起李长安的手,亲热万分地道:“长安何须如此见外。” 凑近李长安耳边,压低声音道:“说句交心的话,你我同为李三顺公公的徒弟,关系再是亲厚不过了,放眼整个宫里,我最相信的人便是师兄你,其他那起子趋炎附势的人,不说也罢,不过是见我如今发达了,一窝蜂耳朵过来捧脚罢了。” 钱永搭着李长安的背,相携往内务府行去。 戚羽在飞羽宫里操练宫人,忙的是热火朝天,戚湛躺在能并排躺下十个成年男子的硕大龙床上,辗转难眠,翻来覆去睡不着,契阔高朗的宫殿在夜里显得分外的寒凉,少了少年温度味道的龙床原来是这般的空旷。 睁眼看着龙床栏杆上二龙抢珠的图案,长长吐了口浊气,翻身穿衣下床,一气呵成,匆匆忙忙赶到飞羽宫,将正宽衣解带准备歇下的少年,抗到肩头,丢到御辇上,戚羽看着额头布满细密汗珠的戚湛,无奈一笑,拿袖子帮他擦去汗水,嗔道:“赶这么急做什么,我刚准备换下衣服,沐浴好了回去呢。” 戚湛将脑袋埋在他肩窝处,闷闷不乐道:“一个人睡不着。” 耳边是男人撒娇的声音,戚羽心瞬间柔软了,呢喃道:“我何尝不是,往常读书常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今儿才真正体会这话是何解。” 戚湛抬头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里的喜色几乎溢了出来:“我亦然,累了一天,回去我替你擦背解乏可好?” “好”。 这厢忙碌着沐浴更衣,一派温情脉脉的美好画面,城里朝阳街一户门口高挂白灯笼的大宅里,气氛不是那般温情了。 一身白衣胜雪的男子,抬手揭下脸上的面具,端起桌子上的茶盏轻啜了一口,将被子放回桌子上,看向站在烛火阴影下的男人。 “时辰不早了,师尊忙碌了一天想必也是乏了,回去歇下吧。” 白衣男子走到门边打开房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阴影下的男子久久不曾有动作,静谧的房间内不时响起诡谲的嘶嘶声,听在耳里,甚是渗人的慌。 与此同时,昏暗的灯光下,两条足有数十米长,有少年手臂粗的一青一白缠绕在一起的巨蟒,缓缓从阴暗处游动过来,张着血盆大口,猩红的蛇瞳在灯光下泛着森然的凶光,让人触目惊心,身上的鳞片闪闪发光,三角形的硕大脑袋上鲜红的信子一伸一缩,似乎想将站在门边的男子卷进肚子里。 白衣男子纹丝不动,看向高昂头颅的两条巨蟒,抬手:“小白。” “嘶嘶……”,其中一条浑身雪白的巨蟒甩起巨大的尾巴在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青蛇身上狠狠一拍,青蛇“嘶嘶”哀鸣几声,蛇瞳里满满都是委屈的目光,用长长的尾巴勾那条盘在男子身上的白蛇。 白色巨蟒从男子耳畔探出硕大的脑袋,居高临下的伸出长信,不屑的看了一眼企图游移过来的粗苯家伙,发出警告的声音。 这时隐藏在暗处的男人终于有所动作,拍了拍委屈万分的青蛇,青蛇立刻将顺着男子的双腿盘了上去,睁大蛇眼同白蛇大眼对小眼。 笑容温和温柔的男子道:“你舍得将小青小白分开?” 白衣男子看了下使劲瞪大蛇眼,拼命点脑袋的青蛇,摸了摸耳畔的白蛇:“还没到□的季节,何必整天缠在一起。” 男人闻言“噗”一声笑出来:“小青小白是我们南诏国的灵蛇,打出生之时,便注定要纠缠在一处,直到生命终时,产下下一任双生灵蛇,才算完成使命。” 白衣男子目光有几分松动,他在南诏国生活多年,自然是清楚这个事情的,只不过他实在不喜青蛇总是缠着自己的白蛇。 白衣男子退了一步,算是点头答应,将小青小白留下,往隔壁空置的房间走。 男人跟上去,笑说,天色已晚,何苦再去折腾下人,不如到自己屋里歇下。 白衣男子冷冷地斜了他一眼,三进宅院空闲的房间多了去了,他十分怀疑当时搬进来的时候,这人让手下只收拾出两间能住人的上房出来真正用意。 男人回望他的目光柔和:“你看外面已起风,想必今日夜间有场雨要下,徒儿身上的旧疾并未痊愈,等大雨落下时,徒儿再派小青去通知为师,且不是白白遭罪,不若同为师住在一处,为师也能及时帮徒儿施针。” 一阵冷风刮过,满院的树木沙沙作响,白衣男子目光微闪,握了握拳头,一言不发推开隔壁的房间,走了进去。 男人无声一笑,烈女怕郎缠,面冷心软的徒儿亦如是。 唯一点让他烦恼不已,每每缓解徒儿身体痛楚后,连抱着人去沐浴的机会也不给自己,赏赐自己绝对是无情一脚将自己踹下床来。 苦恼,何其苦恼! 势必要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 第七十七章 双生灵蛇的主人其一醉心于下雨的日子里不可自拔,高府内某人却深恶痛绝,不外乎一到阴雨的天气,全身上下地伤口隐隐作痛,有些愈合的地方奇痒无比。 “御猫”小乖盯着皱着眉头轻声哼哼唧唧的姚传奇,急的团团转,想伸爪子扰下主人,表示安抚,又生怕伤着脆弱的水晶主人,围着高滨杰喵喵不停地叫唤。 浑身不舒坦地高滨杰听到小乖急促的叫声,吃力地的抬手揉了揉小乖的脑袋,小乖在他手心讨好地蹭了蹭,歪着脑袋,烛光下一对碧绿似翡翠的猫眼,益发的晶莹剔透,看的姚传奇心里软软的。 粗糙带着倒刺的舌面添过姚传奇的掌心,小乖伸出前爪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姚传奇的脸蛋,姚传奇在它小脑袋上狠狠一揉:“乖,别舔,痒的厉害。” 小乖甩下长长毛茸茸的尾巴,拱起脊梁,撅起屁股,用力的伸了个懒腰,冲着姚传奇咪咪叫唤了两声,忽然间蹿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下。 姚传奇无声一笑,最近都没功夫陪小家伙玩耍,可闷坏了他,笑容牵动身上的尚未痊愈的伤口,疼痛下唇角不自觉地抽了抽,郁卒地想,这样趴着一动不能动生活不能自理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 自怨自艾的姚传奇误以为活泼好动地小乖出去玩耍,哪里知道他家的小家伙正悄无声息地蹿到高滨杰房间里去了。 小乖蹲在脚踏上,舔着潮湿的爪子,歪着脑袋,拿长长的尾巴勾坐在床榻边缘的高滨杰,洗完澡正拿着干净的毛巾擦拭头发的高滨杰忽然觉得腿边传来一阵痒意,低头定睛一看,笑着看向全身*地小家伙,高滨杰弯腰,也不在意在泥巴里滚过的小乖,弄脏刚换好的衣裳,拿毛巾将小乖裹起来,将它身上的雨水擦干,小乖被伺候的很是舒服,眼睛都眯成一条缝隙。 高滨杰戳了戳它脑门儿:“你怎么来了,怎么没陪在传奇身边?” 听到主人的名字,小乖从毛巾里挣脱开,跳到地上,抖了抖身上半干的长毛,身上地泥巴溅了高滨杰一声,小乖歪着脑袋喵喵叫了几声,在高滨杰双腿间转来转去,不时拿尾巴甩他,往门口走几步,侧着脑袋冲他叫唤,似乎在表达,跟我走。 高滨杰弯腰将它抱起,自然而然地往姚传奇的房间走。 两人的房间相隔并不是很远,转过回廊,穿过月洞门便到了。 正带着家仆巡夜的高家总管见到少爷半夜提着盏灯笼往外走,撑着伞跑了过来心疼地关心道:“少爷,怎么也不打个伞就出来了,淋了雨可如何是好,有事吩咐奴才去办。” 高滨杰将怀里的小乖塞到总管高福怀里,笑道:“那就劳烦高叔帮小乖洗下澡。” 高福笑着应承,小乖抬爪子扰高滨杰的衣袖,绿幽幽的猫眼囧囧有神地看向他,似乎在说,你有听明白我的话么?去仔细照顾我家主人。 高滨杰在他脑袋上揉了揉:“高叔早些休息,别太操劳了。” 高福笑的老眼都弯成月牙儿,嘴角都快咧到耳边去了,连连摆手,不劳累,能为少爷做事,老奴开心,将手里的伞递给高滨杰,高滨杰知道打小照顾自己的高叔心疼自己,从善如流的接了过来,一手提着灯笼,转过月洞门,进了云爽轩。 正趴伏在床上默默数着小绵羊地高滨杰敏锐地听到外面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嘴角缓缓勾起一个上翘地弧度,身上的疼痛似乎也去了几分。 云爽轩院落虽不大,却布置地十分清静雅致,远中的翠竹青翠欲滴,树影婆娑,绵绵细雨从天空飘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凉,夜色下云爽轩显得幽美恬静。 高滨杰推开门地瞬间不禁长眉皱起,低声呵斥道“你身上伤还没好透彻,硬撑着起来做什么?” 快步向前,将双臂撑起三寸高的姚传奇按下,姚传奇顺着他的力道趴下,心说,要死了,对自己越来越不客气了,以前还知道同自己先礼后兵,照顾了自己一段时间后,这脾性越发大了起来,简直不拿自己当外人,俨然是自己看护人的错觉。 姚传奇纳闷地想了会,嘴角狠狠一抽,看在他任劳任怨照顾自己的份上我忍了。 眨着大大的桃花眼道:“背上痒地厉害,我怕伤到结痂的地方,不敢伸手去抓,想着去简单沐浴下,会稍微好受点。” 高滨杰蹙眉,长眉一挑:“御医交代过,在伤口好之前,不宜碰水,以免造成二度感染。” 说完目光落在对方身上一层薄薄地轻纱上,停留了不到一息,便转身走出去,将房门虚合。 姚传奇无语看向床顶,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对方已对自己几乎光溜溜地身体淡定到如此地步了,想当初这人给自己抹个药,那脸红的都能够拧出艳红的汁出来,更别提用毛巾给自己擦身,脖子往上红的似一只煮熟地大虾子般,估摸着全身上下都红了,这才多久过去,竟习惯到至此,全然无视小爷的抗议了。 姚传奇心下哀嚎一声,不至于对小爷的“玉体”不感兴趣了吧?愣了下,摇头,应该不是如自己所想的这般,说书的不是常说,犹抱琵琶半遮面,若隐若现,最是诱惑人的么。 转而又望向床顶,莫非自己身上狰狞的伤口影响了自己毫无瑕疵身体的美感,秀气的眉头紧紧锁起,得尽快康复过来,不能让到了嘴边的鸭子给飞了。 挠了扰头,眼神幽怨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口,低低咒骂一声,不懂风情的呆头鹅。 又仔细考虑了会,突然下了一个决定,等身体康健了,去宫里找二哥商量下,如何才能将人给勾引到,二哥连皇帝都搞定了,想来诱惑人的手段定是有很多,去取取经,多学点经验总会将人手到擒来。 越想越是开心,忍不住吭哧笑,一会儿又忍不住嘶嘶出声,咬牙切齿地勾头看着自己背部,背上原先那先可怖地纵横交错的伤痕在顶级伤药治愈下,已好了大半,多半伤口处已经结疤了,有些地方看上去多有凹凸不平,仍然红肿,有时候痛痒难耐,姚传奇恨不得将伤口全部扰破才甘心,不过每每这个时候,高滨杰都会脸色一沉,狠狠地拍掉他不安分的爪子。 正胡思乱想间,没一会儿功夫,高滨杰抱着半人高的木桶走了进来,肩膀上搭着清爽的长毛巾,放下木桶,将毛巾在温水里打湿,抬头上下打量了一眼蔫着脑袋趴在床上的姚传奇,问他:“没趁我不在,又抓伤口吧?” 姚传奇泄气,摇头,心下腹诽,小爷的玉体自己都看不下去,怪不得对方没胃口呢,不受自己的魅力诱惑。 心灵遭受重创的姚传奇,没精打采的任由对方将他身体换了个方向,脑袋枕在对方的大腿上,如瀑布般地长发垂在木桶里。 高滨杰垂下眼睑,从旁边的高几上拿过香皂打在他头发上,揉出一串细腻的泡沫,姚传奇头皮被对方按捏的很是舒服,身上地疼痛瘙/痒似乎渐渐远离,忍不住合起双目,享受对方体贴温柔的伺候,修长的玉指无意识地撩起对方散落在肩上头发,缠绕在手指间把玩着。 高滨杰手里的动作微微一愣,抿了抿唇,身体一僵,对方火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大腿处,不禁用毛巾裹起他的长发,将他的脸向旁边移了移,姚传奇侧过脸来,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又将脸埋进他大腿间,高滨杰深呼吸一口气,冲着外面喊道:“将热水抬进来。” 高福抱着洗的干干净净的小乖笑着走了进来,身后家仆抬了两个半人高的木桶走了进来,小乖似乎很满意自己蓬松柔软的毛发,冲着姚传奇炫耀的喵喵叫唤,蹿到床榻上,蜷缩着身体蹭在姚传奇身边。 姚传奇夸奖道:“哟,这哪里来的小家伙,真是漂亮。” 小乖欢喜地露出肚皮,摇头晃脑地表达着愉悦的心情。 高福忍不住失笑:“少爷,奴才看您身上衣裳也脏了,便私自做主,多抬了些热水过来,刚好顺道在这里沐浴。外面雨虽不大,淋在身上倒也是冷意十足,天又黑了,少爷来来回回也麻烦,万一姚公子哪里不舒坦了,公子也免得再跑来一趟。” “……”,高叔你是来添乱的么? 高福又将高滨杰换洗的干净整洁的衣裳放到床头,对着姚传奇语气甚是柔和地问道:“公子,今天身体可还好些了?” 姚传奇昂起脖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多谢高叔关心,多亏了滨杰和高叔细心照顾,我的身体才能恢复的如此快。” 高福笑眯眯地看向少年,哎哟,多好看的一个少年,笑容亲切柔和,好不惹人怜爱,自家少爷人看着虽然开朗,却没几个可亲的朋友,也很少请人来家里玩,偌大的宅子空旷的很,自从这一人一猫住进来,家里添了不少人气,家里的气氛也显得活跃了许多,不再死心沉沉了冰冰冷冷了,就拿家里仆人来说,也比以前看起来充满活力了。 高福是打心眼里喜欢着姚传奇和小乖,照顾起来比高滨杰还是上心。 高福嘘寒问暖了一番,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小乖打了个困倦地呵欠,将爪子添湿,洗好猫脸,冲两人喵喵叫了几声,蹿进被窝里,睡美容觉了。 高滨杰哭笑不得,心里苦不堪言,给传奇洗头对他来说是个挑战,擦身体更是对他一个巨大地考验,再加上在对方面前脱的光溜溜地,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在对方面前洗澡,还让不让他活了。 吐出一口浊气,将自己的即将崩溃的情绪深深掩藏起来,脸色如常的将少年的头发擦洗干净,重新换了条毛巾打湿,拧干,心里默默念着金刚经,我不是在擦身体,是在擦一块石头,无声地催眠自己。 姚传奇觑着对方温和没有分毫变化地脸庞,心里那叫一个失落,更加坚定要去同二哥取经的想法。 暗暗怪高斌杰是个榆木疙瘩,脑子不开窍,不懂得欣赏小爷的万千风情。 正在乾清宫里被人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戚羽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皱了皱鼻头,哼哼唧唧道:“大湛,你属狗的吗,一吃起来便不知鬄足。” 忙着勤恳耕耘的戚湛闻言大笑:“是呀,专门啃你这块骨头来的。” “……”。 被翻红浪,夜还很长。 青白双生灵蛇,在夜色下留下两道紧紧纠缠在一起的残影,高高昂戚硕大地头颅,向大门口移动。 “小白,门口外面的人可以吃吗?” 小白“嘶嘶”叫,用尾巴尖抽贪吃的小青,主人说了,门口的暗探不可以吃,肚子饿了,去后院吃鸡去。 小青缠在小白身上,嘶嘶的讨好着小白,大大地脑袋凑了过去,在小白嘴上快速的亲了一记,滑到小白腹部,逃过小白血盆大口。 “小白,我去捉鸡给你吃吧。” “不吃”。 “去吧,我保证绝不捣乱将所有的鸡赶走。” 沉默片刻,小白在小青的胡搅蛮缠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 不答应也不行呀,主子在忙呢,没时间喂它们,又不许吃外面偷窥的坏人,只能吃鸡解馋,聊胜于无,总比饥肠辘辘的好。 再者,小青真够讨厌的,每次都将鸡撵走,只留给它一只小青用涂抹裹过的鸡给小青。 哪个喜欢吃你的口水鸡。 “……”,小青反驳,王上喜欢吃国师的口水呢,每次吃的都不啃放嘴。 “……”。小白懒得同他争辩,哧溜一声跑了。 小青连忙追赶上去。 外面正穿着夜行衣的大内侍卫,只觉的浑身脊梁骨冒着一阵阵寒意,阴风阵阵,忍不住啐了一口,怎么好端端跟见了鬼似的,不过一场毛毛小雨,落在身上,怎么感觉掉到万蛇窟里一样,浑身毛骨悚然。 殊不知,两人刚刚确实是死里逃生,从蛇口逃过一劫,当真是万幸的很。 第七十八章 接连几天天上都飘着毛毛细雨,天空灰蒙蒙一片,每天天不亮,戚羽干劲十足的踩着湿漉漉地面往飞羽宫赶。 戚湛心下好奇他每天如何操练一群弱不胜衣的宫人,碍于两人私下协商好,等着对方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即使心里跟猫爪子扰一样新奇不已,少不得要遵守约定,按捺住躁动。 每每到了夜间,戚羽发现身边的人纠缠自己的花样越来越多,越发地会使小性子,耳鬓厮磨的同时不免有些儿不爽,老子每天都忙翻了,晚上还得陪着“大狗”颠鸾倒凤,铁人也经受不住。 揪着对方的耳朵质问:“到底吃了多少太医院开的助兴药,那东西能乱吃么?不知道有损身体?” “我正值血气方刚年纪,精力充沛,怎么可能要用到那些玩意。再者御医都说了,我这个年纪,每天多行几次周公之礼对双方身体都有益处,不仅可以身心愉悦,且还能缓解身体疲劳之感。”戚湛扯回耳朵,振振有词道。 戚羽狐疑的扫了他一眼,皱着眉头思索了会,好似有那么一点点道理,就算两人胡闹了一夜,第二天身体确实感到很是舒坦。 既然双方都得趣,又对身体有好处,多来几次也无妨,还可以让双方更加愉快,何乐而不为。 戚湛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偷偷打量他的神情,见他眉宇间的皱褶舒展开来,心下说,这么好骗?这么荒诞不羁的话都可以糊弄过去。 心底下窃喜不已,羽儿对我可真是百般信任,心头升起一丢丢愧疚。 还没来得及酝酿更多内疚,抬头便见想通问题的少年,满眼笑意的蹭了过来,十分乖巧的撅着臀部,跪伏在龙床上,面对着如此活/色/生/香的画面,戚湛鼻血险些狂飙,心下的愧疚早就抛到云霄之外去了,狼嚎一声,双手按在少年的纤细的腰间,疯狂如入魔怔一般冲撞过去。 戚羽在宫里发霉了几个月,每天无所事事,除去与戚湛滚床单的时间,余下便是拿着后宫里主动惹上来的宫妃打发空闲。如今遇上自己感兴趣又擅长的事,当然是精力旺盛,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即使晚上闹腾了一夜,第二天依然像个小老虎一样,精力十足。 沉浸在极致快乐中的人脑袋显然转的没平时快,稀里糊涂的被人给狠狠“欺负”了去。 几天过去,戚羽回神过来,想到这一茬,气的将一大早又在胡乱折腾的男人按在床榻上又咬又啃,发泄心头的怒火,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为了晚间福利,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不但深谙撒娇之道,现在还学会了偷蒙拐骗,堂堂一国帝王,竟跟一样市井痞子一样。 戚湛抱头任他拳脚相加,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讨好的露出笑脸,做小伏低说了一通好话,见对方脸色稍微缓和了几分,可怜巴巴道:“最近雨水不断,我甚是忧心有些地遭受现桃花汛和端午汛,往年这个时段,全国上下不少地方都有水患干旱灾情上报,今年倒奇了怪了,相安无事的很,一张有关灾情的奏疏都没见到。” 事关国事,不得不郑重对待,戚羽盘起腿坐在床上,对他勾了勾手指,两人面对面坐好,戚湛瞟了他胸口一眼,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痕迹,很是得意,那显然是自己的杰作,啃咬出来的。 拿过柔滑的明黄锦被将两人身体盖住,不至于被眼前的充满诱惑的美景分去心神。 戚羽眯着眼睛,很快就将其中关节想透彻,嗤笑:“这帮老不休的,同你打太极呢,因“轰天雷”的事情,对你一时忌惮,却又不忿你乾纲独断不重视他们,便一味的拿些毛发丝粟简直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事出来搪塞你,一旦等各地洪涝爆发,你势必又得重要他们。” 戚湛眼里闪过赞赏之色,这话正如自己心下所想。 戚湛眼神询问对方可有良策? 戚羽抬手在他脸上狠狠一搓,戚湛吃痛拧眉,不满地睨他,说正经事呢,怎么又开始蛮横无理的欺凌他。 “对待这些占着高位不办事的混账玩意,统统杀了便是。做甚虐待自己,夜里翻来覆去睡不踏实,每天还得为这些混球费神,他们又不会体谅你的难处,到头来累的还不是自个儿身体。你不心疼自己,我可不许你自虐。” 戚羽又不是没心肺没费没脑子的家伙,最近一段时间枕边人精神不济,他清楚的很,所以才容许对方过分的胡闹。 戚湛心头淌过一阵暖流,这样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人,自己怎能不去爱? 伸手将人揽到怀中,紧紧的搂住,长叹一声:“登基几年来,我虽然暗中提拔了些人,放在不打眼的位置,虽有几分才干,却缺少历练,资历又不足,碰见大的场面尚不能撑住。我何尝不想将这些与自己作对的人全部砍了脑袋,奈何棋局未成,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他们嚣张一时。为今之计,只得暗下先筹备出一笔救灾银钱,以备不时之需。” 戚湛并不打算动用国库银两,引起有心人关注。 退一万步讲,各地灾情遍起,私库家私毕竟有限无异于杯水车薪,根本难以支撑灾情,谈何解决民生之苦。 前阵子虽抄了些罪官家财,即便将田庄铺子古玩玉器折卖,加上皇家私库,满打满算,总计不过三百万之数,全部拿去赈灾也不够填天下千疮百孔的窟窿。 全国上下用钱之处实在太多,国库向来空虚,税收有限,资源难以调动,当家的皇帝深感力不从心。 穷皇帝愁眉不展,戚羽闻言却笑了,搂着他的脖颈打趣他道:“大湛,你看人家入朝为官,每个月还有俸禄可领,逢年过节,下面还有各种孝敬,更别提那明面上的炭敬、冰敬,来钱的渠道多了去了,哪像你这个皇帝不仅没俸禄可拿,还得贴自己的私房钱,穷的叮当响,好不可怜。” 戚湛苦笑:“不坐上这个位置,当真不知其中艰辛。” 一国之君,万万人之上,人人争相抢着坐上龙椅,殊不知宝光辉煌的宝座下水深火热,烫手的很。 戚羽在他脸颊上蹭了蹭,抬手将他深锁的眉头慢慢展平,不由笑道:“大湛,自我决定委身于你那一刻,便从没想过将你让给别人,既然我占有了你整个人,整颗心,你我便同为一体,我的钱自然也是我们大湛的。我早些年带着传奇他们辗转各地,流浪过塞外,踩过异国土地,积攒了不少家私,除去必要的开支,余下你的你拿去救济灾情去,堵上泛滥的窟窿。倘若还不够的话,我修书一封,让护送张之聪家属回江南的刘少军差人回云南调银两回京。” 问题迎刃而解,戚湛的脸上并不见喜色,心头一阵阵抽痛,短短几句话里深藏了多少未尽之意。那时他不过八岁弱龄,却不得不将生活的重担抗起,偌大一个镇南王府竟容不下一个尚不足十岁的孩子,可想而知过去的岁月是如何刀光血影,不知受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艰辛,才造就了如今天不怕地不怕睚眦必报的个性出来。 倾世容颜终日隐藏在狰狞的面具下,过着命不保夕惶恐的日子。 塞外民风彪悍,也不知他是如何辗转期间的。 过去的点滴,两人并没坐下来仔细交谈过,只言片语的透露足以让戚湛的心密密麻麻的抽痛。 戚羽望着他那双幽深眸子里心疼,心里温暖如春,给了对方一个紧紧的拥抱。 人总不至于一直活在过去,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戚湛用力回抱过去,搂着少年的腰肢,眼里闪过狠戾之色,血洗镇南王府的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里面的人久久没有动静,曹德义犹豫了会才上前叫起。 身后站着两位身穿夜行衣身姿笔挺的大内暗探。 戚羽迎着细雨带着曹德义去了飞羽宫,开始忙碌的一天,戚湛听完两人的回话,低眉思索,究竟是什么东西,瞬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浑身如坠冰窖,危在旦夕。 看不见的危险才让人最害怕。 经过千锤百炼精悍侍卫,自然不惧怕生死,只是如此诡谲的个感觉,并不是两人凭空想象出来,两人同其他交班的侍卫暗下交换过彼此感觉,皆觉得那处宅子藏着玄机。 戚湛沉默半晌,决定将人手抽回,暂且不去管那行踪可疑的两人。 毕竟两人只是在朝阳街那边摆了个摊子,分文不取给穷苦无依的老人弱童看病开方。 戚湛还不至于疑神疑鬼到不让人日行一善,积德助人。 善举当然值得赞扬。 至于两人目的为何,该摊牌的时候对方总会找上门来,急的是他们,又不是自己。 抬手让两人出去将暗中布置的人手调回来。 朝阳门的门口挂着白灯笼的府邸内,小青小白歪着扁平的三角脑袋疑惑的看着迫不及待溜之大吉的几人,主人吩咐过,不许吃那几人,那他们急着逃什么呢? 两蛇决定跟上去一探究竟。 移动着漂亮慑人的长长尾巴,两个缠绕在一起的青白灵蛇,晃悠悠好以整暇隐藏在暗处跟在几人身后。 正笑着给人抓药的男人怔愣了一下,看下皇城的方向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将手里包裹好的药方亲切交给面前满脸皱褶的老人。 老人满脸泪痕感激涕零的一再谢过,方才回去。 身旁带着面具的男子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远处金碧辉煌的皇城,久久不能回神。 男人走进几步压低声音道:“且宽心,你给小青小白看了无数次你亲手照自己样子临摹出来的画像,毕竟是一母同胞,这样貌自然不会相差到哪里去,小青小白早就深深印在脑海里,见到了定会蛇口留情的。” 白衣胜雪男子斜了他一眼,冷冷道:“我怕小家伙将两条蛇给炖了熬汤补身体。” “……”,不至于如此凶残吧。 离家出走的灵蛇们尚不知自家主子正为他们小命担忧。 第七十九章 戚羽觉得乾化帝特别的苦逼,过的日子还不如一个普通人来的自在,朝堂上文臣武将良莠不齐,尸位素餐犹显不足,成日只知道搬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给他添堵。 这不,飘了多日毛毛雨的天空难得放晴,戚湛顶着漫天星辰上早朝。 手搭在扶柄上,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看着下面的大臣为了东家长西家短争执来去,无非是高官纨绔子弟相互间的磕磕绊绊,勋贵家族的亲戚之间一些是非,见双方各持己见争辩个没完,戚湛本就没睡饱的脸色愈加冰冷,眼里掠过不烦躁,唧唧歪歪避而不谈国事,婆婆妈妈吵嘴倒是口若悬河,吐沫星直飞。 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吏部尚书、兵部尚书等几位阁老身上扫过,他由衷的不信这幕后没几人联手操纵,在他血洗了魏权等人,这些人竟还如此执迷不悟,当他是先帝软趴趴的性格好糊弄呢。 文臣队伍里的乔子昭用夸大的袖子掩唇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每天贪早摸黑的上朝,睡眠严重不足,导致精心保养的水嫩嫩的肌肤都有几分粗糙了,乔子昭摸了摸光洁精致的下颌,心情很是不爽,心说,都是这群闲蛋疼的王八羔子害的老子以引为傲的吹弹可破的肌肤变成这样糟糕的,忽然越过众人出列声音陡然拔高,声如洪钟,朗声道:“禀皇上,微臣有事启奏。” 戚湛心里感慨,小舅舅真乃及时雨,一开口便将吵吵嚷嚷地杂音给盖了下去。 正吵的面红耳赤的众人微微一愣,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谁这么讨人嫌,竟横插一脚。 戚湛却不管这些,只装模作样拳抵唇边咳嗽了下,道:“准奏。” 器宇不凡的乔子昭弯腰先是愧疚一笑:“微臣昨儿去了一趟西山行宫探望太后,因事有匆忙,没来得急向陛下请奏,便私自自作主张邀请了神医云归先生陪着微臣一同过去,还望陛下微臣惦念太后凤体的份上,恕臣不敬之罪。” 戚湛莞尔一笑,表示无碍,帝都谁人不知乔子昭同太后姐弟情深,深受太后爱重,即使皇帝下旨不许任何人打搅太后清静,这任何人中自然不包括乔子昭这个亲弟弟。 戚湛身体略前倾,急切地问:“神医给太后诊断后,可有说太后陈年顽疾有没有法子可根除?” 朝堂上诸人无不侧耳倾听。 乔子昭怅然一叹道:“神医医术果真精湛无双,只将太后往年用过的案列拿出来翻上一翻,便将太后顽疾分断个精准无误。微臣见他医术了得,自有过人之处,便将他推荐给太后,事后太后在微臣面前将太医好一翻夸赞,特特赏赐了不少东西下去,太后心情大悦,吩咐微臣将这好消息亲口转告于陛下,奈何微臣太过开心,一时忘记了。” “……”,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记,简直是猪脑袋。 戚湛并未开口责备他,太后凤体有望痊愈,值得普天同庆,他大喜过望下一时将事情忘记,与这个惊天喜讯相比,不值一提。 群臣无不纷纷跪下以表祝贺。 戚湛笑着让众人起身,敲击着扶手大笑道:“这实乃天大喜事一桩,神医果非凡人。” 闻弦歌而知雅意,众人见皇帝迫不及待起身,似急着出宫去一看究竟,事关太后凤体,身为人子的皇帝自是要尽孝去,这些人不敢继续胡搅蛮缠,纷纷识趣的闭嘴。 圣驾浩浩荡荡往西山行宫而去,午后流水般的赏赐送去了朝阳街一座高悬白灯笼的府邸。 朝阳街上热闹非常,隔着一条街的烟袋斜街此时却是狼烟动地,乌压压一群肌肉结实,五大三粗的粗狂汉子打着赤膊,流着大汗,正在彻夜赶工重建三笑堂。 十余天过去,已初见成效,整条街地基全部重新夯实,一车一车土木砖瓦马不停歇地从城外运送过来,路过的人无不赞叹三笑堂气派非常,资产雄厚,不可预估,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竟舍得买下绵延数十里整条街,放眼过去,实难找出超越三笑堂大手笔的存在。 无不好奇,重建后的三笑堂是何等恢弘壮观。 有人脸露不屑蔑笑,不过是卖酱菜的,如此血本砸下去,只怕没赚个钵满盆满,反而落得个人财两空的悲惨下场。 京城是好立足的地方吗? 侯爷勋贵总是皇族满地跑,龙蛇混杂,地头蛇黑道白道,哪个是好相与的,想在京师稳稳当当做生意赚钱,那叫一个难。 有人辩驳道,三笑堂背景不简单,即将走马上任的九门提督是三笑堂真正的主人,放眼京城,比姚传奇更加炙手可热的人一个手也数的出来,说是简在帝心也不为过,哪个不长眼的敢过来找茬。 驻足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冷笑连连,不过是从云贵过来的空有一身蛮力的武夫罢了。一时得意又如何?魏权因何出事,还不是他惹出来的祸;承恩侯公子因何被人插瞎双眼,追根究底,与三笑堂拖不了干系;京兆尹、京畿大营统领又为何家破人亡。这桩桩件件,哪件与三笑堂没有关系,得罪如此多的家族,还敢妄想在京城站稳脚跟,简直是做梦。 树大招风,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妄议。 有人附和道:“这条街邪气的,又是命案,又是火灾的,端的是不吉利,谁敢在这里买东西?谁知道会不会带来什么厄运加身呢。” “……”,众人一想,似乎有那么点道理,烟袋斜街最近就没消停过。 纷纷作鸟兽散。 三笑堂掌柜站在尘土飞扬的烟袋斜街上,抿唇看了一眼四散的人群,无视这些人临走之时投过来同情的目光,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人高马大的汉子继续动土开工。 心下腹诽,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 谁告诉你们,三笑堂只是个卖酱菜的。 摇了摇头,讥笑流言散播的没水平。 三笑堂受百姓冷落,神医所在众人趋之若鹜,如今京师谁人的名声最响,当然是深受太后陛下赞不绝口的神医云归神医。 贵人看病需要十万诊金,孤儿寡母鳏寡老人,上门看病不仅分文不取,还给开药方抓药,承诺负责到病痛消除。 百姓无不拍手称赞,奔走相告,神医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下凡。 神医名声大噪,前来看病的人越来越多,长龙般的队伍能排出几条街去,巡逻至此的官兵眉头紧锁,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唯恐有人乘机闹事,领头的立即增派人手前来维持治安。 有些心思奸猾的人见这里有利可图,乔装打扮成嘴眼歪斜断手断脚的可怜残疾人,想骗取神医的药方、药材倒手专卖,从中谋取暴利。 却没想被旁边抓药的男人给一眼识破,抬头微微一笑,身后走出十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直接将来暴揍一顿,捆起来随手扔给一旁维持秩序的官兵。 侍卫们咧嘴一笑,活腻歪了,敢来我家王上国师面前班门弄斧,脑袋长草了吧,想钱想疯了。 正坐在京兆衙门里双手托腮发呆的乔子昭听到手下回禀,漂亮的眼皮子一掀,无几分力气说道:“多派些人手过去维持秩序,碰到不长眼睛,统统捆过来关进大牢。” 待人走后,乔子昭唉声叹气,暗暗咒骂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外甥,老子累死累活的给你解围,你却送了个炸雷给老子。 一想到帝王透露的口风,说是不日便宣旨让各地藩王有爵位的公侯们前来京城恭贺太后千秋之喜。 太后千秋在桂花飘香的季节,如今已是四月,短短四个月不到,眨眼即过。乔子昭长吁短叹,哎哟,坑死个舅舅了。 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临床对月长叹一番,第二天顶着个黑黑眼圈去上朝。 下朝后,被惊了一跳的戚湛忙将人叫进乾清宫,甚为关心的问他眼睛怎么一回事。 殿内没有外人,乔子昭也不同他客气,面对他的关心,丝毫不给他脸色,摆出一张冷脸,冷嘲热讽道:“哪个要你管。” 屁股一撅,转身便甩袖子走了。 戚湛冲着他远去的背影摇头失笑,矫情又别扭的小舅舅。 照此情形来看淮南王对他影响力还不小,乍一听消息,竟失眠了。 晚上就寝的时候,将这事拿出来与戚羽一同分析,戚羽抱着他的腰,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半阖着眼睛:“哎哟,我竟不知小舅舅同淮南王有一腿。” 戚湛亲昵的捏了捏他鼻头,口气甚是宠溺:“你呀,口没遮拦惯了的,说话怎么这般粗俗。舅舅同淮南王的关系太过复杂了,里面纠葛太多,即便是我,与舅舅向来亲厚,他也不愿意同我多提。” 戚羽将脑袋拱他怀里,不以为然哼道:“管他复杂不复杂,单看小舅舅听见这事连个觉都睡不好,便知两人有一腿。既然舅舅喜欢淮南王,便将人扣在京里,送到舅舅床上,多么简单省事的事儿,值得费什么神。” “……”,解决问题,怎么总是如此简单粗暴,喊打喊杀的。 那可是镇守一方百年世袭传承的淮南王,又不是大街上随手可以碾压的路人。 可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越是简单血腥粗暴的手段,反而更能震的住牛鬼蛇神。 蹙眉陷入沉思,手掌却无意识的到处乱摸,触手滑不溜丢的。 戚羽挑眉:“你还有完没完,不是说好完事了么。” “……”。 原本没这打算的人,被他啐了一口,兴致反而高涨了。 化身为草原狼,扑向猎物。 又是一个疯狂的夜晚。 第八十章 乔子昭先一步群臣知晓各地藩王国公侯爵等人不日便要从各自地盘起程进京,一则进京朝贺觐见帝王,二则恭贺太后千秋之喜,当场便黑了脸,顿时恨不得掐死这个给自己找麻烦的外甥,当然外甥贵为帝王,他没那个胆量犯上,再者他同外甥关系向来亲厚,从情感上是也是颇为不舍的,忍无可忍,只得暗下抱怨几句,发发牢骚,日子还是要往前过下去。 天天黑着张玉面上朝,好似别人欠了他八百万黄金一样,看人都是挑眼角,全然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乔子昭身份尊贵,又逢太后千秋,倒是没哪个人没眼色的当着他的面拿腔拿掉找晦气,背后里闲话却没少说。 至于那些酸话怨言,有没有传到乔子昭耳中,外人不得而知,反正在事情成定局前,他整个人一直阴阳怪气的很。 没过几日,戚湛便当着满朝文武百官宣布了这件事情,群臣震惊之余,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乾化帝登基将满三载,于公于私,那些远在千里迢迢之外的藩王国公侯爵等镇守一方的重臣也该来一睹天子威严。 甚至周边依附在大隆朝的附属小国亦得进京朝贺,以表示对大隆朝的尊重。 恰逢太后千秋,又是乾化帝君临天下后第一次如此隆重举办盛大喜事,可想而知到太后千秋那日,该是何等盛况。 朝臣哗然一下,纷纷跪地山呼万岁,马屁如潮,好听的话不要钱的往外蹦。 即将八方朝贺之际,自然没人没长脑子的再同帝王较劲,事前需要准备的事情太多,哪里会有闲的蛋疼的功夫,一时之间,朝堂上下,纷纷忙得不可开交。 京师上上下下也变得热闹起来。 当天晚膳的时候,戚湛感慨万分:“托母后千秋之喜,我难得清静了几日。 旁边的少年正将脑袋埋着大碗里喝汤,忙里偷闲笑道:“那就多办几次,年尾皇后千秋、明年正月你万寿节,多的是你偷闲的功夫。” “慢点喝,别呛着了。”戚湛将汤碗往旁边稍微移开,拿帕子擦干净他嘴角的残汁,笑道:“哪里有说的那么轻巧,操办一次下来,银子就跟流水往外淌一样。一来各地藩王公侯一窝蜂的聚集京师,势必要将帝都本就浑浊的水搅的更乱。二来,外邦来朝,这嘴上说是纳贡,临走的时候朝廷赏赐下去财物那简直就是个无底洞。三来,得防备宵小趁机在京师闹事,还得警戒蛮夷乘朝廷举办盛大喜事,进犯边关。” 金尊玉贵、高官显赫,番邦使团扎推京城,首当其冲治安这一块就得让人操碎了心。 谁知有没有他国的探子乔装混了进来,必须要比平时更加小心十分。 戚羽挑眉大笑:“说来说去还是一个字,穷!” 戚湛讪讪摸了摸鼻头,颇有些无地自容。 堂堂一国之君穷到这个份上,还真够让人无语的。 事事得精打细算着过日子,恨不得一枚铜钱当两瓣儿儿使。 戚羽哈哈大笑一身,跨到他腿上去,在他脑门上用力亲了一口,声音响亮的让侍候在一旁的宫人脸红,脑袋深深埋下去,非礼勿视。 “大爷我家资颇丰,你无须太过担心这钱财方面,只要你从了大爷我,这一切都是你的。番邦治安暗探什么的,只要你拳头够硬,哪个敢不要命的凑过来,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拳头大一切都能解决。你偏温水煮青蛙,慢吞吞和这些人干熬着。”戚羽不以为然道。 如今京师完全掌控在帝王手中,等那些人扎堆进京师,能不能全须全尾的走出去,还不是帝王一句话。 说是文中捉鳖丝毫不夸张。 戚羽能想到的,乾化帝自然在心中过了无数遍,淡淡一笑,将人抱了起来,挑起嘴角坏笑,低声道:“今晚我来伺候你就寝如何?” 戚羽扯他耳朵:“你可别得寸进尺,得了便宜还卖乖。” 戚湛闻言,朗声一笑,抱着人大步流星的往寝殿走去。 曹德义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抿唇移开视线,让人将桌子上残留的菜肴给收拾下去。 身后跟着的内宦上前压低声音问:“总管,娘娘歇下了,那今晚还要不要去飞羽宫继续操练?” 曹德义眼睛一眯,摸了摸他的脑袋:“当然得继续。” “……”,摸人脑袋干啥呢。 老老实实跟在曹德义身后往飞羽宫走。 日子过的飞快,期间乔子昭不知怎么的突然想通了,整个人又恢复往日风流倜傥,俊雅卓然的华美姿态,往高滨杰府上跑的特别勤快。 这日,门房过来回禀:“京兆尹乔大人又来了。” 高滨杰淡淡点头,表示知道了,让人退下,门房摸了摸脑门儿,莫名觉得少爷的心情不太高兴呢。 乔子昭长驱直入,犹如进自家后花园,笑的那叫一个光风霁月同高滨杰打完招呼,也不用人引路,熟门熟路的溜达进云爽轩。 经过一段时日精心调养,姚传奇身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正卧在软榻上,在廊檐下晒太阳,不远处的小乖正活泼的扑色彩斑斓的蝴蝶玩。 乔子昭一屁股墩儿在他身边坐下,笑道:“京里上下都忙翻天了,你倒是清闲的很。” 姚传奇手托脑袋,唇角一翘:“过奖,哪比的你闲的发慌,上个班都会躲懒到我这儿。” 一个月之期未满,身上的伤口还没完全好,姚传奇并未到兵部报到,闲暇功夫自然是多的是。 乔子昭很是羡慕不已,啧啧道:“这个时候不浑水摸鱼,更待何时。” 两个不懂谦虚为何物的人,每次见面先针尖对锋芒,贬损对方一番。 高滨杰实在搞不懂,两个性格迥异的如何处到一起去的,相谈甚欢,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 抬手让家仆将时鲜果点茶水送上,斜了一眼交头接耳的两人,眼里闪过一丝不快,脸上却不动声色的搬了张躺椅坐到两人旁边。 正嘀嘀咕咕的两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闭嘴不语,乔子昭闲闲的端起面前矮几上的茶盏,拿茶盖子轻轻拨弄着杯子边沿,浅浅啜了一口:“茶水不错。” 高滨杰眉毛一扬,笑道:“陛下赏赐给传奇的。乔大人常常登门造访,平时喝惯了好茶,家里茶水寡淡无味,怕不和乔大人的口味,不得不拿从传奇那边拿出上好的茶水招待。” 乔子昭捧着茶杯,心下腹诽,哪个王八羔子说这家伙不善言辞,爽朗大气的,呛起人来,毫不手软儿。 不过乔子昭这人脸皮素来够厚,权当他说的话是夸赞自己的,恬不知耻道:“阿杰同我客套什么,你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叫我乔叔便可。我道奇怪呢,你向来不讲究惯了,哪里会有这些精细玩意,原来是沾了传奇的光呀。” “……”,脸皮比城墙还要厚,乔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不过两人辈分摆在这里呢,乔子昭辈分极高,于私情来说,高滨杰还真的唤他一声叔呢。 皇帝见了他,还得亲昵的叫上一声小舅舅呢。 姚传奇见高滨杰脸露囧色,闷闷的喊了声:“乔叔”,心下偷笑不已,这人怎么越看越可爱。 乔子昭眉飞色舞的颔首,转过头来对着姚传奇嗔怪道:“这小子越大越不可爱,以前一口一口叔那叫的一个麻溜儿,这人越大,嘴巴也变得腼腆了,还得三催四请才肯叫一声叔。” 姚传奇笑道:“子昭面嫩岁数本就不大,瞧着也没长滨杰几岁,让人叫你叔倒是有些为难他了。” 乔子昭笑容越来越灿烂,凑上前问:“我的脸色是不是比前几日好了点?” 姚传奇仔细打量他,含笑点头:“看着水灵灵的,比剥了壳的鸡蛋还要光滑顺溜。” 话锋一转,好奇的问道:“用了什么好东西保养肌肤的,可别藏着掖着,拿出来给我也用些。” 乔子昭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匣子,递了过去,姚传奇坐起来,打开匣子,拿出来一个小盒子,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里面的脂膏清亮透彻,一看就是上等货,乔子昭神秘兮兮道:“这是我特地请了云归神医酿制的,名叫百花玉露膏,不比外面寻常的脂膏,极是难得,每天早晚抹上一点儿,肌肤那叫一个水嫩光滑。” 一旁侧头偷听的高滨杰嘴角一抽一抽的,两个大男人凑在一起聊什么不好,学女子保养肌肤做甚。 高悬的一颗心顿时放下心头,心下那酸溜溜的滋味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扫了一眼头靠在一起絮絮叨叨的两人,也不再嫌两人靠的太近,聊的热络了。 乔子昭那张君子如玉的华美相貌再不觉得碍眼,这时看过去顺眼多了,高滨杰起身,笑道:“我让人去准备点午膳,子昭叔一会儿别忙着回衙门了,在这里用完午膳再回去也不迟。” 乔子昭微微惊诧,抬头多看了他几眼,嘴角狠狠一抽,自己来了不知多少次,也没见他热情留客,莫非今天太阳打西边升起的么。 姚传奇笑而不语,高滨杰脸上爽朗的笑容在阳光下分外耀眼,不愧是自己相中的人,这待人接物完全挑不出半分不是。 这绝对是睁眼说瞎话,完全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即便对方放个屁,他闻着也是香的。 乔子昭临走的时候,留了两盒百花雨露膏给姚传奇,姚传奇留下一盒,另一盒托了高滨杰带给三笑堂的人,看能不能照样做出一些来。 宫里的戚羽得了消息,唇角翘的老高对着戚湛笑的好不开心:“又多了一个生财之道。你就等着数钱数到手软吧。” 戚湛闻言双手一摊,假模假样怅然叹道:“晚上我又得伺候羽大爷睡觉。” “……”,两人拿肉麻当有趣,两人乐在其中,苦的是一旁伺候的宫人,哎呦,脸红的都快成了猴屁股了。 第八十一章 繁忙又热闹的时间总是走的很快,没过多久,戚湛与朝堂重臣约定的一个月期限便到了。 在这期间,朝野上下各部官员忙的脚打后脑勺,好不容易抽空歇了会,又闻创造百年奇闻的传奇人物姚传奇在规定期限最后一天到了兵部报到,心下骇然,遭受那样沉重的伤,竟奇迹般的在一个月内痊愈。 众人不得不感慨万分,万分感慨对方有旁人所不及的野草般旺盛的生命力,单这个独特的本事便不是普通人能及的。 没见过姚传奇真容的人,道听途说下,深以为他是一个眉如卧蚕,豹头环眼,身长九尺,浑身肌肉似石块般坚硬迭起的彪形大汗,口耳相传下,粗狂彪悍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呼朋引伴的在兵部衙门外蹲点,只为一睹传奇人物姚传奇尊容,谁知众人一看到姚传奇真面目,直接大跌眼睛,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失望涌上心头,非但没有伟岸气壮山河的伟大身躯,反而生的十分瘦削单薄,轻袍缓带,正施施然然的拾阶而上。 姚传奇看到里外三层将兵部大门口堵的水泄不通的乌压压人群,微微一笑,抬手同种人打招呼:“正巧呀,大家都是来兵部报到的吗?恰巧我也是来此,大家顺路,一同进去如何?” “……”,简直无语了。 围观人群唏嘘不已,一片倒喝彩声响起,众人哄笑,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着。 姚传奇十分镇定,完全无视芒刺在背的火热视线,面如美玉的脸上笑容未减一分,闲庭信步越过挨挨挤挤的众人,跨进兵部大门,留给众人一个翩翩然潇洒至极的背影。 诸人面面相觑,深受打击。 “我的娘呀,咋是个小白脸呢”。 “天啦,老子以为怎么也得长成张飞那样霸气,于长坂坡当阳桥上一声吼,吓退曹兵百万大军。即便没张飞那般凶残,也得是个顶天立地的糙汉子,怎么生的跟个娘们似的” 众人深深叹息一声,走一步叹三口短气,不用兵部门外急的眼珠子赤红的侍卫撵,三三两两便自动的散了。 事后,乔子昭捧腹大笑不止,眼角的泪花儿都笑了出来,手指着神采飞扬的姚传奇笑的直岔气,在姚传奇的胳膊背上到处乱摸:“快给我瞧瞧,哪儿长着盘根错节似大山高的彭勃肌肉。” 一旁的高滨杰看着那四下乱摸的手,勉强压下揍人的冲动,眼刀子一个劲儿的往乔子昭身上飚。 姚传奇笑笑道:“我只卖艺不卖身,粗粗估算下,你刚才起码摸了不下百十次,咱们是熟人,给你打八折如何,摸一次付五两银子。” “……”,走错大门了么?误入青楼还是狼窝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乔子昭临回去之前,只得又贡献出一个百花雨露膏。 心就跟割肉一般的疼,那可是千金难求的顶级保养肌肤的脂膏。 姚传奇眉梢眼角带笑将手里百花雨露膏扔给紧抿唇线的高滨杰:“早晚各擦一遍儿。” 弯腰将在他脚边乱蹭的小乖抱起,慢悠悠的晃回云爽轩。 高滨杰脸微微一红,咳嗽一声,左右觑了一眼,拢进袖子里,虽说自己用不上这玩意,毕竟是姚传奇给他第一份礼物,怎么着也得仔细收藏起来。 两人有些儿心照不宣,谁也开口不提姚传奇主动搬出去的事儿。 高叔见自家少爷脸上笑容越来越多,只作不知,从不出言提醒二人。 两人就这样暧昧的同处一个宅子里面。 又过了四五天,这日,碧空万里无云,天高气清。 巧的是这日正值休沐,各部除了留守官员,其他人等无须顶着星辰上早朝。 难得一个休息的日子,六部九卿、威望颇高的武将们一大早的在家人惊讶的目光中沐浴更衣,匆忙用完早点,文臣坐轿,武官骑马不约而同的往郊外京西大营狂奔而去。 第八十二章 六部九卿国之股肱之臣赶往皇城郊外西山大营,一路奔去,发现每隔百米左右,便有一队皇城军在巡逻,看上去显得十分忙碌。 越是接近西山大营门口,紧张的氛围越是强烈。 御驾将临西山大营,虽说一切轻车从简,不打皇家仪仗,可哪个真敢拿九五之尊安危开玩笑,自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头严阵以待。 新鲜出炉的九门提督姚传奇,眼睛弯成月牙儿,配上一张光彩夺目的妖孽脸,一口白牙一龇,正面瞧,侧面看去,都像个一只狡黠的狐狸,笑眯眯对着部下吩咐,十一人为一队,每队一个领头人负责,打城门外百米为距分队巡逻。 众人被他一通没头没尾的交代搅的一头雾水,这样神奇的开场白,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下马威,没有。 三把火,没有。 看上去似乎很和善,十分好说话。 有些人心里犯嘀咕,巡逻啥? 互相对视一眼,笑的那叫一个奸邪,消极怠工吧,新来的九门提都似乎很好欺负。 有的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嗤笑,绣花枕头一个,中看不中用,胆子不过如此,与他在外盛传下的一身肝胆威名相比实在名不副实。 有些人则嗅出了不同的气味,默默无语的带着队伍出了城门。 上面虽没交代详细,却也能品味出一二不同来,往常虽也分队巡逻,维护京城治安,却从未曾踏足西山大营附近,毕竟那是兵之重地,即便他们是驻京五官,亦不能踏足。 细细一寻思,眉头皱的更深,眼前的雾水更浓了。 摇头叹了口气,在这样不按规矩出牌的上司下干活,心力交瘁。 至于部下如何猜测他,姚传奇完全不放在心上,坐在马上慢悠悠往西山大营晃去。 路上见到奔驰而过的文武大臣,笑嘻嘻上前打招呼,也不管人家有没有认出他是谁。 六部尚书到了西山大营门附近,远远便听见战鼓咚咚响,震耳欲聋。 饶是国之重臣,到了军营前也得按规矩办事。 马车刚停下,守在大门口的士兵上前仔细检查腰牌,方可进去,马车却只能外面,有专人负责照看。 兵部尚书负着手,面上无甚变化,内心如何作想无人知晓。 吏部尚书刘正明讥笑,别以为老朽没看到你嘴角撇了一下。 一行人经过检查后,便有领路的人过来带路,刚抬脚进门,身后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侧目看去,烟尘腾飞,似有千军万马。 几人凝眉,眯眼眺望,军营重地,何人胆敢喧哗至此。 门前的守卫面上露出惊讶之色。 军营前方是有斥候巡逻治安的,不见异样传来,这眼前滚滚而起的烟尘是怎样一个情形。 还没来得及派人前去探查情况,腾飞的烟尘扑面而来,守卫们及躲闪不及的几位尚书大人顿时变的灰头土脸,吃了一嘴沙尘。 尚书大人脸色变的那叫一个难看,整个脸都僵硬了,脸色都快绿了。 “停”。 中气显然不足的声音蓦然响起。 仔细一听似乎还有些阴阳怪气,听上去十分邪乎。 众人愣了一会,搓脸抹灰,定睛一瞧,满目刺眼银色光芒闪烁。 一队身着银色盔甲的队伍,齐刷刷的站在眼前。 守卫们辨认不出来人,几位尚书却是险些跌破眼睛,他们火眼金睛,眼前领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常同他们打交道,帝王身边的第一得意首领太监总管曹德义。 满腹怒火立时散去,且不管是不是真心没有火气,在曹德义面前,只能强行收敛起来。 不仅不能有抱怨的嘴脸,还要摆出一副笑脸来。 曹德义收起脸上惊魂未定之色,抱拳见礼。 兵部尚书等人微愣,显然不适应他头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见礼,毕竟平时都是点头拱手,这次竟然换成了武将的方式抱拳。 曹德义手臂一扬,身后的人掏出腰牌,接受满眼疑窦的守卫检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昂首挺胸走进大营。 几位尚书大人沉默了下,整理衣襟,长出一口气,迈步跨了进去。 几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神看出了疑惑。 不过二十人的队伍,是如何弄出如此大的动静。 且那一身正气凛然的气势是如何来的。 如果不听声音的话,全然不会让人联想到内监身份上去。 再一拍额头,不是说十个内侍,十个宫女,刚才那一队中哪里有女子? 尚书大人们茫然的很。 大门前的守卫见人都走了进去,见四下无人,交头接耳。 “看到没,就刚刚进去那一队今天即将同身经百战的边关军士对敌厮杀。” “不会吧,这一个一个看上去倒挺精神抖擞,不知道武艺如何了?” “拉倒吧,这些都是宫里出来的人,有何资格同武艺搭上边,顶天了也就是花拳秀脚。” “嘿,你还别说,检查腰牌的时候,我仔细瞧了一下,一个一个长的倒是特别清秀,那肤色那叫一个白,水灵灵的。” “皇宫的风水养人,哪里是我们这些粗糙的汉子能比的。” “那是,那是,谁不知道他们都是些没子孙跟的,连男人也算不得。” “……”。 几人趁周围没人,笑的那叫一个猥琐。 姚传奇牵马溜达过来,上前低头凑过去:“哎哟,都在说什么好听的昏段子,让大爷也听听 ,乐上一乐” “……”。 几人抬头刚想骂上几句,姚传奇旁边的大白马,突然调转身子,屁股一撅,“噗”的一声,响亮无比臭气熏天的对着几人正脸毫不客气来了个马屁。 “……”。 姚传奇拍了拍大白马,一边玩去吧,这里你可进不去。 大白马显得十分不爽,嚎了一嗓子,撒开蹄子奔了个没影。 姚传奇纤细似玉的指尖儿旋转着腰牌,笑着道:“咋就没人检查大爷的腰牌呢?” 接连喊了三句,将腰牌揣进兜里,权当检查过了,悠哉至极的从被臭气熏过去几人身边经过。 领路的士兵将人送了进去,回头来到大门前,眼睛瞪的滚圆,不敢置信的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不知生死的守卫。 敌袭?行刺? 险些扯起嗓门大喊,刚张开大嘴巴,就几人哼哼唧唧有了动静,满地打滚,叫嚷着臭死了。 声音憋在喉咙不上不下,直接抬脚将几人揣醒,问清事情原由,脸色都黑了,如此闹心的人,恶心的马是哪里来的。 顾不得追究几人责任,急忙往里奔,让不明不白有如此破坏力的歹人闯了进去,被上面发现,他们都吃不兜子走。 丢性命是下,累及一家老小,才真真是无妄之灾。 大门前的守卫面面相觑,方后知后觉的发现事情严重了,几人眼里的慌张惶恐一览无遗。 几人狠狠咽了口吐沫,往军营方向望去,依稀可瞧见领路的守卫奔跑的狼狈身影。 此时几人不约而同的祈祷希望他以最快的速度追上那人。 飞翔吧,勇敢的守卫。 几人傻乎乎看着那远去的背影,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响亮的响鼻身。 立刻浑身僵硬,咔擦咔擦发出声响,下意识的捂起鼻子,转身。 大白马再次出现。 而这次大白马没有给几人兜头来个臭屁,而是歪着脑袋,大大的马眼里似乎在嗤笑几人。 几人莫名读出大白马眼神中的深意,分明是幸灾乐祸。 抬头看去,官道上烟尘滚滚,眨眼间,有人跨马疾驰而来,到了大门前不下马,居高临下的掏出腰牌在几人眼前一晃,快速收起,几人恍惚看见耀眼的金色闪过,来人就执起马鞭,将几个一脸蠢呆相的守卫抽开。 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易质疑的威压,几人顺势退到一边。 几人再呆也瞧出来人挺横的,一副不好惹的样子,那腰牌样式颜色只有宫里的侍卫方可拥有的。 皇家人不是他们这起小兵小虾能抗衡的。 随着远处马蹄声渐近,地面似乎颤抖了一下,这时,大白马长嘶了一声,帅气的马尾甩的可欢乐了,几个守卫心霎时提到嗓子眼,提神憋气不敢呼吸,脸膛憋的通红,眼睛冲血,皇家侍卫十分不解的看着几人,觉得很是碍眼,心想帝王驾临,若是看到这几人蠢相,有辱龙目,将几人撵远点。 旌旗在风中猎猎飘扬,威武霸气,侍卫翻身下马,跪在一旁,大白马不停的喷着响鼻,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喜色,朝着马蹄声方向冲了过去。 这时,擂鼓声听,嘹亮的口哨声响起。 军营里走出一行人,六部尚书武将一个不缺,集体跪迎来人。 第八十三章 乾化帝御驾亲临西山大营,整个兵营气氛顿空前高涨,密集如雷鸣般的鼓声再次响起,旌旗高高飞扬,壮汉们手持长枪,腰跨大刀,长枪头击撞地面,热血沸腾山呼万岁身的浪潮一声高过一声。 兵营里的军汉们无不脸膛变红,满脸激动无比的高呼万岁,无不想在帝王面前有所表现。 乾化帝身着盘龙常服,在众位文官武将前呼后拥下来到高台首座,看着下方心情澎湃的诸位壮汉们,这些人脸上高兴激动显而易见,截然不同于文官酸儒们含蓄的开心,直白的将敬仰兴奋呈现在那变红的脸上。 戚湛的唇角不禁微微上翘,俊逸的脸庞沐浴在阳光下,似乎被那灿烂的金色染上一层朦胧光晕,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越发显得神秘莫测,让人不敢直视。 戚湛抬头示意礼官这次比武大赛开始,咚咚的战鼓声变得急促高昂,前来观看达比的文官武将各自落坐。 战鼓响,令旗扬,比赛正式开始。 银色黑色铠甲两队泾渭分明,迎风站立在宽敞的空地上。 一边是经过精挑遴选出来身经百战悍勇无匹的边界军汉,一边是从未经历过风雨阵仗,养在大内的宦官和宫女,两厢一比,高下立见。 在场知内情的众人心里无不这样想着,这次所谓的比武,不过是玩玩过场罢了,哄皇帝开心呢,谁也没将这事当真。 可当全幅银色铠甲武装的队伍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进场地之时,唇角的笑意顿时僵硬在唇边,面色一变,满眼不可置信,眼前一个一个精神斗神,战意汹涌的人是谁? 清秀可人的宫女呢?阴阳怪气的内宦呢? 疑惑的神情在脸上兀自闪过,不会是给人调包了吧?不想皇上输的太过难看,找了一群相貌俊秀的军汉们充当宫人,上演一出戏给上面人的看。 怀疑的眼神不断往兵部尚书尚书身上飞去,这次参加比武的人是有兵部挑选出来的,兵部尚书不可能不知情。 兵部尚书被那一道道热情的眼神看的浑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心里也是云山雾罩的,完全不明白,这些身娇肉贵的宫人怎么变成如今这般正义凛然,朝气勃勃的模样。 潘老将军捻着胡须,老眼里精光闪烁,眼角的余光向帝王身边瞄去。 此时帝王正侧着头同坐在他身畔一人说话,那人脸上罩着半张雕工繁琐,做工精致的银色面具,从潘老将军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露在外面光洁的下颌,红润如火的双唇正一张一合与身边的人说着什么,双眸清透明亮,专注的看向场中间。 帝王看上去心情不错,唇角不时飞扬,许是身边的人说话说的口干舌燥,帝王自然无比的将身前的茶盏递了过去,潘老将军心里咯噔一声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余光。 摸着胡须的手一顿,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心里暗暗猜测,莫非帝王这次提出比武真的只是为博美人一笑,那接近透明的白皙皮肤,润泽晶莹的双唇,如冻玉的手指,无一不在彰显那人的身份,这哪里是经过万难千难找寻出来的高人,分明是后宫妃嫔。 心思游移,骊山烽火戏诸侯的情节不禁自动跳出脑海。 再三告诫自己不要往那边瞧,可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的飞了过去,唇红齿白,发如乌云,指排削玉,越看越是越符合一代妖孽美人的全部特征,帝王唇边的笑意越瞧越是荡漾,几乎与那千金买笑的周幽王重合。 潘老将军眼神直愣愣的放空,身边的武将误以为他也很惊讶这一支二十人组成的队伍,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嘀咕道:“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人一跳,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竟没瞧出一点儿女儿态来,你说那掩藏在幕后的那高人是如何做到的呢?” 陷入忧国忧民深思中的潘老将军哪里有闲功夫听他瞎嘀咕,这人也是个越挫越勇的武将,看潘老将军眉头紧锁,误会他也同意自己的见解,谈话的兴致愈加浓厚,嘴皮子上下翻飞,吐沫星子直往外蹦,手指着中间空地上人话唠个没完了:“快看,领头的那个说话忒别扭,听上去中气明显不足,怪腔怪调的。照老夫看来,这些娃娃样子倒是精神,看上去也够养眼,只是内里还是虚呀,哎呀哎呀,这些人都是样子货呀,不够打呀。” 回过身来的潘老将军刚好听到那句怪腔怪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睛顿时瞪的滚圆,回头瞪了他一眼,老眼昏花的老家伙,那人分明就是大内总管曹德义,说话当然阴阳怪气咯,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还常和自己吹嘘自个儿眼神好,明明就是老眼昏花,经常打交道的曹德义竟然认不出来。 那人被他瞪了一眼,觉得很是委屈,沟壑皱褶遍布的老脸当场就不高兴了,挽袖子:“老潘,你什么意思,你瞪老子干嘛?” 潘老将军上下打量他一眼,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视线往高台上瞥了一眼,低下脑袋,凑到他身边,压低声线道:“蒋老头子,你悄悄往陛□边瞧,陛□边的人你能分的出是男是女么?” 蒋老将军同潘老是有过名的交情,见对方示意他别出声,话中内容却如此火爆,呆了一下,转而默默注视他一眼,接而怒道:“你个老潘,越老越糊涂,窥视帝王也是我们能干的。” 潘老将军真是怕了他这个火爆脾气,忙捂着他的嘴,咧嘴嘿嘿一笑,将身边诧异的目光挡了回去:“老夫正同他打赌呢,不过是赌注稍微大了点,他就嚷嚷个没完了。” 狠狠剐了对方一眼,没好气道:“嗓门大,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让你偷偷看,你照做就是。” 蒋老将军气愤不已,也知此地不是辩驳的好时机,面对好友面带讨好的笑,不置可否的瞄了几眼,目光顿时呆滞,僵硬的转过脑袋,凑到潘老将军面前:“哎哟,老潘,老夫眼神是不是不好呀,老夫竟然看到陛下在拿手指给他身边的人擦嘴。” 潘老将军嘴角抽了下,干巴巴道:“你看走眼了,回家多睡一觉,眼神就亮堂了。” 蒋老将军皱眉,挽袖子想同他辩上一二,什么意思,老子只是随口说说眼神不好,你那满脸笃定的眼神为哪般? 这厢闹哄哄的,场地中间的两支队伍已然对抗上彼此。 火热的视线在空中碰撞,黑色铠甲队列显然看不上对方,觉得与这些人放在一起比武,十分掉面子。 一群宫女宦官有何资格穿上铠甲骑上战马,手持长枪。 眼里的讥笑浓厚几乎溢了出来。 纵然穿上了戎装也改变不了内里的本质,草包一群,只长了张好看的脸。 有些人露出猥琐的笑,上下将对面的打量了够,杨柳腰儿,看上去很是柔软么,在军营里呆久了,常年不见荤腥,女人什么的那更是遥远的梦想,在得知对方中有貌美隽秀的宫女时,心里波动起伏,好男不跟女斗,倘若对上宫女,瞧在对方是女人的份上,下手轻点儿,装装样子,但是如果对上内官,那就不好意思了,不男不女,老子看不上眼,往死里揍。 其中有些人则皱眉不解,对面二十人年龄看上去都不是很大,穿上铠甲在阳光下显得浩气荡然,双目虎虎有神,没半点儿女儿胭脂气,更没有宦官身上独特谄媚卑微之感,身材不够强壮,却傲然迎风挺立。 黑色铠甲队伍的领头小将手中长枪点地,双目如雄鹰,狠狠注视对方,文无第一,武武第二,既然对阵,自是要认认真真对待,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头。 手臂一抬,其中之意,只有队友明白,绝不能掉以轻心。 小队中的人嗤笑,值得认真对待么? 显然不值当,队长也太过认真了。 军人的天职即是听从命令,心里如何不满讥讽,手下的长枪,腰上的长刀寒光闪烁,不敢马虎以待。 曹德义领着队伍,完全没有被对方凶恶的眼神吓到,反而跃跃欲试,一个月的努力的战果今天终于得到机会检验,势必要打个痛快。 手里长枪一横,在对面人诧异的目光中,唇角一弯,二十人同时抬脚,抬手,尘土飞扬,重物落地。 “……”。 众人哑然,什么玩意。 定睛往地下一瞧,久久的沉默,嘴巴张的老大,放一下一个鸡蛋妥妥的。 在场的文官双目瞪的犹如灯笼,眼睛险些跳出眼眶,武将虎目圆瞪,脸上的表情却是无不十分精彩。 手腕脚腕上竟然绑着沉重的铁片。 曹德义抬头,舌尖舔过唇角,面上面无表情,眼神却格外的有神,眼神在对方众人身上扫过,收回视线,抱拳拱手面对对方:“来战。” 对面的人只觉得对方气势更甚,一眼扫过去,对方得眼神犹如天下间最毒性的毒蛇般,仿佛只消被看上一眼,一切无所遁形。 领头小将被他们突如其来的一幕怔愣了一下,接而神色越发激昂,有趣,白绵羊变毒蛇,当真有趣,值得一战。 第八十四章 蓝天白云,遥望山岭,林木葱郁,青翠茂盛,林木间隐现色彩鲜妍的各色花朵,让人呼吸间都多了些许鲜活。 如此魏丽的风景,却挽留不了在座主人的视线,大伙儿全神贯注的将视线投放在场地中间。 原本懒洋洋托着腮帮子昏昏欲睡的人顿时被那壮志凌云的呐喊声给惊醒,猛的睁开双眼,稍微迷茫了下,瞪圆双目,实在不敢置信这豪迈的呐喊出爆发于禁宫宫人之口。 耀眼夺目的银色铠甲在阳光照射下显得光辉万丈,队伍周身气势冲天额而起。 身披黑色战甲一方咆哮声不遑多让,两方人视线在空中直接对撞,火花四射。 眼尖的人心细的发现白队气势上隐隐压过黑队,略胜一筹,目睹这一幕的人险些惊掉下颌。 两方对战,实力只要不是相差太多,拼的就是那一口憋在心口不服输的气,战气熊熊燃烧,战意涌现,只要这一口气不散,赢下这场战局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眼前这支百忙闪烁的队伍与黑光吞吐的队伍,实力简直就是天渊之别。 试想一下,一群白绵羊在一群眼冒绿光的狼群面前挑衅,下场是可想而知,注定是以喉咙被咬断,鲜血喷溅的凄惨下场落幕。 可眼前这支队伍,却打破大伙默认的想法,竟然想在气势上碾压对方 ,虽未击溃对方战意,却也是领先一步,他们真真实实的做到了。 潘老将军深目里闪过惊疑不定的目光,身经百战经过战火血腥淬炼的兵丁身上,煞气遍布,与之对峙的白色队列中无一人目光中透露出半点恐惧,隐约有欲欲跃试,与之一较高低之态。 潘老将军脑海里许多念头一闪而过,锐利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放到高台王座那边。 谁料,那带着面具的人,忽然转过头来,光华潋滟的双目与他来了个正面接触,两人四目相对,那人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唇角的笑容让人眼花,隐隐看不真切,若有若无,只单一个简单的笑容,就让人觉得眼前百花在绽放,璀璨生辉。 其实两人相隔的距离甚远,潘老将军也不知自己为何产生出如此怪异感觉,颇为尴尬的移开视线,低头捋着三寸白须。 耳边蒋老将军中气十足的声音不断传来,不知在兴奋个什么劲儿。 这时,点将台上传来三鼓雷鸣般的鼓声,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御驾亲临观战,日理万机的帝王显然没有太多的时间驻留此地。 兵部礼部及操办这次比赛的官员绞尽脑汁,白纸黑字列出各种比赛项目,却都不尽满意,耗时不说,终点是比赛还不够精彩,没有看头,让人觉得索然无味,万一伤了那些千娇百媚的宫人,比赛结束没法向帝王交代。 再说了那些成了精的宦官,在他们这些官员眼里,那就是阴险小人的代表,心肠九曲十八弯,倘若将这些人打残打伤,不好意思,你的仕途怕是到此结束了。这些人觉得会像疯狗一样千方百计的报复过来。 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道理,为了避免伤及禁宫宫人,平常比武切磋方式绝不可取。 眼愁着脑袋上的头发一天比一天少,秋天还未到,头发就已开始凋零,最后还是潘老将军果决拍板,干脆简单,二十人直接群殴。 当然兵部尚书事先也交代过参赛的壮汉们,装装样子即可,绝对不许伤人半分。 毕竟那些人不过是花架子,花拳绣腿,你们却是强悍骁勇的边军,打女人,打不男不女的人,胜之不武。 潘老蒋军想的更是深渊,这些挑选出来的边军,快马加鞭直接从边界召唤回来的,尸山血海没少见,身染鲜血更是家常便饭,哪里会什么正常比武,搏斗间拼的就是彼此性命,一而再再而三的交代,手下切记要留有分寸,万万不能一击毙命。 兵部尚书烦恼不已,比赛既要有观赏性,又得精彩,万事两难全,但事情再难办,帝王交代下来,即使你脑袋上头发掉光了,也得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比赛方式已定,只能在比赛的武器上再想办法。 铁枪换木抢,长刀换木刀,战马全部换成脾性温和的骏马,既美观又不担心马屁野性难驯,将人从马背上甩下来,踩踏至死。 有人甚至提出,在枪头刀口马蹄上做文章,布里塞棉花,用厚实的布匹包裹好,全然务须担心误伤。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静待比赛那一日到来。 这一日如期而来,却和众人想象的完全不同。 木枪枪头、木刀刀刃、骏马马蹄都照事先布置好的方案实施,没半点错漏。 只是眼下,两方如狼似虎的战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参与过事前准备的官员皆是一头雾水,完全没半点头绪,似在雾里看花终隔一层,全然看不懂事态的发展。 好像有些事情在失控中,超出预期的范畴了。 马蹄声急,战鼓停,旌旗迎风扬,容不得诸人多想,双方已然战意飙升,彼此眼中只有对方,哪里还记得先前的诸多规定。 兵部尚书的目光焦急不已,有心招人前来询问几句,又恐扫了上头兴致,不得已只有不断向潘老将军使颜色。 武将间有不少暗号,随便一个手势眼神,说不准就透露着深意,期翼潘老将军能将局势控制住。 奈何潘老将军心头疑云顿生,竟完全没半点心思顾虑兵部尚书的想法。 兵部尚书急的脑门冒冷汗。 忧心忡忡的兵部尚书显然没有比赛好看,在场众人被这人血沸腾的场面感染,目光自然而然的放到场地上厮杀的两方身上。 嘹亮穿云的马鸣身从远处传来,穿透云霄,传到骑兵身下的骏马耳中,似群马之王在向它的部下传递什么信息一般,被训练的如同家养的家禽一般的骏马骤然齐齐长嘶,迎合那突兀的马鸣身,前蹄刨地,带着马鞍上人一跃而起,冲向彼此。 突然起来的变化加快了双方交战的节奏,兵部尚书急的眼睛都充血,怎么一回事,马屁如何突然失控,万一将人给掀了下来,马匹横冲,不留神冲撞到高台上的人,即使头颅落地也悔之晚矣。 眉头紧紧皱着,急切的目光转向正同样蹙着眉头的潘老将军,高悬到嗓子眼的心莫名松了下,七上八下的心还未落地,就见潘老将军身边的蒋老将军爆发出一声“好”巴掌的拍的几里外几乎都能听见。 兵部尚书嘴角一抽,眉头皱的更紧了,潘老将军的目光中也流露出欣喜。 目光四下扫荡,不时抬头看向远方,草木茂盛的山巅之间,隐约有一抹白色在闪现。 硕大的拳头紧紧握起,额头的青筋血管凸起,血液瞬间沸腾起来,宝马万金难求,每个武将心头都有几样最爱,宝马神驹,神兵利器,哪一样都是心头号,可哪一样都是可遇不可求。 蒋老将军兴奋直接嚯的一声站起,握拳乱挥,声如洪钟:“万马之王,那马绝对是神驹,老潘,咱们还看个鸟的比赛,快快,赶快叫人去围山抓马王去。” 潘老将军也是脸膛通红,激动万分,所幸还心存一分理智,一把将激动过头的蒋老将军按下,厉声道:“不要老命啦,陛下在上头坐着呢。” 蒋老将军后怕的缩了下脑袋,急的抓耳捞腮,脑门直冒汗,一双脚很不安分的乱动弹,不停的向山头看去。 潘老将军同样心急火燎的,眼皮子乱颤,双手不停的握拳松开,一颗老心早已飞走了,心头脑海里满是宝马良驹的念头,再也容不下其他。 心中唏嘘不已,此生得一匹宝马神驹,不枉来世间走上这一遭。 兵部尚书急的快火烧眉毛了,场中比赛越来越激烈,长枪横扫,长刀对砍,马蹄乱踹,杀意凛然,险些化为实质,让人心惊胆颤,尤其厮杀狂吼中,还不是出现令人心神俱乱的险象,说是环生也不为过。 不断有人被兵器扫落马下,马蹄高高举起,急促的嘶鸣声响起,注意到这一切的人心都冒到嗓子眼了,下意识的咽口水,生怕那一马蹄下去,坠落马下的人势必要被踩成一个身残骨裂的废人。 可众人担心的完全没发生,高举的马蹄子毫不留情的踹向队列阵营的马屁,被踹了个正着的马,大叫了一声,马眼里满是愤怒,以牙还牙,狠狠的还了回去,屁股撅起,得意的甩着长长的马尾,不防马背上的人一个身形不稳,惨叫一声,滚落到地,以手护头,还没来得及躲四方八面都是马腿的场面,就被一根软鞭给卷出场地外。 比武场地外,姚传奇咔擦卡才咬着青桃,不时扔出鞭子,就跟钓鱼一样儿,很是悠闲的收回猎物,长鞭在空中腾空,弧度优美养眼,猎物嘭的一声被甩到后方。 后场地面上铺着厚厚的草堆,外围用木栅栏围了一拳,目睹这一切的眼皮子直抽,嘴角快抽搐疯了,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养猪。 白方、黑方泾渭分明,各占一边,落马坠地的人都耷着脑袋,脑袋直发晕,眼睛迷瞪的很 ,全然搞不清状况,怎么眨眼间就被丢进猪圈呢。 山巅间的马鸣声越来越急促,场地中间的比赛更加让人移不开视线。 第八十五章 伴随着嘹亮的马鸣声,比武场上以曹德义为首一干内宦侍女们身挂银色明亮的铠甲接连不断大放异彩,身形如兔起鹘落,手中长枪横扫,将对方马背上的人掀翻在地,不幸跌落马鞍下的人,吃了一嘴沙泥,恍惚吃惊之间,一根迅若闪电的软鞭席卷而至将人利落的卷走,那人连呼叫都不及发出,便被丢进柴堆中。 场地中间双方交锋真酣,任谁也没想到银样蜡枪头的宫人竟然会变得如此强悍无匹,依仗身形灵活轻盈,在马背上翻飞,手中长枪大刀赫赫生风凌厉袭向对方,饶是久经沙场的兵汉们,也从未见过动作诡异的打法,对方俨然就跟杂伎名优一般,能够在马背上翻出千百花样,姿势缤纷多姿让自己这一方目不暇接之余,恼恨连对方动作尚未看清,便被掀下马去,更别提摸着对方一根汗毛。 文官们几乎都看呆了,武将却是冷汗涔涔。 在场不乏武艺精湛的武将,越往下越是心惊,比武的武器经过处理,不会造成实质上的伤情,比武双方也是点到即止,并不会发生故意取人性命之事,可武斗自不同文斗,刀剑无眼,轻伤在所难免,这还是在乐观的情况下。 比武场上瞬息万变,万事都可能发生,毕竟打到酣畅处,谁还能时刻记得先前的警醒,再言战马脾性再温和,也难逃牲畜一列,遇到险情,自然而然会慌乱,造成人仰马翻的事情,赛前虽经过多方布置,随行医者救护人员一直在旁随时待命,却没曾想到,比赛刚开始的时候,帝王差遣人过来将在场边随时随刻救援的人遣散开去,须臾一人手持软鞭信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的人,位高的人自是不陌生,正是新上任的西山大营的大统领高斌杰。 那人身形并不是很强壮,一根软鞭却如臂使指,一鞭下去,破空声都未响,跌落马下惶惶不安的人便被卷出马蹄间,幸免于被马蹄践踏的惨景,动作干脆绝不拖泥带水,也丝毫不影响比赛,一根软鞭已是出神入化之境,武将们脸色紧绷,试想了下,自己是否能在长鞭挥出的一瞬间,淡定自若的躲闪开,越往深处想越是心悸。 再抬头一瞧,比武场中间黑白分明,白色一方人数显然多余黑方,白色一方越战越是凶悍,黑色一方却处于势弱之状,细细看去,白色一方也不是毫无破绽可寻,毕竟是临阵磨枪,打斗经验也不足,粗粗一算,二十人的队伍已然去了大半,留在场地中间不过七八人罢了,再睁眼去瞧黑色一方,唯有三人而已,三人骑在马背上,被人围在中间。 潘老将军闭上双目,片刻睁开眼,叹了口气,大势已去,即便领头小将能够以一敌三,也不过是多挣扎片刻,面对着一支宛若灵蛇般的队伍,再高的技艺也是束手无策,无力回天了,败下阵来已然注定。 鼓点声加重加急,潘老将军摇了摇头,领头的小将被对方夹攻之下已是大汗淋漓,身形摇晃,苦苦难以支撑。 这时蒋老将军突然来了句:“娘的,那些宫人就跟狐狸一样,狡猾的很,上蹿下跳又跟猴子一样,老潘,你说怎样的一个人才能训练出这样一支跟毒蛇一样油滑的队伍来呢?” 蒋老将军性情刚直,输了就是输了,输了也是能怪自己这一方武艺不精,他对输赢并不看重,只不过有些在意磨炼出这支队伍的领头人。 山外有山,峰外有峰,武斗自古无第二,三声重鼓响,令旗高扬,比武结束,结果却在众人意料之外。 羞愧到无地自容已是无法形容在场诸人的心情,自古文人与宦官势不两立,打从心底排斥内宦,看不起他们,有些人碍于形势不得与得势宦官虚与委蛇,可心里却是如何也瞧不上他们的,刚烈的更羞于提及太监二字,仿佛这二子辱没他们文人风骨一般,在文人眼里,宦官那就是奸邪小人的代表。 武将虽不如文人表现出来的那般明显,却也同样不待见这些宦官,宦官弄权弄财,纵观历朝历代,哪代都有这样的权宦,奸宦出现,武将们着实不喜欢这些搬弄是非,逢迎上意之辈,历朝历代也没出现几个武将能与宦官称兄道弟之人。 可见宦官在文武百官眼里那就如毒瘤一般,恨不得处之而后快,逼迫于形势不得不妥协,与之打交道。 当宣布白色队伍获得最后胜利那一刻,所有在场众人都呆滞了,虽然早胜败早已看出端倪,可当亲耳亲眼目睹耳闻那一刻,无不呆了,脸膛通红,显得又羞又愧,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 就好比被自己不放在眼里,一直看轻的低贱之人当着客人面大庭广众狠狠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耳光打了还不算,你还得摆出笑脸,夸对方打的好。 在场的人心情现在就是这般的复杂,无耐之下还得恭贺曹德义一行人,谁让这些人代表帝王那一方。 乾化帝从座位上站起,别有深意的扫视了下方一眼,缓缓说出一个字:“好”。 不轻不重的语气,却如万斤重压在那些国之重臣心田,以兵部尚书为首的一行人恨不得挖个洞将自己深埋下去,潘老将军一行武将眼里脸上写着浓浓的羞愧之色,却不得不承认这场以弱胜强的比赛相当精彩,白色一方破绽很多,细心之下并不难发现,却因其一行人身形狡猾变化多端,攻势守势自成一脉,毫无章法可言,变化莫测,实难攻克,明明胜券在握,且能轻易将对方碾压掌下,却被对方狠狠打了脸,兵败城下。 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好在曹德义他们胜利一方也未得意忘形,欢欣鼓舞起来,不然这些武将怕是要呕血三升。 输在一群内宦侍女手里,丢脸丢到帝王面前了,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当此一朝了。 以袖遮面怕都是难掩脸色难看。 长袖当风,乾化帝转身带着身侧之人,在众人目送中离开,同时带走了这次比赛的得胜者。 徒留一堆人大眼瞪小眼,怎么办? 兵部尚书面皮一紧,脸色涨红,这些人都是他挑选出来的,输的如此彻底,难逃其咎。 潘老将军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那领头独自撑到最后的小将,正是潘老将军的小孙子。 蒋老将军倒是没半点不好意思,笑眯眯道:“老潘,你家小孙子表现的不错,二十人的队伍,就他一个人撑了下来,没被掀翻下马,不至于输的太难看。” 双手一搓:“好歹没输到光秃秃,总算有个存活下来啦。” “……”,不会安慰人,没人当你哑巴,潘老将军瞪他,心里却也是为小孙子的表现欣慰不已,临战最怕胆怯,纵然如此不利局面下,自己家的小孙子也不畏惧,奋力抗争到底,不输家门风范。 “武艺不精,还须勤加练习。”潘老将军心里欢喜,嘴里却是严厉的说道。 “知足吧,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孙子成天光知道玩耍,每天不玩到天黑,都不会摸家门,蒋老将军唉声叹气道,即便是输了,好歹在帝王面前露了脸,哪里像自家那个淘气鬼,只知道玩乐。 心底暗暗决定回家得多抽几鞭,打掉他的懒性。 兵部尚书等几位天官面面相觑,当真是丢脸丢大了,一想到帝王面无表情,连个“好”字都说的咬牙切齿的模样,心瞬间凉了。 蒋老将军一拽潘老的衣袖,悄悄压低声音道:“走,我们带人去抓马王去。” 潘老将军皱着眉头,犹豫了会,终究敌不过对神驹宝马的爱好,回家自省什么的,也不差在这一时。 安慰可怜兮兮的小孙子也被抛之脑后。 宾部尚书等人瞅着交头接耳的两位元老,一瞬不瞬的盯着看,武将尚且知道秘密商量对策,他们这些文人自然不能示弱,当务之急,回去反省想出完全对策。 这是个美丽的误会,两个老头手牵手,跟做贼似的挨着墙边溜了。 被人遗忘在角落的一行人,也就是那些个被狠狠抽了巴掌的二十人,姚传奇溜达过来,软鞭一指:“别埋着脸了,害臊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今天打输了,明天再去打回来就是,别跟个娘们是磨磨唧唧在这边缩着尾巴偷哭。”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一群大老爷们缩着尾巴哭哭啼啼啦。 抬头一看,嘴巴张大……,这个才是娘们呢。 怎么长的这么俊俏呀。 白皙手掌,黑色的软鞭,黑白相得益彰,却让人心生畏惧。 “都出来,后面的人拉着前面的人衣摆,跟我走吧。” 二十个人磨蹭着走了出来,心底嘀咕,眼前这人不会是那些狐狸的头头吧,长的唇红齿白,一看就是个太监头头。 高滨杰摇摇头,看着姚传奇大摇大摆,趾高气昂的带着一群蔫头蔫脑的兵丁们走远,待一行人走远,才转身回大营。 不借着这个时候收拾一下西大营更待何时。 山巅处的白色骏马见姚传奇出了大营,嘶鸣一声,从山巅越气,乐颠颠的去追自家主人去了。 老潘老蒋则带着家将爬山涉水奔向抓马王的路途上。 第八十六章 见猎心喜的两位老将军自然扑了个空,好在理性还存,没做出掘地三尺围山丧心病狂的蠢事来,饶是如此,两人在西山也闹出不小的动静来。 尤其在这个敏感的时期,两人异常的举止还是相当显目的。 附近得知消息的武将统领们,纷纷一愣,继而面皮一紧,脸莫名红了,比武输的如此难堪,重点是输在花架子内官侍女手里,可不得找个无人角落的默默伤心,跺脚大骂上三天三夜。 来回禀消息的部下接着道:“两位老将军表情很懊恼,表情简直要吃人似的,属下并不敢太过接近,只远远的瞧着,生怕惊扰了两位老将军。” “远远跟着便是,两位老将军毕竟年事已高,万一气出个好歹也好搭把手。” 挥退来人,京畿三大营统领低头默默无语,继而抬起头来,眸中的目光变得黑亮幽深,让人近身伺候的亲兵都不敢直视,背后一阵冷寒。 “将所有人集中到操场上。”统领们这个时候不约而同的召集部下。 武将们虽不如文官们心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却也不是蠢笨的,若是个心思不通透的,怎么可能官拜京畿三大营统领。 一个横空出世的姚传奇尚显不够,如今又来个名不经传的神秘人士,竟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将一群弱不胜衣的宦官侍女操练成一支骁勇善战的骑兵,绝对不容小觑,再不好好整顿军营懒散风气,只怕统领位置都难保。 即便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经过今天一战,少不得要成为那起子只知之乎者也的酸儒口中的笑话。 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疾步往操场方向赶。 哪里还有闲功夫给新上任的大统领下畔子,虽然那个位置三位京畿大营统领巴巴苦盼已久。 等高滨杰过来巡视的时候,只见操场上黑压压一片人,集体在蹲马步中。 高台上三大营统领们,每人手执一根黝黑发亮的长鞭,甩的虎虎生风,声势吓人的紧。 高滨杰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哂笑,心知若想一改军营懈怠偷懒风气,不是一日可促就,得水磨的功夫才行。 队伍中抱怨的人不在少数,有些人甚至根本不能承受这样的操练,身形早已是东倒西歪。 高滨杰不动声色的看了会,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无规矩不成方圆,脑海里在思考着该从何处下手整顿,不管这个大统领位置能够做多久,既然陛下将如此重要的位置交付到手里,就得认认真真的去办事,而不是做场秀而已。 成效甚微也无惧,只有努力了,才会无愧于心。 闲话少叙,另一边回到宫里的曹德义一行人心情激动兴奋不已,脸上红扑扑的,跟洒了胭脂一般。 谁说宦官侍女不如人,没瞧见今天他们将一群身经百战的武将们打的那叫一个落花流水。 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戚羽笑着夸赞:“这次你们表现很好,没辜负我的期望。”身体稍微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戚湛胸前畅快的笑道:“都别拘束了,知道你们想吼几声表达下激动的心情,只当我身后那人不在好了,想蹦跶想跳随意便是。” 戚湛一手轻轻揽着戚羽的腰,一手抚摸着手中的面具 纹路,面具刚除下没一会儿功夫,还尚有余温,摸起来温热的很。 闻言对他露出宠溺一笑,便不再赘言。 曹德义等人抿抿唇,用出十二分力气,还是不能将上翘的唇角抿直,闻言默默低着头,肩膀一颤一颤的。 显然心神仍处在高昂之中。 即使戚羽如此说,他们也不敢在帝王面前放肆。 戚湛将面具递给身后内侍,扶着戚羽的肩膀,轻声道:“陪朕出去走走。” 换来戚羽一通调侃:“谁说帝王无情,明明我家大湛很是善解人意,体贴入微。” 戚湛面对他的打趣也只是一笑,便相携走出宫殿。 待两人走远,曹德义抬头无声的笑了下,眼角都笑红起来,眸中隐隐有水光泛起,身边的一行人皆是一副同样的模样,都是想笑又不敢笑,心情复杂到不能用言语形容。 用喜极而泣来形容怕是也不为过。 一阵沉默后,一行人终于爆发出自入宫后,第一次放肆猖狂的大笑,同时也是泪流满面。 内宫森严,哪怕身为大总管每天亦是小心翼翼,生怕踏出一步,步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如今终于可以坦然正大光明大哭大笑一场。 卑微的身躯又如何,身份低贱又如何,他们同样可以做出一番与众不同的事情来,而不是局限于内宫里,争强好斗。 曹德义抹了下泪水,抬头看着天空,第一次不觉得恢弘森严的皇宫是个狭窄困闷的四方天,湛蓝的天空,悠悠的白云,阳光明媚,不时有鸟儿从天空飞过,长空万里,端的是海阔天空。 远眺过去,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触目所及一切似乎都染上了层光晕,美不可言。 大哭大笑后,没人说话,二十人维持着远眺的姿势,心有多高,天有多高,今后的路该如何走,此时此刻他们心头不由闪过一个以前从不敢去妄想的念头。 不再拘泥内宫,可以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不知不觉间心已飞向更远处。 至于他们这行人今后的路该如何走,曹德义等人心里只有个模糊的念头闪过,戚羽却有了明确的定义,笑着对戚湛道:“曹德义映寒他们根底不错,多亏了打小学了些唱戏的舞台功底,不然我还真没把握将这群人操练出来。” 当初戚湛提出比武这个事情,两个人自然是协商过了,不可能去打一场没把握的仗,一分胜算都没有的话,这个提议不过是一场笑话。 戚羽即便是有万般武艺,也不能将一群软绵绵的宫人训练成神兵神将,毕竟他不是神,没有撒豆成兵的神奇本事。 好在乾清宫的宫人足够多,且大半都是有些功底的人,精挑细选出根骨不错的二十人出来,人手够了,事也就成了一半。 若说皇宫内除了宫殿、内宦、宫女、美人多外,还有一样是特别多的,那就是戏台子。 历朝历代的妃嫔们都喜欢听戏,很多宫殿角落都搭了戏台子,方便妃嫔们闲来无事听曲打发闲暇。 有了唱戏的台子,自然少不得角儿,京城名角常被召唤到宫里给妃嫔们唱戏解闷,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兴致来了,恰巧名角儿去外地跑场,这样一来,且不是白白扫了妃嫔们的兴趣。 为了不搅合贵人赏曲儿的兴致,自然得想出别的招儿,既要迎合了贵人们的心意,又得随时随地可以传唤,这样一来,宫里少不得要组建戏班子。 这些人都是打小就开始学戏,生旦净末丑样样不奇缺。 内宦宫女当中有些武功根底的人不在少数。 戚湛听了他的话,眼里的笑意更加明显,婆娑着手里如玉雕的手指,笑道:“是你训练有方,他们才能取的如此成就。” 掌心间的手指白皙修长,手感极好,忍不住多婆娑了会。 戚羽感到手心发痒,抽了下手指,戚湛偏偏不让他抽出,握紧对方的手指,将人揽到身边,在他额头轻轻盖下一吻,低头细细瞧着近在咫尺的人,睫毛微微卷翘,浓密且长,在眼睑上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如美玉般的面容,精致无半点瑕疵,似谪仙般,美的让人心生惊艳,生怕眼前人不过是个美好的幻想,转瞬即逝。 戚湛手托着戚羽的后脑勺,将人按到胸前,将脑袋埋在对方头顶上,戚羽只觉得莫名其妙,好端端的说着话,怎的做出奇怪的举止,不过他敏锐的察觉到身边人似乎有心思,便乖乖的没挣扎,放软身体双手环在对方腰间。 恍然间,头顶上方传来呢喃声:“这般不舍得你放你去天地遨游,只想将你牢牢拘在身边可如何是好。” 如此惊才绝艳,又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这样一个如玉君子走出宫去,该让多人男男女女为之疯狂,每当想到此处,戚湛心里便有一股冲动,偏激的执拗跳出脑海,折断他的翅膀,永远将他禁锢在身边,哪里也去不了,只能乖乖的陪着自己。 谁说帝王心胸宽广,海纳百川,这一刻戚湛也只是个深陷情网中的普通平凡的男人,自私又霸道的很。 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微微僵硬一下,戚湛将人抱的更紧了,不容对方有片刻挣扎,戚羽耳力极佳,对方呢喃细语他听的一清二楚,不过他完全不觉得对方想法极端自私,心田甚至滑过一阵暖流,对方温热的体温同样让他眷恋不已,手中的男人只能属于自己。 刚才的片刻挣扎不过是戚羽感到气闷而已,抬头目不转睛的注视对方,唇角愉悦的上扬,用力的回报回去,温热的脸颊紧紧贴在对方耳边,缓缓磨蹭着,极其亲昵的举止瞬间愉悦了对方,一颗不安的心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两个人同样的心动,同样的第一次懂情,还不知如何经营一段感情,只凭本能想霸占彼此。 殊不知情根深种的人,陷进热恋,生活点滴中会频繁出现患得患失。 天空云卷云舒,暖暖的光线铺洒下来,柔和的照在两人身上,端显得静谧安宁。 安静的氛围却被温婉的声音突兀地打破:“姐夫。” 第八十七章 这一声姐夫的声音似珠玉落银盘,娓娓动听,又如黄莺出谷,清脆悦耳却婉转中带着软柔清甜,惊喜高兴之余偏偏还暗带着一分爱慕,三分羞涩,让听的人心头一颤,不禁心生陶醉。 一口软媚柔和的好嗓音不亚于一坛美酒佳酿,拥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由自主的会让人沉醉在那份独特的甘甜中。 倘若换到别的场合,两人听到这样的银铃悦耳的声音,说不定还会在欣赏之余赞上一两分,可偏偏出现的时机如此不巧,气氛正好被打断,除了让人心生厌恶之外,那一声多情软媚的姐夫让戚湛平添出千分气愤来。 这一声姐夫自然不会是冲着戚羽来的,戚羽家中只有兄弟及待字闺中的妹妹,更何况戚羽早已嫁入宫廷,姐夫这一说自是无从谈起。 不言而喻这声姐夫叫的是何人了。 深宫后庭,胆敢开口叫出姐夫这样亲昵的词,来人身份不用多猜便呼之欲出。 妃嫔们嫁入皇家身份即便再如何尊贵,说穿了也不过是妾,家中姐妹自是没那股气魄底气叫出姐夫二字来。 唯有一国之母,后庭之主皇后家中姐妹。 两人温情正浓时,冷不防被这声姐夫打断,戚湛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唇角微微抿起,俊美的脸上透出几分冷峻来。 戚羽见他身体微微一僵,唇角勾出几分笑意,似笑非笑的转了下眼眸,在戚湛的腰眼处狠狠掐了一把:“叫你呢。” 戚湛双眉微蹙,嘴角抽动了几下,对方下手的力道毫不含糊,显然是痛下杀手了。 将怀中的人转了个方向,面无表情的循声抬头看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位衣裳颜色明丽的少女。 戚羽嘴角露出几分笑意,脑袋歪斜的搁在戚湛肩膀处,慵懒的看过去,只见那少女一脸惊喜注视着身边的人。 戚羽见状露出几分玩笑的笑意,瞥了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男人,眉毛一挑,眸中之意不言而明,何时惹下的情债,那声姐夫不可谓不透着一股欢喜亲热劲儿,让人牙酸的很。 戚湛脸色变得黑如锅底,凭白被身边人冤枉一遭,顿时整个人不好了,看向那少女的目光愈加冷漠。 少女却似好不知觉,几步并作一步迈着轻快的脚步,整个人透着股天真纯然的恬淡,在快要接近两人几步远处,笑意盈盈道:“姐夫,你怎么在这里,刚刚姐姐还同我说,姐夫今天可能不在宫内,没成想却在这儿遇见了姐夫。” 眼前的少女端是显得天真烂漫,仿佛戚湛并不是那高高在上,令人畏惧的帝王,而是如寻常百姓家中一位平凡姐夫一般无二。 一叠声的姐夫让戚湛面色更黑,淡淡瞥了一眼那语气欢快亲热叫唤着他的少女,抬头看向远处,淡淡的开口道:“今日当值的侍卫统统杖责十五,领队的自去领杖二十。” 声音不高,语气辩不出喜怒,却让不远处的少女心生凉寒,面色煞白。 那少女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凤眸里满是不可置信害怕,紧紧咬着粉唇,眼里泪光点点,身体微微颤抖,一副娇柔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 少女咬住下唇,张了张嘴,颤抖着道:“姐……”,求情的话语还没出口的话便被疾步走过来的侍卫头脑给打断:“属下领命。” 对方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面目俊秀,即使是跪在青砖地板上,腰背依然笔挺,在听到戚湛的责罚后,脸上的表情依然如初,淡定从容。 戚羽懒洋洋的抬眸,忽然微笑着开口:“本宫记得初进宫的时候,飞羽宫内的太监一再警告本宫,乾清宫方圆十里如无上令,不得靠近,违者杀无赦。” 语气微微一顿,眼前的少女越发显得面色如雪,身体颤抖的幅度更加明显,弦然欲泣,手指紧紧攥紧修帕。 跪在地上的少年面色微变,戚羽声音陡然变得冷峻起来:“本宫与陛下游园,来人不仅不知避让,竟口出狂言,目无尊上,丝毫不将陛下放在眼里,此等不知规矩,口无遮拦之人,竟然任之闯了进来,你这侍卫头当的差可真谓尽忠职守。” 少女吓的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看向戚湛,唇角哆嗦,泪水连连,实在可怜之极,眼里满是委屈的很。 跪在地上的少年神色也变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脸上的淡定从容瞬间消失,有那么一瞬间显得不敢置信。 戚羽甚是不喜少女看向戚湛的目光,觉得万般腻歪,纯真无良的外表下暗藏那么一点心思不用细看,一览无遗。身旁的男人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胆敢窥视伸手妄图染指的人统统挖眼剁手。 爱慕之情如此明显,无须毒辣的眼光便一眼即明。 在他同戚湛心意互通后,他绝不容有这样的女子存在,无心有心真心假意也罢,他都容不下,说他心比针尖小他也认了,他就是不喜那样缠绵黏糊的眼神落在他身旁的男人身上。 戚湛静静的立在一边,脸上无半分动容,揽着戚羽腰间的手指却多用了一分力气。羽儿对他的占有欲如此疯狂,心头狂喜甜蜜之余不禁又生出一分担忧,羽儿如此卓然不凡,若是别人对他露出这样醒目倾慕的目光,自己到时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来呢? 紧张的氛围下,戚湛却开始神游天外,脸上的神色变幻无常,阴寒似冰。 等再次回过身来,只听一声轻轻的呼唤:“陛下,对妾身的处置,您可还满意?”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戚湛条件反射道:“满意,就照你的意思办。” 手随意一抬,不再看向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瑟瑟发抖的少女以及神色狼狈犹然不敢置信的少年。 少女神情惶然急急呼救,却被侍卫给捂着嘴拖了下去,少年耷拉着脑袋走出宫门,转过一个弯儿,便被一个人给拽着手拖到树阴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贤妃,贤妃看着没精打采一脸恍神的少年,轻轻抬手在他脑门重重拍了下:“回神了,周嘉馨如何了?” 少年苦兮兮道顾左右而言他:“表姐你可害惨我了,陛下本是要打我二十下意思下就罢了,南妃却半道杀将出来,直接卸了我二等侍卫头衔,让我回家待命。” 贤妃眉头一皱,美眸中露出惊讶,然后捂嘴轻笑一声,幸灾乐祸的很,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敲着他的脑袋:“谁关心你的死活了,周嘉馨到底如何了。” 少年哀怨的看了笑的很是畅快的贤妃一眼,虚弱无力道:“还能如何呀,杖责十五拖出宫外。” 十五杖下去,对一个娇揉千娇百宠长大的少女来说,半条命几乎就被一声姐夫给叫没了。 惩罚不可谓不很。 贤妃笑的腰肢乱颤,少年表情僵了又僵,看着贤妃的眼神就跟看一个疯妇无二。 贤妃狂笑了一会,略凶的瞪她:“看什么看,没看过你表姐笑过么?” 少年表情又僵了下,进了宫小声比在家中更可怕了。 贤妃再瞪他,开始过河拆桥,开口撵他:“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回家去?” “没心没肺无情冷漠的表姐。”少年怨愤道:“我也想赶回家呢,十五杖还没领,如何回。” “哦”贤妃语气微微一停,催他:“那就乖乖去领杖。” 语气之间完全不当回事,好像十五杖就跟家常便饭,喝口凉水吃口热饭一样。 少年被他噎了一下,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垂头丧气的去领罚。 待少年走远,贤妃扶着青梅的手,望了一眼乾清宫的方向,悠悠道:“男人的嫉妒心当真可怕。” 说完煞有介事的摇摇头,捂嘴又是一阵乱笑,青梅习惯如常,扶着自家疯魔般的主子往皇后宫里走去。 沿途经过有人的地方,一再出声提醒自家主子,这幅笑的直抽筋的模样,当真不太方便让外人见到。 戚羽懒洋洋打了呵欠,将身体大半重量交给身旁笑眯眯的男人,揪了揪他头发:“困了。” “困了就回宫睡会。”戚湛笑容满面道。 戚羽将手里的头发松开,改掐他的脸:“要抱。” 戚湛不敢露出半点不满,任劳任怨的将人打横抱起:“好。” “你是不是很不愿意?”戚羽问。 “抱你求之不得,怎会不愿。”戚湛笑意甚浓,使劲摇头,将人抱回宫,再抱着睡觉,被翻红浪,傻子才不乐意。 当然此抱非彼抱,绝对不会是单纯的抱在一起睡觉而已。 戚羽露出狡黠一笑,眉眼间不自觉露出妩媚姿态,看的戚湛整个人跟着一呆,耳根略红,青天白日怎么就无端勾引人了呢。 “姐夫”轻轻柔柔的声音忽然传来。 “……”戚湛脸色顿时比墨汁还黑。 在过门槛的时候险些踉跄了下。 正在沉思中的曹德义目光扫到,心里一惊,三步并两步飞奔般的跑了过来:“陛下,当心脚下。” 戚湛扫凌厉的扫了他一眼,你听到了什么? “……”奴才什么也没听清,奴才今天比武劳累,精力透支,幻听了。 曹德义缩缩肩膀,装鹌鹑。 戚羽再次揪他头发,催他:“姐夫快走。” 曹德义低头看脚下的地面,突然间发现脚底的砖面上花纹比其他青砖来的好看。 务必要仔细研究一下,怎的就这般如此独特出彩呢。 戚羽瞥他,突然开口:“你是不是很想笑?” 曹德义将脑袋摇的飞快,生怕摇慢了,要掉下来似的。 戚湛这刻突然间觉得接下来有段日子要过的无比黑暗了。 第八十八章 那一夜对戚湛来说即是漫长又是短暂的,隐约觉得一段黑暗日子的降临成没成真显得有些难说。 但等到床榻之上两人坦诚相对,激情顷刻燃烧间,耳边蓦然传来十分甜腻魅惑的“姐夫”轻语声,戚湛的脑袋瓜子立刻“嗡”的一下,轰炸开来,百般滋味夹杂在心头,复杂到难以言表。 掌下的肌肤细滑如最上等丝绸,让人爱不释手,耳边的呢喃却犹如一盘冷水,来了个透心凉,很是煞风景。略带粗暴的亲吻霎时停住,幽深看不到底的眼神中隐藏着羞愤交加,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水深火热,进退维谷。 戚羽却恍若未见对方瞬间变得僵硬的身体,眼角眉梢染着一层薄薄的红晕,眸中泛着淡淡的水雾,目光显得迷离妩媚,双手在那矫健的身躯上到处游移,煽风点火。 戚湛深深凝视了他一眼,深深呼吸一口气,平息心中的余怒,将戚羽的双手按压在头顶,低下脑袋,用力吻上那双胆敢胡乱揶揄的艳唇,带着凶狠啃噬的力道,心跳再一次慢慢失控,空气中的气氛顿时变得高涨暧昧起来。 芙蓉帐暖,红浪翻腾,一位是锲而不舍的上演着别样的情趣,一位以摧枯拉朽之势,强横的掠夺着,冰火两重天之间,两人倒也享受了一番与众不同的激烈夜晚。 翌日早晨,碎金一般的阳光透过明黄色的帷幔铺洒开来,戚羽醒来时,身边的人早已不在,只留下浅浅的龙涎香味。 戚羽揉了揉酸痛的腰肢,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大脑放空,就这么傻愣愣的看了一会床顶,须臾低骂一声,榆木疙瘩,一点儿都不懂夫夫之间的情趣。 敌不过疲惫的身体,恍恍惚惚闭上眼睛,再次沉睡过去。 待戚湛下朝回到乾清宫之时,就感觉到殿里的气氛不对劲,只见锦袍玉带的少年,盎然而立在殿前廊檐前,宫人侍卫严阵以待的簇拥在少年周围,只是姿势很是怪异,皆昂着头伸长脖子,脸上的表情惶恐不安中又透着兴奋。 戚湛缓下脚步,眉间微微蹙起,颇为不解的顺着这些人的视线往上看去,饶是戚湛不怕蛇的人,也不禁皱眉,吃了一惊,脚步几不可查的退了半个台阶。 两条约有少年手臂粗的大蛇蜿蜒在宫殿的屋脊上,倒三角的脑袋垂直的竖起来,吐着长长的蛇信,发出“嘶嘶”的警告声。 走在戚湛身后的曹德义见到两条熟悉到骨髓里的巨蟒,立刻一蹦三尺高,条件反射的撒腿就跑,跑了几步远后,突然反应过来,比赛已经落幕。 回头一瞧陛下那漆黑的面孔,亡羊补牢般的火速蹿过来,张开双臂,挡在戚湛面前。 戚湛看着他那副蠢笨样,眉头凝的更深,纳闷,原先一个沉稳老练的大总管,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竟变得如此活泼丰富起来。 戚湛心里深深叹了口气,双手推开身体颤抖的曹德义,沉下脸问道:“你是不是见过这两条巨蟒?” 虽是询问的语气,话语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意味。 如此巨大的两条蛇,真可谓不多见,即便是深山老林也是少之又少,更何况是庄严肃穆的皇宫内。 曹德义先是一愣,继而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小心翼翼的觑着陛下的表情,眼见高高在上的陛下脸色再沉了一分,立马竹筒倒豆子般迫不及待的交代出口:“这两条蛇在奴才们训练期间一直盘踞在飞羽宫的,稍有懈怠,娘娘便让它们在身后追赶奴才们。” 提起此事曹德义也是苦不堪言,那炼狱一般的日子这辈子不想再尝试第二遍。 后背直冒寒凉之气,心里默默的想,这不算欺君之罪吧,陛下不至于要责怪我隐瞒不报,一气之下砍了奴才的脑袋吧。 曹德义哭丧着一张脸,眼角余光不断瞥戚羽的背影。 南妃娘娘呀,奴才一直以为你已经将这两条巨蟒存在的事告诉过陛下呢。 戚湛听闻了曹德义话,眉头舒展开来,并未斥责他,只挥手让他将人遣散开去。 “羽儿”,戚湛上前几步揽住戚羽的肩膀,同他并肩站在一起,疑惑的看向上方。 戚羽侧头冲他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蜿蜒到屋顶脊兽上的青白二蛇,勾了勾手指:“再不下来,仔细将你们剁了熬蛇羹。” 威胁的意思不言而喻,熬了蛇羹自然是要分给众人吃掉的。 退避到远处的众人,缩了缩肩膀,如此凶残的东西哪个敢吃下肚子,万一肚烂肠穿找谁哭去。 青白二蛇仿佛也听懂了戚羽话语中凶残之意,缓缓抬起纠缠在一处的两个舌头,似乎在交流什么,接而索性装死,两条蛇干脆盘成一团,将蛇头给深深的埋在庞大的躯干中。 “……”,戚湛心说,这两条莫不是成精了。 戚羽打了一个呵欠,微微一笑:“装死。” 他将脑袋搭在戚湛的肩膀上,慵懒的说道:“去调弓箭手过来,将这两条听不懂人话的畜生射才筛子。” 众人听的嘴角直抽,娘娘当真威武,临危不惧说,还胆敢挑衅凶兽。 戚湛摸了摸他脑袋,眼角扫了一眼一脸紧张的侍卫,还不去照办。 侍卫头领脚下生风,急吼吼的往外跑去借调弓箭手过来。 这时一直沉默装死的两条蛇终于有了动静,不再负隅顽抗到底,硕大的脑袋互相蹭了一下,吐了吐蛇信,看似粗笨的身体,竟然立刻变得灵活起来,摆动身躯,大有见势不对,立马就溜的架势。 戚羽若有所思了一下,微笑着对映寒道:“去将画像拿来。” 映寒走回宫殿内,不一会儿手捧一锦盒出来。 映寒将锦盒打开,戚羽伸手提着画像一头,唰的一下打开,戚湛挑眉看过去,灿烂如天边红霞般的桃花林中,清风吹过,落英缤纷,蓝袍玉带少年斜倚桃花树下,黑发乌眉,样貌妖魅惑众,挑唇一笑,又宛若天仙,让人不禁怀疑,这人到底是妖还是仙? 随着画像打开,两条准备开溜的大蛇立马昂起蛇头,垂下脑袋,摇头晃脑的似在平足一番。 戚湛嘴角一抽,他怎么会莫名觉得这两条蛇似乎在说,天仙下凡啦。 戚羽注视着这两蛇的动静,慢悠悠道:“再不下来,我立刻撕了这画像。” 戚湛立即挑眉,表示不满,这画像上眉一笔可都是他的心血之作。 戚羽空着的手覆盖到戚湛的手上,拇指轻轻的婆娑他的手背,戚湛嘴角微微上翘,不再抗议,任他施为,想来少年也不是真有心要撕毁画像,不过是吓唬凶兽罢了。 果然,不出戚湛所料,那两条巨蛇,听了戚羽的话,随即紧张起来,支起长长的脖子,发出急促的“嘶嘶”声,大有你胆敢撕画,小心我一口吞了你的意思。 戚羽作势去扯画像,两条蛇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交流了一会,又看了一下即将飞奔过来的弓箭手,衡量了一下敌我双方实力差距,满心不甘的蔫着脑袋,委委屈屈的从屋顶上游了下来,灵活的尾巴尖儿小心翼翼的在画像边缘扫来扫去。 戚湛眉头再次皱起来,他现在十分确定这两条古怪的蛇,不是羽儿所养。 为何出现在羽儿身边,又为何对羽儿的画像如此执着。 戚羽弯腰摸了摸两条蛇的脑袋,本来蔫头搭脑,没精神的家伙,立刻恢复了力气,嘶嘶的表达着不满,亲昵的拿舌头蹭了蹭戚羽的手掌心。 在他们精神抖擞抛弃心中小小的不满,试图顺着戚羽的手腕盘上来的时候,戚湛将戚羽往旁边一扯,青白二蛇顿时感到浓浓的不满,支起庞大的身子,吐出蛇信,嘶嘶的发出声响,呈攻击状。 戚湛拿过戚羽手里的画像,卷起收到锦盒中,目光扫了一眼防备中的青白二蛇,认认真真的看了一眼戚羽,说道:“羽儿,将画像给这家伙,朕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这般处心积虑的觊觎朕的人。” 眸中狠戾之色一闪而过,牵着戚羽的手不禁带了几分力道。 戚羽冲他洒然一笑,那人手上的力道立马松了几分,眼里满是歉意和心疼,生怕勒疼了他,却并不松开握着他的手。 戚羽笑道:“我也想知道,不过这两个家伙狡猾的很,我派人跟踪过,每次总是跟丢了。” 戚湛将锦盒往前一递,青白二蛇似乎不解,困惑的看了一眼他,又生怕他后悔似的,尾巴尖儿立刻万分灵活的卷起锦盒,脑袋却是小心的慢慢凑了过来,戚羽岿然不动,身体却放松下来,青白二蛇,缓缓游了过来,两颗大大的脑袋,挨挨挤挤的万般亲昵的蹭着戚羽的手腕,显得万分高兴。 戚湛戒备的看向缠着羽儿的两条蠢货。 静谧诡异的氛围中,突然先后响起两声突兀的叫喊声。 “啊”声音充满惊吓。 “哇”这是惊喜的声音,不同于前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叫喊声。 戚羽、戚湛、青白二蛇对视一眼,有了不好的预感。 转身,回眸,只见潘老将军脸膛通红,双目闪亮,兴奋的无以复加拔腿往青白二蛇冲过来。 而另外一声的主人蒋老将军,跺脚脸色发白的拔腿就跑,边跑边肺活量十足的喊道:“哎呀,我的妈啊” 显然是疯了的节奏,完全忘记这是在御前。 单一个御前失仪之罪,便可让他脑袋搬家,更何况这般像疯狗一般的逃窜,大呼小叫。 青白二蛇终于蹭满意了,恋恋不舍的游动起来,施舍般看了一眼那鸡飞狗跳的两人:“哼,愚蠢的中原人。” 第八十九章 乾清宫一阵兵荒马乱,骚动静止,回归往日的庄严安静。 戚湛回寝殿换了身常服出来,待戚湛再次出现在被青白二蛇鄙夷不屑的蒋老将军、潘老将军面前时。两人跌宕起伏的心情终于恢复过来,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老脸通红,拘束不安的立在宫殿门前,张嘴欲言欲止,不知从何处分辨起,这时两人才后怕的想起,老脸丢光不要紧,重要的是两人所作所为,哪里是一句御前失仪可定论的,往重了说,说是私闯帝王寝宫,大声喧哗欲行不轨,危及帝王性命,亦不为过。 情势轻重端看帝王是如裁夺。 两人一想到此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脑袋恨不得缩到脖子里面去。 戚湛看着面前两位老臣功勋窘迫的姿态,只淡笑了一下,并未多言,只对斜倚在门边的戚羽伸手,戚羽上前几步,瞥了一眼深埋着脑袋的两位老将军,戚湛会意表示无碍,将他的手握在掌心,相携往东暖阁的书房走去。 忐忑不安的两人久不闻帝王出声,惶恐之余甚是纳闷,两人低着头,交换了一个眼神,相互眼中甚为笃定,刚才绝对有一个人同帝王并肩而立,脚步丝毫没错落在后。 两人身为武将,耳力不凡,听声辨位,帝王的脚步声他们再熟悉不过,另一位的脚步声却从未听到过。 还没待两人深究到底是何人,竟敢同帝王并驾齐驱,耳边响起了曹德义的声音:“两位老将军,陛下请两位移步书房。” 这个书房自然不是外殿的御书房,而是乾清宫东殿的内书房。 书房内,戚湛真同戚羽说话间,便听到外面响起错落有致的脚步声,曹德义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潘、蒋二位老将军。 潘、蒋二人看上去很是紧张,躬着身体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心中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不安到不敢抬头去看瞄绣着行云流水纹图案的衣摆,只用余光斜瞟着。心想帝王即便是常服,上面也是金龙腾飞,威风凛凛,虎视眈眈的斜睨一切。 换言之,衣服的主人不是帝王,另有其人。 两人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抬头去瞧个分明,随即又想起这是在御前,书房重地,两人又是“待罪”之身,心里再次咯噔一下,不敢多看多瞄。 好在帝王今儿心情不错,并未受到先前的事情影响,出声让两人起身,并赐了坐,让人送上了茶水果点。 犯愁的两人苦恼如何在御前陈情,默默无声的坐在椅子上,很是不解帝王这番温和以待的态度,困惑帝王葫芦的卖的是什么药。 心思千回百转,面上不露分毫,只皱着眉头,看上去甚是不安。 戚湛淡然笑说:“今儿当真惊心动魄,让朕眼前焕然一新。” 两位老将军身经百战,煞名远播,大名可以止小儿夜哭,不曾想竟有如此不同的一面,在戚湛看来甚为稀罕。 两位老将军老脸蓦然红的跟蒸熟的螃蟹一样,十分愧然,刚想站起身,表明今儿之举纯属意外,两人平日里定然不是这番不稳重谨慎的。 戚湛抬手示意两人坐下,笑道:“朕今日见两位老将军声如洪钟,脚步如飞,雄风不减当年。” 两人愧受,颇为尴尬的笑了笑,心中有些怅然,先帝性格和润,不喜动武动粗,在先帝一朝,武将几乎被束之高阁,只有外敌来寇,边关告急,情非得已下才逼不得已动用武将。 时过境迁,武将又变成了毫无用武之地,只能闲散度日。 戚湛见两人面色复杂,心神恍惚,沉默片刻,感慨道:“两位老将军过去沙场九死一生,杀敌无数,卫国保家,驻守边关,敌寇闻风丧胆,不敢与老将军正面交锋,实乃我朝悍将英雄。” 帝王肺腑之言令两人双眼血红,喉咙哽咽,涕泪横流,身体颤抖着从座位上起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所言,臣愧受之。” 过去的种种早如过眼烟云,随风散去,每每听到外敌侵边,边关军民死伤无数,两人心焦如焚,却只能坐在家中,一筹莫展无所作为,那种滋味,比战死沙场亦痛苦万分。 只因上面一句,穷兵黩武,动费万计,长此以往,树敌无数,与邻国关系恶化,国将不国。 戚湛上前,弯腰亲自将两人扶起:“委屈两位老将军赋闲多年。” 两位老将军抹泪,嘴角大大咧开,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比大哭还要狰狞几分,忙说:“臣不觉得委屈。” 心里的委屈从不曾对人言,说是没有抱怨过先帝,那绝对矫情的文人姿态,可再委屈又如何,王命不可违,身为臣子,只能听之任之。 满脸感动的两人再次谢过帝王,坐了下来。 惶恐不安的心情被老怀大慰取代,用力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神坦荡坚定,潘、蒋二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重新燃起的雄心壮志,老当益壮,两人自信不比那些青年武将逊色,再在边关扎根一二十年也是大大可为的。 两人抬头向上面看去,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噎了回去,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傻愣愣的看着帝王边上的那个身影。 乌发修眉,肤若凝脂,貌若仙姣,两人倒抽一口凉气,这是什么地方,为何有一位霁月无双,相貌美到阴阳难辨的妖族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 两位老将军很孩子气的揉了揉眼睛,双目圆瞪,委实不明,两人转头对视,仿佛在说,你猜这人是女子,还是男子? 打扮是男子,样貌却非倾国倾城的美人可比,两人脸色一变,脑中同时闪过妖魅惑众的狐仙。 戚湛见两位老将军似有话说,本在静待两人到底会如何畅言一番,未曾想两个老将军,脸上神色变化复杂,在一边眉目传情,不时还拿眼瞪自己的羽儿,戚羽脸色倒是坦然的很,不点不觉得不自在,兀自闲适的端着茶盏慢悠悠的尝了一口,似乎觉得味道不错,吧嗒几下几口喝完,将空了的杯子递过去给戚湛,戚湛无奈的给他续上杯,心里却甚是不喜两位老将军双眼不眨的盯着身边人猛瞧个没完。 正想抬腕,拳抵唇边咳嗽一下,提醒失态的两人。 忽然两位老将军仿佛看到了什么见鬼的事情一般,两人心有灵犀的一拍大腿,猛地站直身体,手指着戚羽,大叫一声:“狐妖。” 伺候在一边的曹德义眼皮子直抖,腿肚子一弯,很想给两位老将军跪下,狐妖一说,究竟出处何处。 而另一边,本是假咳嗽的戚湛,这次当真咳嗽起来,且来势凶猛,险些将心肝肺都给咳了出来。 戚羽先是一愣,然后大笑,看身边人咳的天昏地暗,又忙着去抚胸拍背,又让曹德义换了温和的茶水压惊。 一时暖阁内忙乱成一团。 戚湛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胡言乱语,哪有什么狐妖,这是朕的南妃。” 再次闯了大祸的两人缩成鹌鹑,深埋着脑袋,互相用眼神埋怨对方,都怪你在家闲的发霉,没事乱买些鬼怪话本打发时间,害的我在帝王面前颜面尽失,昏头昏脑说了些不经大脑的蠢话。 戚湛沉下脸,让两人回家面壁思过,好好反省几天,怪异杂谈那都是以讹传讹,实不该沉迷在鬼怪传说里,还特地介绍了几本通篇咬文嚼字,博大精深的书籍给两人。 武人最讨厌什么,当仁不让那就是读书写字,读书排在第一位,比他们心目中最讨厌的文人,还要厌恶几分。 两位老将军跟霜打的茄子转身向外走,戚湛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将两人招了回来,问道:“朕见潘老将军今日见到那两条巨蟒,半点畏惧也无,神色中倒是颇为敬畏,朕是不解,还劳烦老将军为朕解惑一二。” 潘老将军急忙摇手:“臣并不认得那两条大蛇是什么东西,臣心里其实同老蒋一样害怕的很,只不过……”。 戚湛冷哼一声,想糊弄朕,当朕是傻子不成。 只不过你表达害怕的方式很是特别,独一无二,惊喜到手舞足蹈地步。 潘老将军憋红了一张老脸,刚在帝王面前丢了二次连,被训诫了不好好读书,竟读些胡话连篇的不正经的玩意,这当口又让他解释那二蛇的来历,当真苦不堪言。 蒋老将军闷笑不已,在一边幸灾乐祸。 戚湛凉凉来了句:“蒋老将军似乎很怕软绵绵冰凉凉的大蛇。”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 怎么到帝王这里,却直接变成张口就来揭短,拿着刀枪直往人伤疤上戳,且还是那种凶残直接往最痛的地方捅刀子。 潘老将军乐了,想笑又不敢笑,肩膀不停的颤来颤去。 待两位老将军从书房内走出大门口的时候,同时抬手在额头抹了把汗水,转头相互不满的哼了一声,大步往前走。 心里的惊喜简直不知从何处开口说起,两人突然站定在原地,咧嘴准备大笑,一时又想起这是皇宫大内,连乾清宫的门还没出,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态,两人心照不宣的抿唇笑,眼里的笑容止不住的溢出来,两人抬脚靠近对方,嘿嘿傻乐,走路都在发飘。 路过的宫人很是不解,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今儿是被天上的金元宝给砸到了么,走路跟喝了醉酒一样。 机灵的小太监笑容亲切的上前搀扶住两人,将人送出宫,回来袖子里是沉甸甸的打赏,心里乐开了花,幸福来的太突然了。 书房内的气氛却很是安静,伺候在一边的曹德义都被戚湛给打发了出去。 戚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南绍国”。 戚羽的眼神亮的让人害怕,托着下颌皱眉深思:“南绍国。” 找遍了漠北南海,东海西地,寻不着哥哥的半点踪迹,莫不是机缘巧合下到了百年不曾出世的南绍国? 京城中的一处宅院内,一位正在打开卷轴的男子脖子后一个劲儿的冒凉气,小青小白亲昵的蹭着另一位目不转睛看着画像的男子。 小青小白:“我们家主人跟画上的人一样美呢” “不对,是比画上的人还美”! 第九十章 午后,戚羽陪着戚湛去了御书房看奏章。 不出戚湛、戚羽所料,派出去跟踪青白二蛇的暗卫再次将两条蟒蛇的踪迹给跟丢,垂头丧脑的回宫复命。 暗卫们闷闷不已,一而再再而三出师不利,他们都无颜面君,诚然皇帝并未责怪他们一言半语,可说到底此等事,是他们失责。 一天之内三番五次被两个畜生给耍的团团转,一想到这里,暗卫很恨不得直接撞墙而亡,不愿意再次受辱于两个畜生戏耍的手段下。 一想到此事,暗卫就想抱头痛哭,决然不会承认智商上不如两头连四肢都没的软绵绵畜生。 戚羽见暗卫们团在一处快要哭出的表情,投过去的眼神不免带上同情,任谁几次载在相同的对手面前,还每次束手无策,是怪可怜的,这简直就是智商上的碾压。 暗卫们见南妃露出颇为同情的神色,脸上的表情顿时更为复杂,很想当场挖个坑将自己给埋了。 好在戚湛很快回神过来,问道:“最终在西山跟丢?” 暗卫们迅速训练有素的整理好心情,恢复往常冰冷无情的脸孔,正色道:“禀陛下,一路上确实颇为诡异的消失过几次,幸好很快找到两蛇踪迹,继续尾随在后。不曾想,到了西山附近,山峰树木林立,两蛇进去后,山中树木动物似有了灵性一般,好似鬼打墙一般无二,转来转去迷失了方向,再往深处寻找二蛇身影,所经之处,不下千百条蛇群出现,拦住去路。待蛇群散去,二蛇早逃之夭夭。” 暗卫表情很是平静,内心却跟泛滥的江水一样,波涛汹涌,那群蛇拦路的场景简直太可怖了。 理智上告诉他,暗卫跟随自己多年,忠心可鉴,没那份胆量做出混乱圣听的事来。 幸运的是戚湛刚听过一番比这还要怪诞千百倍的传奇故事,不然定以为他们为了推卸责任,胡编乱造一通。 戚湛挥手让人出去,照此情景哪怕将西山给挖地三尺也难找出二蛇的踪迹。 暗卫极为沮丧的出去。 主动出击摸老巢的办法行不通。 戚湛、戚羽对视一眼,半分头绪也无。 戚湛甚至想过派人暗中调查京中外地过来的陌生人口,不过此举的架势,容易扰民,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戚湛胸闷,戚羽拍拍他胸口:“别想太多,容易伤神。” 走过去坐在戚湛腿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按在他太阳穴的地方,轻轻按捏,戚湛环住他的腰,沉声道:“一想到有人暗中窥视你”,声音陡然一停,抓住戚羽的手按在心口的地方,继续道:“这里就要疯狂跳出胸膛,怒火狂烧,恨不能将那些胆敢打你主意的人烧成灰烬。” 心田流过暖流,暖融融的,这就是他的霸道狂妄的男人。 戚羽笑出声来,抬起他的下颌,拇指轻轻的摩挲,低下头来,温柔的亲吻着他的唇角,戚湛眼神瞬间暗沉,握着他腰的手慢慢向下滑去,戚羽坐在他腿上的身体被迫往下一沉,换来戚湛重重的闷哼一声。 “换到里间去?”戚湛哑声道。 戚羽的唇缓缓移到他的耳边,暧昧的厮磨舔咬,呢喃细语:“特别想在御书房来一次。” 戚湛的呼吸变得急促,神圣而庄严的御书房向来是君王处理国之大事的地方。 他不知历朝历代是否有帝王同妃嫔在这个肃穆的御书房内颠鸾倒凤过,不过听着耳边的轻声温语,他竟然也心动了。 暗暗腹诽自己有当昏君的潜质。 耳廓上的吻变得炽热起来,容不得戚湛去想是否合理,戚羽见他晃神,愤愤的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戚湛嘴角稍微抽了一下,眼神变得深邃如一汪见不到底的潭水,深吸一口气,霎时,视线颠倒,戚湛气势汹汹的将人捞起抗在肩头,拍着他的臀部:“反天了你,御书房是何等肃穆之地,岂容你亵渎。” 口气虽凶狠,下手的力道却轻的像是在抚摸,还特坏的掐了一把结实浑圆的臀部,大手一挥,书案上码的整理的奏折批文被扫落掉到地上,将人半按在书案边缘。 戚羽低笑,眸光潋滟,心中的火非但没有被惊吓的熄灭,反而愈发激烈,脑袋勾过来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目光迷离,似乎在向对方发出邀请,戚湛发现自己的视线牢牢的被那微晃的臀部给吸引,喉咙一阵发干,下意识的舔下唇角。 偶尔纵情放肆一回,应当无妨。 御书房门口的曹德义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正犹豫是否要进去看看出了何事,接着又传来一声丝帛破裂的声响,迈出的脚步果断收回。 曹德义让门口的侍卫退到三尺外,立刻马不停蹄的唤来小徒弟,让他去御膳房传话,准备热水,又叫了映寒回去取换洗衣服过来。 忙完这一切,大总管曹德义以一夫当道,万夫莫开的架势守在御书房门口。 这时出了宫回到家中心爽舒畅的蒋、潘二老将军突然一拍脑门,措不及防的被突如其来的高兴冲昏了头脑,忘记了请陛下引荐神秘高人的事,火烧屁股死的再次赶了宫,两人赶到御书房大殿门口,经过仔细核查腰牌,急忙往里递牌子,等了一会儿工夫,有内侍过来带两位过去,两人远远便见宫侍抬着浴桶和热水,从角门方向拐了过来。 曹德义开门让宫侍进去,然后小心的将门半掩,快步走到潘、蒋二老面前,将人引到茶房,送上茶水后说道:“陛下让两位老将军在此稍后片刻。” 心急如焚的两人,当然不敢做出硬闯御书房的事。 还特别善解人意的说道:“多等片刻也无碍,陛下为国辛劳,莫说沐浴缓解下疲乏,即便泡个温泉那也是应当的。” “……”,哎哟,这真的是个美丽的误会。 曹德义自然不会蠢到去同两人争辩,里面妖精在打架,照散落一地的奏折情况来看,那情形简直火热到可以燎原。 曹德义陪着说了会话,让小太监在一边帮着蓄茶水,自个儿赶过去帮忙一起收拾凌乱的御书房。 宫侍抬着浴桶低垂着脑袋小心走出御书房,映寒抱着一堆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衣服回乾清宫。 穿戴整齐的戚羽慵懒的歪在椅子上,托着下颌看曹德义跪在地上替戚湛穿鞋,开口问:“我要不要回避一下,二位老将军折返进宫,必有要事相商。” 穿好衣服的戚湛站起身,走到他边上,替他正了正头上的玉冠:“无碍,多半也是为了你的事而来。” 戚湛一边让曹德义喧两人进来,一边对着戚羽道:“潘、蒋二老,虽然多年不曾带兵,不过在军中颇有威信,有他们两人相助,你也能早日站到人前,立于朝堂之上。” 戚羽难得片刻沉默,眼中莫名有些酸涩,眼前的人正一步一个脚印的锲而不舍的做着当日承若的事。 戚羽抱住他的腰,将脑袋埋在他腰际,闷闷道:“其实在后宫也无妨的。”虽然日子沉闷了点,不过有你陪伴其实没差到哪里去。 戚湛摸了摸他垂在后面的头发,低声笑道:“我的羽儿自然该是光芒万丈,不该被宫墙大院锁住了脚步。” 曹德义很快将人带了过来。 两人看到戚羽,只略微惊讶了一下,便迫不及待的将来意禀明。 一个人看另一个人顺眼时,即便有些不合常规,也不会过于计较。 青白二灵蛇,是南绍国神圣国宝,五毒圣物之首,由天地之间的灵气孕育而成,吸收日月精华成长,最是高贵无比的神物,好比天启朝的祥瑞龙、麒麟一般至高无上的神秘存在。 在潘老将军看来,能得灵蛇青睐的,那简直就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天大好事,是求也求不来的撞天大运,该狠狠自豪一番。 潘老将军很是嫉妒戚羽,十分想上前摸一摸他被灵蛇蹭过的手腕。 不过这念头只能暗地里偷偷想一下,绝对不能够宣之于口,毕竟这是帝王的妃嫔。 蒋老将军不像潘老想的那么多,不过在潘老将军多年熏陶下来,对灵蛇虽然是敬畏害怕,却也抱着一丢丢好奇心,也想去摸一摸戚羽的手腕。 戚湛见两人目光灼热的盯着戚羽的手腕,空拳握在唇边咳嗽一下提醒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两位老将军迅速收回视线,目不转睛的盯着戚湛瞧。 戚湛看着两人充满仰慕佩服的眼神,唇角几不可查的抽搐一下,两人好似误会了什么。 戚湛委婉的用眼神示意两位老将军往戚羽身上瞧,二人的目光成功被帝王引到戚羽的手腕上。 心想,莫非皇帝听了那传闻之后,也想摸南妃的手腕。 戚湛心道:“怎么如此蠢笨,朕的暗示再明显不过,竟能会错圣意。” 戚羽被两人的目光盯着发毛,很想炸毛,若不是确定这两位老将军腰杆硬挺,眼神清明,当真会误解两人对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 戚羽思索了下,武人想法比较直接,做事也喜欢光明磊落,自报家门:“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戚湛得意,我家的羽儿,就是这样能干,上得了龙床,下得了朝堂。 曹德义也是很自豪,这就是我们的头头,自报家门也比别人做的帅,不拐弯抹角。 “……”,两位老将军如被晴天霹雳砸中,双眼冒星星,久久回不过神来。 真相怎的如此残酷,一介后宫嫔妃竟是他们久盼的隐士高人。 第九十一章 潘、蒋二老结结实实的呆住了。 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弱不胜衣的少年,便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身怀大神通的世外高人。 少年未曾及冠,年轻不经世事,怎能让他们信服,在二位老将军眼里看来,他充其量不过是读过几本兵书,略通晓些兵事。 镇南王府世代镇守边城,家学渊源下,少年懂些兵法谋略也不足为奇。 戚湛将两人充满怀疑不信任的眼神不动声色收到眼底。 眼角余光只略扫了一眼气定神闲的戚羽,心下了然,倘若不是亲眼所见,换了谁都不会相信这一切。 不过当着他的面,二位老将军即使有所质疑也不便宣之于口,然在帝王威压下也只能暂时强逼两位将军接受,于羽儿不利。 军中向来以武服人。 戚湛沉吟片刻,迈步走出御书房。 待帝王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口,蒋老率先开口:“敢问南妃可曾通晓兵事?” 戚羽淡然道:“略知一二”。 潘老将军直言:“精通谋略排兵布阵” “只懂皮毛。” “擅于剖析人心?” “看不穿” 两个老头动作极快的对视一眼,寥寥几个问题,他们两人可以确定南妃对领兵打仗并不在行,至多称得上纸上谈兵,空谈罢了。 没准上次大赛是瞎猫碰到死老鼠,走大运了。 不过陛下都出面了,不好不卖帝王一个面子。 潘老犹豫片刻问:“南妃精通何事?” 戚羽微笑:“杀人。” “……”,简直没法愉快的畅言。 两老头暗自松了口气,暗忖这样差不多可以交差了。 一口气刚跑到嗓子眼,戚羽突然再次开口:“守城建堡,奇门遁甲,将帅之才,我并不具备,我只知对敌当前,如何以最小的力气杀敌,如何以最少的兵力杀光来敌,如何以最轻的伤亡结束战争。” “……”。 在那么一瞬间,两老头仿佛看见云海翻滚,血色的残阳挂在天边,风中战旗猎猎作响,血染的长枪高高举起,枪尖寒光冷冽阴寒,万千将士呼声震天,直冲云霄,战马长嘶,长枪横扫,一双锐利如隼的双眼扫过来,让人寸步难进,浓重血腥的铁锈味扑面而来……。 “潘老、蒋老?”耳边传来呼唤声。 两个老头猛然惊醒,只见戚羽正疑惑不解的看着他们,似乎在问,怎么白日发梦起来了。 两个老头只觉得背后冷汗潸潸,兀自不解为何出现这样的幻象。 纳闷不已的老头心不在焉的提议,找个比武场切磋几把,走个过场,敷衍一下陛下。 戚羽见两位老将军甚是没精打彩,建议他们先回去歇息片刻,改天再比试切磋,但两位老将军心中藏事,巴不得这边事情早点结束。 比武空场地对戚羽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飞羽宫足以。 在次间喝茶的戚湛听说戚羽带着两位老将军去了飞羽宫,只略笑了一下,起身回去了御书房继续处理奏折。 放下笔墨,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灵蛇出世,南绍国现世,南绍王现身,让他有些摸不清头绪。 百年未曾出世的南绍国究竟因为何因现世,莫非真如奇闻异志所说,灵蛇出,南国现。 荒诞传说是真是假无从考查,戚湛隐隐觉得并不是如此简单。 对方显然没有隐瞒的打算,堂而皇之的让灵蛇出现在皇宫,意图无疑是冲着羽儿来的。 从灵蛇的出现并不难推断出,南绍王已到了京城,甚是极为可能离皇宫很近。 戚湛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这就是所谓朕统治下清平盛世。 不管来者是何居心,居心叵测也好,故弄玄虚也罢,掩饰在的再深,会晤时不难可窥出一二。 怀疑之人不是没有,那位突然出现在皇城的神医及他身边之人就是最好的人选。 事关羽儿和邦交,容不得他不仔细小心。 戚湛将漆好火封的信递给曹德义,让他亲自带人去走一趟。 曹德义带着人去送信函。 戚湛凝着眉头深思,就目前短时间内打探的消息,很难猜出南绍国兵力深浅,一国之王亲自跑到他国,还是在未告知对方帝王的情况下,究竟是狼子野心,还是另有所图。 莫非冲着羽儿来只不过是假象罢了? 其真实意图为何? 是如何混进天启的? 越想越觉得扑所迷离,脑袋像被塞了团乱哄哄的棉花,乱成千丝万缕,戚湛索性站起身,径自出门往飞羽宫走。 京城一处门前挂着一串白灯笼的宅院内。 曹德义上前叩门,横了一眼那明晃晃的白灯笼,灯笼都挂了月余,即使家中出了白事差不离也该撤了。 这家风俗也真奇特,那白灯笼大的出奇,比寻常百姓家丧事用的灯笼大上几倍有余,从顶端串到底,上面也没有书写奠字等,反而描了看不出是什么图案的纹路,只瞅一眼,阴森之气侵骨。 没一会儿功夫,有人小跑了开门,抬头一瞧,来人不认识,啪的一声直接将们关上。 大门被甩的嘭响,门框险些直接甩到曹德义脸上。 “……”,曹德义身后的侍卫面面相觑,惊讶莫名,大总管竟然也会吃闭门羹。 曹德义内心疯狂咆哮,老子穿的是大内总管的公服,绯色简直不要太耀眼。 面上处变不惊,暗中咬牙切齿,疯狂扎下人,死劲戳。 曹德义再次抬手叩门。 大门从里打开一条缝隙,一个黑乎乎脑袋探出来一点,凶神恶煞地说道:“今天不看病。” 下巴高高昂着,用眼角最微末的余光斜睨了曹德义一行人一眼,仿佛再说,有病去别处,别死皮赖脸的耐这里,碍眼。 曹德义见这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眼疾手快在他将要关门的那一瞬间,手撑在门框边沿,低声道:“宫里来的,有信给你们家主。” 那人见门被挡住,稍微皱了下眉,立即反问:“哪个宫?” 曹德义纳闷,郁卒,挑夫走卒哪个不知来自宫里代表什么。 哪怕是黄口小儿都明白这个理。 门里的人见他不答,嘴里哼唧一声,不知在说啥,抬手便是一掌将曹德义手拍开。 再一次被拒门外。 是个泥人都要长脾性了。 曹德义深呼吸一口气,强压下砸门的冲动。 信函很重要,陛下当时的表情很是复杂。 再三告诫自己,不和野人计较,咱家是个有涵养的男人。 身后侍卫几乎看傻眼了。 曹德义侧身,换了个人去敲门。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 里面闪出一人,人影都没看清,万分热情的拉着曹德义的手:“哎哟,是哪阵风将你给吹来了。” 不待曹德义表明身份,死拉硬拽的将人扯了进去。 敲门的侍卫僵硬的举在半空中的手。 默默道,是我敲的门,为何拉的是大总管。 那说话的人怎么感觉像是欢乐场所的老鸨,说话一唱三叹,尾音还打着颤,听的人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侍卫几人也跟着进去,走进去一看不过是普通的宅院,花草树木亭台楼阁一样不少,只氛围略微怪异,到处都悬挂着白晃晃的白灯笼,阴风阵阵,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 曹德义被拉扯到前厅,那人立即换了副嘴脸,伸手:“信呢?” 曹德义心里一惊,眼前男人的脸上明显带着异域的轮廓,高鼻深目,曹德义按压下心头的惊讶,淡定道:“陛下交代信函务必要亲自交给你们家主。” 身份亮明,陛下自然是天启朝的皇帝。 这人沉默了一下,手一摊表示家主很忙,不急的话就慢慢坐等。 曹德义喝着茶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房间内的摆饰。 拉着曹德义进来的人,略寒暄了几句,捧着茶杯在一旁陪坐。 也不知过去多久,大门口突然走进一人,因逆着光,看不清面容,曹德义身旁的人立即起身,神情恭敬的举起右拳放在胸前对着来人施礼。 待人走到身前,曹德义的嘴巴大张,话到嘴边莫名又咽下,来人也太不讲究了,竟然批着外袍就前来见客。 身形很是高大挺拔,五官深邃如削,俊逸风神的相貌,不得不夸一声对方好相貌,与自家帝王不相上下。 男子沉色道:“信。” 简明扼要的一个字,带着天然的霸气贵气。 陛下虽没明说对方身份,曹德义这个人精,眼光毒辣,自然看的出来人身份不简单。 并不赘言,直接将信函交过去。 男子瞅了一眼带着皇家私印火漆的信函,微抬下颌,旁边的人立即会意,送客。 干脆简洁,直接开门送客。 出了大门的曹德义,看着身后被关起的大门,心中怅然,只有四个字可以表达此时的心情,野蛮粗鲁。 回到宫里,曹德义将所听所间,一字不落的禀明戚湛。 既然收下信函,便是默认了身份。 目的已达。 曹德义抹了把因赶路出的汗水,无语的瞧着飞羽宫里生龙活虎的潘、蒋二位老将军。 明明走之前还是一副要死不活,霜打的茄子。 这会儿任人怎么撵都撵不走。 听说都在这里耗了大半个下午了。 而另一头,身披外袍的男子,嘴角微微上翘,心情极好的看向床上背对着房门的男子。 男人甩了甩手中信函,弯腰低头笑道:“拿到信函了,你是不是该兑现承若了。” 床上的人与他对视一眼,双目泛着水光,眼角染着红晕,冷冷道:“心中又不会提及到小羽,我看它作甚。” 连身都不带翻的,男人不置与否的笑了下,原来踢自己下床,并不是催自己去拿信,而是嫌自己体力太好,将人给折腾狠了。 男人摩挲了下被咬伤的唇角,一张画像哄的人白天同自己翻滚,此生太过值得了。 大意失荆州,误以为一封信可以换来更多。 “……”。 随手拆信,白纸黑字分明,南绍王三字跃然纸上。 信纸一张,唯有三字。 男人沉默许久,眼珠子一转,将手中信函胡乱丢在地上,跳上床榻,在那人低呼声中将人紧紧抱到怀中,语出惊人道:“国师,随我一同进宫看小羽如何。” “……”。 去还是不去,选择权交给你,而代价就是你。 男人低笑,不疾不徐的看着怀中人沉思。 第九十二章 南绍王对行迹暴露半点吃惊也无,毕竟己方行事从未低调过,甚至反而很是高调。 疾风暴雨天宫门前送药,隔三差五凭各种借口不间断往京兆衙门送银钱,让其转送到三笑堂。 起初还会寻出个像模像样的借口,最后索性直接将装银子的箱子往人家门口一拍,半个字也不留,直接干脆走人。 种种行事加在一起,想低调都难,更何况还凭借神医身份到处免费替人治病疗伤,各种其难杂症来者不拒,越是病入膏肓越是能得到优先医治。 别出的行事风格,想让人不注意都难,怀疑别有用心那是妥妥的。 身份被识破,及后续诸如为何异国之王偷偷摸摸潜进他国王城等问题,对他来说都是小事情。 随口便能拉扯出合情又合理让人信服的解释。 眼下让他头疼的是,他的国师现在闹脾气,不愿意跟他进宫。 如果按照两国正常邦交,先得遣使臣前来通知一下,等对方答应下,再浓重登场正式见面。 然他毕竟是未经过允许,堂而皇之的“混”进王城,眼下这局面,他也不愿意弄出个使臣出来装模作样走下过场,一来一去,颇为费时。 他心底更愿意将事情早些了解,带着自家的国师回到南绍国。 至于急着回去是为何,怕是也只有他本人知晓了。 国师脾气秉性他再为熟悉不过,表面上面寒似霜,坚不可摧,内里却是个别扭到令人发指面硬心软的人。 当然这份心软得对特别的对象而言。 可偏偏这份特殊的待遇是他最为痛恶的,最为计较的。 有些时候他甚至想剖开那人的脑袋,仔细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 南绍王沉默的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放下手中信函,遣人送进宫去,然后去后院看自家那个别别扭扭的国师。 后院里,南绍国的国师正在给小青小白喂食,见到南绍王走过来,摸着小白脑袋的手指一顿,狼吞虎咽很是舒服的小白迷惑的盯着国师的手,好似在委屈怎么停下来了,求安慰。 小青不甘落寞,欢天喜地的上来蹭国师的手心。 南绍王刚向前几步,国师拍了拍小青小白的大脑袋,让守卫在一旁的侍卫继续喂饱这两个家伙。 国师腾一下站起身,擦干净手,二话不说,在众人瞠目结舌中哐噹一声,将门给拍上,因用力过猛,门扉颤抖了好一会才静止下来。 “……”,十分不给南绍王面子。 显然不待见南绍王,不想与他多谈,简直浪费口水。 侍卫们目不斜视,纷纷装作没看见南绍王吃瘪,躬身行礼,然后该做什么就继续着。 南绍王闻声脚步一顿,狠狠捏了下眉心,很是冷静的走到门边。 “小瑾”南绍王温柔地对着大门道:“已同天启皇帝约好三日后进宫拜会。” 四周寂静无声,连小青小白都屏住了呼吸。 南绍王靠在门边,眼里露出柔和的笑意静静等着门里人的反应。 果不其然,大门被打开。 不拖泥带水敲定见面日子,果然能够带来预想的效果。 心底其实非常想名正言顺的进宫看他家小弟,只不过近乡情怯,忧思过多,导致裹足不前,畏首畏尾的。 南绍王温和一笑,迈步进去,随手关上门。 随着大门被关上,外面瞬间沸腾了。 非常开心的摆起赌局。 赌注五花八门,纹银不见半分,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让人眼花缭乱。 打赌的内容则是自家的王究竟在里面能撑几分钟被踹出来。 被围在中间的中间忙的热火朝天,突然间面前多了两块牛肉,嫌弃的皱了下眉:“哪个王八混蛋耍老子,拿肉充数。” 想在老子地下鱼目混珠,门都没有,老子火眼金睛。 骂完还挺沾沾自喜的,夸赞自己眼神够犀利。 抬头一看,一圈人都拿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一副你快死的表情。 心头不详预感顿起,脖子僵硬的低头,双腿一软,小青小白不知什么时候跑到这边,尾巴尖正灵活的将旁边食盆里切好的牛肉给卷到桌子上。 小青小白表示很愤怒,肉可都是国师亲手切的,是蠢牛身上最为美味的前腿上的肉。 敢不要,信不信咬死你。 不约而同凶残万分地张开血盆大口,吐蛇信。 庄家腿肚子发软,脑门上冷汗淌的跟下雨似的,祖宗大人哟,你哪怕扔块石头过来,小的也会兴高采烈得供起来,世世代代供奉着。 小青小白见他充满敬畏的将桌子上的牛腿肉郑重的放在最上端,终于满了,尾巴一扭一扭的,欣喜的游到门边听墙角。 坐等加倍奉还的赌资。 侍卫们都缩着脑袋闷笑,非常自豪,感慨自家的圣兽聪明无双。 然后这一次,让所有人跌破脑袋,整整一柱香时间过去了,南绍王还没被轰出来。 紧闭的大门,迟迟没被踹开。 日头西斜,小青小白头朝下尾巴勾在门头上,远远看去,就像两根粗粗笔直垂下的绳子,阴森森的。 不知过去多久,南绍王打开门,随手将两条“长绳”拍开,两条“长绳”不满的哼唧几声,慢悠悠爬进屋内。 抬眼扫去,歪七扭八的侍卫没精打采的立在一边,见人出来立即站的笔直,比竹竿儿还要笔挺,精神奕奕。 南绍王眉梢一挑,脸上满是饕鬄的表情,吐气扬眉道:“抬热水去。” 忙碌了一会,热水换洗衣服都送了进去,侍卫们轰的一下围坐一团,嘀嘀咕咕。 庄家则是笑到见牙不见眼,忙着将桌子上瓶瓶罐罐往怀里揽,赚了盆满钵满。 输惨了小伙伴瞬间并肩作战,同他反目成仇,高贵冷艳的哼了一声,凉凉道:“祖宗的牛肉可是国师亲手拿刀切块的。” 言下之意,不管圣兽祖宗是赢是输,既然将牛肉当赌注摆上桌子,你就得按倍赔给他。 “……”,做庄家的侍卫瞬间头晕目眩。 小伙伴勾肩搭背,蹦蹦跳跳抬腿摆臀围着他打转,很是幸灾乐祸。 很好诠释了什么叫乐极生悲。 坚决不承认那是嫉妒他,赢了老子花了老大心血培养起来的虫蛊。 庄家欲哭无泪,朝小伙伴伸手,把蛊虫还你们还不成,一同去跪求国师发善心。 能够拯救他脱离苦海的国师,正被南绍王抱在怀中,轻轻的将人放进温水中,自己顺势坐了进去,将人搂在胸前,拿着柔软的毛巾替他擦拭着遍布红痕的身体。 怀中的人软绵绵的哼了一声,南绍王放轻动作,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怀中的人是他最为珍惜至宝,眼里宠溺的柔情任谁都看的分明。 将人里里外外清洗干净,顺道身为娴熟的吃了不少豆腐,轻轻的放回换好的锦被里,自己匆匆的擦干身体,掀起被子搂着怀中人一起入眠。 南绍王唇角闪过抹笑痕,自己比天启皇帝幸运太多,毕竟能陪着爱人一起成长,一点一点地融进他的生活,这份独特的荣耀,那人是无缘获得的。 时光倒流都不能。 在沉睡之前,迷迷糊糊的想到,身边的人自进了王城,离他弟弟越来越近的时候,整个人也愈发的柔软。 之前是块硬邦邦冥顽不化的磐石,如今倒似块冰疙瘩,出现融化的迹象,比在南绍国多了几分人气。 第二天,天启朝堂上诸位大臣被惊雷给劈的体无完肤,呆若木鸡。 戚湛失笑,扫视了一眼直眉楞眼的群臣,至于惊讶到魂飞魄散么。 诚然一个消失百年的国家再次出世,带给天启的是福还是祸实难预料,当今几国并存的局面是否会分崩离析,影响到底有多大,现在难以估测。 经年的老臣们听完陛下带来的消息,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尤其潘、蒋二老最有体会,当初见到灵蛇的时候,只顾着灵蛇出世,得之眷顾的人深有福缘,有大造化,却没往深处想,灵蛇为何会出现在王城,传说中灵蛇是南绍国的圣兽,是南绍国至高无上的存在。 既然灵蛇都出世了,那南绍国还会像百年前一样隐世不出么? 还有一点就是传闻究竟是真是假。 毕竟百年过去了,南绍国只存在笔墨纸张上,世人的口耳相传中,年轻的一辈都将之当为传奇故事来,引为笑谈。 甚是有不少人从未听过南绍国三个字,更别提灵蛇这个带有神话般的圣兽。 老臣们发愣是因为多多少少听闻过这个国家,年轻的一代大臣们则是被老臣们的反应给吓到了。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国家竟然能将这些官场老油条惊吓到面无血色。 “南绍国”? 什么鬼! 听上去有些娘兮兮的感觉。 当场的气氛很是古怪,自然不适合议事,戚湛也不打算同他们多谈,他自己对南绍国仅有的一点了解还是通过两位大臣之口,再多一点不过是话本里的故事罢了。 当天的早朝便在老臣们三缄其口下莫名的结束,待群臣魂不守舍的行礼告退,戚湛走下丹陛,看着空荡荡的宫殿,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 衣摆划过丹陛,缓缓走出大殿。 曹德义默然的跟在身后,暗忖,陛下似乎忘记了说出南妃要出席当日宫宴的事情。 “……”。 大家今天状态都是懵的,说与不说还不都一样,说了也白说,这样一想,觉得十分有道理,何苦浪费唇舌来。 第九十三章 三天时间如掠,很快过去。 三天内,帝王一言引来轩然大波,甚至连民间都闹得沸沸扬扬。 盘结蜘蛛网被虫蛀得泛黄各色地理志古话本被翻出来,深夜灯下翻阅,只为寻找南绍国蛛丝马迹。 不管是识不识字,一窝蜂地四下打听有关南绍国的消息,哪怕是只言片语,也有了人前吹嘘的资本,生怕落于人后,被人讥笑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东奔西走,实在打听不出来怎么办? 这一点也难不住爱听八卦,爱凑热闹的天启朝百姓,胡编乱造,虚构传闻手到擒来,转眼功夫,《南绍王手擎通天塔镇妖王》、《南绍王九霄战魔王》、《南绍王不负如来不负卿成佛传》……,千奇百怪的话本新鲜出炉,大字不识没关系,话本中有插图,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 南绍王手捧着染着墨香的话本,笑的眉眼弯弯,不知该赞天启百姓想象力丰富,还是该叹天启民风淳朴。 正兀自笑的开怀的南绍王突然被横空飞来的书给砸个正着,抬头只见国师咬牙切齿地摔门,恶狠狠地道:“佛门讲究六根清净,六根不净谈何立地成佛?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 南绍王低头拿起砸到怀里的话本,封面上写着:南绍王不负如来不负卿成佛传二》,正同他手里看的那本出自一家。大致讲的是南绍王潜心修佛的故事,大抵历来修佛修仙翻来翻去也就那么点花样,写书的人大概是为了烘托出南绍王与众不同,让情节更为丰富传奇,引人入胜,在其中掺杂了爱恨情仇,讲述南绍王抱着一颗向佛的赤诚之心,立志成佛,普度众生,却偏偏与南绍国国师在相处中心生暧昧,互相倾慕,佛门清静,凡尘爱恨纠缠,情节更为曲折离奇,这话本一出炉,即被一抢而空。 南绍王手中那本正是南绍王修佛第一传,看的津津有味,其中南绍王与国师的爱恨情仇正投南绍王心意。 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书,心情更为高兴。 哑然失笑下心道,国师真是口是心非,明明很想知晓这本书的结局,特意去买了第二本来看,偏偏嘴硬不承认。 抬头看了看日头,艳阳高照,该是出发的时辰了。 这日,清风徐徐,鸟鸣阵阵,天边的白云,云卷云舒,端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王城万人空巷,街上就跟过年似的,热闹非常。 百姓纷纷走出家中,来到街上,远远看去,仿佛看不到头的长龙一般。 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南绍王。 “据说今天南绍王要进城了?” “真的假的?” “陛下都亲口说南绍国会在今日前来拜会,一言九鼎怎么会作假。” “听说南绍王天生神目,目能射霹雳,邪魔鬼怪原型毕露,脚踏地,头顶天,三头六臂,显神通,成佛成仙仅在一念间……”。 有人爆发出尖叫:“我的妈啊,那还是人么?” 众人纷纷投以鄙视的目光,南绍王是神,受神明庇佑,自落地,身侧就有吞天伏地玄莽相伴。 这样的南绍王,怎么可能是凡人。 这厢百姓轰轰烈烈辩论着南绍王是人是神论,一厢天启帝王为了表示对南绍国的尊重,正率领三品以上大员,等候在正阳门正门。 忽然,人群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快看,南绍王进城了。” 在众人万众瞩目中,南绍国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缓缓穿过城门,气势惊人,画面震撼。 从远处看去,金光灼灼,恍似艳阳。 金色的旗帜迎风招摇,金甲护卫跨宝马开道。 仙乐飘渺,带着远古的磅礴,直击人心。 仙乐袅袅中,百姓们抬头,头晕目眩中,流光溢彩的花瓣雨从天而将。 绚烂多姿的花瓣雨中,金壁金顶的宝车映入众人的眼帘中。 当先一辆宝车金壁金顶,中间宝车稍不同,碧玉为顶,璀璨夺目。 瞠目结舌中,第三辆宝车过去,金顶华盖上,盘踞着通体碧玉、莹白的青白二蟒。 巨目睥睨苍生,愚蠢的中原人。 惊魂未定之时,甫出喉咙口的惊叫声蓦地压回嗓子眼,憋得面红耳赤。 白皙的大长腿从眼前晃过,让人不敢直视,好奔放勾人心魄的异国女子。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水蛇腰,杨柳态。 平坦无暇的小腹暴露在人前,芊芊玉手拈花扬起,美不胜收。 身材火辣,五官艳丽的异国女子护卫队过去。 人群爆发尖叫的同时,清一色的大长腿有力的向前迈步,身材高挑俊美充满异域风情的男人,热情的扬手向路边围观的人们打招呼。 “……”。 骚包到天下无双。 线条流畅的背部,肌肉紧实的胸膛,从眼前一闪而过。 呆滞后,人群中变得闹哄哄的。 有人直呼有伤风化,怎么能大庭广众下衣不蔽体,衣冠不整。 有人双颊通红,双目冲血,显然看不过瘾,一路追随车队狂奔。 如此夺人眼球的声势浩荡的队伍,戚湛想装作没看见都不成。 大小国家使臣国君没少见,当真没见过如此别具一格的出场方式。 飘渺虚无充满古老韵味的乐声停,人也到了面前。 金甲护卫分两边站立,当风飒爽。 宝车门开,银发金衣,身材修长的男子迈下宝车,目光越过众人遥遥同戚湛相视一笑。 男子下车,并未迈步向前,而是立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第二辆宝车门打开,一位黑发银衣,玉冠金带的男人走下车来,目光似不经意间向前扫了一下,脚步微顿,在南绍王注视的目光下,将手递了过去,两人相携向戚湛走去。 戚湛的目光一瞬间微怔,心头不禁升起一分疑惑,银衣金带之人,先前从未见过,竟无端油然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不过那人面罩半边图腾诡谲的面具,看不清真容。 露在视线中的半边侧脸,却是完美无瑕,精致到无可挑剔,看之让人忘俗。 待人走到人前,分毫毕现的半边脸让戚湛的手指不由一僵,心头的熟悉感更为强烈,那半边无遮挡的脸太过熟悉。 稍不同的是这人眉角似染着恒古不化的寒霜,嘴角噙着沉甸甸地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随着人走进,周围的空气仿佛也被冻结住。 两国之王首次见面并不如朝臣们想的一般震撼,双目横空碰撞,火光四溅。 反而很平淡无甚波澜,简短寒暄互道身份相见,国礼毕,让人将南绍国一行人引去事先准备好的宫殿小憩一会,以备参加晚上的国宴。 随行之人被安排在王城的使馆中。 当然,南绍国圣兽小青小白,没人敢靠近,自然是留在南绍王身边。 这可愁死了礼部官员。 国宴安排在前庭的泰和殿,三天的时间,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妥当的。 可眼下,这圣兽该如何安排? 同南绍王、南邵国师同一席,肯定不妥,毕竟今日诸位臣子见到青白二蟒时,皆是狠狠惊了一跳。 试想一下,国宴之时,血盆大口凶残地张开,大臣们是乖乖自觉上前投身喂蛇,还是等巨蟒来撕咬? 两种死法大同小异,哪个敢同一屋子吃饭。 礼部尚书面圣回禀此事,戚湛轻描淡写地说道,用屏风隔开,让御猫前去相陪。 “……”,御猫!!! 礼部尚书徐可兴很想开口问陛下,陛下你在同臣开玩笑么? 一只猫,两条蛇,能够好好相处么? 就御猫那身板儿都不够两条蛇塞牙缝的呢。 不过陛下笃定的口味完全没一丝玩笑的意味。 最为可怜悲惨的还不是礼部,而是被指派去侍候御猫、圣兽的宫侍。 想一想,简直想哭。 腿肚子不受人为控制的直打颤,后背冷汗潸潸。 至于那个倒霉催的是谁呢? 内务府大总管欲哭无泪揪着乾清宫大总管曹德义的袖子,抹眼泪:“曹公公,好歹在咱家被吃个干净的时候,替我抢点尸首下来,到了明年的今日,勿忘记多烧点金银财宝美女香车下来。” 曹德义颇为同情的看了他几眼,能看几眼是几眼吧。没准过了今夜就看不到了,甚至连袖口上被抹的乱七八糟惨兮兮的泪水鼻涕都忘记了。 刚想开口安慰一句,转而又一想,他娘的,这王八孙子心思太龌龊,子孙根都没了,要啥子的美女环绕。 钱永借着抹泪的姿势压低声音道:“这两天我听到个消息,不知真假,不防请曹公公帮我分析一下。” 曹德义起了兴趣,附耳过去听,钱永神秘兮兮道:“据说食小儿脑千余,阳道可复生。” “……”。 曹德义心头一颤,万分激动,他们这些切了子孙根的人,做梦都想再次成为堂堂正正的男儿。 忽而又想到,这法子太过阴损,也不知从哪里传出的。 畜生才能干出这样惨无人道的凶事。 曹德义静思片刻,一把将人拽到偏僻的角落,没人看见的地方,让钱永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个一清二楚。 钱永唇角弯起邪笑:“这事也不知哪个王八羔子不安好心的家伙给传出来的,倘若不是我及时发现手下有人在胡天海地侃大山的时候说漏了嘴,万一传开去,不知多少人会不顾生死,冲动地去做那断子绝孙的歹事。”太监心里最大的痴心妄想,不就是阳道复生么?还有哪件事比这个更能蛊惑太监了 曹德义知事情重大,只不过这个节骨眼两国相见的时候不适合拿这腌臜事去打搅,少不得要过了今晚。 曹德义让钱永将人先给抓起来丢进牢里去,等国宴后再处置。 夜色很快降临,华灯初上,宫门前挑起一串串大红灯笼,灯火辉煌。 钱永首先得解决燃眉之急,拼着性命去侍候御猫、“吞天伏地玄蟒”。 心里直呼八方神佛庇佑。 第九十四章 天启朝对南绍国的到来十分郑重对待,帝王不仅亲自到宫门口相迎,且办了国宴为其接风洗尘。 夜风徐徐,银色的月华铺洒大地上,与成排的大红灯笼相印成趣。 皇宫里内外庭都开了宴席,显得分外热闹。 在京三品以上大员、王孙贵族、宗室子弟皆携家眷进宫赴宴。 连久病静养的皇后都出席了国宴。 往常国宴一般都是最上面摆放一张金丝楠木大桌,下面左右各摆放几排八仙桌,男女分左右入席。 今日却有所不同,上面摆放了两张大桌,戚湛周皇后一桌,南邵王同国师在另外一桌,两张桌子的间距不是很远,相谈也十分便来。 本来这样的布置并无不妥,下面的人却颇有微辞。 无他,帝王的一边的是雍容华贵的周皇后,一边却是位看上去万分妖邪出尘的少年。 当帝王携周皇后、南妃进入宴会大厅时,众人都呆愣住了,毕竟在坐的人几乎没几个人见过南妃, 打戚羽进来,众人就在纳闷,这来人是谁,看上去似男非女,身着男装很是明显,偏偏长相却是男生女相,在暖黄的灯光下恍若妖孽,漂亮到不似凡人。 待来人落座到帝王身旁后,下面的人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脑袋里似乎被人塞进了一团棉絮,完全不能理解一个男人为何光明正大的坐在帝王身侧,同帝后一桌。 三呼万岁后,忍不住互相打眼色,询问彼此究竟怎么一回事。 国宴规矩重,酒席未开,大家也不好交头接耳打探消息。 只得通过眉目传递互通有无。 气氛一时显得很是沉默怪异。 这时外面通传南绍王、南绍国国师驾到。 南绍王衣带当风,走姿十分潇洒自如,好似先前神不知鬼不觉擅自进入他国境地的人不似他一般。 国师目光不经意扫过上首座位处,脚步不禁一顿,身体微僵,不由后退一步,若不是南绍王及时搀扶了他一把,险些踉跄了一下。 一时失态的国师深呼吸口气半晌才站稳,微垂下双眸,众人投过来的惊诧的视线他并不在乎,却唯独上首位置一道视线令他心慌,胸口发堵,眼中发涩。 似乎怎么也聚集不起迈开脚步的力量,南绍王面不改色的将人搀扶住,对戚湛投以歉意的眼神,仿佛在说,舟车劳顿,人还没缓过来。 戚湛眼里闪过一抹深意,自愧不如其不变应万变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带着皇后南飞向前迎了几步,入座后,殿前官方叫开席。 霓裳舞曲随雅乐起,精致的菜肴酒水流水般的往朝阳殿内端。 在帝王同南绍王共饮三杯后,下面略显拘谨的众人也稍微放开了点,品着佳肴欣赏殿中央的身姿曼妙的女子。 男宾席上康王端着酒盏不经意扫了一眼上面几人,面上的笑浅了几分犹然不觉,目光随意的落在场中央,身旁一位宗室老王爷凑过头来,碰了他胳膊一下方醒过来神来,老王爷低声问:“王爷可知陛下身侧的人是何人?” 老王爷虽然年高,眼不花而不容,男女还是分辨的清楚,他很是不赞同一个男子竟然端坐在上首,于理不合,碍于国宴,又有他国国君在场,不然早开口质问了。 康王手指摩挲着杯盏边沿,笑道:“老王爷贵人多忘事,那人乃陛下的南妃。” 老王爷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恍然大悟,忽然想起年前的事来,若不是今日见到人,他都忘记了陛下曾经纳过男子为妃,当时这事在朝堂上闹了许久才平息下来。 镇南王府的嫡次子,不过尔尔,以色事人罢了,宗室的脸面都给他丢光了。 老王爷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接连看了戚羽好几眼,不过戚羽此时正处在惊骇中,恍然没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 被无视的老王爷更加不高兴,一个劲的灌闷酒。 康王唇角略弯笑了笑,再次将目光投向大殿中央,仿佛被那美妙的舞姿吸引一般。 女宾席上魏淑妃脸上的笑意越发冷淡,愤愤的盯着场地中央跳着喜庆舞蹈的女子。 “这燕窝人参糕甜甜的,尝起来不错。”冯德妃偏头亲自给她夹了块燕窝人参糕,露出温婉的笑:“姐姐这段日子似乎清减了点,很是该补补身体。” 魏淑妃看着面前碗碟里面散发着甜腻香气的燕窝人参糕,心头颇是不顺,脸上却带着甜笑:“妹妹这段日子协力后宫颇为辛苦,合该多吃些才是。说完将面前一盅高丽参炖乌鸡递到冯德妃的面前。 冯德妃捏着帕子的手一紧,贝齿一咬,接过汤盅,浅尝一口,心头愈发不是滋味,高丽参炖乌鸡有调经补血之效,对她却是半分益处也无。 身体早亏损,再多的汤药都补不会来。 罪魁祸首至今未找出半点头绪,每每想起不能孕育之事,她恨不能将害她的凶手千刀万剐。 不知今日魏淑妃递给她这盅汤是真心为了她身体好,还是气愤南妃能够独霸帝王无意中露出了些许端倪。 一时看向魏淑妃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不远处的贤妃斜眼冷哼一声,朝高高在上的皇后一笑,让身后侍候的宫人将面前的人参炖乌骨鸡送过去。 贤妃身旁的康王妃拿锦帕掩唇,笑容淡淡地对贤妃说:“贤妃同皇后当真是姐妹情深。” 贤妃长眉一挑,似笑非笑道:“是姐妹自然情深。” 康王妃魏氏,身子素来娇弱,性子略显得木讷沉闷,不常进宫,同贤妃并不亲近,今日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知是她一时感慨,还是另有深意。 贤妃接过侍女手中的帕子擦了下唇角,朝魏淑妃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妹妹同魏淑妃不也是姐妹么,身子若是康泰,不防多进宫走动,陪淑妃说说家常。” 康王妃脸色微变,面色平淡道:“姐妹之间也有不同的,妾身身子不大好,进宫怕过了病气给淑妃娘娘。” 这话说的就颇有意思了,话里话外透着疏离感。 同出一族,两人是堂姐妹,又是妯娌之亲,却以淑妃娘娘相称。 贤妃心中嗤笑,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门子病秧子,整体抱着药罐子。 康王妃抱着手中的酒盏怔怔出神,目光穿透人群似乎看了康王一眼,又恨快的收回目光,唇角露出嘲讽的笑,很是醒目,贤妃看了个正着,康王妃眼底深藏的一丝厌恶,也尽收眼底。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其中缘由,就见康王妃的目光焦距到斜后方的承恩侯夫人身上,眼里的讥笑更加显目。 康王妃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杯中的酒水,忽然对贤妃露出笑容,仿佛感慨一般地道:“这姐妹之间,有那血溶于水的,也有那面和心里却藏奸的,更有那水火不容的,人生百态不过如此,从姐妹相处间便可窥出端倪。” 好似自言自语一般,也不等贤妃搭话,让宫女重新替她蓄满被,昙花一现般的生气也似消失了一样,恢复往日的平淡无波,沉闷无彩,喃喃道了句:“姐姐只当妹妹今日多饮了几杯,胡言乱语罢了。” 贤妃沉默不语,却将康王妃话里藏话放在心里。 两人不再交谈,无趣的将目光闲闲的放在大殿中央上。 承恩侯夫人抬头瞥了一眼周皇后,手背上青筋暴起,面上冷笑,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竟同一个男人平起平坐。 心下冷哼,不过是端着高高在上的空架子,还以为长了几分本事呢,竟敢挑拨离间她们夫妻之间的情分。 更恨她不出言相助,害女儿无端被陛下杖责,面子里子丢了个一干二净,这些日子,她都不敢出门面对外人那讥笑的眼神。 强压下心头的恨意,不由幻想,倘若自己的亲生女儿坐在这样的位置上,何来他日之辱,周秉海那个懦夫怎么敢对她动手,欺她头上来,飞儿又怎么会深受万箭穿心之通,双目险些失明。 狠狠攥紧手中帕子,眼里闪过抹坚决的深意。 偷偷塞了个纸条给身后宫女,压低声线道:“劳烦你替我转交给皇后娘娘。”沉甸甸的荷包也一并递了过去。 能够进朝阳殿侍候国宴的,哪个不是心思机灵的,对来宾身份也滚瓜烂熟于心,深知其来头。 宫人四周小心看了一眼,借给她蓄杯的动作,不动声色的将荷包递了回去,微微颔首。 承恩侯夫人见她如此,碍于人多,不敢动作过大,再将荷包塞过去,只得压下心头不满,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 略显焦灼的等着宫人去传递消息。 酒过三巡,菜过无味,朝阳殿内的也变得热闹起来。 不时有人因微醉,出去稍微透下气,解解酒乏。 在承恩侯夫焦急的目光中,宫女终于寻到机会将袖子中的纸条转交给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青梅。 青梅接过字条,往袖子里一拢,脸色不大好看地对着宫女道:“知道了,好生伺候承恩侯夫人。” 从角落里走出,来到周皇后身边,弯腰凑到周皇后身边耳语了句。 周皇后脸上的笑容变得暗淡。 周皇后借更衣的借口来到偏殿,打开手里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残害飞儿的人另有其人。 周皇后将纸条在火上点燃,瞬间小小的纸条化成灰烬,一缕灰烟袅袅升起。 周皇后冷笑,贼心不死,纯粹找死,让青梅将承恩侯夫人请到偏殿来。 第九十五章 皇宫里的国宴甚为繁盛,开始的时候,众人还会端着君子礼节,浅饮小酌,本着为人臣子的本分,不敢放开了吃喝,待几杯酒清冽的酒水下肚,酒气上头,便也顾不得许多,该吃该喝毫不含糊。 尤其以武将最为醒目,敞开胸怀痛快地喝着宫廷佳酿,大口地吃着面前热气腾腾的火锅子,下箸如飞,额头都冒出了热汗,吃的那叫一个痛快过瘾。 文臣们就相对含蓄多了,伴随着宫廷乐舞,小口饮酒,偶尔夹几筷菜肴,端是君子如方,持重得体。 蒋老将军正捧着饭碗吃得正痛快,抬头捞火锅子里的五花肉的时候,就见斜地里伸过来一双筷子,又快又稳的夹了一大筷五花肉,放进碗里,换了公勺,舀了一勺汤,拿起筷子,拌了几下,呼噜噜扒饭。 慢了半拍的蒋老将军瞧他吃的香,腮帮子动个不停,全然没注意到抢了别人先看上的五花肉,觉得这位后生很是有意思,仿佛眼中只有吃的,半点也不关心大殿中央的乐舞。 蒋老将军注意他很久了,自火锅子白米饭端上来后,这人就没停过嘴,下筷子那叫一个又凶又准,每一次必捞着荤菜吃,简直就是无肉不欢。 蒋老将军也是个爱吃荤的人,最是不喜那些绿油油的菜蔬,到了嘴里跟吃路边草感觉一样,一点儿也不得劲。 刚错了一眼,身边人又替了一碗饭,蒋老将军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不再注视他的动静,赶紧往碗里捞肉,动作再不快点,怕是连口汤都喝不着了。 还学着身边人,让人给盛了饭,自个儿舀了汤,拌着吃,越吃越觉得带劲,一不留神三大碗下肚。 坐在隔壁的潘老将军偏头看见他饭桶的熊样,捣他胳膊说:“你跟个后生较什么劲,仔细肚子积了食,半夜闹着叫太医上门。” 蒋老将军哼了一下,傲气十足道:“汤泡饭味道挺美,谁吃谁知道。” 那些老夫子养生之学,在他眼里完全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吃饱了才是头等大事。 潘老将军还没来得及同他抬扛,就见旁边人放下筷子,开口道:“加点辣椒油那更是人间一绝。” 这开口说话的人正是姚传奇,见两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也不觉得不自在,大大方方任两人打量,叫了身后宫侍,让去找找有没有辣椒油。 宫女见人生的俊逸绝伦,笑起来双眸亮晶晶的,眼里似盛满了温柔,宫女脸不禁一红,心扑扑跳,红着脸忙去找他说的辣椒油。 潘、蒋二老甚是惊讶,此人长的面如冠玉,文质彬彬的,身材修长,乍一看还显得有些弱不禁风,饭量却非常人可比。 面面相觑一眼,潘老将军歉意笑,你与他一比,那还真不叫饭桶,眼前的少年才是货真价实的饭桶。 武将常被文人鄙夷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每每逢赐宴,那就是猪圈开栅,饭桶出园,大吃四方的节奏。 姚传奇又是坐在武将那一排,潘、蒋二老更为喜欢,在拿到辣椒油,拌饭开吃,三人相视一笑,颇有几分知己相遇之感。 姚传奇身边的高滨杰笑着提醒:“四碗下去了,缓一缓再吃,免的胃不舒服。” 姚传奇舒服的呼了口气,拿手扇风,低头戏谑道:“那晚上你帮着多揉几下肚子。” 高滨杰愣了一下,脸上闪过异色,假假轻咳一下:“有吃的也堵不住你嘴。” 面色淡定的低头斟酒,耳廓上却爬满了红晕,姚传奇心情极好的看了他好几眼,笑嘻嘻的招呼着潘、蒋扒饭,那架势就跟比赛似的。 高滨杰只觉得心里烧的慌,心头跳个不停,不知是酒醉,还是他的那句帮着揉肚子的话,一时心里心猿意马起来。 不想再被他作弄,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目光微顿,只见上首位置,帝王那边,气氛相当怪异。 周皇后不见了踪影,帝王、南绍王等四人都低着头,手中的筷子夹在空中,久久不见放下。 心头疑云顿生,不由多想,莫非南绍王来者不善,说了让陛下不愉快的话,惹的帝王生气,可拿情形,又不太像生气的样子,细细一看反而更似惊住了。 因离的远,看不真切,只能凭空猜想,再往两边瞧,大殿中央的乐舞不知换了几轮,愈加热闹火辣,六部九卿的文人们没了往日的端持,眼珠子不错地盯着中央身材火辣,腿摆腰细的舞者。 原来不知何时,南绍国的人上来献舞一曲。 南绍国的姑娘不怯场,十分奔放*,腰肢扭动的让人头晕目眩,舞姿令人惊艳叫绝。 衣饰艳丽充满异国风情,着装大胆暴露,胸口的山峰呼之跃出,白皙的大长腿坦荡荡的露在人前,夺人眼球。 充满了挑逗风情的舞姿引的人们频频回眸欣赏,吸引了在场众多男人女人的目光。 高滨杰正想再往帝王那边细看的时候,忍不住“嘶”了声,低头一看,大腿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爪子,正下狠劲掐他腿根的肉。 姚传奇横眉立目威胁:“再看,把你眼珠子给挖了下酒吃。” 高滨杰深吸了口气,极为郑重的解释:“我也是刚注意到,好奇下看了那么一眼。” 姚传奇很是不满意他的回答,拿筷子戳着碗中的饭,仿佛里面的堆积老高的肉同他有深仇大恨一样,高滨杰叹了口气,凑过去,压低声线,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别气了,是不小心看到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晚上回去同你细说。” 姚传奇瞟了他一眼,算是放他一码,高高兴兴捧起饭碗,身旁的潘、将二老腮帮子鼓鼓地道:“小传奇,快点捞菜,再不捞,我们两个老家伙可不客气了。” 三个饭桶很有共同语言,吃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高滨杰暂时放下心头的疑惑,端起面前的酒盏若有所思,不再瞅四下。 别有风情的舞曲结束,戚湛少不得要赞誉几句,下面的众人不得不停下手里的动作,跟着附和。 南绍王微笑着谦虚了下,低头拍了拍国师的手背。 乐舞又换了一支,众人再次沉浸在美妙的舞乐里。 戚湛将身边身体僵硬的人扭过来,摸了摸他脸颊,轻声道:“羽儿,怎么了。” 心底叹了口气,虽然早有察觉,南绍国的国师同羽儿关系不一般,必有牵扯,却总不太敢确认,国师真是羽儿要寻找的人。 国师身份贵重,岂是一个身份来历不明的人能胜任的。 南绍王看似和煦温和,很好说话的样子,眼底偶然闪过的犀利犹如实质,委实不是一个三言两语能够忽悠过去的。 握在掌心的手冰凉,戚湛轻柔的摩挲着他的手,无声给予安慰,戚羽牵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别担心,没事。” 心里的话不知从何说起,不堪的往事不停的在脑海的出现,心口处憋的慌,仿佛有人拿着钝刀在慢慢的砍,刀刀不见骨,却痛彻心扉。 分不清真实还是梦境,多少个日日夜夜想过兄弟之间的重逢,每当梦醒,泪湿枕巾,黄粱一梦。 浪迹在天启朝天南地北,只为找到那个人的身影,每当撑不住想放弃,那人暖暖的微笑,在眼前出现,那人轻柔的承若在耳边响起,支撑着他走遍山河每个角落。 戚羽嘴唇掀动了下,几乎说不出话来,胸口沉甸甸,呼吸不觉间困难起来,仿佛稍微呼吸一口气,全身上下的痛楚从四肢百骸传了过来。 戚湛将人揽到怀里,轻轻的抚着他的背,凌厉的眼神扫了一直低垂着脑袋,沉默不吭声的国师一眼,南绍王立即回了他一锋利的眼刀子。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让身边伺候的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喘,脸色发白,生怕两人一言不合,翻脸打起来。 下面有人察觉到这边的不对劲,顿时静了一下,大殿中央的舞着不明所以,动作却不由慢了下来,空气中的气氛过为凝重,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没人吩咐,她们也不敢随意的停下来,脚步却微显得错乱。 这时,南绍王莫名感到手背一热,低头却见一串串泪珠滚落,不烫却灼烧心口,再顾不得同戚湛拧巴,想伸手将他下颌抬起来看个究竟,那人却紧紧的攥着他的手,几不成声道:“让……我私下同他说几句。” 向来坚不可摧的人一时落泪让南绍王有些手足无措,忙不迭地说好,抬头直视戚湛:“国师同南妃一见如故,请南妃相陪看看贵国夜景。” 这场面话上的到底要说上几句,不然两人狼狈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引起两国动荡反落了下乘,毕竟此行只为了结旧事,而不是染指中原。 戚湛拍了拍怀里的人背,笑着应承下来。 国师再抬头,还是那副冰冷无情的模样,仿佛开在悬崖峭壁的雪莲花,孤傲冷清。 戚羽微微垂下眼睑,不敢去看那人的脸,生怕触手一空,如镜花水月一样,无声的消失在眼前。 戚湛担心他没力气站起,挽着他的手将的他重量靠在自己身上,南绍王含笑将身边的人递过去。 让人跟在两人身后从后面的山水屏风穿过。 众人不知发生了何时,抬头只见两国帝王相视而笑,相谈甚欢,目送着南妃同国师携手走出去。 “……”。 两国关系融洽,两国国君相处和谐。 天子起身,下面的紧忙起身,面上带笑,三呼万岁。 南绍王笑如春风:“借贵国美酒敬诸位一杯,贵国热情好客,让本王顿生兵至如归之感。” “……”。 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他国国君顿生感悟。 这般感动不已。 南绍王当真心善,和蔼可亲。 美丽的错误就此诞生。 日后某些人却恨不得自戳双目,错把凶残如斯的草原野狼误认为温顺的绵羊。 第九十六章 “人畜无害”的南绍王目光复杂的目送那兄弟二人出去,直到连两人的背影都瞧不见才缓缓收回视线。 南绍王同戚湛大眼瞪小眼了会,戚湛淡淡地扫了一眼下面目瞪口呆的众人,颇觉无趣地招呼两看相厌的南绍王。 两人心思早不在这边,下面的众人却恍若未觉,见帝王动了筷子,便又将目光放回大殿中央,欣赏乐舞,推杯换盏。 戚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迈腿走了出来,依稀记得绕过屏风,似乎看见了青白二蛇脑袋上顶着御猫小乖屁颠屁颠的滑了过来,不过见两人没搭理它们三,垂头丧气的搭在门口边。 相互握在一起的手是那样真实却又仿佛梦境一般,充满了不真实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两人似乎走在一条遥遥没有尽头的道路上,又好像梦游一样,漫无目的的游荡着无知无觉,只凭本能行走着。 交握的手指尖的温度慢慢由凉转热,出现了黏黏的汗水,两人却没半分感觉,只紧紧攥着对方的手指,生怕一个错眼,再次跌入寒冷痛苦的梦境。 两人谁也没先开口,就这样牵着彼此的手,僵硬地分花拂柳,穿过长长的回廊。 戚羽曾想过无数次想过兄弟两久别重逢的画面,试想着该如何面对久违的兄长,千百次的在梦境里演练过,但是此时此刻,他脑海一片空白,将以前想过种种反应忘了个一干二净。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落荒而逃,不知如何去面对兄长。 曾几何时他埋怨过兄长将他独自抛弃,让自己一人孤身面对龌龊肮脏的王府,过着苟延馋喘的令人作恶的日子。 又何时没日没夜思念着兄长,一再问自己他是否还活在人世间,临走之时给予的诺言是否只是为了安慰自己,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动力。 不敢深思,每每一想起那个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的夜晚,千疮百孔的心就仿佛被狠狠揪住一样。 固执己见地确信兄长还活着,东海西域,北漠南疆,天涯海角的找寻着兄长的踪迹,不放弃任何一点渺茫希望。 心里的千言万语在此刻却变得很是苍白,竟然无言以对,不知如何开口。 南绍国国师戚瑾只觉得胸口堵地慌,思绪胡乱成一片,不敢面对被自己抛下近十年的弟弟,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勇气也没有,心有万千话语要同他说,却近乡情怯,不敢跨出那一步,只能暗中缩在王城一角落,尽自己绵薄之力帮衬他。 就连一句简单的问候,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吗?迟迟问不出口。 这些年他没尽到兄长的责任,辜负母亲弥留之际地殷勤叮嘱,每当回忆起将年幼的弟弟独自留在那冰冷无情地王府,想到他四面楚歌苦苦挣扎求生,他就恨不能将王府里所有人千刀万剐,杀个干净,又忍不住想,当年直接死了该多好,这样他就不必承受这椎心之痛地折磨。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戚羽忽然发现,握在一起的手指之间的蓦地似乎消失了一样,冰冷彻骨,仿佛冬日白雪,冷冰冰地,下意识抬起头,却发现两人不知觉间停住了脚步,身边的人昂然独立在暮色下,肩膀在不停地颤抖,浑身上下笼罩着巨大的悲意,强烈到犹如实质般寒冷在他周围起伏跌宕。 来不及多想,戚羽狠狠地抓住戚瑾的肩膀,摇晃着他的身体,惶急地大吼:“哥”。 吼声不可谓不大,对方却听不见,戚羽见叫不醒他哥,顿时急了,显得六神无主,死死按住他的肩头,用尽全身力量晃动他的身体,可身边的人身体却仿佛被钉在地面上一样,任凭他如何摇晃吼叫,全无半点反应。 戚羽急的后背直冒冷汗,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兄弟重逢的场面为何变这样,兄长为何突然间变得半点生气也无,似乎生无可恋,周身上下萦绕着无尽的悲凉。 泪水在眼里打转,急的跟没头苍蝇一样的戚羽,紧紧抱住渐渐变凉的身体,失声痛哭,嘴里不停的呼喊着他兄长。 四周静悄悄地,只有凉凉的晚风在两人面前吹过,落叶被吹落枝头,打着旋儿落下。 听不见任何声响的戚瑾自然没法回应戚羽的哭喊。 空寂的夜色让人心悸。 失神的双目让戚羽害怕,他手忙脚乱地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搓着他兄长变凉的身体,仿佛如此这般动作,身边的人会暖和过来。 戚羽无力的垂下脑袋,心头涌起绝望地寒凉,兄长是不愿见到他吗? 不然为何任凭他千呼万唤,半点回应也没。 这时,两人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戚羽抬在半空中的手微顿,他本想抱起他兄长回去找南绍王,看看他有没有办法,兄长在南绍国多年安然无恙,他一定有救兄长的办法。 可当他将手放在戚瑾腰间的时候,忽然发现他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动作虽然很细微,目不转睛注视他的戚羽敏锐地捕捉到了。 戚羽试探着喊了声:“哥”。 戚瑾双目依然像无波无澜的寒潭,戚羽眼神黯然,深深叹了口气。 不再纠结那些无所谓猜测,当务之急还是先将人送到南绍王那边。 戚羽抬手揽住他的腰,一手穿过他的双腿,正准备用力将兄长抱起。 耳边却响起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略带沙哑的女人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皇后近日气色越发的好了,早前在家中听闻皇后凤体染样,府里上下都在为你担心,日夜佛前祈祷你早日康复,今儿见到了你身体康泰,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放心了。” 月色下,周皇后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这可多亏了前些日子妹妹特意送进宫来的补药。” 周皇后对面的妇人,承恩侯夫人萧氏脸上的笑容顿时黯然,嘴角牵强一笑:“你妹妹甚为担心你身体,巴巴想进宫照顾你几天。”话说到这边,语气微顿,看着面前雍容华贵的女人,心头火渐起,自己的好好的一个女儿进了一趟宫,不过半天的时间,回来却是遍体鳞伤,眼前这个贱丫头当面不仅没顾全好馨儿,事后竟不遣人上门解释事出何因,关心一下馨儿。 萧氏一想到手伤痛折磨的憔悴不堪的女儿,就很不能将面前举止优雅,高高在上的女人狠狠踩在脚底下,下死劲的踩踏。 不过一想到女儿的交代,她勉强压下心头怒火,眼里却还是忍不住流出一丝恨意,面露苦涩道:“她心善进宫照顾两天,没曾想却……,也不知你妹妹当日如何冒犯了陛下圣颜,落得那般下场。” 周皇后眉目不动,淡淡的瞧了她一眼,并未接话,萧氏面上露出尴尬的笑,上前一步,笑着说:“馨儿还年少,少不经事的,难免哪里有没做到位的地方,这并不怪你,怪只怪我这做母亲的没教好。说到底,我们是一家人,馨儿遭遇如此巨变,闹的满城风雨,不说我们承恩侯府面上无光,你这做姐姐的怕是脸上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毕竟我们是一家人。” 承恩侯府脸面被人当面踩脚底下,你在做皇后的脸上就有光了,不是一样要被人嘲讽来去。 周皇后听着这番恶心的话,暗忖这妇人脑袋也不知如何长的,承恩侯府同她有何关系。 目光扫了她一眼,开了尊口:“让嘉馨在家中多多静养,不必忧思过多,思虑多了,对身体康复无半点益处。” 萧氏当然听得出来话中的不在意,不是不想当面将心里邪火发泄,只不过碍于接下来的话有求于她,少不得要压下心头的火气,放低了姿态,勉强的应了一下,抬头看了周皇后一眼,如水的月华下,周皇后华服上展翅腾飞的凤凰图案刺痛了萧氏的双眼,胸口的嫉妒险些压压抑不住,声音莫名低了几分:“你虽不是我亲生,可这么多年的母女情分却不是假的。当年你姑母曾交代过你,那小贱人进宫后,让你想办法让他无声无息的去了,却不曾想,他竟风风光光的活着,我也不是怨你做的不周全,没办好这件事,毕竟宫里不比外面,步步艰难,你即使贵为皇后,怕是也要顾虑许多。” 周皇后微微垂下眼睑,将眼底的嘲讽冷笑撇去,世上竟有这般厚颜无耻的人,抬头蹙眉,不再掩饰周身威压,萧氏看的怔愣,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周皇后冷笑讽刺道:“南妃是陛下嫔妃,岂是你一个妇人家可以任意侮慢的,本宫劝你说话三思几回,免得人前失言,给阖府带来灭门之祸。” 周皇后一甩衣袖,转身要走,萧氏下意识的拽住她宽大的衣袖,心头怒火越烧越旺,当年那个只能仰仗自己鼻息的贱丫头,竟然敢对她大呼小叫,就跟她那个忘恩负义的父亲一样,心头的怒火越烧越旺,说出口的再无半点顾忌:“当年若没你姑母周旋就凭你微末之身,你能进得了王府,当得上皇后。倘若没我萧家通天之财,你周家能有得了今日万般风光。你自己没本事弄死那个贱人,坏了你姑母的事,让他从泥潭爬了起来,还不要脸面的出现在国宴上,还不够让人恶心的……”。 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突然哽在喉咙口,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目,脸上血色皆无,双眼睁的比铜铃还大,眼里的惊恐在月光下一览无遗,仿佛见到了地狱见最为凶戾的修罗一般。 保养得当白皙脆弱的脖颈上多了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白净的手指。 空气中无端多了几分萧杀的冷意。 来人声音低低地压在嗓子眼里,听在萧氏耳朵里却犹如恶鬼催命:“欺负我家小羽的人都得下地狱。” 第九十七章 四周因这骇然而又措手不及的一幕突然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萧氏死命挣扎,牛大的双眼欲跳出眼眶,脸色红的欲滴鲜血,双眼充满血丝,双脚离地,双手在虚空在胡乱抓了几下,喉咙里发出沉重的嗬嗬,在寂静的地方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周皇后整个人都呆住了,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人青筋暴起的手指,似乎用尽了全力,萧氏面庞扭曲,双眼翻白,手脚无力的在空中胡乱抓蹬,眼看着就要一命呜呼了。 戒备森严的宫闱这人却似旁若无人地紧紧盯着萧氏,双目冰冷,没有一点温度,整个人出奇的平静,仿佛眼前这个置人于死地的侩子手不似他一般。 这诡异的场景让人禁不住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怔住半晌地的周皇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狂跳如雷的心跳,张口想喊留在不远处的宫人,又想开口斥责这人,让他停手,一时举棋不定,不由犹豫了一下,余光看见阴暗的角落里走出一人,来人面色有些发白,一步一步地从树阴下走过来,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眼里只有那位面如寒霜的男人。 周皇后默然,吞下到了嗓子边的话,微微垂目,往后退了一步,身后错乱的脚步声让周皇后彻底醒神,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出气多进气少濒临死亡边缘的萧氏,心也渐渐平静下来,看着垂死挣扎,却孤助无援的萧氏,她竟然整个人感觉轻松了许多,好像压在头顶的一座大山终于被移开了。 周皇后松了口气,理了理被萧氏抓乱的衣服,往身后的方向走过去,拦住了因听到这边异常动静,前来查看情况的宫人。 青梅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担忧地看了一眼周皇后喘着粗气道:“见娘娘没事,奴婢这心也安了。” 周皇后见她接连觑着她身后,装作不经意的微微侧身,恰好挡住了她视线,抬手点她脑门:“我能有什么事,这里是宫内,又不是周府,她还胆敢给我气受。” 青梅松了口气,露出笑意,上前扶住周皇后,轻声道:“刚才奴婢似乎听见了承恩侯夫人的叫喊声,听着怪渗人的,奴才担心她同您起了争执,无端给您气受。” 周皇后淡淡道:“宫里有不少野猫,这夜深人静,冷风一吹,不分场合的嚎了一嗓子,听着可不正像人吼一样。” 青梅笑着接话道:“娘娘说的在理,奴才定是听差了。” 青梅看了看天色,天空上的银月不知什么时候被乌云遮住了,四下显得暗了许多,静悄悄地,青梅小声问:“娘娘,眼下可是要朝阳殿?” 承恩侯夫人既然没跟着过来,青梅只当她同周皇后说完话,提前回家去了。 周皇后面色比往常凝重些,压下心头那一点躁动不安,呢喃道:“心里稍许烦躁,在这儿稍作静一静再过去。” 周皇后抬头看着夜色笼罩下的重重宫阙,只那么静静的看着,眉头紧锁,青梅见周皇后面色沉重,心底狠狠地将萧氏咒骂一通,安静的扶着周皇后。 一瞬间,周皇后一行人陷入寂静中。 短暂的寂静很快被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南绍王、戚湛一前一后疾步奔了过来,脚步匆忙凌乱,只匆匆瞥了一眼周皇后等人,宽大的衣摆在空中荡过,人就不见了踪影。 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能让两国之主身形狼狈,脚步匆忙,肯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青梅等人低垂着头,矮身跪地,大气也不敢喘。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大统领高滨杰已带着人过来,神色凝重,见到周皇后一行人等,躬身行礼,周皇后眉梢微动,安静地看着他们将宫人疏散开去,身后带来的人立即四散开来,将这边团团围住。 青梅心内有些焦急,搀扶着周皇后的不觉有了些力,周皇后无声的拍了拍她的手,视线朝站在不远处的高斌杰身上扫过,淡淡一笑:“你紧张个什么劲,本宫是皇后,他们不过是听命行事,同我们有何关系,如常看风景便是。” 青梅见周皇后脸色如常,话说的也轻松写意,忐忑不安地心终于落地,安静的陪周皇后慢慢地行走。 青梅隐隐觉得事态并不像周皇形容的那样平静。 国宴此时并未到结束的时辰,两国之主仓促离席,不仅青梅明白事出何因,宴席上的众人也是一头雾水,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七嘴八舌讨论个没完。 正一脸满足大口刨饭的姚传奇只觉得耳边嗡嗡个没完,怪惹人厌烦的。 吃饱喝足的蒋老将军闲闲的啃着油桃,嘴角抽了抽:“都是吃饱了撑的,闲的发慌。” 一旁的潘老将军快言快语接话:“该知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不该我们知道的,问了也没用,何必急于一时。” 潘老说完话,煞有介事的拍了一下姚传奇肩膀,夸赞道:“临危不惧,心地宽敞,不辱我们做武将的风范。”对着姚传奇露出欣慰的笑容。 姚传奇心叹,文人常讽刺武将只会横冲直撞,鲁莽逞强,做事没大脑子,在他看来说这些话的人真该找块砖头碰死得了,能做到潘、将二老位置的武将哪个不是人精,心里明白的很,平日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忽悠世人罢了。 姚传奇讪讪一笑,其实他心底也有些挂心自家二哥,毕竟出去这么久了还不见回来,两国之主这个时候恰又先后匆忙离开,是不是巧合他不敢保证,令他不得不往深处想。 而此时的萧氏双眼只见眼白,抽风似的狠狠翻了几下,双腿一瞪,死的再透不能了。 戚羽冷眼看着他哥像扔快脏脏的抹布似的,随意扔到地上,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接而闭上双目,又是半晌的没有动静,戚羽狠狠搓了一把脸,上前凶狠的抓住他哥双肩:“哥,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不敢睁眼瞧我一眼?还是你打心底不愿意我们兄弟相认。” 戚羽没办法接受他哥对他熟视无睹,有种无形的隔阂将两人重重隔开。 戚瑾握紧的拳头捏了几下,指甲狠狠的戳进肉中,针扎的刺痛,真真实实提醒他此时此刻,眼前的人是他梦里都挂念的唯一亲人,自己却不敢正眼看他,总觉得看多了,心里的愧疚越发不可收拾。 深深呼吸了口气,双目缓缓睁开,目光却落在戚羽的脚边,确切的说是停留在死相可怖的萧氏身上,没有正面回他,而是反问了句:“你怕么?” 戚羽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将目光移到死不瞑目,眼珠子凸出来的萧氏身上,淡淡的摇了下头,又见萧氏左手举在空中,仿佛要紧紧抓住他哥衣袖索命,皱眉,将碍眼的萧氏踢到一边。 戚羽心道这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徒手撕了一个罪有应得的泼妇么?随即忽然想到,他哥问他的话,肯定不是他所想的这么简单。 身体先于脑袋下意识的抓紧他哥的手,触手冰凉,不染一丝尘世温度,不由紧紧抓住他哥凉冰冰的手指,握在掌心,目光坚定不移的盯着他哥,一眨不眨得道:“无论哥变成了什么样,成为什么样的,在我的心里,哥依然是当初那个温柔可亲无限宠溺我的哥哥。” 戚瑾只觉得眼里发酸,紧握的双手间温度灼人,却让他舍不得放开,哪怕一刻,戚羽空着手抬起,缓缓放在他哥被面具遮住的半边脸上,眼里满是心疼悲伤,一寸一寸缓慢移动着,男人的轮廓依稀可见当年的模样,虽同年少时候相比不同了许多,在他眼里却一如往昔,那双眼看着他的时候永远是温润的,将他宠的不知天高地厚,用他那瘦弱的身体替他遮挡一切风风雨雨。 双目忍不住湿润,有种想哭的冲动,那是幸福的滋味,这世界有这样一个人不须任何理由会将自己宠坏,不惜自己的性命保护自己。 戚瑾狠狠的抱住眼前的人,伏在他肩头哽咽,滚烫的泪水滴在身上,汤在戚瑾的心头,忍不住狠狠哆嗦了一下,将人牢牢揽在胸前。 不知过去多久,再抬头时,两人都是泪流满面,双眼通红,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儿时的时光,怅然若失的心脏在这一刻仿佛被填补起来,不再空荡荡。 半晌后,跌宕起伏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戚瑾牵着戚羽的手,淡淡问:“小羽,萧氏的死会不会毁了你的计划?” 戚羽见他哥问的小心翼翼,忍不住笑了下,声音暗哑道:“萧氏早晚要除去的,眼下不过是提前了片刻罢了,并无关碍的。” 本想在镇南王妃一家来京后,一起消灭掉的,如今不过是将死亡日期提上来了,死的有些意外。 不过这些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哥还是一如从前对自己。 皇宫里枉死、死于意外的人太多,今日又是国宴,随便找个借口便能打发过去。没准,承恩侯心里早就迫不及待希望萧氏这个河东狮吼早点消失,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死老婆,死多两个也是习惯的。 戚羽提建议:“宫里枯井多,随便找个空井填了便是。” 戚瑾蹙眉,冷声道:“死前坏事做尽,死后填井只怕脏了地,不若挖个坑将她埋了,多少对树木有点作为。” 显然对萧氏痛恶绝顶。 戚羽想了会,觉得挖坑很是麻烦,两人深处宫闱内,身边又没趁手的工具,事发突然,虽有周皇后打掩护,也拖不了多久时辰。 走神片刻,回神,却见他哥蹲在地上,手里拿了把寒芒闪烁的锋利匕首,也不知他哥如何动作的,一掌长的匕首顿时变成双倍长度,形似弯刀,刀刃出寒光吞吐,凛冽似寒霜。 南绍王、天启帝王气喘吁吁的赶过来,看到就是一副诡异的画面,遮天蔽日的大树下,两个人脑袋挨着脑袋半蹲在地上,脚边堆积了一地的泥土,两人旁若无人的奋力刨坑。 不远处,树底下似乎横躺着一具不明物体,双手呈鸡爪状,举在半空中,阴森可怖。 ……。 第九十八章 在见到人的一刻,南绍王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双手,眸色微暗了一下,余光斜了一眼横躺的尸体,漆黑的眉毛紧紧皱起,声音因奔跑微微打着颤:“究竟是什么人,值得你亲手挖坑厚葬。” 戚羽闻言张嘴错愕住,歪着脑袋,很是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随便刨个坑,也叫厚葬? 戚湛看着如出一辙歪着脑袋的国师,嘴角也忍不住一抽,眼前的情景,根本不必细问,分明是两人闯了祸,要将人毁尸灭迹,至多算是个保佑全尸,入土为安。 至于厚葬一说更是无从谈起。 戚瑾脸上的表情稀松平常,沉吟了一会没有动,接而慢慢抬头,语速很慢,淡淡道:“测一下挖个一人坑,需要多久,以后好亲手将你埋了。” “……”。 话音刚落,戚湛、戚羽顿时惊呆了,面上表情很是复杂,心有灵犀的闪过一个念头,他是在揶揄南绍王,同他开一个有些过头的玩笑? 戚羽抬眸看向面上没一丝惊慌的戚瑾,忍不住将目光移到南绍王身上,眉宇间微微有一些儿尴尬,担心南绍王当场翻脸同他哥争执起来。 想到这里,立即起身,将他哥护在身后,挡住了南绍王目光灼灼地视线。 戚瑾看着他贴心的举止,轮廓分明的唇,微微一抿,嘴角有些儿微弯的弧度,心情似乎很好。 戚湛、戚羽被国师的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踌躇着如何打破僵局。 戚湛轻咳一声,刚想开口说话,却见身旁的南绍王,蓦地上前一步,戚羽下意识的抬手按住拽他哥的手臂,眸色黝暗,隐隐带着杀气。 南绍王目光凌厉的扫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瞳孔剧烈一缩,瞪了戚羽一眼:“你……”。 眼前风云变化,戚湛速度极快的断开两人掐在一起的手,扫了一眼对峙的两人,身躯昂藏挺立,站在两人面前,眉梢微微上扬,神色凝重,一只手牢牢握住南绍王的手腕,冷冷扫了他一眼,皱眉:“南绍王此举为何?” 南绍王先是一愣,眼眸微颤,凌厉的唇角一会儿向上扬,一会儿向下弯,身上先前那股慑人的气势却收敛了几分,忽然失笑,看着目光淡定的戚湛,不同先前两人端持着国礼表面上的融洽,眼里多了一分认可,嘴角不自觉带了几许笑意。 气势汹汹的南绍王不见了,又恢复往日的大仙做派。 缓和了局势的两人,不约而同送开僵持在一起的手,戚瑾慢慢地从两人身后走出来,目光有些游离,语气却很冰冷:“小羽是我唯一的亲人,你若起了一丝对他不利的念头,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过。” 说完也不再理会几人,牵着戚羽的手,两人蹲在萧氏的身侧,戚羽见他哥叹了口气,低语了一句:“浪费了一颗眠蛊。” 戚羽挑了下眉,没说话,他听不懂他哥口中所谓的眠蛊。 戚瑾也没想过同他解释,转头看着头顶的枝叶繁茂的古树,树影斑驳,月色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看上去像碎金一样,亮闪闪的。 戚瑾收回视线,目光柔和的看着戚瑾,松开握在一起的手,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轻声道:“世界万物皆有灵,梧桐树因你得救,来日亦会还你恩情,凤栖梧桐。” 戚瑾目光迷茫的看着他哥,一句没听不懂。 迷糊可爱的表情,惹的戚瑾一笑,戚瑾狠狠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 戚湛在一旁若有所思,目光复杂地看了戚瑾一眼,凤栖梧桐,这是在不满意羽儿现在的位份。 沉默地思考着话语里那句神神叨叨的,梧桐因你得救一句话。 南绍王的目光一直落在戚瑾身上,不咸不淡的开口:“百年梧桐树遇见小瑾,是它的造化,至多再小半年的功夫,便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目光略带奚落的瞄了戚湛一眼,勾了勾唇角:“一命换一命,刚好抵了那具不知名尸体的债。” 戚湛脸色沉郁,目光微顿,尽管心底相信,两人不是信口开河,面上却不显,不动声色道:“死者可不是默默无名之辈,乃承恩侯府夫人,身居超品高铭。再者,眼前梧桐树古树,枝干强壮,枝叶苍翠,全无失去生机之兆。” 眉梢微挑,别有深意的扫了南绍王一眼,嘴角挑起讥讽的笑意。 南绍王轻声笑了笑,没同他辩驳,有些时候眼见一定为实”,抬手指着眼前繁盛的梧桐树,很有耐心的解释道:“身中红蛊约两载有余,早已是外强中干,内里极为虚弱,红蛊是种慢性蛊毒,喜食草木灵气,好在此梧桐有百年根基,根须庞大,须耗费时日吞噬其精华。待红蛊将扎在地下的深根消耗殆尽,便是梧桐将死之期。” 南绍王啧啧道:“委实想不通,世界竟有这般残忍血腥之人,草木多无辜,怎忍心伤其根本。” 戚湛闻言脸色越发阴沉,目光闪烁几下。 他们所站之地,正是后庭御花园一处,前后左右松柏青竹拱卫当中一颗皮青如翠,妍雅华净,高枝百尺余的梧桐,因此得名碧桐园。 此梧桐乃当年太祖称帝,亲自载种在此处,意义非同凡响。 太祖对此树颇为喜爱,曾有人折其桐枝,太祖出奇愤怒,下令将人乱棍打死,搬下诏令,伤吾凤条者死。 史书中对这一言的记载,颇为诟病。 这颗梧桐树在戚氏一族而言,不亚于南绍国圣兽青白二蛇的存在。 不须再过言明,这份情戚湛心领。 戚湛黑色的双眸微凝,兀自出了神,回神脸色不禁骇然,不知何时,气绝已死多时的萧氏正目不转晴的看着他,萧氏见戚湛看过来,唇角还上扬了一下,虽然看上去很是怪异,有些僵硬,不过确实是实打实的笑了一下,笑容很是不自然,慢吞吞的屈膝,开口:“臣妇见过陛下。” 声音仿佛是在粗糙的岩石上磨砺过一般,沙哑刺耳。 戚湛的表情顿时冷了几分,皱了一下眉,投在南绍王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深究。 南绍王摆手:“这人确实死透了,死的不能再死了。”语音微微一顿,多了几分冷肃:“国师怜其死相可悲,特地延续了她几个月性命。” 南绍王并不是肉痛眠蛊,而是心疼国师,分明想将此人千刀万剐,碍于他弟弟的面上,特意用了眠蛊,造成人还活在世上的假象。 端的是将此人放在心尖上,即便命悬一线,依然不忘担心其弟安危,不顾自己的生死。 哪怕自己用了最为珍贵的生死蛊将人给救了回来,带在身边数十载之久,也不见其将自己放在心头。 南绍王目光黯然,心底有些失落,看向戚羽的目光带着浓浓的嫉妒。 强烈到如实质的视线,令戚羽回眸与其对视,暗下思忖,无论如何得寻个时机同南绍王深谈一番,他哥的举止委实规矩,让人扑所迷离的,花样繁复,令人目不暇接,处处透着诡谲。 戚瑾站在原地,表情不再温和,对着南绍王道:“云天,小羽很是喜爱那把弯刀,你身边要是有形似这般的弯刀,可否找出来给小羽。” 南绍王惊讶的抬头,脸上的表情像是又哭又笑的,心脏激烈的跳动起来,积累了不少的怨气顿时消散,趁人不备,一把拽紧戚瑾的手腕,牢牢的将人揽到面前,声音微哑:“你是不是舍不得将我送给你的匕首送人?” 戚瑾面如寒霜的脸不由微微一热,一想到小羽在一边看到两人拥抱的场面,耳朵通红,不由挣扎起来,奈何这人力气极大,逃脱不开,斥道:“没有便算了,还不放开我。” 南绍王咧嘴笑:“不过是一把匕首,有何为难的。” 一手紧紧的箍着戚瑾,抬腿冲靴子里抽出一把刀鞘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匕首,直接扔过去给想急匆匆冲过来的戚羽。 戚湛极有颜色的一把拉住戚羽,对他摇了摇头,南绍王眼中的目光他再熟悉不过,分明是一个陷入情网已深,患得患失再普通不过的男人。 戚湛牵着戚羽的手,慢慢向外走去,戚羽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好几眼,戚湛笑了笑,轻声道:“你哥在南绍王身边多年安然无恙,不会因为一句话惹的南绍王大动干戈的。” 戚羽低声道:“并不是担心我哥性命安危,这些年也不知哥哥是如何过来的,这些年过的好么?又担心怕我伤心,不肯据实以告。” 戚羽闷闷不乐的跟在戚湛身旁,戚湛停下脚步,按住他的双肩,捏着他的下颌,紧紧盯住他的眼睛,哭笑不得道:“急于一时于事无补。等晚些时间询问南绍王便是。”拇指轻轻的擦过他微微泛红的眼角。 余光觑过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萧氏,唤来曹德义,将萧氏送到周皇后宫中。 坤宁宫中,周皇后心有戚戚的对乔贤妃道:“你不知当时的场景,险些吓的我折寿十年。” 乔贤妃“呸呸”几声,喃喃道:“为她折寿,量她没那么大的脸面。” 两人正说说笑笑的时候,外面有人通传,大总管曹德义来了。 待见到曹德义身后死而复生的萧氏,两人花容失色,脸上表情很是骇然,惊的曹德义都呆住了。 不明前情的曹德义一头雾水,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就算身份不低,不至于看到她,活像见鬼了一样。 事实上还当真见鬼了。 曹德义躬着身体,笑着解释:“陛下让娘娘好生安置周夫人。” 不仅要将人安置在宫里,还得想办法留上一个月。 曹德义传完话,便回去了。 周皇后、乔贤妃倒抽一口凉气,深深对视一眼,眼神非常无奈。 周皇后当机立断,继续装病,对外而言,萧氏侍疾宫中,实际上,却被打发到坤宁宫最偏僻的角落,周围派了侍卫重兵把守。 第九十九章 两国之主匆忙离席,怎能不让人多想,朝阳殿里的众人不可能假装继续坐在这边饮酒赏曲。 心里的疑惑还没解开,没多久便传出了周皇后着了冷风,旧疾复发。 在场百官、命妇不管诚心假意也好,面上不得不做出悲戚担忧的表情,不过来人传话,御医交代皇后需要静养,乔贤妃、承恩侯夫人在侧侍嫉,免了命妇进宫侍奉。 国宴匆匆散去。 即使心里猜测纷纭,面上却只余忧心忡忡,互相寒暄几句,出宫回府。 回到高府的高滨杰、姚传奇用完高福端来的解酒汤,高滨杰见姚传奇眉头微蹙着,两手按压在腹部搓柔,动作豪放野蛮,高滨杰轻笑,自然而然将他手拉开,轻轻替他按揉起来。 轻缓适中的力道刚刚好,姚传奇很是享受,满足的喟叹一声。 高滨杰见他眯着眼睛享受的表情,跟御猫小乖被人挠痒时如出一辙,心里变得不可思议的柔软,失笑:“吃饭讲究个八分饱二分饥,如你这般暴饮暴食,容易堆积。” 姚传奇很舒服的向后靠在他健壮的胸膛上:“那道火锅子真的很好吃,有家乡那边的味。”边说边咂嘴回味了下,颇有些不满:“就是辣味不足,红油未放,略显清淡了些。” 国宴之上,王公贵族,重臣外宾,众人胃口难调,基本都已清淡食物为主。 倘若真像他所形容一样,每到菜都放上辣味扑鼻的红辣椒,浇上红油,每人吃的辣味熏天,嘴上红光油润,面容不雅,张嘴说话,出口就是一阵呛人心肺的朝天辣味,万一又逢帝王垂询,可想而知会出现如何一个情况。一想到那场景,忍不住笑出声来,在他肚子上摸了摸,并不觉得他肚子有多圆,也不知道那么多东西吃到哪里去了,笑道:“到院子里走走,消消食。” 吃撑了的姚传奇懒得动,导致的后果就是窝在高滨杰怀里,被人从后面推着往外走。 两人跟两只大乌龟似地在鹅软石铺就的小径上慢慢挪着,五月的晚风,飘着路边槐花素雅的清香,一串串洁白的槐花缀满树枝,在碎银漫天的夜里显得分外诱人,姚传奇盯着那一串串可口的槐花,忍不住吞咽下口水,抬头对着身后人道:“明儿我们去三笑堂吃槐花宴,包准你吃了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怀里的少年仰着头,修长的脖颈与精致的锁骨连成一道优美惑人的弧度,高滨杰被那迷人的锁骨的吸引,目光微顿,少年柔软的发丝佛过他的下颌,就仿佛有人拿了把羽毛扇在他心口处微微搔动,高滨杰被他勾的心脏狂跳,勉强维持镇定道:“好。” 重建后的三笑堂以嚣张的姿态霸占了整一条街道,楼有三层高,重新开张那日,用万人空巷形容也不为过,每日随着时节推出新鲜花样的菜肴,百花宴、千鱼宴、野味斋、辣味全席、药膳……,花样千奇百怪,引的京都热爱美食之人流连忘返。 其中又以百花宴最负有盛名,不仅味美且又有美容之功效,一经推出,京都贵妇小姐争相抢订。 姚传奇挑眉,发出愉快的笑声,高滨杰的耳朵立刻变得通红。 出口的声音沙哑,虚咳了一下生硬的转移话题,将今日在宫中见到发生的事告诉他。 姚传奇听完他的话,先是深沉沉默了一下,接而抬头,漆黑的瞳孔在夜色下格外亮闪闪,里面似有星光在闪烁,伸出舌尖舔着唇瓣,高滨杰注视着忽然间变得兴奋起来的人,只觉得唇舌干燥,心里有团大火在燃烧,目光紧紧的锁在那粉色的舌尖上,心想舔上一口,那该有多美味。 背后强壮的身体蓦然变得僵硬,靠在一起的地方,温度变得炙热,隐隐有东西抵在自己臀部,姚传奇眉间微动,抿唇,笑的越发邪魅,低垂着眼睑遮住眼底的躁动,仰头脸颊上似抹了鲜妍的胭脂,眸光湿润,看的人心里痒痒的,轻声道:“你,你……你硌着我了。” 软软的语调配上潋滟的眸光,懵懂的神情,纯真的笑容,让高斌杰险些把持不住,猛地连声咳嗽,脸上烧红,又被他直勾勾的视线给吸引过去,心神恍惚下,犹如饿虎扑食一般扑了上去,将人抵在树下。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彼此的唇间,不容分说的吻了过去,舌头低开他的牙齿,霸道的力道似乎想要将怀里的人给生吞活剥。 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其他事。 而此时皇宫里也上演着一幕一幕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戚羽迷迷糊糊陷入沉睡的时候,只觉得戚湛今天要的特别凶,回来后也不说话,拉着他就往龙床上扑,看上去很是疯狂。 同样如此被折腾够呛的还有一人,戚瑾被那人给折腾的跟从河里刚捞出来一样,全身湿漉漉的,连睁开眼里的力气都没有,睡眠却显得格外安心踏实。 夜里不知何时下起绵绵的细语,凉凉的晚风吹过,带起一阵微寒的凉意。 戚湛走到廊柱下,只见南绍王抬头,目光不知看向何方,见到自己过来,侧目淡淡一笑,丝毫惊讶他的来访,脸上带着饕鬄的表情,整个人显得分外愉悦。 两人心照不宣的回视一眼,默契的走进内书房。 内书房里的灯火直至天明时分才熄灭,没人清楚他们究竟商谈了什么事。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段云天发现国师自从和兄弟重逢后,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仿佛要弥补曾经错过的岁月,一股脑将倾尽所有的亲情,每日兄弟两人那个黏糊劲看的他嘴角直抽抽,胃里一阵阵泛酸。 戚湛同样有所感,兄弟两人的年纪加起来都近四十了,却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整日窝在一处,腻歪到人眼睛刺痛,做的事那叫让人一个牙疼,譬如玩泥巴的独特爱好,一起去挖野菜做饭,钓鱼喂鱼,喂猫喂蛇,给猫蛇洗澡,总有一样不起眼的事能让他们时时刻刻黏在一处,眉眼间洋溢着欢快的笑,险些刺瞎南绍王、天启帝王的双眼。 这些眼不见倒也过得去,让两人气的牙痒痒的是,两人现在晚上也粘在一起,不回去睡觉。 五月真是吃杨梅的好时节,汁多,甜酸适口,南绍王瞥了一眼正拿着一颗圆滚滚色泽鲜艳的杨梅塞进戚羽嘴里的国师,垂下眼睑,遮住眸里深处浓浓的醋意,内心疯狂呐喊,这两个人简直不想让他多活几天。 南绍王漆黑的眉毛一挑,嘴角抽了抽,实在看不下去,起身,国师擦了擦手指头,将空了一半的盘子往边上挪挪,见他弟眼神直勾勾盯着盘子看,忍俊不禁笑道:“切不可多食,甚能损齿及筋。” 戚羽乖巧的点了点头,只是那渴望的小眼神随着映寒的手指移动,映寒被他灼热的视线盯的头皮发麻,快手快脚的将装着杨梅的盘子给撤走。 南绍王绷紧下颌,牙齿一阵发酸,再也呆不下去,怕自己一个激动,失手将那人最为疼爱的弟弟给揍了。 泼天醋意没处发泄,南绍王自是去寻戚湛的麻烦。 戚湛下完朝,有心处理些国事,这边南绍王气急败坏的进了御书房,气呼呼的坐下,凌厉的视线扫了他一眼,忽然间垂头丧气,怂着肩膀,同他大眼对小眼。 白日的天气有些儿热,曹德义端着一盆刚洗干净的杨梅送进来,南绍王脸色一变,冷声道:“牙酸,快撤走。” 曹德义为难的看了一眼戚湛,戚湛示意他端下去,南绍王竹筒倒豆子绘声绘声的将兄弟两人你喂我一颗梅子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南绍王睨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办法将这兄弟两人分开。”孤枕难眠的滋味你懂的。 戚湛蹙着眉头,长叹一口气:“兄弟正热乎着,何来的办法。” 南绍王双眼一瞪:“难道就放任这两人。” 戚湛冷哼:“倘若你拿他们两人有招,何必同我来啰嗦。” “……”。 这时外面响起通传声,潘、蒋二位老将军求见。 戚湛眯眼:“撵出去”。成日吃饱了撑的,没事就往御书房跑,跟一万只苍蝇似的嗡嗡个没完。 潘、蒋二位老将军接连不断的叩请陛下让他们见南妃一面,奈何南妃分身泛术,没时间接待两位,只能迂回到戚湛这边,戚湛烦不胜烦,今儿再加上南绍王滔滔不绝说着那兄弟两人的事,一气之下将人直接轰出宫去。 潘、蒋二老神情沮丧走出宫门,蒋老将军脸膛气的通红:“南妃又不是娇滴滴的娘们,还要藏着掖着不让人见,岂有此理。” 潘老将军点头:“可惜了一手好剑术,武艺精妙,于排兵布阵上也有独到见解,委实不该荒废在后宫之中。” 蒋老将军同仇敌忾附和。 这时,一位老王爷从两人身边经过,刚好听了一耳朵南妃两个字眼,见两人神色愁苦,心下暗以为两人不赞同南妃越俎代庖,僭越本分与帝后同坐。 老神在在的开口:“既然嫁了人,就该如女子一样遵守女德女训,分清尊卑,安分守己的在后宫中服侍陛下。” “……”。 潘、蒋二位老将军老眼眯成一条缝,睨眼看他,冷哼,两人一个鼻孔出气:“无知。” 道不同不相为谋,潘、蒋二人眼神都欠奉给他,大步流星的走了。 将老王爷气了个倒仰,两个饭桶竟然敢撩眼皮子看他,临走还恶狠狠的骂了他一句。 脸色阴鹜,眼神怨毒看了两人一眼,气冲冲的往御书房去,告御状。 第一百章 老王爷满脸怒火冲进皇宫,到了帝王面前鼻涕一把,通陈潘、蒋二老不将王族放在眼里,无端痛骂王族,临走还放狠话,威胁于他,真假参半,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戚湛不耐烦应付这些尸位素餐,没事穷折腾的王爷,即便心里不愿,面上却不显,好言安慰几句,让人送回王府。 老王爷怒火攻心下将进宫进言痛斥南妃乱尊卑的事给忘记了,稀里糊涂的被人送回了王府。 南绍王从屏风后走出,嗤笑:“这样胆子如鼠之流,哭的跟个娘们似的还留着王爵,当真是个笑话。” 戚湛疲惫一笑:“各国国情不同,即便他们没任何作为,出生摆在那边,有时候不得不花些时间应对,朕不求这些人能有所为,只求他们能够躺在祖辈功劳簿上安分守己。” 毕竟是他国的事,南绍王并不好多言,只是言语之中很不认同。 南绍王撇了撇茶水上的浮沫,掀起唇角道:“在前来天启的路上,接到密报,西边鞑靼最近很不安生,似乎在筹谋挺近中原之事。” 戚湛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百年不问世事,竟然连他国的情报也能了如指掌,诚然不问世事,不过是明面上的虚言。 鞑靼是游牧民族,不事生产,靠游牧为生,生活在天启朝的西边草原之上。 往年都是在草长水肥的秋季大举犯边,平日里不过都是小打小闹,到边境地带打草谷,人、粮食、牲畜、生活用品,但凡能抢的,一样都不会放过,每次来打草谷,就跟蝗虫过境一样。 不过这两三念似乎特别的安生,竟没到边境打过几次草谷。 三年往草原的探子换了几批,每次带回来的消息都大同小异,前两年鞑靼夺王内乱,近一年休养生息。 按往年兴兵来犯规律,鞑靼犯边应该在秋季,因为那个时节,粮草丰富,牲畜最是膘肥体壮。 近一段时间却不断有异动传来。 造访天启的时间在提前。 据打探来的消息,两方兵士大概在炎炎夏日交锋。 戚湛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闲闲喝着茶水的南绍王,问:“南绍王可知晓鞑靼这次为何会在明知对他们不利情况下,还选择在夏季大举进攻边境。” 南绍王慢慢的放下手中茶盏,眯眼冷笑,风马牛不相及的道了句:“端午过,五毒出。” 戚湛愣了一下,南绍王好以整暇说:“无他五月真是蛇、蜈蚣、蝎子、蜥蜴、癞蛤蟆最为繁盛的季节,将毒虫制蛊,加以秘方,可以在短时间内提高兵士的战斗力,无坚不摧,无知无觉,即便头破血流,尸首分家,只要蛊在,士兵仍可对敌。” 戚湛双眉紧锁,事态竟然严重到如此境地,他原本心头的疑惑此时更深,出口的声音带上冷意:“每年都有五月,手中握有此等秘药,为何不出兵。” 倘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贸然短兵相接,伤亡无数,边境会变成怎样断壁残垣的惨景。 南绍王冷笑反问:“阴损毒蛊这般好养成的?” “没个十几年的功夫耗上万千草药,此蛊只能算是个半成品,效果会大打折扣,且易反噬。” 南绍王眸光里闪过锐利的眼神,笑容阴森:“多半是听到了南绍国来访的事情,不得不打破原来计划,提前发兵。” 戚湛心里一惊,迫切追问:“原本该是何时计成?” 南绍王沉声道:“多则需三年五载,快则一载有余,九成把握该是明年的夏季发兵。” 戚湛神色一凛:“多谢南绍王提前告知详情,伸出援手,然给了对方充足的时间准备,只怕到时候两兵交战,我军凶多吉少” 南绍王笑道:“来贵国目的主要是替小瑾了结心愿,顺路解决一下叛贼的事,不过是举手之劳。” 南绍王阴测测笑道,这样一来,南绍这边的人势必要跟着前去边关,绞杀叛贼,到那个时候兄弟两人自然是要分开的。 戚湛心下暗忖,羽儿有沙场征战之心,有统兵之能,可率兵前去迎敌鞑靼,南绍国有国师在,定会倾力相帮,如此一来,倒不必太过担心羽儿安危。 原本打算派羽儿领兵前往东海一带的清楚海寇,眼下只能另选他人过去。 两人相视而笑,心中思绪万千,都以为达成心中所想。 却没料到两人的想法相差十万八千里。 近日来朝堂之上并不平静,先有老王爷同潘、蒋二老当庭,老王爷处于高位多年,养尊处优的,见两人依然拿眼角余光撩看他,一气之下,挽袖子朝两天直扑过去,潘、蒋二老正如何盘算开口向陛下建议让南妃入朝为官的事,余光一瞥,人影飞过来,下意识的拿手一撑一挡,半两力气还没用上,年事已高,没半分武艺的老王爷哐当一声,来了个脸和大地的亲密接触。 朝堂上直接炸开锅了。 两位老将军呆愣,满心费解:“吃饭的力气都没用上,怎么不禁甩。” 老王爷气的胡子乱颤,老脸红的跟只蒸熟透的老虾一样,眼眶都红了,脸上红白青紫,各色变化,好不精彩:“竖子嚣张,武夫嚣张嗜杀,目无王法,长此以往,必生祸端。” 老王爷不是没心眼的,双全难敌四手,更何年纪一大把,根本不禁揍,就将事情扯到武人乱国上来,将事情闹大。 却不知一言捅了马蜂窝,大殿内武将可不在少数,虽不如文官多,却不容小觑。 文人围观看权贵同武夫的热闹,皇亲王族当中和稀泥。 顿时武将激动了,浴血奋战在战场的时候不见你们这些权贵跳出来,国家太平之时,难道就该鸟尽弓藏,兔死狐烹,让我们一个个归家卸甲,倒让你们这些半点功绩也无,靠着投了个好胎,享尽人间富贵。 再言,那些脖子伸的老长,眼睛里压印不住兴奋的酸儒也好不到哪里去,遇见战死,逃的比兔子还快,龟缩在王城,待战事结束,迫不及待的打压武将。 武将中也不乏有脑子的,瞬间想到将战火助燃,泼到做壁上观的酸儒身上,将王公贵族,文人武将全部拖下水。 乔在昭混在人群里,轻轻的打个呵欠,与其在这里争吵,不如回家睡觉来的痛快。 旁边一人看着他漫不经心,瞪他呵斥:“难道你站在莽夫那一边的?” 乔子昭双眼霎时愤愤不平:“自然不是。” 那人很满意的笑了,挽袖子,脚还不忘去踹不知从哪个角落飞过来的人一脚。 管你是谁,先打了再说。 乔子昭偷偷摸摸摸到姚传奇身边,心里暗叹,这边当真再安全不过。 姚传奇精致的脸如同玉雕一样,双臂抱胸,双目如雷灼灼的盯住想扑却又不敢扑过来的文官们。 其中骂声断断续续的在耳边响过。 戚湛因前一日同南绍王商谈战事起晚了,等到了大殿的时候,满眼骇然,前来早朝的多半人鼻青脸肿,衣冠不整。 戚湛脸色一沉,不须赘言,有人忍不住痛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将事情给说了一遍。 多亏了旁人补充,不然还说不周全,哭的差点气绝过去,说话都哽咽哪里说的清楚。 戚湛冷笑,中肯评价:“武夫祸国,无稽之谈。” 文官王族满脸不服气,戚湛凛声道:“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缺一不可。莫非诸位以为到了太平盛世,将所有武将全部撵回家去,刀久不磨砺不锋利,士兵久不操练不精锐,等到边关起了战事,拿什么去抵御外敌,莫非是准备让名人才子大学士,跑去边关同来敌磨嘴皮子功夫,莫非是用皇亲国戚去交换太平日子。” 老王爷见陛下对他所述置之不理,反而将逞勇好斗的武夫夸赞了一番,心里就跟打翻了调味酱一般,酸甜苦辣涩的滋味在舌尖上爆开,梗着脖子反驳道:“陛下眼下四海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穷兵黩武之风不可举,于社稷无益,于民无利。” 戚湛冷笑看着吐沫横飞的老王爷,宽大的衣袖一甩,衣带当风,缓慢走下丹陛,语调冰冷:“穷兵黩武?嗜杀成性,朕是置民于水火的暴君吗?” 老王爷脑门上冷汗潸潸,面无人色。 戚湛冷冷的看着他,老王爷双腿发抖,心里一瞬间很是慌乱,很是后悔脱口之言。 戚湛一字一句道:“鞑靼兴兵来犯我朝国土,这个时候正是文武百官,军民一心,齐心协力御敌。” 戚湛眼底逐渐泛起森然的寒光,让人不敢与之直视。 戚湛目光缓缓在众人身上扫过,转身走上丹陛,语调缓慢却铿锵有力:“犯我天启者虽远必诛。” 潘、蒋二老浑浑噩噩的下了回了家中,不敢置信陛下让两人分兵南下,西上。 这一天仿佛犹在梦境一般。 第一百零一章 王族、文官、武将在朝堂上不顾礼义廉耻打的头破血流一事不过片刻功夫就传了开来,百姓们还没来得及八卦一把,过过嘴瘾,就被鞑靼欲陈兵边关的消息给震晕了。 一时人心有些惶惶。 太平日子过久了,许多人都不愿意相信这个消息。 毕竟鞑靼沉寂了四年之久,边关偶尔有战报传来,也不过一小部分鞑靼兵以游击方式烧杀掠夺,不足畏惧。 如今却突然传来鞑靼欲重兵犯边,空前绝后的大规模有备而来的鞑靼兵即将兵临城下,让很多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 锦衣玉食的宗室、世族尤其为最,没听到半点从边关传来告急的消息,真假尚且难辩,帝王这边却已经斩钉截铁一意孤行定下北征、南下的统兵元帅。 被揍的鼻青脸肿的老王爷回到王府,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他堂堂一王族,贵为郡王之尊,不仅众目睽睽之下被那些酒壤饭袋给痛揍了一顿,且当庭遭受帝王言语讽刺,半点面子也不留,不由恨从心来,双眼带出三分阴鸷的目光。 同是□□皇帝的子孙,自来尊贵非凡,凭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屈辱,苟延残喘看人脸色战战兢兢的活着。 脑门上肿胀的红包时时刻刻提醒着老王爷今日屈辱康王的话犹在耳边:“陛下登基不到三载,性情却同往日不可同日而语,说一不二,丝毫没有转圜余地。老王叔您在宗室里最为年高德韶,父皇在时,常赞您心胸宽厚,端方和煦,不慕权位,与世无争,让我们多向老王叔您学习潇洒做人处事之风姿,但有看不透看不明可亲近王叔,虚心请教。而如今陛下却违背父皇圣意,一意孤行,将王叔闲置家中,每每看到王叔您,侄儿心甚为悲恸,枉负王叔您一片忠心耿耿赤城之心” 人与人之间,本就有亲疏远近之分,康王一番肺腑之言,对此时的老王爷无异于雪中送炭,心灰意冷见仿佛看到一袭暖光。 嘴角扯出阴冷的笑,富贵险中求,与其侍奉一个不将宗室放在眼里的白眼狼,翻脸无情的帝王,不如重新另择明君,助同自己关系一向亲近的康王登上那九五之尊之位。 到时候新主登基,自己将不再是区区末流的郡王爵位,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亲王之尊。 老王爷眼里闪过疯狂的笑意。 面对泼天富贵,谁能做到无动于衷,面色泰然将富贵权势拒之门外。 翌日,宗室联名上书劝帝王慎重三思,军情真假不明,切不可听信奸邪小人之言,置万民于水火之中。 热衷和平的文官们如嗅到了血腥的蚊子一般,闻风而动,立即跳出来应该以和为贵,先探查消息真伪,再待机而动,切不可偏听偏信乱臣贼子惑众之妖言乱语。 宗室、文官一派握手言和,仿佛昨日不雅群殴事件未曾发生过一般。 往日朝堂上沉默不语的武将们,冷笑看着一丘之貉的文官、宗室痛心疾首痛斥穷兵黩武,民不聊生,国将不宁,导致百姓遭受战火纷扰,让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们这些成天喊打喊杀的将百姓生命视为儿戏的大奸大邪之小人。 向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昨日在潘、蒋二老带头破了戒的武将们尝到了甜头,多年淤积胸口的恶气仿佛也随着那一架消散了不少。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到底是秀才烦恼多,还是兵丁困扰多?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知哪个心里更忧烦。 嘴上说不过酸儒没关系,咱们可以不要名声脸皮,拳脚相加,谁让咱们膀阔腰圆,力气奇大。 武将们众志成城响应主站政策。 放眼过去,武将们有爵位多半是因为祖上有功,随着太平盛世的到来,能够加爵升官的武将越来越少,武将人数与宗室、权贵、文官比起来可谓是小菜一碟,不够看的。 如今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眼前,不抓住的那叫白痴,蠢蛋,脑子绝对是折了被挂裤裆里了。 只要敢拼敢杀,升迁荫庇子孙后代的功劳唾手可得。 武将们吼声震天:“犯我天启者虽远必诛,当毕其功于一役,让靼子们有来无回,祭我边关百姓将死亡魂,捍卫国土。” 浩气凛然的话让文人们刮目相看,微微一愣后,脸红耳赤出言驳斥。 武将们那叫一个越说越有底气,嗓子高亮,声如洪钟,文人们的端雅的声音没一会儿便被大嗓门给淹没了。 宗室脸上表情扭曲狠狠盯着一脸正气,义正言辞,说辞一套一套的武将们,很是怀疑这些人还是不是曾经鲜言寡语,不善言辞的酒壤饭袋?不会今日出门忘记吃药,抑或是给人掉了包,换了脑子。 武将们昂首挺胸,藐视过去,心里暗道,歹竹出好笋,呸呸,他们才是歹竹,咱们大老粗里面也是人才济济,有状元之才的。 戚湛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奏折全部留中不发,不该初衷。 宗室对帝王独断专行很是不满,在这边没讨到好处,自有地方哭去。 这一哭就哭到了在京郊皇家庄园的太后那里去了。 姚太后听到宫人回禀后,眉尖微蹙,端着茶盏的手一顿,目光看向双目微阖,头发花白的王公公。 王公公伸出消瘦的手指轻轻将姚太后手中茶盏换下:“太后,这茶凉了,喝多了伤身。” 姚太后眉目渐渐舒展开来,笑道:“真是这个理,人走茶凉,先帝驾鹤西去,这些人到现在还没想明白这个理,可见这日子也是白活了。” 王公公微笑道:“奴才看着陛下长大,陛下最是仁善至孝,一再吩咐奴才们不许拿些微小事扰了太后娘娘清静。” 话音微顿,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过垂着脑袋的宫女,宫女被他寒冰一般的目光扫过,整个人瑟瑟发抖。 立即有宫人上前将抖成筛糠的宫女架了出去。 姚太后笑着看向大门外,蓝天白云,风和日丽,语调柔和道:“湛最是面慈心善的,多日不回宫,甚为想念湛儿。” 太后的意思是要回宫了,王公公心领神会吩咐下去。 这样一来倒是方便宗室们,省的奔波劳累跑到皇家行宫哭泣。 皇后凤体违和,自然没功夫接待宗室命妇们,乔贤妃忙着照顾周皇后没闲暇去同她们啰嗦,一推三五六,直接做甩手掌柜,冯德妃暂代执掌后宫,身份地位是够了,可也不敢任意发表意见,一来二去,宫妃们都装聋作哑,不理会宗室命妇请见的帖子。 如此一来,这些人只好泪洒衣襟到太后那边。 姚太后轻车从简的回到宫里,刚沐浴换了衣裳,那边宗室们风风火火往宫里赶。 乔贤妃凤眼一眯:“太后这才刚回宫,这些人就跟闻到腥的猫一样,勤快的让人恶心。” 周皇后眉梢微皱:“太后回来连喝盏茶的功夫都没,这些人也未免太心急了些。” 乔贤妃冷笑:“宗室越发不老实了。” 周皇后抿唇不语,宗室这一招走的委实过臭了点,吃相难看。 乔太后母凭子贵,自陛下登基后,三不五时去西郊行宫住上一段子,不大爱管后宫中的事。 暗地里宫人宗室们没少猜测是天家母子不合,太后娘娘才不得不退避到行宫。 周皇后目光微闪,嘴角一抹冷笑划过,只有领教过乔太后手段的人,怕是才知道乔太后的聪明利害。 只有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胜利的一方。 亲子登临大宝,睥睨天下,母凭子贵,乔太后乃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无人越的过其风光。 这样一个女人,敢小瞧去的,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正准备带着戚羽去见太后的戚湛,听闻宗室们急慌慌的进了宫,颇觉扫兴,意兴阑珊的牵着戚羽的手往回走。 戚羽听到今天不必见太后,一瞬间心情大好,蔫蔫的脸上光华绽放:“委实不巧了,改日再前去拜见太后娘娘。” 说出的话带着可惜的调调,可是脸上却带着欢快轻松的笑。 戚湛哭笑不得看着兴匆匆要离开的戚羽笑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躲得了一时又躲不一世。” 戚羽的脸顿时垮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戚湛面前拧他耳朵,气哼哼道:“你说我丑?我哪里丑?我身上哪个地方能用丑字形容。” 戚湛忙着抢救被敌军掐在手中的“人质”,两人扭成一团,嬉笑打骂。 曹德义知情识趣的退避到远一点儿地方,这两人当真够腻歪的,拿肉麻当有趣。 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这打的越凶,越是相爱。 经过这么一闹,戚羽心头的一丝丝紧张也不见了。 王公公远远的将这一幕瞧在眼里,瘦削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让不经意间觑见他发笑的曹德义后背直窜寒气,嘴角一阵乱抽。 看了眼云卷云舒的蓝天,很是怀疑今天的日头升错了方向。 向来以阴险毒辣而闻名的王公公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第一百零二章 戚羽托着腮帮,面容寡淡的歪着脑袋着面前的石榴盆栽,苍翠的绿叶,翠绿的花苞,黄色的花蕊,看上去像是玲珑可爱的小灯笼。 一阵微风吹过,含苞欲放的花朵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画像,让人心旷神怡。 戚羽却无暇欣赏面的盆栽,满心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开口问:“大湛,太后为何让王公公送一盆石榴盆栽给哥哥呢?” 倘若这盆栽是送给自己的,戚羽倒无需花心思来猜测太后馈赠礼物用意了。 “榴开百子”,象征多子多孙。 送来寓意吉祥的石榴盆栽,显然是不满戚羽独霸帝王,委婉的提示他该劝帝王雨露均沾。 偏偏这盆栽不是送给自己的,而是送给他哥的。 戚羽想的脑袋疼,索性双手枕在后脑勺后,躺到美人榻上,将难题抛给戚湛。 戚湛摸了摸鼻子,幽深的眸子深处化过一丝让人难以捕捉的悲恸,戚羽如若不是一注视着他的表情,几乎都看不清那一闪而过的颓丧。 究竟是什么事让一向泰然从容戚湛露出这样浓浓的哀伤。 正兀自出神的戚湛措不及防下被突然翻身起来的戚羽扑人个正着,整个人被他压在榻上,戚湛抬头不解的看着,眉宇间凝聚的悲戚之意敛去,神情与平常太大差异,包容溺爱的瞧着他,笑着道:“怎的越发像个活泼好动的孩子。“ 戚羽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扬着下巴道:“那也是被你宠的。” 将心头的疑惑暂时放到心底。 戚湛握着他的手:“别担心,不过是想到些过去不快之事。” “石榴”谐音“留”字,大概是母后在挽留国师。 国师曾扮作神医帮主姚太后调理身体,陈年旧疾在国师的医治下,慢慢的在好转。 说是挽留国师,送礼酬谢也说的过去。 不过在戚羽看来这理由太牵强了些,馈赠的礼物也太怪异了,又不是什么奇珍异宝。 两人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有何特别用意,连脑仁儿都发疼。 戚羽最后拍手敲定,干脆将石榴送给他哥瞧去,没准儿他哥能看明白。 戚羽抱着石榴过去他哥那边的时候,戚瑾正在洗樱桃,鲜红欲滴,晶莹剔透的樱桃装在白净的果盆里,水嫩嫩的看了就让人垂涎。 戚瑾见他吞了吞口水,笑道:“快过来尝尝味道。” 戚羽将怀里的盆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挑了一颗最大的丢进嘴里,嘟嚷:“酸酸甜甜真好吃。” 戚瑾余光斜了一眼石榴,眸光微闪,微笑着说:“御花园的野殷桃熟了,上午闲着没事,便去摘了点。” 微酸的味道在唇齿间流连,戚羽露出满足的笑,一口气吃下七八颗,戚瑾将剩下的樱桃随手搁置在石榴旁边。 动作如行云流水,神态再自然不过,戚羽的视线立刻转移到石榴上,撅嘴道:“这是太后送你的礼物。” 戚羽半个身体趴在桌子,伸长脖子去看被石榴盆栽挡在后面的樱桃,嘴里嘟嚷:“也不知太后出于何居心,竟送了份不伦不类的谢礼。” 戚瑾见他整个人几乎都要挤掉到递上去了,哭笑不得道:“当初前去行宫的时候见过这盆花,不留神间说漏嘴,自己甚为喜爱石榴花,没曾想太后娘娘记在心间,将心爱之物赠送。” 戚羽不疑有他,立即笑嘻嘻道:“太后倒是有心了,白白让我同大湛多想了去。“ 戚瑾微微一笑,没接他的话茬,和颜悦色的将人拉起来,替他整理了下皱起来的衣服,拢了拢散乱下来的头发。 恰巧这时,南绍王喜气洋洋的声音远远的从屋内传来过来:“小瑾,快来看看我穿这身合适不。” 话音刚落,戚瑾还没来得及回话,那人便冲了出来,见到戚羽的一瞬间,灿烂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微微愣了一下,露出温雅的笑,同戚羽打了个招呼,暗地里却咬牙切齿,心头不是滋味。 明明说是要前去拜见太后,临走之前还紧张兮兮的询问他哥,第一次拜见太后,发愁带什么礼物过去好。 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人就跑到这边了。 戚羽手一指桌子上的石榴:“替太后送礼物给哥的。” 南绍王一身优雅公子的打扮,暗紫色的绸袍,在阳光的照射下金色纹路若隐若现,比往常打扮低调,奢华内敛,看样子似乎要出门去。 戚羽转头问:“哥,你们要出宫?” 戚瑾浅笑:“日头不错,正准备去街上走走。” 南绍王闻言一喜,原以为国师因为他弟弟过来,会取消今日行动。 南绍王上前亲亲热热的挽着国师的胳膊,微笑着对戚羽道:“小羽,不防同我们一起去街上玩玩。” 南绍王不过是顺嘴邀请一下,也没打算真的带这个醒目碍眼的家伙去。 戚羽恋恋不舍收回盯着樱桃的视线,眉梢一扬:“好的”。 南绍王脸上的笑容微僵,暗下磨牙,太不知趣了。 半晌后,本该是含情脉脉,卿卿我我的二人世界变成了四人微服私访。 南绍王恨透了自己嘴快。 永寿宫一众宗室命妇正面容悲戚的向姚太后诉苦,无非就是明里暗里委婉的让太后劝帝王不要因一些流言蜚语,误信谗言兴兵。 气氛看上去略显得有些尴尬。 姚太后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茶盏,轻轻的呷了一口,将茶盏搁在桌子上,动作优雅而缓慢,却令众宗族王族命妇心里一惊。 细腻通透,不染杂色的骨瓷茶盏接触到桌面,发出一声似钟磬之声的响声。 姚太后素来给人是恬静安宁的感觉,不太爱插手后宫里的事儿,往往会让人下意识忽视她眉宇间的美艳,姚太后抬手,青葱般的指尖儿轻轻拂过发髻上垂下来的凤尾,面上一如平常,淡然豁达,微微偏着头,同站在身后的宫人道:“过来瞧瞧哀家头上的步摇带的正不正”。 宫人微微一愣后,恭敬的低垂着头,屈身小心翼翼的仔细查看。 九凤朝龙金步摇,卧龙之姿的金色龙身,下坠着九只栩栩如生的九条金凤凰。 姚太后淡淡道:“也不知怎的,哀家觉得头上的九凤朝龙金步摇比往日沉了些。” 宫女闻言担心道:“太后娘娘舟车劳顿赶回宫里,许是没休息好,方会觉得不同往日。” 略略抬头,面露忧心,欲言又止,咬了咬粉唇,屈膝恭敬道:“陛下嘱咐太后娘娘要多加静养,不要太过劳累,吩咐奴才,千万别让烦心事扰了太后休息” 宫人跪地磕头:“奴婢万死,没做好差事,辜负了陛下的吩咐。” 下首的众宗妇隐隐露出尴尬之色,她们进宫太过匆忙,只顾着来哭诉,全然忘记了太后今日刚回宫。 姚太后轻笑:“人就一条命,哪里能死上一万次。” 淡笑着抬手让宫人退下,宫人垂下眼睑低眉顺目的退到一旁站着。 “你们进宫陪哀家聊天的心意是好的。”姚太后扫了一眼面色各异的女眷,温笑道:“咱们女人家聚在一处,无非是些家长里短,寻点趣事逗乐罢了。” 姚太后端戚茶盏抿了一口,润了润唇,和颜悦色接言道:“不过既然你们提到朝堂上的事,哀家不得不唠叨上几句。” 姚太后重重将骨瓷往桌子上一放,惊的众女眷脸色都变了。 姚太后神色淡然道:“咱们为人父母着,为人妻者,平日做的事再单一不过,在家相夫教子,照顾丈夫儿女,将后宅收拾的妥妥当当,让夫婿儿女有个舒适放松的环境。闲时赏赏花听听曲解闷,出门在外亲朋好友相聚,话题也多半是围着家中老小转,至多聊聊首饰衣裳配件,唠嗑一下现下八卦。” 姚太后目光看向远方,表情平静道:“哀家这一生就是这样过来的,虽然有时候会感觉到力不从心,生活单调无趣了些,不过女人的一生差不多都这样,百变不离其宗。或许有些女人的生活会更精彩一些,但是哀家也没什么好遗憾的,说多了反而显得矫情了。” 一屋子女眷脸上神色清清白白红红紫紫好不热闹,姚太后眼皮子一掀,长叹一口气道:“哀家由衷期盼你们日子能够活的精彩些,哀家今日也累了,朝堂之事,不是我等妇人该涉及的,都回去吧。” 姚太后起身,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外头蓝天白云,也不去管屋子内一众女人的表情,扶着宫女的慢慢向屋内走。 坐上天下太后这个位置上,姚太后还有什么好畏惧的,以权以势压人又如何! 时至今日,还不看透天下大势,当真是眼里蒙了纱。 她虽贵为太后,却也是一位母亲,母亲的身份永远摆在太后之前。 好比当初一朝入宫,母亲曾千叮咛万嘱咐:“儿啊,宫门深似海不假,不过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将自己摆在正确的位置上,什么样刀山苦海都能闯过来。” 你嫁入皇家,贵为妃嫔,但是你要切记,你先是一个女人,后才是帝王之妃。 但凡想不透彻这一点,只会落到被人踩踏的地步。 第一百零三章 在姚太后不温不火连削带打下,一干宗室命妇深觉脸面全无,面色窘迫身形狼狈出宫。 碰了壁的宗妇回到府中,有些心灵聪慧之人,犹如醍醐灌顶,心下千回百转。 她们嫁入皇室宗室,不知羡煞多少世间女子,哪个不道她们福泽深厚。 可实际上又如何? 光鲜亮丽人人奉迎的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表面看上去花团锦簇,实际上却到处充斥着阴险狡诈,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哪家没几本难念的经,不足为外人道,好似哑巴吃黄连,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面上还得摆出一副雍容华贵之态,以免堕了王室尊严。 越想心底越不是滋味,身份再尊荣又如何,万事还不得以夫家为主,明知夫家此举不妥,还得往太后面前凑。 一时又想到府里那些身姿婀娜,貌美如花,青春朝气的侍妾们,心情那叫一个憋屈,拼死累活还如那些狐媚子一句枕边风。 转而又想到自己的儿女,爵位传承,将来前程如何,现在还真说不准。 眼里闪过坚决,夫家行事糊涂至此,自己却不能不为儿女将来做好打算。 当今登临大宝,早已坐稳九五之尊之位,如今同上面唱反调,反而得不偿失。 用不用你,还不是上面一句话。 有些宗妇却执迷不悟,太后当众给她们没脸,心底越发愤恨起霸道的姚太后,眼下就如此全然不将她们这些超品命妇放在眼里,日后哪里还有她们立足之地。 这些宗室命妇所想,姚太后并不去操心,能不能想通,端看各人悟性。 她当下所焦急的却是南绍国国师收到石榴盆栽后的反应。 王公公是姚太后是心腹之人,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急,见姚太后频频往宫门方向看,躬身上前低声道:“外面天气空明,陛下一行人出宫,短时间内怕是回不来。太后娘娘且宽心,奴才打听过了,国师见到谢礼后,没半点不满,奴才斗胆猜测,国师沉默下不直言拒绝,亦不匆忙应承下来反而是件好事。” 姚太后收回目光,将视线停留在王公公身上,皱着眉头问:为何?” 国师含糊不定的态度让姚太后深感度日如年。 王公公压低声音劝慰:“国师倘若不赞同太后娘娘此举,按他如今的身份,大可义正言辞的推辞,而不会是如今这般模棱两可的态度。依奴才看,国师定会再深思熟虑后给太后答复。再者,国师没一口回绝,从旁更加证实了传闻的可信性。“ 姚太后听了他的话,越想越觉得有理儿,七上八落的心顿时放下,脸上重新露出笑意:“当真是越活越糊涂,这么简单的理儿都想不明白,无端钻了牛角尖。”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姚太后沉默了半晌,吩咐王公公将太医院的唐院判传进宫来。 王公公点头,亲自前去太医院。 日头西斜,戚羽一行人方溜溜达达返回宫里。 一番洗漱后换好衣裳,尚未来得及准备躺下小歇一会儿,外面就有人回禀,太后请陛下、南妃前去永寿宫。 两人又马不停蹄往永寿宫方向去。 这厢两人刚前脚离开,王公公后脚就带着人来到乾清宫偏殿。 戚瑾神色平静的看着王公公带人抬了一个半人高的红木箱子进来,箱子放下时候,带起一阵细微的拂尘,可见箱子分量有多沉重。 南绍王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恭恭敬敬向他行礼的王公公,锐利的目光在红木箱子溜了一圈儿,方缓缓收回。 戚瑾这时侧身,眼中含笑央求南绍王:“云天,屋子里有我今日在街上给你挑选的礼物,你去看看合不合心意。” 下午四人一直在一处闲晃,怎会不知他买了什么物件,明知他是为了将自己打发走,面对着他的柔和的笑容,无论如何却下不了狠心拒绝。 段云天面露欣喜之色,脸上惊讶的表情惟妙惟肖,仿佛真的对国师所送之礼十分好奇。 迫不及待的笑着离开。 王公公见人走后,压低声线,用只有两人方能听清的声音说道:“箱子里皆是陛下历年病案存档并附有药方,药汁残渣一并封存在箱内。” 面对王公公如同耳语的声音,戚瑾不置可否的挑了一下眉,这一位可不是省油的灯,为太后医病的时候态度想来如此平静淡漠,王公公倒也习以为常他的冷漠。 再言,此人身份背景亦是复杂到让人眼花缭乱,不知待真相揭开那一日,镇南王府那一系人是否还有活路可言。 王公公觑了对方一眼,微微甩了一下头,胡思乱想当真不可取。 继续低声说:“国师仁心妙手,医治好太后娘娘陈年顽疾,太后娘娘对国师感激备至,特送一盘百子千孙石榴盆栽给国师赏玩。” 戚瑾轻笑:“劳烦公公替在下多谢太后娘娘美意。” 王公公连忙道不敢,很是识相侧开身避开对方拱手,以示尊重,王公公边瞧了他一眼边低声道:“太后娘娘道能不能石榴花开全凭国师心意,还望国师成全一位母亲的拳拳爱子之心。” 戚瑾冷淡的目光投向远处,并不为所动,王公公面对油水不进之人,一丝不耐也不敢露出,反而姿态放的越来越低,只要没一口回绝,就代表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王公公面带真挚的笑容道:“太后娘娘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陛下已不再是懵懂孩童,有些事即使是母亲亦不能替他自专,且有高处不胜寒,越是站的高,这人的心也越是孤寒,身边能够有一位让他付出一腔真情去疼爱的人,亦是皇儿福分。但望国师看在这福分上成全一二。” 王公公停了下来,恭敬的低着头,目光肃然。 戚瑾收回视线,眉头渐渐拧成川字,微垂的眼帘动了一下,叹息了一声:“且容我再想一想。” 王公公目光闪动,跳跃着几分欣喜,小心翼翼的行了礼,慢慢退了下去。 戚瑾弯腰摸了摸案几上的石榴叶子,嘴角挽出抹几不可查的弧度,如此美好的愿望,当真不忍心拒绝。 花开百子,子孙满堂……,只怕到那时这花从何处开,百子出何处可容不得你们来做主。 正兀自冷笑的时候,腰间忽然变得沉重,多了一双手臂,不知何时出来的南绍王牢牢将人揽在胸前,冷冷的瞧了一眼那盆石榴花,戚瑾顺势依靠在他身上,南绍王将头搁在他肩膀上,含着他的耳垂,吐字含糊地说道:“你就不怕他们过河拆桥,出尔反尔?” 暖融融的气息拂过耳边,戚瑾皱了皱眉,不过并没推开对方的亲昵,自嘲一笑:“到时候可由不得他们说了算。” 光冲着对方这番遮遮掩掩的态度,不用细看红木箱子里的病案存档,他亦能断言当今陛下身上有隐疾。 眼下通过几次交锋,更加确定这份隐疾同子嗣传承有关。 那么眼下问题可就来了。 后宫两位皇子的来历怕是经不起推敲猜度,大有文章可言。 正欲多想几分,耳边的喘息声愈加粗重,腰上的手臂将人勒的喘不过气来,戚瑾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食髓知味的身体,某一处的弦似乎瞬间松动,眸子变得暗沉,南绍王见他脖颈隐隐通红,喘息声加重,愈加施展全身手段撩拨对方。 戚瑾冷哼一声:“你去想办法将人放倒,让我有机会当面把一把脉。” 心猿意马的人只顾盯着他泪水迷蒙的双眼,抬手移开他脸上的面具,在左侧脸颊上若隐若现的瑰丽诡异的图腾上狠狠亲了亲,恶狼似的目光紧紧盯着脸颊酡红的人,不愿离开片刻功夫,双臂穿过对方膝弯,将人打横抱起,快步走向内室,毫不犹豫的答应对方提出的任何要求。 南绍王很是自得,他就如此这般没有原则,再强悍的自制力,只要面对着这人,只会立时崩溃如散沙。 这人是他心头的朱砂痣,是他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时时刻刻放在心间的人,是自己看着他从一冷面如霜,心坚似铁的少年慢慢兑变成成熟堪比骄阳男人,让他沉沦深陷,再也放不下手。 为了他愿意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来到他的家乡,寻找存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为了他愿意放低身段,加以援手助天启一臂之力,只因想看到他脸上能够多露出多一点点笑容。 缠绵悱恻的身影隐入重重帷帐中。 而此时,从永寿宫回到乾清宫的戚羽完全处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状态下,波光潋滟的眸中满是迷茫,晃了皇手腕,血红的玉镯、白皙的手腕在暖黄的灯光映衬下,竟是说不出的艳丽。 不过凑近仔细一看,玉镯雕工精美,上面文脉自然形成龙凤呈祥图案,几乎看不出雕琢的痕迹,显然不是男子是佩戴的。 戚羽苦瓜着一张脸,搔搔头,对面色冷峻的戚湛道:“带着这么一个娘兮兮的玉镯,你让我如何出去见人。” 戚湛是想笑却又不敢笑,不得不摆出一张冷漠的脸来,闻言握拳虚掩唇间,假意咳嗽几声,正经十足道:“这血玉龙凤呈祥玉镯乃祖传之宝,进宫之时,外祖母交付给母亲的,意义非凡,今日母后赐予你,亦是认可了你的身份。” 边说边摸了摸戚瑾的头发,嘴角自然而然上翘,笑意如何也掩饰不了,戚羽也看着他,脸颊隐隐透红,戚湛一边眉毛挑起来,心情不是一般的好,笑道:“如今过了母后明路,往后你就是我戚家正儿八经的媳妇,玉镯为证。” 戚瑾将人抱到腿上坐好,将下巴压在他头顶上,笑意从眼角漏了出来:“这几日先带着,等你出征之时再取下。” 戚羽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男人胸腔处强烈的震动却骗不了人,对方显然极为开心,笑意盎然,戚瑾磨了磨后牙槽,捏了捏他箍在腰间的手臂,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零四章 宗室与皇族向来相互依恃,又彼此防备,戚湛自掌权,对皇室宗室施恩颇多,年节赏赐历来丰厚,饶是如此,宗室心中仍是欲壑难填。 面对宗室联名发难,戚湛八风不动。 朝堂上亦不平静,主和一派的文臣同主站一派的武将互执一词,争锋相对,宗室从旁煽风点火,一时之间朝堂上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乌烟瘴气的很。 面对朝臣们的花样刁难,戚湛面色平静,岿然不动,有条不紊的安排出征事宜。 仿佛那些挑起事端的宗室在他眼里如跳梁小丑一般无二。 姚太后在得到国师戚瑾明确答复后,喜上眉梢,一桩压在心底数年沉甸甸的心事即将守得云开见月明,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抖擞的精神。 面对来势汹汹的宗室,姚太后语笑嫣然,将宗室命妇请到宫里赏花听曲,不动声色的挑拨着宗室家族内部矛盾。 宗室里蠢蠢欲动的野望姚太后心知肚明,面上神情丝毫未改变,眼里带着温和的笑说了一句话:“你每日以泪洗面,多半在府中过的不是很如意,想必是操劳过累,导致整个人没精神,整日愁眉苦脸。咱们都是亲戚,一家人,哀家冷眼愁着,实在怪心疼的。” 赏赐一批肌凝瑞雪,唇若红莲,一举一动皆带着天然妩媚的貌美女子给哭闹最为狂妄的宗室命妇。 美名其曰,帮助她们排忧解闷。 上位者赐,即便心里恨极了姚太后不入流下作举动,却也不得不收下来,带回府里。 妖里妖气的狐狸精进门,那些宗室命妇如何还有功夫到宫里指手画脚。 顿时急的嘴上起泡,心里肝火怒盛,没几日便病倒了。 姚太后听到信后冷笑讽刺,咸吃萝卜淡操心,当真是闲的太慌,才敢跑到宫里对妄干朝政。 南绍王私下同戚瑾提了这个事,翘起即便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的唇角:“这女人很是不简单,皇室宗室哪个不将脸面看的比脑袋还要重,她却能将脸皮直接丢地上,使出上不得台面的手面,不费一兵一卒轻而易举化解了宗室的刁难。” 戚瑾冷冷瞧着他这幅狐狸嘴脸,不置可否轻笑一下,在他看来,面对野心勃勃的宗室,必要之时,完全可以采取凌厉手段,以强悍皇权碾压,将带头人直接丢进大狱,保管这些不安分的家伙老老实实。 自负过度的南绍王,好话不要钱的往外冒,猛夸国师胆识过人,勇猛刚强,末了神秘兮兮笑道:“一网打尽的时机还没到。” 气的戚瑾直接将人给轰了出门,哪儿凉快呆哪儿去。 戚羽最近也是忙的团团转,这厢无事一身轻的姚太后,逮着一个空,将忙碌的戚羽叫了过来陪她逛御花园,身负使命的南绍王段云天,找了一个很是冠名堂皇的理由,借戚湛最近为国事励精图治太过辛苦,很是该放松一下,备好美酒佳肴,生拖硬拽的将人给拉了过来直接给按到椅子上。 朝堂上真可谓腥风血雨,戚湛深感疲惫不堪,微微一愣后,遂将烦心事暂时弃于脑后,很是爽快的同他推杯换盏,天南地北的闲聊。 段云天天生一副笑脸,眸中含笑,嘴角带笑,很是平易近人,与戚湛聊天也颇为投机,戚湛一度将此人引为知己,再加上,此人是戚羽哥哥的爱人,倒不至于时刻提防着。 酒水来自南绍,性甚为冷冽,自有一股冷香浸在其中,别有风味,几杯下肚,连日来的疲惫似乎也消减了几分,段云天笑眯眯的给他介绍此酒来历,说的神乎其神,渀佛被命名为“蛊惑生香”的酒是天下间最为美味的酒水,独一无二。 戚湛洒脱一笑,权当他王婆卖瓜,自吹自擂。 段云天暗讽他不识庐山真面目,不识蛊惑生香的价值,面上却是笑意盎然,忠诚的执行国师交代的任务,一丝不苟,拿出十二万分诚意。 段云天眨眨眼,对面的戚湛脸不红气不喘再一次一口将杯中酒水直接给干了,段云天拇指食指同时摩挲着下颌,微微惊讶,当真没瞧出来这家伙竟然也是一个酒鬼。 两人微笑碰杯,段云天仰脖长饮,不知情的人看过来,以为这两人在灌水呢,这哪里是在饮酒,明明是在牛饮。 戚瑾目光清冷的看着喝的酩酊大醉被送回来的南邵王,咬牙切齿暗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知道添乱的家伙。” 哭笑不得将人安置好,穿过扇圆形石门,来到乾清宫正殿大门口,守卫在门前的曹德义面带笑容的迎了上来,戚羽眼里闪过一丝抱歉,借着扶起曹德义的动作,一手刀将曹德义直接砍晕,曹德义错愕反应不及,直接晕厥过去,戚羽面上作惊讶状:“曹公公,怎么突然肚子疼?” 一边说着话,一边将人搀扶了进去,戚瑾常进乾清宫,且暂住偏殿,侍卫对他身为熟悉,并不疑有他,见曹德义弯腰被他扶了进去,还想过来帮忙搀扶,戚瑾摇了摇手,直接将人带进门里。 没一会儿功夫戚瑾走了出来,曹公公跟在后面,满脸茫然,只觉得脑后隐隐作痛,肚子也很是不舒坦,戚瑾摸着下巴,一脸高深莫测安慰道:“公公你最近鞍前忙后,颇为劳碌辛苦,偶尔感到疲顿委实正常不过,此时又逢春夏交替之季,白天燥热,早晚却寒凉,公公切莫贪凉,衣裳少穿,腹部偶感不实同此大有关系。” 国师的医术有目共睹,曹公公深信不疑,当真以为自己身体不适,再三谢过国师,将人送了出去。 国师给出的解释也合乎情理,过来找南妃,曹公公当然不会怀疑他胆敢在帝王寝宫行不轨之举。 只是偶尔心中会有触动,觉得事情似乎并不那么单纯,却又说不上为何出现违和感。 曹德义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后脑勺莫名其妙多了一条深深的红痕。 难道真如国师所说,睡觉落枕了,被石头枕边给磕出来的? 想不通只能暂时放下心头疑惑。 边关战事告急,曹德义也越来越忙碌,更是无暇去思索这个问题。 有些事并不会以人为意志改变,譬如,帝王以雷霆之姿,罔顾文臣建议,宗室不满,雷打不动的坚持己见。 朝臣反对,戚湛充耳不闻,一时变得刚愎自用,固执己见的帝王令朝臣们很不适应,泣血陈情,人家不当回事,眼刀子都懒得赏赐过来;哭诉国家国库掣肘,囊中羞涩,支持不了边关战事所需,帝王传都不传唤部暂代尚书刘正明问话,人家自从自掏腰包,一切战事所需费用皆从内库走账。 诸如此类种种难题,戚湛游刃有余的一一解决。 当帝王亮出雷霆一击时,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目瞪口呆下后知后觉发现帝王不知何时私下早已做好完全准备,兵马粮草,武器辎重一应俱全,就连随军出行的医生都给备全了。 一水儿明艳逼人的姑娘统一着白色骑射衣裳,简单利落,在阳光下很是飒爽英姿。 一时间,朝堂之上先前蹦跶欢的突然间噤了声,人人变得恭敬异常。 高深莫测的帝王令他们胆战心惊。 哪怕帝王再独行其是,再不敢跳出来置喙一句。 做事言谈间不免带上三分小心,小心翼翼的面对帝王垂询。 觑着上首位置上从容不迫,面色淡定的年轻帝王,只觉背后寒凉之气直翻腾,连偷偷打量帝王的勇气也顷刻间消失。 能够在帝都这么多双眼睛注视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备好一切战事所需,单这一份瞒天过海的本事就让人望尘莫及。 这样一位难以预测,行为诡秘的帝王如何是他们能够左右的。 如此悍然霸道的帝王且是他们一行人可以撼动的。 先前的反对此时看来犹如一场闹剧,所有人紧紧夹牢尾巴,反省己身,检查己身,唯恐被帝王戴住小辫子,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久在官场,哪个人手里没有几件见不得人亏心事,暗暗猜测,帝王知道多少,越是越深处想,越是觉得心下忐忑,险些将自己吓出个好歹。 毕竟脑袋还是在自己的脖子上才是上上策,脑袋咕噜滚地了,再谈其他都是妄言。 戚湛对众人立时转变的态度,并未表示出多大兴趣,也很大度的没有计较他们先前的不敬,一句训斥都没有,反而微笑着宣布了一件喜事。 帝王准备组建一支勋卫队,凡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家中满十八岁的有为青年,皆可收编进队,一展胸中抱负,不负平生所学。 帝王大方表示,只要有进取心,相貌说的过去,只要不是歪瓜裂枣,残疾智障的皆可送过来。 突如其来的喜讯将一众朝臣给砸懵了,呆滞半晌,朝堂上炸开了锅。 谁家没几个让爹娘老子操碎一颗老心的儿子,文不文武不武,没半点长进,整日只知惹事生非,家中为了他前程急的白发都冒了出来。 此时帝王抛出了诱人的苹果,哪怕是颗毒苹果,他们也要拼着老命蹦跶上去咬一口,吞下肚子再议其他。 唯一让他们稍嫌不妥的是,“勋卫”中的勋太过碍眼了。 听上去,有一丢丢不够威风,正大光明,略显黏糊,咋一听,只会觉得靠祖上荫庇方得了这个职位。 不如皇宫其他侍卫来的有底气。 第一百零五章 能够在进宫担任侍卫者,哪个不是朝中贵胄子弟,差事清闲又体面,倘若能够熬到御前,得到帝王青睐,身份立刻水涨船高,日后前程不可估量。 同是侍卫出身的高滨杰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当下最让人眼红嫉妒。 就连朝中一品大员,尚书大佬们见到他,也得礼让三分,谁让人家是帝王身边的最为信任的大红人。 在听到帝王宣布组建勋卫喜讯的时候,心思活络的人立即将家中子孙在心里默默筛选了一遍,恨不能将家中及冠儿孙都塞进去堵上一把。 甭看潘、将二老,年纪一大把,心思却比朝中年轻人还更为灵活,谁说大老粗们没大脑,他们反而想的更加深远。 在大军即将开拔的节骨眼上抛出一个让人垂涎三尺的诱饵,不得不让人三思再三思。 朝臣们发现帝王变了,心思更为高深莫测,让人捉摸不透。 先是狠狠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帝王的手段如今越发炉火纯青。 不管心里对帝王此举有没有微辞,面上还是得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大笑脸。 潘、蒋二位老将军回到府里,一声不吭,将家中小一辈儿都招到面前。 一溜排身材挺拔,面容俊朗的少年郎看上去让人眼前一亮,腿又直又长,宽肩窄臀,外形好到让人羡慕。 潘老将军摸着三寸胡须,眼里的自豪都溢了出来,英武的外表挑剔不出一点半点不妥,心里甚为得意,怕是京里再也找不出比自家子孙更为帅气威武的大小伙了。 无独有偶,蒋老将军大笑,京中哪家儿郎比自家的还要隽秀出色,自家这些儿孙气质上更胜一筹。 除去继承家业长子嫡长孙,在朝中已有官职的儿孙,余下的全被潘、蒋二老一股脑打包在第二日一大早就送了过来。 这种好事还得赶早不赶晚,就连潘老将军最为自豪满意的年纪最小的一个孙子也被他从军中给调拨出来。 家里人很是不解老爷子这个举动,不成器不长进的送进去也就罢了,勋卫多少也算是个正经的前程了,再不济也能在宫里守个大门,好歹也是个正七品的官。 怎么能将子孙中最为出色,最为出息的孙子也给丢进去,这不是断送了孩子的将来吗? 潘子明的父母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又不敢武逆在家说一不二的老爷子,悄悄地私下去找家中老祖宗柳氏商量。 潘老夫人柳氏世家名门出身,年轻于闺阁之中就颇有才名,不知当初是如何看中了还只会简单拳脚功不显不显水的乡下小子潘老将军,两人结为夫妻的事再当时一向被人引为美谈。 柳氏在听完两人心中所忧之事,只温和笑了一下,语气不轻不重道:“做人要将眼光放长远一点,不要被眼前的迷雾给遮住了眼睛,勿计较一时得失,方为聪慧之人。” 将夫妻两人打发走后,摇了摇头,儿孙历练不够,眼光尚浅,还消慢慢打磨,方能成器。 乔子昭积极响应帝王号召,大清早令家人将被关了长久禁闭的龚其巍、付晨宇给提溜出来,收拾得清清爽爽,在两人璀璨笑容,“劫后逃生”的庆幸中直接踹到宫门里。 两人欣喜,难道是舅舅心生愧疚,想补偿他们一二,特地带他们进宫游玩? 奉上美美的笑容,刚想拍几句马屁,见乔子昭勾起唇角笑,皮笑肉不笑横了他们一眼,小心肝立刻提到嗓子眼,开始回想最近有没有犯错。 这还真不怪两人多想,但凡舅舅露出这样要笑不笑的笑容,多半他们两要倒血霉。 不得不说愚蠢的人直觉在某些时候还是挺准的。 当两人带着几分警惕,来到一扇朱红大门前,推开门那一瞬间,两人有一股拔腿逃跑的冲动,在一旁侍卫虎视眈眈注目下,头皮发麻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注定了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在天启朝为官,十日休沐一天,这都将近半个月了,在家中左等右等,不见进宫的儿孙回来。 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家仆一茬接一茬,任是没见到人。 这下谁在家中也坐不住。 心急的人跑到帝王面前犹豫再三,拐弯抹角的询问家中儿孙在宫里情形如何,好歹让人知晓他们在宫里是好是歹,起码给家里带会一言半语,看上一眼,安一安家里老母妻儿备受煎熬的心。 戚湛眉梢一挑,笑道:“朕还能亏待诸位家中子弟不成?” 再一笑:“宫里是吃人魔窟还是刀山火海,朕都住得,难道他们稍微呆上几天都不成?” “……”。 简直无言以对,难道他们家中子孙比帝王还要更加尊贵吗? 向天再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将话接下去,只好偃旗息鼓,哭丧着脸回家。 心疼儿孙的宗室命妇、诰命们递上帖子,前去拜见姚太后,姚太后很快就宣召了诸位,笑容和蔼,好茶精致的点心招待着,每每有人话题引到前朝的事上去,姚太后脸上笑容不变,神色自若的将话题转开,自然而然的提起她最近新得的奇花异草,还特意命人抬出来让诸位女眷观赏。 女眷铩羽而归,夜间就跟烙饼子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儿孙在宫里是怎样一个情况。 度日如年也不过如此。 又煎熬了四五天,勋卫们终于被放了出来。 不过离家半个月,就变得又黑又瘦,细细看去,精神头却同以往大不相同,言语举止变化也挺大,一个眼风扫过去给人一种硬朗大气的感觉。 心疼之余,不免又很是欣慰,儿孙终于有了长进。 抱怨的话顿时咽下。 吩咐家人备上一桌孩子爱吃的菜,狠狠的补上一补。 到了夜间,再三询问,这半个月在宫里是如何度过的,奈何勋卫们嘴巴就跟蚌壳似的,那叫一个紧,无论你如何诱惑威胁,硬是撬不开,气的潘、蒋二老吹胡子瞪眼睛,连鞭子都抽了出来,柳氏一个眼刀子斜过来,潘老将军老脸一红,默不作声的背着手踱步出门。 心里却很是高兴,走路虎虎生风,精气神十足。 没想到才十几日过去,这些孩子长进还挺大,武功进步还在其次,身上那股气势才尤为最重。 如狼似虎的狠劲有那么一瞬间让人望而生畏。 潘老将军抬头望了望天边的如血的残阳,一丝不舍从深邃的双眼中划过。 玉不琢不成器,将儿孙笼罩在羽翼下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待日后自己与老妻走后,往后的路只能靠他们自己。 残阳如血,如鲜血染就,潘老将军目光逐渐得坚定无匹,不再动摇。 虽说,眼下儿孙眼中那抹转瞬而逝的彪悍劲虽不能让人产生多少恐惧,一旦经过血的洗礼,这些年轻的少年能够走多远,不由让人心生期待。 至于产生这些变化的出自谁的手笔,潘、蒋二老心知肚明,两人心照不宣,对家人都不会多说上半句。 比恶狼还要凶残三分的鞑靼,固然让人心生畏惧,但在那如杀神一般的人面前,不敌那人一个锐利煞气升腾的眼神。 潘、蒋二人私底下,没少聚在一起,讨论那人究竟经历过怎样一个不为人知的往事,能将一身血腥与煞气收放自如。 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却如一头狠狠盯紧猎物的狼崽子,每一次出手,必是致命一击。 而此时的狼崽子,哪里有半分作为野狼的凶悍,整个人浑身的力气仿佛突然被抽离身体,透亮澄澈的双眸变得水润潋滟,湿漉漉的身体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颤抖着声音断断续续道:“你……,你……你……”真是够了,未完的话语,被戚湛刁住艳丽的双唇狠狠堵住。 一个迷蒙的眼神都能让自己深陷,怎么会够! 戚湛将他的双手按在头顶,掐住他柔软的腰肢,漆黑的眼仿佛一汪寒潭,浓墨深邃不见底,如狼的目光紧紧缩在他身上,片刻也不愿离开。 分别在即,只余满心的酸涩不舍。 对方眼中的落寞刺痛了戚羽,戚羽用力紧紧抱住他,用尽全力啃咬着他的双唇,给予无声的安慰。 同样的不舍在心口流连不去,摇摆着腰肢配合男人粗鲁凶狠的冲撞。 寝殿宫门外,曹德义不知道自己这一夜叹了多少口气,说不清心里此时究竟是欣喜多还是伤感多一些。 曹德义的徒弟小莲子见他师傅再次长叹一声,心跟着哆嗦了一下,凑了过来悄声问:“师傅,眼瞅着你将要跟南妃娘娘出征边关,应该高兴才是,宫里不知多少人羡慕师傅有扬名立万的机会呢。”一个没了根的太监,竟然能跟正常男儿一样冲锋陷阵,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合该浮一大白。 小莲子很是无语,很是搞不懂他师傅不时会在没人的地方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你懂个屁。”曹德义觑了他一眼,冲他后脑勺兜了一下。 小莲子捂着后脑勺,讨好着让他师傅指点迷津。 曹德义啐了一口:“等老子囫囵回来再说。” 小莲子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师傅也是个普通人,怕死的很。 曹德义狠狠踹了他一脚,怎么这样笨呢,原来的精灵劲哪儿去了。 当初怎么就瞎了狗眼收下这么一个看着聪明,实则蠢笨的徒弟。 老子是担心等老子回来,帝王身边出现一群妖魔鬼怪替了老子的位置。 曹德义虚咳嗽一声,老子承认心中有那么一丢丢贪生怕死,也不知会不会竖着出去,横躺着被抬回来,抑或是连尸首都被野狗野狼啃得面目全非,只能魂归来兮。 小莲子同情的看着曹德义,为他师傅乾清宫大总管,帝王身边第一大红人,掬一把同情的泪水。 曹德义简直不能直视这小子的目光,老子还没死呢,你露出送花圈烧纸钱的表情为哪般。 深吸一口气,千万别冲动,唯恐一怒之下将这笨徒弟给活活掐死。 第一百零六章 恰逢六月云朗风清日,天启帝王戚湛着衮冕亲率文武百官宣武门城门外相送大军出征。 调集大军二十余万,兵分两路南下西讨,并南绍国一众同行。 帝王亲授潘、蒋二老将军印,点南征西上左右副将二两名,皆是骁勇善战,谋智无双将才担任,授将军副印。 戚湛将手中酒杯倒扣,酒水祭天地,为三军送行。 鼓声震耳欲聋,三声礼炮响,猎猎旗帜,迎风作响。 三军振臂高呼:“扬我国威,鞑靼必灭。” 吼声震天,激昂振奋人心,锐气势不可挡,前来送行百官百姓无一被眼前这一幕给深深的震撼,热血沸腾。 心中亦激潮澎湃,撕扯着嗓子情不自禁同将士高呼,嘶声力竭的喊声虽不如官兵响亮,却同样抱着必胜之心。 黑白红三色大军如一条长龙,气势如虹,其中先锋营一列银甲银刀赫然醒目,成为三军中最为亮丽的一道风景线,让人惊艳。 因离的远,极目远眺,看不清领头小将样子,通体无杂色白色骏马上,腰背挺拔如修竹,拔刀间杀气凛然,举到间锐气逼人,火红的战袍仿佛残阳,血色弥漫。 身后几排同样银甲银刀的骑兵,目如鹰隼,长刀出鞘,倏忽间闪着寒光,行动间整齐浩然,铿锵有力。 最让人诧异的是,那通身掩饰不去的贵气,眉眼间虽稍显稚气,一身凛然气势却同领头小将有几分相似,尤胜久经沙场老兵。 前来送行队伍的百官中,心里不由升起有儿初长成的为人父慈心欢心。 有人不禁红了眼睛,侧身掩面,拭去眼角的泪水,欣慰的看着翻天覆地变化的子孙。 虽说这次前去战场,有帝王、潘、蒋的保证,无须真要他们征战沙场,只是名义上随大军走上一趟,生命安全觉得保障,可真到了个当口为人父母者,哪里能够真正做到没一丝担忧,刀剑无眼,待到了边关,鞭长莫及。 儿行千里母担忧,为人父者同样如此心焦难熬,只不善于表达罢了。 前来送行队伍中,有些人忍不住掩面哽咽出声。 号角鼓声催,震天礼炮声中,浩浩荡荡的三军,带着帝王的鼓励,百官的期盼,百姓的祝福出发。 戚湛仰头,发涩的双眼,似乎被什么给模糊了视线,眸中只余那抹血色的红袍上腾飞的麒麟。 战马嘶鸣中,浓浓烟尘滚,步卒辎重过,银甲骑兵依然驻留一旁,高举的银刀雪亮,在耀眼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满天飞尘中,戚羽无声的遥望了一眼高台上的戚湛,唇角紧紧的抿着,再抬头,眼中只存坚定,银刀入鞘,身后响起,整齐划一的刷刷刀入鞘声。 隆隆战鼓之声,黑色马鞭扬,战马奔驰在蓝天白云下,扬起一片沙尘。 南绍王一行人这次特别的低调,没有华丽的香车宝座,全部着统一的紫色衣裳,在高头大马上,对着戚湛遥遥抱拳,权当再见,策马奔腾,追赶前边的大军。 待大军同南绍国一行人走远,礼部尚书徐可兴满脸抱怨道:“陛下,南绍国不过弹丸小国,却如此不识规矩。”即便说是相助我朝,竟不来拜别帝王,只简单抱拳别过,委实猖狂野蛮。 在他看来,不足两百人的队伍,在几十万大军面前不过是沧海一粟,实在不够看的,去了能起多大作用,相助是假,浑水摸鱼倒是真。 户部暂代尚书刘正明掩去唇角的嗤笑,人家在天启朝的怎么不上赶着讽刺,待人走了之后,迫不及待算起秋后账来,真够丢人现眼的。 如鼠之辈,不屑同之为伍。 不着痕迹地远离徐可兴,唇角发出一声长叹,微红的眼角还残留着泪痕,儿子败家纨绔头疼,儿子有出息了,主动请缨从勋卫调到神策军中前去边关攒军资,这下头更痛了,不知是欢喜多还是担忧多。 朝中官员中不乏一同出征的儿孙,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处,悄声说话。 “你们说,我家那个不孝子,以往成天就知道闯祸斗殴,虽不至于到让人谈虎色变的地步,却也是京中出了名一横行纨绔,霸道非常,自进了勋卫队后,简直判若两人。也不知这次怎的,突然大脑发热,回家闹着非要调到神策军中,家里怎么拦都拦不住,哎……”。 围在一处的几个人,同声附和,不肖子孙,一点不体贴家里父母为他操碎了的老心,放着清闲的差事不做,非的往那危险的火坑里跳。 一边埋怨家中儿孙,嘴角却不可抑止的往上翘,十分自豪。 这一趟全须全尾的从边关回来,就算没捞着军功,没上过战场,这身份资历也比往日更为进上一步,日后前程可期也。 一人凑头过来,压低声线道:“如果早知晓南妃娘娘有如此凌厉手段,能够将三日不打,上房揭瓦的不孝子,训练的跟猛虎扑狼一般,都不用帝王下诏,我自个儿主动将人送上门去任打任踹,绝无半句怨言。” “……”。不过话语虽然难听了点,却实打实的在理。 周围的人拼命点头,力挺对方之举。 没多送几个进去的此时后悔不跌。 一人插言道:“张大人,你家那小子看着真精神,目光灼灼,周身那个精气神,让许多人眼前一亮。” “你家那个也是,拔刀那个架势太帅气,等回家,怕是家中门槛要给媒婆们给踩踏了,回家少不得将门槛加劳加固。”张大人戏谑对方,互相捧臭脚。 几个人互相夸赞对方儿孙,吐沫横飞,聊得不亦乐乎。 在嘴巴略显干涩之时,一同扭头看向颌下胡须上翘下点的刘正明,刘大人扰下巴,看我干啥? 难道我脸上长花了不成。 一人低声道:“家中不孝子去了边关,还望刘大人伸以援手,于粮草辎重武器上多出上一份力,以安家中老小的心。” 旁边的人脸上焦急,插话:“国库实在没有银钱,我家中还算殷实,可以私下募捐一些以解燃眉之急。” 虽说此次兴兵边关,全部所需从内库走,毕竟事关国家大事,国库不可能真做到一毛不拔。 多少要拨出库银购买粮草、武器、辎重,骡马等所需。 退一万步讲,军中有自家的儿孙,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 国库再如何空虚,硬挤也要挤出一部分以边关战事为先。 户部只会嫌银子少,送上门的当然要吃进嘴里。 刘正明拱手谢过,一旦开了头,私下听到消息的人,都找到刘正明,愿意献银给户部。 工部尚书晚间还特意登门拜访,惊的刘正明险些掉了下巴,亲自到门迎客,好茶好水伺候。 工部尚书直接表明来意,捐银送钱,深怕落一个结党营私之名,只好夜间上门。 工部尚书道:“边关告急,我们这些为人臣者,当为国家贡献些微薄之力。” 周身浩然正气涤荡。 “宫里最近来没有需要维修的宫殿,外面也没有需要建设的行宫,我们工部暂时也没多少需要大量银钱的地方。” 刘正明一脸肃然,表示听的很清楚。 刘正明抿了一口茶,脸上带上一些忧愁:“陈大人来意,下官心中明白”。 说完叹了口气:“虽说近来户部私下收到不少同僚募捐,不过相对战事巨大耗费,只能称得上杯水车薪,下官也是有心无力,只能尽量而为。” 陈尚书略不满他敷衍之态。 家里小一辈最出色的孙子在出征队伍中。 一旦前方战事所需有个不测,这可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吗? 陈尚书老眼一瞪,锐利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一脸悲愁的刘正明,陈尚书虽年已花甲,雄风却不减当年,被他视线扫过的地方,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刘大人不自在的咳嗽一声,他这点微末伎俩在重量级的老尚书当真不够看的,小声道:“同在朝为官,想必大人也清楚太后寿辰快到了,寿宴由礼部主办,内务府为辅,自陛下登基,这是头一回给太后操办千秋之喜,虽不至于奢靡浪费,却也不能过于寒酸,礼部三天两头的往我这跑,我这就算想将大笔金钱送给前线,也有些力不从心。” 陈尚书冷笑,刘正明摸下巴,发愁脸上最近花开的太多,人人都喜欢盯着他看。 陈尚书又瞄了一眼,将刘正明看着后脑勺险些冒烟,陈尚书摸着胡须,垂下眸子,老神在在的端起面前茶盏,茶盖轻轻撇去上面的浮沫,动作顿了顿,室内顿时又是一静。 良久的沉默后,陈大人终于开口:“接待南绍国之时,我听说礼部从户部调拨过去一笔银钱,不过后来,南绍国一直居住在帝王处,想必那笔费用所余颇多,拿来操办太后秋千绰绰有余,没准千秋后还仍余下不少。” 刘正明突然觉得后颈发凉,觑着陈尚书眼里一闪而过的狠戾,心知这不仅是要将礼部尚书拉下马,扒他一层皮还要痛打落水狗,抄出家产以充千秋所需。 这样一来,自然有金银购买物资往边关送。 送走陈大人,刘正明坐在桌前,咬紧牙关将冒出的冷汗压下。 眼中闪过阴狠,起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回了后院。 嘴角那抹笑容让人头皮发麻。 帝王心机果然深不可测,在提出组建勋卫队,新建神策军的时候,必是考虑到这一步。 将京中三品大员、勋贵王室小一辈子弟全部捆绑在一处,由不得你不出尽全力相助,但凡哪个想拖后腿想从中作梗,势必要受到所有人群起而攻之。 礼部尚书的下场……。 只能用作死来形容。 第一百零七章 南征西伐的大军日夜兼程、披星戴月奔赴战事前线,王城的氛围与往日也有一丝不同,多了几许紧张。 朝堂上更是暗流涌动。 朝中泰半高官勋贵子弟进了勋卫队,其中约三分之一因突出表现,被提拔到神策军中,随大军戍边,保家卫国,备受赞誉,父母长辈甚感面上有光。 神策军听宣于南妃戚羽麾下,同在一个饭碗里讨食,神策军家中长辈因此私下还变得亲近几分,比以往多了些许融洽。 闲落的时候聚在一处聊聊不肖子孙以往的“丰功伟绩”,再相互吹捧一下如今的变化。 当然,正事他们自是不会落下。 他们都是官场中的老油条,人精中的人精,对于某些人的举动一目了然,眉目坚定,势必要将这些国之奸邪一黑到底。 万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这些人偷奸耍滑,屁事不做,万事只采取一个拖字,敷衍了事。 后勤供给上绝不容许有一丝马虎大意,以致边塞有失。 米粮肉糜菜蔬衣裳草药辎重武器骡马等所需供给,每一样都决不允许因为某些人玩忽职守,偷懒懈怠。 家里的一方恶霸,好不容易变得长进,知发愤图强,表现可圈可点,来日可期。 这个时候哪个不长眼的想断了子孙前途,不亚于结下不共戴天之深仇大恨。 俗话说,断人财路犹杀人父母。 毁我子孙,比断人财路更让人愤怒。 工部尚书老眼眯成了两条缝,心下冷哼,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 不用再愁怎么将话题引到上面去,这不就有人送上门来。 瞧着侃侃而谈的礼部尚书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具尸体一般。 礼部尚书徐可兴一脸悲戚,红着眼睛道:“我儿堂堂七尺男儿,相貌端正,体健身强,无一处有顽疾不妥,胸怀忠君爱国之心,一心向往保家卫国……”。 说到此处徐可兴语音哽咽:“我儿常道大好男儿就该杀敌报国,马革裹尸心亦无悔,奈何……。” 话音落,人已是泣不成声,未尽的话却让人深思。 戚湛抿唇扫了一眼哭天抹泪的徐可兴,漆黑的眼神益发幽深。 这时,一旁有官员出列,红了双眼:“贤侄如此深明大义,精神可嘉。”感同身受之情溢于言表。 那双同样含着悲痛的双眼无声的告诉在场所有人,他也是个有悲伤故事的人。 话说的再好听,也遮掩不住话语背后的嫉妒嫉恨之丑态。 无非是为家中子弟因被拒勋卫门外,少了出风头出人头地的机会,借此来找南妃的茬罢了。 好一个如意算盘,以工部尚书为首一行人,岂能让他们如意。 刑部尚书潘大人脑中正在思考如何筹集军粮给大军送去,心下暗爽,家里那个混小子当日好不威风,威武雄壮的身姿在队列之首,尤为突出。 少说有四五十斤重的军旗,稳稳当当的抗在肩上,黑色军旗上斗大的戚字迎风招展,霸气威武。 潘大人慢悠悠摸胡须,向前挺了挺似有七八个身孕的大肚子,嘴角又上翘几分。 冷不丁的突然被人当场点名,微微一愣后,心下微动,竖起耳朵,双眼眯成一条豆大的缝隙,紧紧盯着百官中的某一个角落。 冷笑一声。 无名小辈,小鱼饵。 只见那人惊呼一声:“众所周知,刑部尚书家小公子,重达两百斤上下,腰围粗大如桶,这样的人都可以被选拔进勋卫,为何徐大人家那般气度风华的公子却落选了呢?实在令人费解。” 说话的人声音不高,又隐藏在人群中,一时间难以分辨到底出于何人之口。 这人的怀疑之言,一时激起千层浪。 如同滚油滴入沸水之中,惊讶满地,喧哗满场。 众人都觉得他言之有理,众人慷慨陈词,勋卫选拔很是不公平。 潘大人侧着脸听了一会,隐去嘴边一抹冷笑,不疾不徐踱步出列,恭敬的对着上首位置行礼:“启禀陛下,关于勋卫选拔,犬子有幸入选一事,臣有下情启奏。” 戚湛眼里瞬间闪过一丝杀意,敛眸颔首,准奏。 六部之一,刑部主管全国刑法、律令及审核刑名等诸事,身为刑部尚书的潘大人岂是好惹的。 打蛇直接打七寸,且半分面子也不给对方。 面对对方的攻讦,露出悲天悯人的笑:“犬子身高丈许,顶天立地,做事任劳任怨。南妃娘娘赞道,犬子力大无穷,岿然如河山,纵有瑕疵,身体微壮,只要吃的了苦,受得住累,经得起风吹雨打,来日单手撑旗,不在话下,是天生的扛旗苗子。” 大殿上诸位面色恍然,久久不语。 丈许身高已然秒杀在场所有人。 潘大人面带冷笑轻蔑的看着徐可兴:“犬子丈许身高,不负众望,减去一身赘肉,被挑选进神策军,奉天子诏命,随大军奔赴边关,以退敌军。犬子成为神策军中一员,行得正做的直,流过的汗水只会多,不必任何人少,杀敌报国之心不输任何人。如此雄心壮志,可承食不饱腹之苦,能忍常人不能能受之磋磨,为何不能进勋卫队,为何不能入神策军以报皇恩?” 潘大人嘴唇哆嗦了一下,似乎被对方犀利言辞气狠了,语调越来越快,愈加激昂,掷地有声,潘大人眼眶瞬间通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请皇上为臣做主,还我儿清白。” 言官御史最爱的一招,潘大人用起来得心应手,丝毫不输言官们。 谁说哭闹事女人的专利,男人一样可以哭的让人心疼,让人怜惜。 工部尚书别有深意的瞧了一眼,眼眶红肿的徐可兴,不动声色的同刑部尚书使了一个颜色。 潘大人断人心肠的哭声回荡在大殿上。 工部尚书怕他被自己的口水给咽着,觑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帝王,默然走出班次,弯腰沉声道:“臣有本启奏。” 不管何人暗中授意,今日徐可兴此举无异于捅了马蜂窝。 蹦跶的越高,摔的越疼,只怕粉身碎骨亦不能消灭在场有些人心中的怒火。 风口浪尖上想鸣金收兵,绝对不可能,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这些人精决心收拾某个人,绝不会给对方一点喘气的机会。 一击必中。 戚湛翻阅着手中的奏章,脸色阴沉,几乎能滴出水来,握着奏章边缘的手上青筋暴起,扫向徐可兴的目光,犹如在看一个死物。 徐可兴脸上发白,惨无人色。 显然不敢置信,这些人突然发难,将矛头指向他,上书弹劾,罗列搜刮出几十项让他听了都心惊胆颤的罪责。 言辞凿凿,有证有据。 大殿上很静,静的让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唯恐惊动了沉默不语的帝王。 身体却是不自觉的打着哆嗦。 做错事就得承担必要的后果,帝王一怒,不知他们能不能承受的起。 高高在上的帝王突然笑了,悚然的笑容让人胆寒:“侵占良田、仗势打死手无寸铁百姓,强占民女,卖官卖爵……”。 每从帝王口中说出一条罪责,徐可兴的脸色愈加发白,眼前一阵阵发黑,头晕目眩。 不管这些罪责是不是属实,到底有没有那么一回事,现在已经都不重要。 在朝为官的人,哪个人头上没几个不为人知的小辫子,只看对方会不会下黑手趁机抓住,揭发检举。 几位尚书联名出手,做事滴水不漏,供词人证物证俱全,怎么可能给他翻身的机会。 戚湛冷冷的扫向惶恐不安,萎顿在地的徐可兴:“夺徐可兴官帽,退其官袍,暂压刑部,待事情查明,由三司会审,查明真相,再做定夺。” 徐可兴连告饶喊冤的力气都被吓飞了,傻愣愣的被面无表情的大内侍卫拿下。 潘大人微微颤颤的在身边的人搀扶下起身,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徐可兴,长叹一声:“徐大人身娇肉贵,得精心伺候,好在刑部大牢数量足够多,看在同在朝为官这么多的情分上,单独分给一间给徐大人住也是使得的。” 朝堂上诸位看着面容和蔼仿佛活菩萨的潘大人,心生寒意,眉眼嘴角直抽搐。 没犯事的进了刑部,都难逃一顿收拾,出来面目全非,更何况徐可兴在众目睽睽下得罪了这位笑面虎。 天子并没突出强调,在查明真相之前,不可动用大刑。只要在会审前不将人弄死,留有一口气在,上得了公堂,走上那么一圈,对上面有个交代就可以了。 潘大人老神在在的感慨了句:“人心不足蛇吞象。” 工部尚书陈大人犀利补刀:“死有余辜。” 潘大人笑眯眯的去找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使共同商议会审之事。 一时间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发狂发狠的官场老油条们,让他们无半点招架之力。 怜悯的看了一眼被拖出去的徐可兴,呼出一口浊气,夹紧尾巴,老实做事,低调做人。 第一百零八章 有些时候真相在绝对的权利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永远不要相信你眼睛看到的,很看能那只是你愿意看到的,徐可兴人头落地都没看明白,自己为何落得家破人亡下场。 一夕之间,朱红大门前盛景不再,往日高高在上的人旦夕间被贬为罪奴。 徐家的遭遇让往日与之走的近的人个个心惊胆战,几乎惶惶不可终日。 没人胆敢跳出来求情,那样的举动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心里巴不得从未结交过徐家任何一人。 时刻三省吾身,誓言踏实做事,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戚湛闻之只是淡淡一笑,朝臣们眼底深藏忌惮,他看的一清二楚,却从未打算出言宽慰几句。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皇帝,自始至终也从没打算做一个好皇帝。 戚湛嘲讽一笑,因为一个好人是做不稳皇帝这个位置的。 某些时候,强横凌厉的手段比宽和仁善更有效果。 终究他只是个血肉之躯,做不到真正超然物外,只有自己活顺畅了,才有更多的精力关心民间疾苦,造福于社稷。 戚湛婆娑着拇指,转头看向窗外,天际乌云密集,刺目闪电从云层中掠过,将又是一场雷阵雨。 清凉的晚风吹过发梢,戚湛侧身眺望遥远的西边,不加掩饰的深深忧思从眼底泄出。 前来送药的王公公垂下双眸低声道:“陛下,进药的时辰到了。” 戚湛回神定定望了他一眼,轻声呢喃:“要下雨了。” 王公公并未接话,心下了然,陛下这是担心出征的大军被风雨阻挡,更多的是放心不下那个眉目漂亮到不似真人的少年。 带上凉意的凉风吹在身上,却吹不散心底的烦躁情绪。 再多的忧愁,隔着万水千山于事无补。 终究只化成一声叹息,消失在风中。 唯一能做的是,将不计其数的军需草药、粮草、军械等物资加急送到边关。 勋卫子弟及神策军家中父母长辈,积极参与其中,以被平调到礼部的尚书陈大人带头,主动自筹军粮、草药等,甚至让家中仆人走上街头,动员京都商家百姓官员们募捐,当然着一些都是在自愿的前提下。 女眷们则领着家中女婢日夜赶针线活,盔甲方面她们不懂,尽她们自己一份力量多缝制些衣裳鞋袜。 用料是干净柔软的棉布料自然比军中分发下来劣质剪裁,用料粗糙的粗布衣裳好的多。 边关天气恶劣,夏衣秋衣都要备上一些。 拳拳爱子之心游走在一针一线间,为边关拼杀的儿郎遮风挡雨。 朝廷押送物资的队伍即将出发,刑部尚书潘大人千叮咛万嘱咐对着一腰圆膀宽的家仆道:“你肩上这面旗帜,虽不同军旗,意义却格外重大。旗在人在,人亡旗也得顶天立地。” 帝王对他们自筹军粮物资义举赞誉有加,特赏赐一面亲笔题字的大旗下来。 红底金字,硕大的戚字醒目傲然。 家仆奋力捶着胸脯保证。 儿子在军中效力,老子当仁不让不能扯儿子后退。 潘大人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别捶了,省着力气扛旗。” 家仆窘迫了脸色。 陈大人不屑的描了他们一眼,对着家中护卫说:“你们一行人就远远坠在押运粮草队伍后,路上双眼放亮点,但凡朝廷队伍中,哪个想偷懒懈怠,磨洋工,统统拿小本子记下。” 护卫毕恭毕敬点头应下,陈大人眼里闪过狠戾:“倘若暗中有人玩猫腻,有丁点不妥,就地格杀勿论。” 被委以重任的护卫额头滴下滚烫的汗珠,紧了紧袖中的密令,只要有这个在,固然错杀,只能归咎于对方行为鬼鬼祟祟。 他们百人组成的队伍,是勋卫神策子弟家中家仆护卫自发组成的护送队,不仅身负将物资安全送达的任务,更担当了监督朝廷押送队伍的重责。 陈大人冷笑,想找茬尽管送上们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黄泉路上好歹有伴相陪,免得长途孤寂。 即便他们想为家中子弟助上一臂之力,粮草、草药所需物品都是自行筹备,待送到阵前也只能打着皇家名义,如若不然,没准落个邀买人心之嫌疑。 唯有忠君方才是长久之计。 边关久久不见战报传来,一场苦战势在难免。 陈大人喟叹一声。 军粮这一块更加不容有半点闪失,任何危险都要扼杀在襁褓中,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胆敢图谋军粮的歹人。 陈大人等人还有公务在身,目送押送军粮队伍离开,即刻转身回城。 心里有了挂牵,日复一日走的格外慢。 夏去秋来,窗外下起了凉凉的秋雨,转眼就到了桂花开花的季节。 朝堂上众人依然是互相倾轧,只不较之以往,多了几分收敛。 沉寂了许久的京都变得热闹起来,无他太后千秋之喜眼愁着越发近了。 一水儿从各自封地赶来的宗室、勋贵、封疆大吏,更为这繁华盛景增添了几抹亮丽色彩。 王城康王府。 康王冷冰冰的视线落在高升身上,冷声道:“前去劫粮的人铩羽而归,本王知防备甚严,寻不着机会下手,并未责备你做事不尽心。而如今为何前去东南、西北的密使却也同样音讯全无。” 高升给康王的话说的脸色一时红了起来,满面羞愧,连番出师不利,委实没脸来面见康王。 高升斟酌了一会,沉声道:“禀王爷,东南、西北前线并未有战事传来,密使带不回信息也实属正常,奴才又增派了几路人马悄然前往边关东南,不日便有消息带回。” 康王声音陡然转为更加冷漠,平添三分凛然杀意:“再有错失,王府总管这位置怕是容不下你了。” 高升身体不禁哆嗦了一下,脸色凝重,胸有成足,再三保证,这次绝对不会办砸。 康王面色渐渐缓和下来,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在暖黄的灯光映衬下,整个人愈加优雅温润,仿佛先前冷漠阴狠的人不似他一般。 “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康王越是浅笑,高升越是不敢掉以轻心,正色道:“经奴才再三反复确认,内务府总管钱永确实在暗中派人偷偷打听恢复子孙根的事,奴才听下面人回复,钱永十分相信食用小二脑髓千余有神效的事,已落入网中。” 高升嗤笑,被利器切去的子孙根,怎么可能复原如初。 倘若真有这样的美食,如何轮的到他抢先手。 目光太过短浅,纵然心思深沉又如何,只要抓住致命弱点,便可以将其完全掌控。 康王微笑道:“既然他深信不疑,你就大开方便之门,助其一臂之力,也算功德一件。” 康王笑容光风霁月,笑望高升:“不到十日便是太后寿宴,本王一直发愁该准备什么样的收礼呈上去。如今有了钱永在手,倒省却本王不少心思,本王恰好可以借他之手准备一份天下无双的寿礼,定可让太后帝王宗室勋贵们大开眼界。” 高升面带恭敬道:“王爷最是心地仁善。” 康王凝眸浅笑,一箭可几雕? 端的是让人期待不已。 这日,宏伟威严的宫里到处被装扮的美轮美奂,到处可见金桂飘香,三步一景,令人目不暇接。 收到邀请帖子的命妇们喜不自胜,能够同太后亲近的机会,当然要紧紧抓住。 一大清早就起来打扮,香车宝马,迎着朗日清风进宫贺寿。 后宫中的妃嫔,自然不能落于人前,皆是一副盛装打扮,华服美饰,步步生香。 康王妃携美貌侍女走进大殿的时候,里面已经来了不少宗室勋贵女眷,康王妃视线略在殿内扫视了一眼,见诸位嫔妃及皇后还没到场,轻轻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同相熟的宗室女眷打了声招呼,便垂下眼睑,默不吭声做在位置,似在闭目养神。 身旁的女眷知她身子素来娇弱,极其自然的打完招呼,很是识趣的同身边的人闲聊。 康王妃淡淡的瞥了一眼身侧的妇人,嘴角扯出一弯浅笑,这妇人她虽没见过,却也能从那华丽的穿着上及位置上猜测出一二,妇人不过三十余碎的模样,眉眼极其眼里,嘴角的璀璨的笑容很是醒目。 康王妃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一眼,收回视线落到青瓷杯碟上,心下冷笑,镇南王仙逝不过一载有余,这位就迫不及待的穿红着金。 康王妃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隐去唇边的冷笑,若是传言可信的话,镇南王妃这番眉飞色舞的姿态倒也情有可原。 泰半是得意之下难免忘性了,忘记将狐狸尾巴给藏起来了。 也不知这幅欢天喜地的模样能够维持多久。 想到这里,面上越打带着温柔的浅笑。 第一百零九章 康王妃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正觉意兴阑珊之际,盛装打扮的宫妃陆陆续续到场,刚入座没半盏茶的时间,周皇后扶着侍女的进了大殿,在场诸人皆起身行礼问安。 周皇后笑着颔首,让众人不必多礼,见周皇后在上首位置上坐了下来后,下面的众人方谢过其赐坐,才敢坐了下来。 周皇后微微抬起下颌,瞥了一眼坐在下方的承恩侯夫人,见对方正嘴角挂着浅笑同身旁诰命说着话,身边的人似乎并没察觉出承恩侯夫人的异样来,周皇后心神渐松,淡淡收回视线。 心下暗忖,南绍国国师所言果然不假,眠蛊中下后,只需月余便可同中蛊之人血液完全融合,其行为举止与往常无异,外人几乎瞧不出半点端倪。 乔贤妃的视线顺着周皇后的目光所落方向斜了一眼,嘴角弯出一抹嗤笑,目光又在大殿里扫了一圈,前来参宴的人不少,除却皇室宗室,天启附属国也派了使臣前来贺寿,但真心前来贺寿的又有几人。 乔贤妃的视线最终落在不远处的美艳妇人身上,唇角浮出冷笑,那美貌妇人转过身来,朝她露出礼节性的一笑。 乔贤妃极其高傲的昂起下颌,轻哼一声,侧过头扶了扶鬓边垂下的凤钗,转而同身边的冯德妃交谈起来,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 妇人微微一怔,脸色有些挂不住,乔贤妃那蔑视的目光,藐视的举止态度让她险些下不了台,脸色不由僵硬了一下,复又生生将心下的不满压下,脸上重新挂上大方得体的笑容。 康王妃似笑非笑的垂下眼睑,别有深意的而看了一眼那妇人,面上神色说不出的怪异,压低声音轻声说:“贤妃娘娘同南妃娘娘在后宫多有不睦,王妃是南妃娘娘家人,贤妃怕是心中一时不愤,不免迁怒了王妃。” 妇人正是镇南王妃,她面色微变,唇畔的笑容渐渐隐去,眼里的诧异很是醒目。 康王妃脸色平静,不疾不徐的喝了一口茶水,睨了一眼脸上隐有怒色的镇南王妃,心下冷笑,巴巴的赶来贺寿,竟顾不得打探一下南妃的消息,就贸贸然的进了宫,受到他人冷眼也不足为怪了。 云贵之地,离京千里迢迢,天高皇帝远,镇南王府权势赫赫,在那一亩三分地里,镇南王妃自然是众人尊敬奉承巴结的对象。 她贵为王妃之尊,向来只有她冷眼看别人,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何时遭受过如此几乎藐视般的挑衅。 平时都是她高高在上,曾何时向人低过头,进了京城,能让她放下身姿低头的更是屈指可数,毕竟她辈分摆在那呢,谁不礼让三分。 论理来说,贤妃只不过是正二品位份,不如超品亲王妃品级贵重,奈何人家是皇家人,家世背景雄厚,有猖狂嚣张的资本。 康王妃暗暗冷笑,任你是谁,即便是条龙进了皇城都得乖乖盘起,更何况镇南王府不过是个宗室罢了,想遍地勋贵的王城里摆王妃的款,简直是痴人说梦。 话虽难听点,却是个大实话。 脸上端方的笑容不见了,一时显得呆若木鸡,半晌说不出话来。 镇南王妃脸上有些撑不住,她拿不住素未谋面的康王妃提起那贱人同贤妃的关系有什么用意,她不是空有美貌,没有大脑的简单的女人。 “多谢王妃提醒。”她勉强一笑,说出客套话,心里却很是敞亮,眼前的人绝不是出于好意提醒,多半是讽刺看自个笑话。 康王妃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瞧了她一眼,垂下眼帘,不冷不热道:“王妃不必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 对着茶盏吹了一口,侧头微笑道:“再言王妃是长辈,于情于理也该告知一声的。” 说完也不等镇南王妃答话,自顾自的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嘲讽口气,高傲姿态同贤妃如出一辙,连同她谈话的兴致也无,整个人又变得木讷安静。 镇南王妃面色顿时变得难看,脸色唰地就红白转变,她万万没想到,旁边这个看起来柔弱默然的人,竟敢出言挑衅她。 镇南王妃握着锦帕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紧跟着嘴角也微微颤动起来,眼角激烈跳动起来,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康王妃兀自出神,仿佛全然不知身边发生的一切。 这时大殿上突然安静了下来,外面传来通报声。 “太后驾到。” “皇上驾到。” 朝阳殿里诸人莫不起身,向太后皇帝叩首问安,戚湛搀扶着姚太后走到上首,微笑道:“今儿是母后的寿辰,诸位不辞辛劳的前来参宴,朕实在万分感谢。” 姚太后含笑:“诸位专门前来给哀家贺寿,哀家很是感激。” 姚太后抬手笑道:“开宴。” 两人的谢意让众人心里慰贴,却哪敢真的接下天启朝最为尊贵两人的谢意,无不再三叩首以表示尊敬,一脸喜气洋洋恭贺姚太后千秋之喜。 欢快喜气的乐曲响起,紧接着到了献礼祝寿的环节,附属国使臣各自上前行礼,献上珍贵寿礼。 其中有几个附属国的寿礼比较别出心裁,姚太后脸上的笑容明显比刚进来多了几分。 显然是比较中意的。 观舞赏曲,品酒尝菜的众人,心思泰半集中在姚太后那边,心下默默将自己准备的寿礼同他人比较一番。 王室大臣们按照自身品级身份向太后献礼,无不是珍稀罕见之物,有些寿礼更是别出心裁。 镇南王府送上来的寿礼让人眼前一亮,受到所有人关注的目光。 一尺见方的黄金匣子,夺人眼球,位置靠前的人甚至能够看到匣子四面八方上面雕刻着惟妙惟肖的佛像浮雕,四角嵌有罕见的猫眼石,半透明的莹润质地,半点裂纹也无,皆是极品猫眼。 仅这只宝盒的价值,就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究竟是什么样的宝物值得用这般贵重的匣子装置,众人不禁万分期待。 众人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甚至迫不及待想瞧一瞧里面的宝贝,当真让人很是心动。 镇南王妃见所有人视线都集中她身上,脸上笑颜如花,本就出彩的面容更是增添几抹妖冶,尽显娇媚艳丽之态。 在场不少男宾客的目光被那妖娆的笑容给吸引过去。 有些宗妇诰命看不下去,皱眉冷笑:“深宫内院,一个寡妇做这般狐媚姿态,当真不够丢人现眼的。” 镇南王妃小心的打开了匣子,众人不由伸长脖子去看,长叹一口气,竟生出买椟还珠的感慨。 如此故弄玄虚下,不过是一串稍显得珍贵的舍利佛珠。 在光华四射的匣子喧宾夺主下,舍利佛珠反而显得不是十分出彩了。 姚太后让身后的婢女接过匣子,只微笑赞许了几句。 太后不咸不淡的夸赞让镇南王妃闻言,愣了一下,本以为吊足大家的胃口,献上大放异彩的寿礼,必然得到太后帝王刮目相看。 戚湛凌厉的视线从艳光四射的镇南王妃身上扫过,觑了姚太后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姚太后微笑道:“镇南王妃有心了,这份寿礼哀家很是钟意。” 能够讨的太后欢心,镇南王妃心中自是欢喜,美滋滋的回到座位。 康王妃朝她笑笑,康王妃只当她嫉妒自己出了风头,康王妃冷笑,当真够愚蠢的,这匣子四面雕佛,带有檀香味,原本该是装佛经的,不知为何被拿来放置舍利子佛珠。 倘若她不如此费尽心机,想拔头彩,让太后帝王满意,老老实实的献上佛经,此时就不会是几句赞许单发了。 镇南王妃见康王妃如此识趣,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这时,魏淑妃仪态万千的从座位上起身,广绣如云,从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将嬷嬷怀抱里的幼童接过,牵在手中,缓缓朝上首走去。 幼童锦缎华服,看上去不满两岁,金雕玉琢的精致小脸蛋红彤彤的,唇角微微抿着,年纪虽友,小小的步子却很是沉稳,很有天家风范。 普通人家的孩子,在这个年纪走路多半踉踉跄跄,即便能够好好走路,也是调皮的很,晃晃悠悠,走路也是四处乱蹦,片刻也安静不下来。 不少人发出赞叹声,不愧是出身皇家,二皇子通身的贵气稳重让众多家中小辈自叹不如。 康王妃听着众人的赞不绝口声,嗤笑一声,端着茶盏轻轻吹了一口,却不着急品上一口,心底冷笑,二皇子龙章凤目,不凡气势浑然天成,他日必成大器? 不知高高在上的帝王太后听到这样的赞誉,此时会是怎样一副心情。 康王妃倦怠的合眼,反复几次,睁开,双眸的亮光让人心惊。 欲成大器前,怎么能够不经历万般劫难。 正当众人将目光放在二皇子同魏淑妃身上的时候,忽然大殿内传来一声刺耳尖锐的惊呼声。 “王妃……,王妃……”。 魏淑妃欲出口的话被一声惊惶的尖叫声打断,众人皆往发出尖叫声的方向望去,无不变了脸色,淑妃也深觉不妙,顺着大家的视线看去,当场面色骤变,几无颜色。 第一百一十章 大殿上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呼,让所有人心头一阵狂跳,碍于国宴场合只得压下心头好奇,不约而同地偷偷拿眼睛瞄发声的方向。 距离近的人却被眼前刺眼的鲜红吓的心惊肉跳。 康王妃突然间悄无声息的捂着肚子趴到桌案上,撑在边缘上的手指青筋突起,很是狰狞,看上去触目惊心。 让邻座的人脸色剧变的却是她衣裳上面蔓延开来透出来带着浓烈铁锈气味的鲜血,藕荷色的华服很快被染红,殷红色的血滴落到地面上,很快将她脚边的地面镶上一层黏稠的暗红,红的渗人。 邻座的人眼中闪过不安的神色,错愕的瞧着彼此。 康王妃在太后寿宴上流产了? 她们完全不明白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却知道此事非同小何,且她们离的又是如此的相近,上面追究起来的话,她们肯定是首当其冲遭人怀疑。 一时看向康王妃的目光有些复杂,同情惋惜中带着戒备。 好在,这边的喧哗很快被制止下去,离的远的人还没闹明白怎么一回事,很快就有人抬来步辇将康王妃送了出去。 与康王妃相邻的人都受到了影响,每个人都坐的更加端正,气氛肃穆起来。 连带着大殿内的气氛都变得紧张。 王公公弯着腰快步走到乔太后耳边,轻声耳语几句,乔太后听罢脸色大变。 乔太后问:“能不能保住胎儿?” 王公公面色有些异样,轻声道:“胎动很是不稳,方不足月余,康王妃身子又较为孱弱,怕是很难保住。” 乔太后双眼紧闭,脸上闪过哀伤,睁开眼道:“去传御医唐院判过去,务必要保住胎儿。” 乔太后见戚湛眼神担忧的看着她,抬手拍了拍他手背:“没多大事儿,朝臣使臣看着呢。” 戚湛神色如常的端坐在上首,乔太后让周皇后去偏殿看看康王妃。 大殿内的摸不清情况的朝臣使臣压下心头疑惑,很快被殿中央的舞曲吸引过去。 康王戚琰被眼前的一幕惊的措手不及,这时才回过神来,从座位上缓缓起身,向上首方向告了一声罪,匆匆离席,脚步有些不稳的随着宫人向侧殿疾步走去。 乔太后脸色有些难看,见魏淑妃领着二皇子站在丹陛下,疲惫无力的抬手,让她们退下,如此大的动静下,她没有心情去接受朝贺。 魏淑妃神色讪讪的带着二皇子退下。 她心里此时却是翻江倒海一般,眼神上不自觉带上怨毒的目光看了一眼康王妃先前坐的位置,该死的贱人,以为是个老实本分的,竟没想到是个藏奸的。 不仅让她与二皇子失了在太后、帝王面前大出风头的机会,而且让她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 一想到太后平平的态度,跟打发奴婢一样的姿态,脸上越发烧的慌。 心里愈加怨恨那个贱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爬了康王的床,在盛大的国宴上让康王露出惶急之态,康王满脸忧虑的神色更是让她心生恨意。 千防万防,竟没算计到这个元气大伤的女人,再次无耻卑鄙的诱惑了康王。 魏淑妃恨不得偏殿里的人一尸两命,直接死了得了。 她压低声音,语带担忧的吩咐身后的宫人:“偏殿有任何动静,第一时间过来回禀。” 魏淑妃嗤笑一声,毕竟她同康王妃是表姐妹,同出魏氏一族,面上少不得要关心一下。 心中即使再恨不得那女人早死,面上还得装出担忧的神色来。 乔贤妃挑着眉梢,用玉勺搅动碗里的八宝桂花羹,笑道:“不曾想淑妃妹妹同康王妃关系这般亲近。” 魏淑妃心情非常不痛快,见贤妃朝她露出嘲讽笑,她最近似乎没有招惹这个神经病一般的疯女人,好端端的竟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不过她此时心头怒火狂烧,哪里有功夫同贤妃打嘴仗,冷哼一声,别过来脸,冷冷道:“康王妃同咱们都是亲戚,本宫关心几句本是人之常情。” 多管闲事的疯女人,也不知乔家是如何教导出这样一个脾性诡谲的女儿出来的。 自进宫后,仗着同戚湛表兄妹身份,就没一刻消停的。 你说她争宠吧,还不尽然。 后宫里但凡哪个妃嫔一时得宠了,她还会巴巴的上去说些奉承话,没几日却又很快翻脸,同人争锋相对起来。 不得不说,乔贤妃是后宫中独树一帜的存在,整一个惹祸精。 魏淑妃心里很不是滋味,倘若乔贤妃没有那样的家世,没有乔太后撑腰,帝王不是他亲表哥的话,就凭她翻脸不认人的嚣张脾气来说,能不能进入后宫还真是很难说。 乔贤妃仿佛没看到她冷冰冰的脸色,将手里的碗往旁边移了一下,柔声对二皇子道:“要不要吃八宝桂花羹?” 还特地补充了一句:“很甜的。” 二皇子乖巧的点头,奶声奶气对乔贤妃道:“谢谢贤妃娘娘。” 魏淑妃将二皇子转过身来,冷笑着对贤妃说:“不劳烦贤妃操心了,皇儿不喜甜食。” 魏淑妃觉得贤妃不怀好意,不让二皇子同她亲近。 乔贤妃是什么人,没理还要搅出三尺浪来主,见魏淑妃不给她脸色,自然不会再热脸相对,瞬间板起脸来:“爱吃不吃。” 转过身来同冯德妃说话,轻声道:“二皇子口味上同很是相近,都不喜欢吃甜的。” 冯德妃笑而不语,余光瞥见魏淑妃将桌子上的八宝桂花羹赏给了身旁的付婕妤。 二皇子舔了舔唇,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断的瞄被端走的碗。 冯德妃移开视线,软乎乎的小生命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可爱心生疼惜,不过这深宫后院的幼小生命,却不宜过分亲近,谁知什么时候就会被记上一笔糊涂账,即使一万张嘴也辩解不清。 乔太后精神看上去不佳,面前的吃食并未动上几口,不时朝偏殿望上几眼。 戚湛劝慰了几句,眼里闪过犀利的神色,扫了一眼大殿内的众人,见乔子昭没精打采的手托下颌,胳膊支在桌面上,对着大殿门口方向发呆。 正巧太后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乔子昭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由担心地问道:“昭儿这是怎么了?” 戚湛面带笑意:“母后别担心。”吩咐身边的人去传唤乔子昭过去。 乔子昭听到召唤还愣神了一下才回过神,跟着宫人来到上首处。 乔子昭同太后感情很是亲厚,乔太后拉着他的手关心的问道:“昭儿,是不是菜不合胃口?想吃什么同姐说,姐让御膳房给你令做。” 换了别人听到太后的问话,早就吓的诚惶诚恐,乔子昭却十分没眼色的轻声道:“想吃姐姐亲手做的桂花糕。” 乔太后抬手点他脑门儿:“你这孩子,就这点出息。等明儿你进宫,我亲自下厨做给你吃。”语气很是亲昵。 乔子昭觑了一眼神色平静的戚湛,故意挤眉弄眼打趣道:“万一陛下吃小臣的醋,姐姐可得帮着点小臣。” 戚湛抿了抿唇角:“赶明儿朕怕是占了小舅舅的光,才有幸吃到母后亲手做的桂花糕。” 乔太后被两人逗笑,拉着乔子昭的手不放,让人在丹陛下面加了张椅子。 大殿内的朝臣宗室无比很是眼红。 这小子长相出色也就罢了,偏偏命也好到让人嫉妒。 乔子昭悄悄问戚湛:“康王妃出事了?” 戚湛皱眉:“孩子多半保不住了。” 乔子昭叹了口气,国宴之上,王妃流产可不是个小事,也不知谁在暗中算计,竟然敢在国宴上动手脚。 也不知是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胆大妄为。 一时又长叹一口气,同样胆大妄为的还有一人。 该死的淮南王。 江南正起战事,他这个节骨眼跑到京城做什么。 藩王无昭不得擅自离京,违者的下场,轻则丢爵,重则丧命。 乔子昭小心的觑了几眼戚湛,嘴角弯出讨好的弧度,从盘子里夹了一块桂花糕递到戚湛碗中:“御膳房做的桂花糕也很好吃,请陛下尝一尝味道。” 戚湛沉声道:“小舅舅刚刚不是还在嫌弃御膳房做的糕点不合胃口,这会儿将你不喜欢的东西给朕吃,这份心思倒是难能可贵。” 乔子昭瞪眼,很是讶异:“哪有那回事,刚才我一口气连吃了四五块桂花糕呢。”抵死不认账,用糖衣炮弹贿赂帝王。 乔太后在一旁帮衬着乔子昭说好话。 这厢其乐融融,女宾那边却又出了事。 再一次的,一声尖锐惊呼打破一室欢乐。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再次朝发出声响的方向看过去。 众人脸色顿时发白,如遭雷击,无比惊恐。 只见付婕妤抱着大皇子,大皇子的小脸上血色尽失,唇角溢出的嫣红的鲜血,双臂无力的悬挂在半空中。 付婕妤惊的瘫软在地,脸色比一张纸还要白上几分,半晌恸哭起来,牢牢抱着大皇子,哭喊道:“皇儿,皇儿……”。 乔太后、帝王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凌厉的视线让众人胆战心惊。 ……。 先是一个王妃出事,紧接着一个皇子又出了事。 可想而知乔太后、帝王此时心情是何等糟糕。 朝阳殿里接二连三的出乱子,让在场所有人心都提到嗓子眼,忐忑不安。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朝阳殿里的空气似乎被冻结,一时谁也不敢做声,帝王与太后的脸色让他们不寒而栗,仿佛此时苍穹要倒塌下来一般,人心惶惶。 魏淑妃双手狠狠颤动着,唇角近似痉挛的收缩着,连额头都开始渗汗,脸上血色尽无。 乔贤妃见她牙齿咬的咯咯直响,身形摇摇欲坠,眼里闪过嘲讽,让身边的宫女搀扶住身体不稳的魏淑妃,这种关键时刻,怎么会给你机会撞晕逃过一劫。 乔贤妃也不管她脸色有多么恐怖,让魏淑妃身后的嬷嬷照顾好受到惊吓的二皇子殿下。 乔贤妃一脸惊惶的试探着喊道:“淑妃妹妹,你怎么了?” 魏淑妃全身猛地一震,打了个激灵,好半天才恢复过来,紧紧握着拳头,深深地呼吸,看似尽量的让自己平静,但给人的感觉是她愈加惊惶起来。 出口的声音颤抖中带着急促:“大皇子殿下如何了?” 乔贤妃苦笑:“本宫也不知具体情况,大皇子殿下已被送去偏殿诊治。” 脸上神色中略带着不安。 毕竟这次国宴是贤妃同冯德妃负责操办,康王妃、大皇子殿下先后出事,她们两人难逃其咎。 冯德妃一直竖着耳朵注意这边的动静,闻言颤声道:“大皇子殿下福泽深厚,定会逢凶化吉的。” 看向魏淑妃的目光充满邪恶、阴毒就像吐着信子的蛇,阴鸷的目光在魏淑妃身上流连片刻,若有所思的看向趴在嬷嬷怀中的二皇子殿下。 先是康王妃莫名见红,再是大皇子中毒,事涉王族与皇嗣,不得不让人多想几分。 单一件事就足够冯德妃喝上一壶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人敢在国宴上钻空子,做手脚,让喜宴变成一团糟。 看向魏淑妃的目光当然不会充满善意,毕竟在她看来,大皇子殿下是喝了那碗八宝桂花羹后突然倒地的。 大殿内其他宾客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无不惊骇不安,目光显得呆滞,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眼珠子来回转动,双目却很是无神。 只有少部分人压低声线小声交头接耳,眼神同样不安惊惶。 太后一语不发离开大殿,帝王面无表情,出口的一个简单的字却让他们惊出一声冷汗。 “查”言简意赅,却让众人觉得毛骨悚然。 带着万钧重量,压在众人心头,身体从里到外都哆嗦了一下。 大殿里侍候的宫人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喘,有些胆子小的人胆子几乎下破,全身发软,若不是旁边的人即使扶了一把,早当场摔倒到地面上。 皇上虽没发话让御林军围住朝阳殿,也未禁止宾客不可随意走动,但这个时候任谁都没胆量离开。 不断有宫人被带出去,却迟迟不见人再回大殿来。 给本就沉寂的大殿里又笼罩上一层阴影。 不少人被这种紧张的气氛给惊吓住,出口的话里里外外透着恐惧。 时间慢慢过去,众人的心情却是越来越沉重。 当王公公走到镇南王妃面前的时候,她全身汗毛倒竖,王公公面无表情的脸色及眼底阴狠的目光,让她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王公公半点脸色不变,躬着身体小声道:“太后请您过去偏殿一趟。” 镇南王妃倒抽一口冷气,全身的力气仿佛如丝一般被抽走,连怎么走出大殿的都不记得。 众人面面相觑,面色上不由带上惊惶,威势赫赫的镇南王妃都被领了出去,更遑论他们。 心底都在胡乱猜测中,有人低声道:“镇南王妃当时同康王妃离的最近,保不齐要受到牵连,落不得好。” 周围的人都转过身来,竖起耳朵听。 这话让人听的心惊肉跳,有人悄声道:“照眼前情形,康王妃多半是小产了。” 就说话这么一会儿功夫,大殿里面的宫人又少了一小半。 没片刻功夫,魏淑妃又被人给传唤了出去。 二皇子被嬷嬷抱在怀里,紧紧跟随在后。 大殿里的人顿时犹如坠入冰窖,大皇子安危如何,这个时候还真不好说。 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冯德妃将手心都攥出了汗,几乎连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连思考的能力也消失了,声音沙哑无比:“也不知大皇子殿下同康王妃怎么样了?”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是谁暗中做了手脚。 乔贤妃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开口道:“吉人自有天相。” 冯德妃心中冷哼,你当然跟没事人儿一样,即使事情跟乔贤妃有关,太后也会想尽办法拿别人出去顶岗,将贤妃给保全下来。 自己却没她那般幸运了,万一牵扯进去,能不能全身而退还难说。 冯德妃一时感叹这世事无常,好端端的一个喜宴给搅合成腥风血雨。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人走了进来,众人来不及从震惊中回神过来,待看清来人后,松了的一口气又提了上去,很是失望。 原来外面天色渐暗,宫人进来点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乔贤妃与冯德妃也被人领了出去。 众人从恐惧变为麻木了,脸色憔悴,寿宴吃了一半,没吃进去多少东西,又站了小半天,身心俱疲。 有些人站都站不稳。 频频朝偏殿方向探头。 这时终于有人走了过来,王公公手执拂尘,肃穆道:“国宴取消,时辰不早了,请诸位回去。” 众人看着王公公的身影,只觉得心情更加压抑,他们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头雾水,原以为王公公会稍微提及少许让他们安一安心,不曾想王公公将话撂下,人直接走了。 即便再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也不敢随意打听,只好三三两两出了宫门回府。 这一夜注定是辗转难眠了。 朝阳殿的偏殿里。 周皇后眼眶有些红,握着康王妃的手安慰道:“你同康王还年轻,孩子以后还是会有的。” “别想太多,眼下要好好休息,调养好身体才是。” 康王妃的脸色十分苍白,双眼黯然无光,没半点神采,目光呆滞的盯着床顶,寂静半晌后,捂着双眼,任泪水从手缝里流出:“都怪我自己不好,孩子明明都快一个月了,我竟然不知,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好,没照顾好他。” 康王妃移开双手,紧紧的攥住周皇后的手:“皇后,您说是不是这个孩子也与我没缘分呢?” 压印的哭声中带着浓浓的悲恸,让在场所有人忍不住湿了眼眶,周皇后拍了拍她手臂:“孩子总会再有的,别胡思乱想了。” 康王妃不是第一次失去孩子,依稀记得几年前,康王妃也是这样紧紧的抓住自己的手,眼中带着祈求让自己救救她腹中的孩儿。 稚子何其无辜。 跪在床畔的太医低垂着头,敛去眸中的神色。 康王妃苦笑着摇摇头,缓缓闭上眼睛。 周皇后长吁一口气,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心灰意冷的康王妃,再多安慰的话全部吞进喉咙,此时任何言语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周皇后起身,吩咐太医仔细伺候着。 周皇后路过康王的时候,轻声道:“进去吧。” 康王面色惨白,似乎处在全神贯注的呆滞状态中,神情很是不对,半晌才站了起来,对着周皇后行了一礼,跨过门槛的时候踉跄了一下,狼狈的起身神魂落魄的进了里面。 周皇后只瞧了他背影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没片刻功夫,里面传来康王妃嘶声裂肺的恸哭声。 声嘶力竭的哭声让人闻之心下发酸发堵。 周皇后揉了揉眉心,去了偏殿隔壁房间。 乔太后见她进来问:“康王妃如何了?孩子如何了?” 周皇后回道:“孩子没保住,康王正在安抚康王妃。” 乔太后深深叹一口气:“康王妃是个苦命的孩子。” 周皇后扶着乔太后坐下:“所幸康王妃吃的并不多,太医救治又及时,于性命无忧,只将养段日子,身子大可痊愈,日后怀上孩子的机会还是有的。” 周皇后隔着帷幔瞧了一眼里屋,小声问:“母后,大皇子殿下情形如何了?” 乔太后垂下眼睑,轻轻在周皇后手背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刚睡下,并无大碍。你身为皇后,是所有皇子的母后,眼下付婕妤照顾皇子力有不逮,今天夜里你就辛苦一点。” 周皇后回握了下乔太后的手,声音带着颤抖:“多谢母后。” 乔太后轻柔的在她鬓发摸了一下:“贤妃性子骄横,你多担当些,哀家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周皇后声音哽咽起来,捂着唇角轻声啜泣,乔太后拍了拍她肩膀,沉声道:“日子好歹都是人一步一步过出来的,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 乔太后待周皇后走进里间后,缓慢的走出门口,王公公赶忙上前让搀扶着太后,乔太后问:“事情都处理妥当了?” 王公公回道:“所有涉安人等全部捆绑住抓起来杖毙了。” “只魏淑妃同付婕妤身份有些特殊,奴才不敢僭越处理。” 乔太后阴霾的目光从他头顶划过:“念她们对皇族有育子之功,赏她们一份体面,赐三尺白绫,毒酒一壶。” 王公公淡淡应下,目光无波无澜。 乔太后走了几步,又问:“湛儿吃药了吗?” 王公公声音轻柔道:“奴才亲眼看着陛下喝下,才敢去忙别的事的。” 乔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夜里,忽然下起淅沥沥的小雨,为烦躁的秋季带了几分清凉。 几乎一夜未睡的宗室世家朝臣们却半点也感觉不到雨水带来的舒爽,反而觉得大殿上的气氛显得更加压印而沉闷。 戚湛坐在御座上,翻阅着奏折,双眼就像一潭见不到底的湖水,脸色平静的让人不安。 昨夜寿宴上发生的事情太过蹊跷,他们到现在都没闹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皇宫内苑,禁卫森严,竟然有人胆大妄为到寿宴上动手脚,由己及人,日后,万一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大祸临头的会不会是自己。 又因事关皇族子嗣与王族,让他们心里甚为焦虑不安,人人自危不已。 这个时候,没人会没眼色的在帝王眼皮子底下刷存在感。 满朝文武皆是一副识时务低眉顺目,肃然之姿。 戚湛不紧不慢的翻看这各地呈上来的折子,全然不顾心焦如焚的众位文武百官。 终于在翻到某一本折子的时候,折子上说的是有关镇南王世子袭爵的事情。戚湛的脸色有了变化,眉梢微动,眉心微蹙,抬头静静的扫了一眼宗人府宗令。 宗人府掌管皇家宗室一切事务,向帝王报告宗室请求,在职责范围之内,并无不妥之处,宗令在接触到帝王那看不出一丁点火气的眼神时候,心中骤然咯噔一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莫名觉得递上这本折子本身就是件大错特错的事情。 这并不是他的错觉,镇南王去世近一载,袭爵的奏折递呈到御案前已有几次,每次都不是很顺利,宗是莫名卡在那边没有下文。 明显帝王不太抬举镇南王府,似乎并不想施舍这个恩泽。 戚湛将这本奏折摊开,拇指在折子边缘重重碾了一下,缓缓开口道:“眼下边关正起战事,宫中又起波澜,并不是袭爵的好时机,暂且押后议。” 帝王的声音淡淡的,近乎没有一点起伏,却让下面的人觉得大殿上的压迫感愈加沉重。 一股压抑的气氛渐渐在大殿内弥散开去,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一句宫中又起波澜,足以从侧面证明昨天寿宴所处之事的严重程度。 心中不禁警觉起来,越发地心惊胆战。 戚湛神情淡淡的扫了众人一眼,抬起拇指与食指捏了捏眉心,却并没接着说下去的意思,殿前官闻弦歌知雅意,立即高声道:“退朝。” 朝中文武面面相觑,神情恍惚的下了早朝。 有人额头冒着虚汗,一路小跑追上了前面的乔子昭,拐弯抹角的打探具体事情,乔子昭很是光棍,双手一摊,理直气壮说道:“昨儿累成狗了,回家躺到床上就睡着了,连外面什么时候下起雨都不知道,怎么会清楚宫里发生的事情。” “……”。 听到他说话的人皆是一副目瞪口呆傻样,风雨交加的夜晚也能安睡? 太后寿宴上的事情让所有人都惶恐不安,在这个牵一发动全身危急关头竟然有人能承受住巨大压力,全无顾虑的挺尸。 一时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嫉妒、怀疑、佩服各种表情从脸上闪过。 乔子昭一拍脑门儿,趁他们呆愣的时候拔腿就溜。 还没等他们摸清头绪,猜透事情来龙去脉的时候,被帝王接连丢下几个惊天响雷给彻底吓傻。 风头无两,盛极一时的魏淑妃被贬为庶人,暂押寝宫,其母族皆被贬为奴籍,即可执行刻不容缓。 魏淑妃所出之子二皇子殿下过继到康王戚琰名下,从此同皇室再无瓜葛,从皇室玉蝶中除名,入王族族谱,由康王妃魏氏抚养。 康王的王爵虽没往上升一升,却可享有亲王俸禄,可执亲王仪仗。 付婕妤照顾皇长子不力,于御前咆哮失仪,惊扰百官外国使臣,贬为庶人,其母族落得同魏氏一族同样下场。 皇长子暂由贤妃代为抚养。 听到消息的人眼神很是茫然,完全不知该做出何等反应。 直到明喻颁下,一切都木已成舟,成为定居。 众人方缓过神来,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不过半天的功夫,头顶上这片天已变了几个色,动作之猛,执行力度之快,快到他们想不出半点应对方法。 说是风云变化一点也不过分,无声的硝烟比腥风血雨更让人惊惧。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心神不宁下,还没能将消息消化掉,皇宫内再次传来圣谕,东南、西北两地大获全胜,南征军已在班师回朝途中,西北军还在收拢残局,不日才能拔寨起营凯旋而归。 百姓们听到这个好消息,心中振奋,无不额手相庆,奔相走告,再顾不得闹得沸沸扬扬皇族、王族的八卦。 相较之下满朝文武大臣们心里却刮起了龙卷风,心里简直就是千头万绪,理也理不清。 西北捷报由恭王康煦亲自带回不可能有假,江南大胜消息却是由淮南王亲一骑快马千里送抵京城。 几息功夫捷报传遍整个京城,家喻户晓。 恭王、淮南王很快宣召面圣,被留在宫里吃过晚膳才准他们二人出宫。 淮南王、恭王二人喝到微醺,在宫门口别过,淮南王拇指婆娑着下颌,眸光里闪过一抹深意,翻身上马,直奔永宁国公府而去。 待一人一马消失在夜幕下,城门守卫在宫门口的侍卫一脸欣喜的抬起来,“啊”的一声,长叹道:“我终于见到了淮南王。” 另一侍卫颇为矜持,心中赞叹道:”好一条威猛的汉子。“ 霸气且凌人的身形,挺拔如山岳的身姿,无一不让人心服口服,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无二,铁骨铮铮,血性十足。 城门守卫心中的难以压制的激动之情,当然没人去关心。 帝王此时的心情才值得众人去猜谋。 戚湛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的喝下王公公送来的汤药,接过宫人递过的丝帕,轻轻擦拭下唇角,目光平静的看着王公公小心翼翼的将玉碗放到玉制的托盘上,珍而重之的将托盘放进玉盒里面。 王公公轻声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该安置了。” 早睡早起,将身体调养好,石榴花才能早些结果。 王公公心中期盼已久。 亲自服侍帝王沐浴更衣躺到龙床上,王公公才倒退出去,轻轻的将宫门合上。 王公公回到永寿宫的时候,乔太后正抱着镇南王妃进献上来的寿礼爱不释手的摩挲着,瞧见王公公进门后,开口问:“湛儿歇下了。” 王公公应道:“奴才亲自服侍陛下就寝后,才敢回来见太后您的。” 乔太后勾了勾唇角,眼里俱是笑意:“今天捷报传来,湛儿怕是很难早早入睡。” 话音停顿了一下,接着道:“罢了,罢了,晚睡一日也无妨。” 边说边站起身,还不让人搀扶,自个儿抱着黄金匣子,犹如抱着世间最为珍贵的宝贝一样,脸上的笑容都溢了出来:“镇南王妃送的这个寿礼倒真送到哀家心坎里去了,哀家先前还一直犯愁去哪里寻历经千年风霜的经盒存放圣药,没曾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王公公笑说:“太后您洪福齐天,待南妃娘娘大胜回朝,定会心想事成。” 乔太后乐的直笑,好一会儿才堪堪收住,转身浑身却是笼罩在冰霜之下,冷声道:“你亲自陪康王妃走上一趟,让那个毒妇贱人死的瞑目些。” 王公公沉声应下,乔太后冷笑一声:“别让那两个贱人污了湛儿的眼。” 太后的意思说的再明白不过,这最后一面是不会让他们出现在皇帝面前了。 王公公领命,亲自领着康王妃去了魏淑妃关押的宫殿。 看着人走进去后,才回身前去付婕妤处,一杯毒酒将人送上了路,尸身交由跟随身后的内侍处置,又返回到魏淑妃处。 宫殿内的摆饰物件无一不精致华丽,富丽堂皇依旧,只是里面的人早已是物是人非。 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冷冷清清的,几根儿臂粗细的蜡烛看看将室内照亮。 康王妃魏氏似笑非笑的看着昔日高高在上,今天却成了阶下囚被捆绑在地上挣扎不已,嘴里“呜呜呜呜”嚎个不停的魏淑妃。 雪白的披风在地面上化过,康王妃唇角一弯,弯下腰拿开塞在魏淑妃嘴里的布团。 能够顺利喘气说话的魏淑妃先是“啊”的一声惨叫,接着怔愣住,声嘶力竭道:“怎么是你?”眼神厌恶的扫了一眼康王妃。 康王妃直起身,慢条斯理的拢了一下披风,将因为弯腰动作皱褶的衣裳抚平,淡笑道:“你以为是谁?” “康王?” “陛下?” 边说边又弯下腰来,挑起魏淑妃的下颌,啧啧几声,讥笑道:“你还没那么大的脸面,庶人魏氏。” 魏淑妃拼命的挣扎,想躲开康王妃纤长的手指,却又因手脚被粗早不堪的绳子捆绑住,行动不力,只能蹬着脚往后退,因动作凶猛,早失去鲜亮的华丽宫装再次添上伤痕,被磨破的地方,莹润的肌肤顿时裸在空气中,片刻功夫,点点殷红往下滴。 甜腥的血气味道在空中弥漫,康王妃嫌弃的皱了下鼻头,紧紧捏住她的下颌,在上面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轻声呢喃:“天理昭昭,善恶终有报。” “我来送你最后一程,不亲眼看着你上路,我这颗心怎么也安定不了。” 康王妃如花般绚烂的笑颜,在魏淑妃看来却更像索命的黑白无常。 第一百一十三章 魏淑妃惊恐的眼神落到康王妃眼中,她却没半分动容,反而笑的花枝乱颤,眼中的笑意却并不达眼底,眼眸中流淌着显然易见的藐视,康王妃移开手指,用娟帕轻轻擦拭着一尘不染的玉指,抬头笑意在脸上凝结,煞气从眼角泄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同康王之间那些丑事,瞒到天下所有人?” 魏淑妃顿时瞪大双眸,一双眼珠子惶恐不安的转动着,整个身体在瑟瑟发抖。 康王妃神情冷漠的看着她拼命的想将头缩进屈起的膝盖中,冷笑道:“是不是认为没人来问罪你,有一线生机可活命?” 魏淑妃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睛都快要凸了出来,出口的声音沙哑不已:“不可能,本宫是陛下的宠妃,为陛下诞下皇子,陛下定会念着旧情,放我出去的。” 当日寿宴魏淑妃刚走出朝阳殿,便被人给直接捆绑了个严实,丢到她居所长乐宫。 直到此刻,她还抓瞎的很,并不清楚外面已是风云再起,翻天覆地了。 被关了一夜后,脑子都有些不清楚。 康王妃仿佛听到天的笑话,眼角都笑出了泪水,讥讽道:“恬不知耻,你与康王犯下弥天大罪,以贱种充作皇嗣,死一万次都嫌轻了。” 魏淑妃闻言牙关打着战,不敢去看康王妃眼里的恨意,拼命的摇头,康王妃发疯般的大呼起来:“你污蔑本宫与康王,二皇子的的确确是陛下的子嗣。” 对方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执着,倒让康王妃心生出几分佩服,到底是有多厚的脸皮,才可以理所当然的说出这样让人唾弃的话来。 康王妃微微一笑,用手绢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康王?” 冷哼一声,冷冰冰道:“你心心念的康王此时都自身难保了,自作聪明的以为万事皆在掌控之中,却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在别人的网中,不过是一直垂死挣扎的黄雀罢了。” 话音刚落下,魏淑妃立即抬头充满恨意的死死盯着康王妃,她拒绝相信康王妃所说的一切。 康王妃嗤之以鼻,嗤笑一声,这两人间的“真情实意”让她恶心到吐,魏淑妃咬紧牙关不再开口,只要陛下没有明发圣旨,她就还有机会翻身,从拾昔日荣光。 康王妃怎么会如她所愿,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平静道:“康王的如意算盘打的叮咚响,却没曾想这算盘刚拿起来,就注定了满盘皆输的下场。想借内务府总管钱永的手,收买皇后身边的宫人,在太后寿宴上毒杀皇长子,借机将皇长子同皇后一并除去。再给太后陛下添堵,来个一箭多雕,想法是很美好,只可惜现实却是残酷的,机关算尽,却毁在了所谓最为忠心的奴才手里。” 康王的这个局可谓万无一失,面面俱到。 倘若事成了,不仅可以除去皇后、皇长子,扫清障碍,助魏淑妃问鼎凤位,事后更可以放出风声,太后寿宴上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乱子,全因帝王己身不正,帝位来的不正当,喜宴才会出凶兆,这是上天在示警世人。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下,纵使百姓百官半信半疑,心底也会有所动摇。 康王妃深吸一口气,不再去想当日所听所闻,凛然的视线直逼魏淑妃:“只可惜高升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纵然身体有缺,却妄想娶妻,有美妾伺候。当一个人心中有了贪恋,缺点也就很容易被人给抓住。” 康王妃只略施手段,送上几个风情万种的扬州瘦马,几杯黄汤下肚,什么陈芝麻烂谷子都给桶了出来。 在康王妃看来,康王所设的句,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魏淑妃眼中一片迷茫,不敢置信的盯着康王妃,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一般。 露出怨毒充满恨意的眼神:“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竟敢出卖了康王。” 康王妃神色一凛:“是我又如何?” “当知道你同他之间的苟且龌蹉事后,我就恨不能将你们千刀万剐,祭奠我未出世孩儿的亡魂。” 康王妃突然蹲下身体,魏淑妃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她,康王妃眼睛直视她,眼睛眯成一条缝:“我再毒也毒不过你这个,自甘下作,两面三刀的女人。” 轻轻一笑,道出残忍的事实:“因为你的一己之私,所谓的儿女私情,遭来灭门惨祸。你的儿子也因有你这样水性杨花的母亲,被陛下过继到我膝下,成了名副其实的康王嫡长子,端的是物归原主。” 魏淑妃玩命的挣扎起来,眼神慌乱无助的很,大声咆哮:“二皇子是陛下的亲骨肉,陛下怎会舍得将亲生儿子送给你这个毒妇……” 康王妃冷冷的看着她崩着张惨白的脸,嘴角直哆嗦,全身因紧张过度,用力过猛,浑身开始痉挛起来,心底只有痛快,全无半点同情怜惜。 仿佛一朵盛放的鲜妍花朵眨眼间就开始凋谢,片刻间魏淑妃渀佛苍老了十岁左右。 众生百态也不过如此。 魏氏一族从此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中,只余康王妃的嫡亲母族逃过一劫,苟延残喘。 由簪缨世族沦为到破落户,不过是在一夕之间而已。 康王妃莫名觉得有些累,懒得再与眼前这个惊吓到大小便失禁的疯女人计较,再多言下去,不过是徒惹笑话。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月事,须臾间却可以将朝堂上下乱成一锅粥,无声无息下酿成一场血雨腥风。 运筹帷幄的帝王手段从中可见一斑。 康王那摇摆不定,瞻前顾后的懦弱性子,注定他是失败的一方。 在戚湛等上宝座那一瞬间,抑或可以说,从头至尾,康王从来不是帝王的对手。 康王妃失笑,摇了摇头,缓缓走出长乐宫,对守在门外的王公公道:“多谢公公成全。” 王公公淡淡道:“康王妃言重了,咱家不过是尊太后懿旨罢了,事在人为,有因才有果。” 待康王妃消失在长乐宫门前,王公公皮笑肉不笑对着掩合的大门露出一笑,阴邪的笑容让跟随过来的内侍额头开始渗出冷汗。 一内侍上前轻轻推开大门,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让人心下发慌。 王公公觑了一眼手指尖隐隐发白,手腕发抖的内侍,阴刻笑道:“紧张什么,里面不过是一个没半点还手之力的女人。” 内侍心说,我并不是被里面的人吓到,而是被公公您的诡笑给震撼住了。 他只敢在心里说上几句而已,面上讪讪一笑。 而此时康王府内却是一片静谧。 安静到落针可闻。 康王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双臂无力的搭在扶手上,盯着对面桌案上的明黄圣旨,不知道看了多久,整个人显得毫无生气。 高升佝偻的背,跪在角落里,眼神黯然无光,干涸的嘴唇表皮都开了裂。 寂静的夜空下,凉风徐徐吹送,几乎要同黑色融为一体的康王终于有了动作,空洞的眼珠子转了几转,出口的声音几不可闻:“本王到底输在哪里?” 一阵凉爽通透的风从门口灌进来,高升只觉得通体冰凉,全身僵硬的跪在地上,仿佛忘记了思考,忘记了耳边的问话。 康王嘴里喃喃重复了几句,遍布血丝的眼里透出星点亮光,继而又很快消失,半晌忽然小了笑,这个笑容充满绝望自嘲,斜了一眼“忠厚朴实”的高升,对着外面道:“来人。” 很快门口的侍卫就走了进来,在康王眼神的示意下,将高升双手反剪在后,将他的脑门儿压制在地,高升喘着粗气,因嘴皮贴地,只能发出“呜咽”之声,嗡嗡的响。 侍卫问:“禀康王如何处决高公公。” 这个时候康王似乎犹豫了一下,眼里一凝,周身笼罩严霜:“拖出去,乱棍打死。” 到这个时候,他再不明白身边出了内鬼,他就白活在皇家了。 皇室子弟终身浸淫在阴谋诡计之中,皇家出来的,就没有一个傻子。 侍卫凶狠的将惊恐到睁大眼睛,不停喊冤求情的高升拖了出去,片刻门口传来渗人心肺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误以为可以高枕无忧看场好戏,却没想到自己早已成了别人眼中彻头彻尾的跳梁小丑。 荒诞到可笑至极。 侍卫前来回禀,高升没了气息。 康王淡淡点头表示知道,让他们将人抛尸荒野,任野兽猛禽啃噬。 康王声音沙中带沉,下达的命令让侍卫心惊肉跳,高升即便犯下天大的错,人死如灯灭,一切也就烟消云散,康王终是见不得他入土为安。 康王慢慢走到门边,目光遥望远方,明亮的弯月挂在天幕一隅,自始至终,一如既往的照亮大地,从未变过。 康王抬手伸向天空,虚空胡乱抓了几把,摊开掌心,空空如也,一如他的人生。 一切皆如镜花水月,虚妄一场。 第一百一十四章 魏氏一族及付氏一族相继落马后,二皇子过继于康王,皇长子抚养乔贤妃膝下,几道明发圣谕果决为诸事盖棺定论,一场兵不血刃的风暴终算是落下帷幕。 帝王并不像表面表现的那么宽仁,心机深不可测,与先帝行事作风大相径庭,是位不折不扣的铁腕君主。 满朝文武再次深刻的醒悟,帝王绝不是心慈手软之辈,要想保住脑袋上的乌纱帽,脖子上的脑袋瓜,唯有尽忠帝王一条路可走。 朝堂庙宇之上,哪里有人能够真正做到独善其身,谁人身后没有妻儿老小,家族亲戚。 今非昔比,一时之间朝堂上下,竟爆发一股巨大且勤勤恳恳的工作热情。 时间一晃而逝。 继南征大军荣归又过去了一段时日,秋尽冬来,凛冽的西北风在空中打着旋,卷起漫天雪花。 远征的西北大军终于传来版师归京的佳音,大军离京只余几天路程。 于边关奋战所向披靡的儿郎们眼看着即将抵达京都,冰天雪地也阻止不了百姓心中涌起的激情,百姓顶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自发的在门口挂上火红的灯笼,彩带欢迎将士回家。 这日雪停,天空放晴,天还摸黑,就有人出来清扫积雪,打扫街道,务必要做到让回京的大军行经路上不受积雪影响。 日头渐升,冬日的暖阳悬在碧蓝如洗的天空上,空气中都透着一股暖融融的气息。 西北军已抵城外二十余里。 京都更加热闹起来。 街道两旁的酒楼茶肆,几乎人满为患。 就连房顶之上都被前来观看的人给占了地,手搭凉棚向远处眺望,眼里兴奋激动之情溢于脸上。 通往皇宫的御道两边更是人头攒动,其中有不少人专门从外地赶到京城围观。 神策军子弟的亲人,更是早早地就将位置最佳的酒楼房间订下,只为多看几眼家中孩儿。 正午烈阳之下,帝王亲率百官出城二十里相迎,对大军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北伐大军携以雷霆万钧之势全力前进,远远看去只见漫天尘土飞扬。 当在空中飘扬的各色旗帜落了眼帘,激荡的人群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屏息以待。 戚湛面带笑容的看着越来越近的三军身影。 一脸喜悦的户部尚书眼尖的发现帝王的指尖儿再次出现罕见的颤抖,上一次无意中看到帝王手指轻轻颤抖是在大军出发的那一天。 户部尚书刘正明稍微愣了一下,赶紧挪开视线,心中莫名变得紧张起来。 完了!完了!无意中竟两次撞见帝王略微失态的举止。 走在大军之前,一片银色的铠甲在烈日下,泛起阵阵夺目光辉,同出发之际一样醒目,让人移不开视线。 半年的时间,神策军风采更胜往昔。 通身杀气凝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刑部尚书潘大人眼中含着热泪,目光落在单臂撑旗,犹如一尊金刚的旗手身上。 银色的铠甲、红色旌旗,在阳光下交相辉映。 眼前的孩儿明明是那般熟悉,却又陌生的很,一脸古铜色的皮肤,一声铠甲遮挡不住一声霸气的彪悍,双目肃穆凝重,似撑着天地,一丝不苟的注视着前方。 潘大人心中无比满足,脸色也因激动泛起红润来,湿润的双目不由落到行在他家孩儿身前那位,单手按刀,背脊挺直的少年身上。 挺拔的身姿,似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一拢猩红色的披风,在北风下猎猎作响,银色的铠甲泛着冷光,彰显着藏不住的锐利。 玉面的俊颜,如谪仙下凡,在这一刻,天地为之失色。 就是这样一位面如冠玉,漂亮的不似凡人的伯乐,慧眼识珠的将自己的儿子收于麾下,不过短短半载,令自己的孩儿脱胎换骨,傲然人前。 潘大人心中感慨万千,十分佩服南妃的果敢勇气及非凡手段。 在场不少人与潘大人同样感叹不已。 这时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呼。 戚湛亲手扶起翻身下马的潘老将军。 潘老将军热泪盈眶:“陛下万岁。” 臣不负圣命,涤荡贼人。 三呼万岁声不绝于耳,回荡在天地间,声势如虹。 浩浩荡荡的三军,雄壮威武的吼声,无一不在向世人彰显强者的霸气悍然。 戚湛双目含笑,视线穿过潘大人,目光紧紧锁向伫立地上,一抹修竹挺拔的身体上。 身上量身定制的银色铠甲为他昳丽的眉眼间更添一抹炫目冷色,俊美无俦的面容上挂着让人心暖的笑容,让他移不开视线。 日思夜想的人终于出现在眼前,戚湛的心田涌起一股激动的暖流。 展翅的雄鹰,向所有人证明,他有不输他人安邦定国之才。 戚湛径自穿过潘大人,大步跨向前,一把将人拉起,紧紧抱在胸前,千言万语,只化作轻轻的一句话:“终于回来了。” 温润的呼吸佛过耳边,带着熟悉到骨髓里的舒服感,戚羽双臂穿过他的腰间,牢牢抱住,仿佛世上再没有任何力量能让他们分开。 戚羽将脑袋搁在对方的肩窝处,深深呼吸一口他身上熟悉的冷香,身体深处的疲惫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想念挂牵。 两人恣情相依偎的身影,让所有人目瞪口呆,错愕。 长久的呆立后,周围突然爆发出一声直冲云霄的吼声:“陛下万岁,南妃殿下千岁。” 三军齐呼:“陛下万岁,南妃殿下千岁。” 被震天吼声感染的文臣武将、围观百姓情不自禁随后高呼。 戚湛眼里的笑意止不住的溢出,大笑:“今天全城解禁,万民同乐。” 大军城外就地扎营,犒赏拼战沙场的三军。 皇宫内院设宴招待将领百官。 宗妇、诰命由周皇后于后宫备下宴席款待。 流水般的酒水菜肴从宫里源源不断送到城外三军所在。 整个京师都为之沸腾了。 华灯初上,南绍国王携国师现于宫宴之上。 段云天瞥了一眼从宴席开始,脸上笑容就未曾断过的戚湛,心下暗道:“不过就是半年没见面,搞的却像生离死别,千载重逢的场景似的。”从回来后,就一直将人揽在怀里,生怕别人不知是他的人一般。 当真够腻歪的。 戚瑾定定看了他一眼:“乱看什么呢?” 段云天脸上立即挂上讨好的笑容:“这不是担心小羽被人给灌醉了么,替你看着点儿。如此一来你就能安心吃饭了。” 戚瑾笑道:“羽儿酒量随我,虽不至千杯不醉,一般人却也难将他灌醉。” 段云天赶紧竖起大拇指将兄弟两人好一声夸赞。 心里腹诽,这兄弟两人简直就是妖精下凡,酒不醉人人自醉。 段云天蹭到他旁边,挨着他耳边轻声道:“瑾儿。” “嗯?”戚瑾瞧了他一眼,伸出一根食指顶在他脑门儿:“傻乐什么?” 段云天抿唇一笑,终于守的云开,心中就像乐开了花。 虽然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在他听来却如同仙乐。 以往叫他瑾儿,这人从不给他半点脸色,更不曾应了半分。 戚瑾眼里闪过笑意,在段云天傻笑的时候靠在他耳边,轻不可闻呢喃道:“等小羽及笄后,我们就回家去。” 段云天瞳孔狠狠收缩,整个人呆愣了一下,手指尖儿不由狠狠颤抖着,猛然间回神目光如狼似虎的盯着他,似乎不敢置信。 “快吃吧。”戚瑾露出璀璨一笑,夹了一块段云天喜欢吃的菜放到他面前的玉碗里。 段云天的嘴角险些咧到耳边去,低头狼吞虎咽。 戚羽半依靠在戚湛的胸口,目光扫了他哥那边一眼,眸里笑容晶亮,戚湛用下颌摩挲着他的发顶,笑着问:“笑什么?” 戚羽悄声道:“哥哥心结似乎解开了,打心底接纳了南绍王。” 戚湛把玩着他纤长如玉雕的手指:“南绍王对他始终不离不弃,你哥敞开心扉接受对方的心意,只在时间的早晚。” 戚羽点了点头:“这次北征多亏了南绍王相助,才能以最小的损失,将贼寇荡平。” 戚湛垂眸,掩去眼里的心疼,笑着道:“那我可得好好同南绍王喝上一杯,以谢他倾力相帮。” 戚湛牵着戚羽的手,走到南绍王的桌子前。 正在欢乐扒菜,扒的不亦乐乎的南绍王抬头,干嘛,没看到我在吃饭么? 段云天提高音量,重而重之强调,这菜是我家国师亲手夹给我的。 戚湛空着的手抚额,就这样一个二傻子般的人,会是羽儿口里那个神挡杀神,佛当杀佛,所向披靡的王者? 戚湛用怀疑的目光上下将南绍王仔仔细细的扫了一眼。 南绍王瞪他,举起筷子上的菜给戚湛看:“瞧,瑾儿夸赞你家御厨手艺不错,做的菜不仅卖相好,味道常起来也合本王胃口。” 戚湛笑说:“既然南绍王喜欢,那就多吃一点。” 南绍王厚颜无耻的提要求:“相谢的话不必提,只要将烧这道菜的御厨送给本王权当谢意。” 戚湛大方相送,四人举杯将杯中酒饮尽。 坐在不远处的康王看着这一幕,心头万分不是滋味。 自古帝王无不是孤家寡人,站在权利的最顶峰,享受万人敬仰的同时,势必要失去一部分东西。 比如真挚的感情。 然而当今不仅手掌天下权,醉了还可卧美人膝。 一生一世一双人! 戚琰嗤笑一声,一生一世一双人怎么可能出现在帝王身上,等对方功高震主,还不是会落得鸟尽弓藏,兔死狐烹的凄惨下场。 115 第一百一十五章   出征外半载余的北伐大军荣归京师,帝龙颜大悦,旨昭告天,将士浴血沙场,居功至伟,功必赏。      南征北伐将士,全部按战功大小逐封赏,另计其数布帛金银赐。      潘、将两位三军总官兵,所艳羡到眼红的目光中,捧回赐爵旨意。      帝很是慷慨,大手笔封爵。      潘老将军封等北威侯,蒋老将军封等南宁侯,世袭罔替。      新鲜出炉的两位老侯爷当场长泪满面,再三叩谢皇恩浩荡。      戚湛微笑着将两搀扶起:“两位老将军生为国抛头颅洒热血,即便被闲置冷落,也毫无半点怨言,得以重新起复,依然胸怀若谷,份胸襟气度实难能可贵,以侯位酬谢,实至名归。”      两老泪纵横,再次叩谢皇恩。      潘、蒋两位老侯爷家喜气洋洋地将明黄圣旨供奉起。      活着的获得丰盛恩赏,于战役中死去的将士亦交代。      亡者勒碑石铭记,美名流芳百世。      丰厚抚恤金及恩赏随丧报消息同快骑送到战死沙场的将士家中。      妄图染指救济亡者家眷的抚恤金及将士军饷的,念头才刚起,就慌忙的按。      委实敢领教帝雷霆手段。      摸了摸冰凉的脖颈,暗庆没时脑热,犯弥天大错。      文臣们鼓着腮帮,嫉妒到眼睛都冒绿光。      心想找些莽夫饭桶的自,普天同庆时刻也敢所动作。      家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回还没好生歇几天,点去找家的麻烦,那简直就是亲手将脖洗干净,再谄媚的将脖伸到家面前,跪求对方弄死自己,贼贱贼贱的。      好歹们也是受过四书五经熏陶的读书,当真点干出样仇者快,亲者痛的卑鄙流道德沦丧之事。      日方长,日后的是抓小辫的机会。      正式执掌户部尚书职的刘大,看着蠢蠢欲动的文臣们,心中冷笑们志向很是高远,只可惜没明白浅显的道理。      忠君报国,何谈封爵授官。      正巧时落衙回家的刑部尚书潘大路过户部,溜达进对着刘大道:“老刘呀,走走,陪出去找地方喝几杯。”      刘正明摸着胡须露出会心笑:“家里门槛被踩破了,想找地方躲清静是吧?”      虽是询问的问话,却是肯定的语气。      潘大露出你懂的表情,脸神色很是为难苦楚,嘴角却是高高翘起。      家俊俏炙手可热的大好儿郎,媒婆们闻风而动,纷至踏,令们烦胜烦却痛并快乐着。      潘大再次被风风火火的阵仗给惊吓到,得找同样烦恼的同僚诉诉苦。      可巧的是,礼部尚书陈大抱着同样的目的过,三见面相互笑了笑,嘴里虽满口抱怨麻烦断,心里却是满满的骄傲,与荣焉。      京师段时间分外热闹。      三位大佬着常服到街溜达圈,好容易处偏僻的地方,找到间门面看起稍显冷落的酒肆。      潘大脑门的冷汗都冒出了,捧着圆滚滚的肚,气喘吁吁地拍板:“哎,别找了,就家了。”      刘、陈也走了少的路,会儿看去也没什么精神,立即点头同意。      再找去,半条老命都交代了。      三店家热情的招呼了楼,还没坐缓口气,旁边就传中气十足的声音:“老潘,你说说都什么事,家能回,现成的饭菜能吃。就单单落衙么会儿功夫,便百家官媒跑到家堵着门口,吓的连滚带爬的好容易躲过那些。”      三扭头向后看去,说话的是别,却是南宁侯蒋老,正吐沫横飞,眼里却掩去兴奋的目光。      北威侯潘老瞪眼:“得了便宜卖乖,瞧你家小孙,那是你家小孙的造化。”      老蒋双眉竖:“那你咋坐里,咋回去同那些三姑六婆打嘴仗呢。”      三哭笑得听着两位老侯爷你往的打嘴炮,相请如偶遇,得起身打断对方,相互见礼后,干脆拼了桌,说起话。      几家里都紧俏的儿郎,拥同样的苦闷,说话间没会儿功夫,便抛开文武将的成见,聊的很是投机。      几正推杯换盏间,忽然听见面阵吵嚷声传,几本是为躲清静的,自喜打搅难得的清闲时光。      正欲让去面瞧瞧,耳边隐约传:南妃、贱、屁股”等堪入耳的字眼。      潘老顿时脸色铁青,举空中的筷的粒花生米骨碌碌从空中落,桌面滚了几,掉到了地。      “可惜了”陈大看着地面脏掉的花生米说。      几相互对视眼,决定按兵动。      片刻后,楼梯传脚步声。      几抬头望过去,只见身材高大的男走了,身着华贵锦衣,圆圆的脸满是怒色,大大的眼睛里充斥着阴狠,身后跟着同样脸色善腰粗膀圆的男,两前后的跨楼,见到几态度嚣张的瞪了们眼,跟身后的男啐了口,朝几咆哮道:“看什么,再看挖了你们几老家伙的眼。”      为首的更为跋扈,直接抬手:“识相的快滚,要敬酒吃吃罚酒。”      随着抬手的姿势落,楼立即跑几体格健壮,着大把力气的护卫,横眉怒目开始撵。      护卫见几纹丝动,眼里怒火更盛:“娘的,没听见家世爷的话么。别以为老骨头把,老敢把你们怎么样,老劝你们,老就要惜命,省些买棺材的银。”      潘、蒋等几心里怒火直往涌,面却装作懂,开始装聋作哑,蒋老大嗓门喊:“你说啥?”      护卫见自家主脸耐之色,手臂扬,恶声恶气道:“跟老装傻,信信老抽你?”      为首的面露快:“听懂话就打,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本世爷的。”      店里的伙计战战兢兢缩楼梯,掌柜的却几分眼见力,冷眼看着,就要出命了,叹了口长气,让伙计店里盯着,亲自跑出去报官。      刘正明气的额头青筋暴起,刚想站起与之理论。      桌的脚被猛地踩,倒抽口冷气,跳脚蹦起,椅被带翻,屁股摔到地,摔了实实,痛的眼角泪水都掉了。      凄惨的模样,惹的两位华服男哈哈大笑起。      讥笑也太禁吓了。      护卫面色凶狠地去推搡蒋老,拿脚去踹潘老,潘老也知怎的顺势从楼梯口咕咚咚滚了去。      三位大佬们惊的呆若木鸡。      蒋老见同伴滚了去,眼睛红,鼻涕眼泪把:“老活了。”      锦衣男脸嫌弃的往旁边让让,飞起脚,将撸袖的蒋老脚给踹楼梯,蒋老似乎完全没防备,跟球样,骨碌碌的直往滚。      三位尚书些闹明白怎么回事,看了看自己身形,再比较对方凶恶长相,魁梧体格,很是识时务的用别往身招呼,主动连滚带爬将自己给扔去。      心里哀嚎,滚犊的,两位老侯爷是唱哪出。      几狼狈样换两位男的哄堂大笑。      怂!太么的怂了!      接到消息赶的官兵,只见楼梯面接二连三往面饺。      官兵们被震惊住,瞠目结舌。          随后赶到的京都府尹乔昭、九门提督姚传奇随意扫了眼,立即面色惨白的把推开围着的官兵,七手八脚的将摔的鼻青脸肿几搀扶起。      潘、蒋二,老眼翻,身体狠狠抽搐几,彻底晕厥过去。      三位尚书,心中腹诽,些大老粗们实太会演戏,惟妙惟肖,找出点破绽。      算计起,也绝含糊,出手必往死里整,实够老奸巨猾的,出苦肉计唱的那叫声色俱佳。      三位尚书开始默默地装死。      管楼那两身份何等贵重,今日之举,无异于天堂路你走,地狱无门偏闯进。      万死也难辞其咎。      姚传奇仰头往楼看了几眼,垂眼睑,遮去眼里的阴霾,抬头脸色如霜令:“全部抓起带回去。”      当街殴打侯爷、六部尚书,找死也是样找的。      姚传奇手挥,皇城军才会去管身份,听到命令,二话说,直接抄家伙,去将给提溜,随手粗糙的绳捆,丢马,翻身马,扬尘而去。      乔昭咂咂嘴,瞬间觉得挺无语的,让弄了几辆马车,亲手同属将两位侯爷、三位尚书抬马车,马车路拐了几道弯,直奔宫门。      摊巨大,敢做主啊!烫手山芋,很是想接!      只好送到宫里去,找帝主持公道才是道。      时已近日暮时分,月牙儿缓缓地从地平线升起,悬挂天空,而晚阳还没完全落,像半颗琉璃球似的浮苍穹,显得妖艳而又靡丽。      乔昭坐车夫旁边,摸着颌,抬头看着天边丹红的落日同皎洁的月色,心中赞叹,简直太美!      而此时乾清宫里的戚湛也发出感慨,面前画面简直美到无法用笔墨形容。      唇畔扬起微笑,再次俯身吻那诱充满魅惑的修长玉体。      九层明黄色的帷幔轻轻被放,遮住室春景,只闻让心跳加速、脸红耳赤的重重撞击声。      大总管抄着手门口徘徊,琢磨着要要进去通报。      犹豫再三,事急从权,命将乔昭等先安置乾清宫偏殿中,又派去叫了值班太医过,亲自马停蹄赶到永寿宫将事情禀告乔太后。         正侍奉花草的乔太后脸色顿时转黯,放手里的修剪花枝的剪刀,秀丽的眉宇蹙起看了眼渐渐暗的天色。      款步走到床边,侍奉身旁的公公连忙将窗户推开,闻着窗外寒凉的空气,心头的暗火渐消,疾徐道:“天色已晚,暂将留宫里,什么事情待明天再议,让太医精心照顾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      两位侯爷、三位六部尚书皆是天启呼风唤雨风云物,乔太后心里数的很,至于如何当街能被群殴,竟毫无还手之力,她想去深究其中弯弯绕绕,性命肯定是无碍的,照曹德义形容看几位朝臣的伤势只是看起些吓,其实并未伤其根本,基本是无碍的。      乔太后向深居简出,从对朝政打死发表任何意见,很是难得次越俎代庖做主。      乔太后揉了揉眼角,眉梢眼角添冷色:“至于狂悖凶徒,关夜,等明天让皇帝裁决。”      乔太后摆了摆手让曹德义退。      自戚羽回宫,乔太后的心情大好,日过得那叫越发顺畅舒服。      尤其今天心情最为畅快,无,只因心里纠结多日的桩心事今天被国师用几杯蛊惑生香轻易给化解了。      今天正是美梦成真的关键时刻,乔太后怎么会轻易让破坏。      眼愁着明年的秋天就能抱大孙,乔太后越想越是激动,眼里的浓浓笑意慢慢的溢出,抬头对公公笑说:“去宣乔昭过,哀家些话想要交代。”      公公见乔太后唇角止住扬,也赘言,路小跑前去传唤乔昭。      想必乔太后些心理话想要同家唠叨唠叨。      回到乾清宫的曹德义先去偏殿看了看几位受了“重伤”的重臣,见几已醒了过,提着的心总算放,将太后的意思传达去,又吩咐御膳房做了桌清淡的佳肴款待几位。      潘、蒋等几对乔太后的决定自然敢任何意见,叩谢过皇恩,很是识好歹,吃香喝辣后,专心致志的偏殿装模作样继续装昏迷。      潘、蒋等几夜睡得很是舒坦,脸满足,试问天间,能几们般好运气,能够睡天居所的。      即使是偏殿,离帝寝宫,尚段小的距离,那也是足够脸骄傲,对外吹嘘辈。      却倒霉至极,被捆绑回去,直接给丢进大牢,连顿粗糙牢饭也懒得施舍,任们喊破喉咙,也没狱卒过去过去问句。      被无视甚至漠视的身娇肉贵的两万般无奈,只好偃旗息鼓,神情仄仄的缩到牢房角落里,等候家里接到消息,前将们弄出去。      京师天脚,稍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很多关注。      更何况等旷世罕见的事情,没片刻功夫,几乎全城的,该知道,该知道的,都了解到两纨绔弟,吃了雄心豹胆,将两位老侯爷,三位尚书当街狠揍了顿。      八卦之火以燎原之势席卷整京师。      心忍住腹诽,自承恩侯的公被贼收拾通后,京师的纨绔基本都敢随意街闯祸,是哪里的两倒霉孩干般令发指的蠢事。      经过细细打听,冷住倒抽口冷气,立即闭口言,只敢私悄声议论。      闯祸的是谁?      京都霸周蟠飞,承恩侯家千娇万宠的公,另位头也小,身份贵重,云贵地头蛇,镇南世也戚晨。        两身后站的更是地位尊崇,位是当朝国母周皇后,位是帝宠妃的亲弟弟。      而被打的五位则是朝中肱骨,居高位,握实权,容小觑。      权贵重臣与外戚之间的较量,结局如何当真是充满悬念。      所翘首以盼明天的太阳早些升起。      翌日霞光万丈中,戚湛终于千万的呼唤睁开眼睛,几乎夜未睡,见半点疲惫,只觉通体神清气爽,低头看了看睡臂弯里的少年,嘴角轻微扬,修长的眉眼间尽是笑容,低头那肿胀通红的唇落轻轻吻。      正睡梦中的察觉到的动作,满的皱着眉头,嘟着嘴,翻了身,将屁股对着戚湛。      戚湛看着孩气的动作,无声的笑了笑,隔着锦被轻轻的身体拍了拍:“乖,好好睡,等了早朝,再陪你继续补眠。”      侧身理的少年,迷迷瞪瞪呓语了句,跟说悄悄话似的,戚湛俯身到唇边,凑近了才勉强听清楚,两字“要”无情的拒绝了帝的邀请。      戚湛笑容更是灿烂,轻手轻脚了床。      曹德义等服侍帝洗漱更衣,曹德义附耳边低语几句,戚湛的脸色顿时黑的跟锅底样。      整早朝全程笼罩乌云密布之,满朝文武被帝漆黑的脸色惊到,莫心惊胆战的。      暗腹诽,是天要塌的节奏吗?      帝的脸色委实太妙。      只怪昨天发生的事情太过糟心了。      帝面也无光啊。      外戚自古仰仗何物?      还是帝恩宠!      给皇帝锦添花便罢了,还作死的给脸抹黑,的脸色能好看才怪。      此时跳出弹劾那两家,看是很明智之举,朝臣们心中自番思量,打算静观其变。      直到早朝快结束的那刻,直阴沉张脸的皇帝终于开了金口:“犯法与庶民同罪,朕决意亲审此案。”      听话听音,事情达天听,即便想从中周旋二,眼情势,只能将满腹心事给按提。      长叹声,没事搅起三尺浪,闹到御前,作死当真作到定境界了。      了早朝,戚湛将几位遭了横祸的位列超纲的重臣给传唤到御书房,又派前去将两位罪魁祸首给提溜过。      厢皇帝亲自过问案情,另头家里几乎闹开了锅。      夜没合眼的镇南妃大清早就跑到承恩侯府对着承恩侯夫,阵喝骂。      承恩侯夫脸露出阴阳怪气的笑,任她大呼小叫,径自装鹌鹑。      皇宫里的戚瑾第时间接到镇南妃前去承恩侯大闹通的消息,冰雪未容的冷清双眸里掠过诡谲的笑,抬手轻轻将手指间的精巧的瓶给捏碎,破碎的瓶里流出泛着诡异的碧绿色。      里面豢养着条通体透绿眠蛊的目蛊顿时死的再透过。      几乎同时,承恩侯府爆发出声尖锐喊声:“啊……”!      镇南妃面如金纸,整瑟瑟发抖,手指尖狠狠颤抖指着脚横躺的,语无伦次对着身边嬷嬷道:“本宫……,……”,半天也说出句完整的话。      时斜刺里也惊叫声:“母亲。”      正是承恩侯二小姐周嘉馨,她见母亲萧氏横躺血泊中,心中顿时凉,紧紧抓住衣襟,伸手探了探萧氏的鼻息,整风中颤抖起,双眼赤红充血,恶狠狠地盯着镇南妃。      镇南妃时被突如其的变化给吓的知所措,连连后退,断摇头,嘴唇哆哆嗦嗦的,身边的嬷嬷同样面色惨白,险些被吓出好歹,总算还知道护着主。      周嘉馨情绪激动已,几丧失理智,狠狠地推开阻挡前的嬷嬷,狠狠地抓住镇南妃的手:“你杀死母亲的,要让你偿命。”      镇南妃睁着双惊恐的眼睛,知如何为自己辩解,娇柔的身体被对方凶狠的摇晃,如惊天涛浪中的小周,左右停摇摆,钵大的拳头招呼过,全无半点招架之力。      周嘉馨曾也是位拥曼妙婀娜多姿的妙龄少女,青梅几月的照顾,整如经过发酵的馒头样,全身膨胀,较之以往,眼的周嘉馨跟座雄伟的巨山般无二。      被她拳中,镇南妃还得脑袋开花,嬷嬷奋力拼尽全身力气抱住周嘉馨粗壮似擎天柱的腿。      周府家仆从惊骇中回神,立马跑出府去搬救兵,扯过当街巡逻的衙役火急火燎往家里跑。      衙役合力之,总算惊无险的将镇南妃从虎口救出。        承恩侯府发生命案,衙役敢片刻耽误,火速报,乔昭跌足长叹,真么邪门了,荒唐事桩接桩,还让让活了。      险些气炸肺的乔昭迅速带控制鸡飞狗跳的现场,谁知承恩侯府门口又遇见分青红皂白的皇城军,动作粗暴地将昏死过去的镇南妃扔到马车,跟扔团破布样,紧接着姚传奇冷笑声,乔昭怒瞪的双眼中,将后脑勺开花,血流如注的承恩侯夫给丢马车里,哐当声关车门。      对着乔昭抱拳:“承让。”      再次留烂摊给乔昭收拾。      乔昭非量浅之,也被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给气到恼恨难消,脸凶相让属将面色惊惶的周嘉馨给推马车,车夫样马鞭,陡然急转,还能往哪里去,当然是往宫里送。      承恩侯府的事片刻间满城风雨,全城哗然。      纷纷抬头看天,天怕是真要塌了。      幺蛾闹的也太凶狠了!      都禁紧绷心弦,到处打听事情的龙去脉。      朝中也自危。      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也太过荒唐,急转直的事态,快到们及消化。      俨然成为京师最大奇闻。      京师要地,消息流通速度最为快,豪门族的八卦更是百姓口中最受欢迎的谈资。消片刻,传十,十传百,经过口口相传,变了味,歪了形的,各种添油酱醋,妖邪鬼怪豪门恩怨版本都出了。      帝本就漆黑的脸色,顿时更加黑看到丝颜色。      满朝百官,纷纷摇头:“活见鬼了,都什么事喔。”      整京师的气氛变得紧张起。      冬季冷冽的北风也阻挡住百姓心中熊熊怒烧的八卦之火。      每天可见街头三五成群,聚处神神叨叨的谈论着承恩侯府同镇南府的恩怨情仇。      文武百官也甚为关心备至案情的后续。      如此心焦,又过去了几天,案情终于水落石出。      等两桩案情帝的亲审尘埃落定后的结果却是石激起千层浪。      承恩侯府爵位被削,二小姐周嘉馨无罪释放回家,承恩侯被贬为庶民,周蟠飞贬为庶民同时且受牢狱之灾。      逛花街喝花酒,醉生梦死的承恩侯貌美的青楼女床榻莫名丢了侯爵。      镇南府世仅与镇南爵位擦臂而过,且锒铛入狱,镇南妃杀害承恩侯夫证据确凿,夺妃爵位,贬为奴籍,流放南岭蛮荒之地。      随着镇南府、承恩侯大厦将倾的圣旨同颁发还从今往后再无镇南的明喻。      原的镇南被皇室征用,改为皇室行宫,由宫里派过去的接管。      原镇南妃母族萧氏族也相继落马。      权势赫赫,跋扈方的云贵总督,镇南妃的表哥林家也遭受牵连,于京师郊外私宅里被捉拿进大狱。        待圣旨昭告天后,皆长叹已。      至于案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几真正关心呢。      事情告段落后,年关也即将到。      整京师扫先前,又变得热闹起。      刚平静的朝堂,又起风波。      周皇后自请废皇后之位,搬出乾坤宫,出家为尼,迁到郊外栖霞寺为苍生祈福。      场轩然大波又起风云。      戚湛凝视着周皇后递的奏疏,久久语,良久沉默后,终是提起朱砂笔,准奏。      谁料波未平又起波澜。      乔贤妃、冯德妃相继自请废去妃位,入栖霞寺。      整朝堂被接连的惊雷给彻底炸开锅。      周皇后去,两妃走,后宫之中名分只余南妃。      “……”,果真变天了。      少老臣跑去乔太后那里哭诉,后宫都要散了,您老可能坐视管。      乔太后温言软语安慰了番,众软磨哭求终于透露出点口风,哀家日御花园中梧桐树小坐,没曾想竟做了梦。      先祖托梦于哀家,凤鸣天,雄凤落枝,祖宗基业可万世长青,繁华盛世再。      众位老臣给乔太后玄而又玄的话给惊呆住。      凤鸣天,雄凤落枝,何解?      回家后,坐立难安,翻看古籍,寻找蛛丝马迹。      直到年春天,南妃及冠那日才明白何为凤鸣天。      帝亲为南妃行及冠礼,赐表字,凤鸣。      年秋,本该万物萧条之时,竟百花盛开,整御花园金光璀璨,让幸目睹奇观的多年后仍感叹已,观此景,枉此生。      天降麟儿,赐名凤。      戚湛抱着襁褓中刚满月的麟儿,大手紧紧牵着南妃戚羽于朝阳门接受四方朝拜。      永寿宫。      乔太后脸乐开了花催促众将天间但凡能想到的玩物统统摆大红的地毯。      等朝拜结束,就是孙的抓周礼,玩玩马虎得。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乔太后由衷期盼年再次开花结果。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